勝負(fù)并無懸念。

    片刻后，八名刺客，四名被殺，四名受傷被擒，被捆得如粽子般押到宋昀等跟前。

    宋昀瞥了眼十一的面色，向齊小觀道：“小觀，你帶人在附近細(xì)細(xì)搜一搜，恐怕還有余黨；至于這些刺客，便煩請南安侯領(lǐng)人押回刑部細(xì)細(xì)審問吧！”

    他向前幾步，神色愈發(fā)溫和，向韓天遙道：“今日之事，多虧南安侯及時趕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待回宮后，朕必會和母后商議，另加封賞?！?/br>
    韓天遙行禮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本是臣當(dāng)做之事，皇上不必掛懷。”

    他瞥向十一，慢慢解開背上所負(fù)之物，說道：“臣趕過來，原是想將貴妃的侍兒當(dāng)日留在臣府中的太古遺音琴奉還?！?/br>
    十一正不適間，聞言沉著臉答道：“不是說了我不要了嗎？丟了便是！”

    “哦！”

    韓天遙應(yīng)一聲，將手中的太古遺音捏了一捏，奮力抬手一擲，重重擲于那邊山壁。

    只聞沉悶的木質(zhì)破損聲和嘔啞的“嗡嗡”聲傳出，那把當(dāng)年十一視若至寶的太古遺音琴連同琴匣一起重重撞在石壁之上，散落于衰草落葉間。

    韓天遙看都不看一眼，躬身道：“臣告退！”

    竟顧自帶著十余名鳳衛(wèi)押上刺客離開。

    熟悉的琴音呻.吟般飄入十一耳中。她不覺舉目向太古遺音琴望去，身體已在不覺間向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往下墜去。

    宋昀忙將她扶住，盯著她慘白的面容，忽向齊小觀道：“快，傳太醫(yī)……不，先就近找個大夫?！?/br>
    齊小觀也瞧著師姐面色不對，忙令人去尋大夫，自己過去扶著十一，連聲問道：“師姐，你……怎么了？”

    肩上雖有傷，此刻鮮血已漸止，顯然不過皮rou小傷，絕不至讓十一氣色難看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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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到寺中客房，謝璃華正不安地來回踱著，不時向外觀望。見他們回來，她這才松了口氣迎上前，卻在看到十一臉色時怔住，“朝顏jiejie怎么了？”

    十一道：“沒什么，可能一時閃了腰，休息片刻便好?！?/br>
    謝璃華忙令人將她扶到榻上先臥了，又看向宋昀。

    宋昀瞧著十一滿額的冷汗，伸手為她拭了拭，轉(zhuǎn)頭又問向齊小觀，“大夫呢？”

    齊小觀疑惑地將師姐看了又看，說道：“應(yīng)該快了吧？”

    他這廂說著，卻也不放心，急急奔出去看部屬有沒有尋到大夫。

    西子湖畔雖說也算熱鬧繁華，到底抵不上城中方便，更不如宮中迅捷。一刻鐘后，才見幾名鳳衛(wèi)挾著個年長的大夫如飛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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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讀愉快！后天見！

    232 策，攻心為上（一）

    齊小觀瞧著那大夫滿臉皺紋跟風(fēng)干了的橘子皮似的，不覺也滴汗，邊將他往內(nèi)引，邊問道：“老人家高壽？”

    老大夫道：“公子好眼光！老夫行醫(yī)四十載，方圓數(shù)十里誰人不知？自然是高手！”

    齊小觀嘖了一聲，“我問你今年多大啦？姣”

    老大夫道：“銀子不用大塊的啦，出診費(fèi)一錢即可！如果再遠(yuǎn)，那需得一錢五分……”

    “……秈”

    齊小觀瞪向后面的鳳衛(wèi)。

    鳳衛(wèi)也在冒汗，忙道：“這個是最近的……還有弟兄去稍遠(yuǎn)處另外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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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宋昀等一心在十一身上，老大夫上前見禮，雖然動作遲緩簡慢，倒也無人計較，只命他快去為十一診脈。

    老大夫顫巍巍走過去，總算搭脈的手還平穩(wěn)。

    十一靜臥這一陣，心頭雖還悶得發(fā)緊犯疼，腹中卻已舒適許多。

    她懶懶掃過那老大夫，說道：“應(yīng)該不妨事。傷藥我自己有，不用另開?！?/br>
    老大夫卻連聽都沒聽見，顧自診了脈，片刻后已將眼睛笑得跟兩朵菊.花似的，起身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夫人這是喜脈啊，喜脈！夫人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屋中幾人一時寂靜。

    齊小觀第一個聽明白這老兒說的是什么，脫口道：“你診錯了吧？”

    老大夫這回卻聽得清楚，忙道：“不會錯不會錯！這夫人許是在家勞心太甚，以致肝失疏泄，氣機(jī)郁結(jié)，沖任不調(diào)，故而暴躁易怒，情志不舒，且伴隨胸悶腹脹，經(jīng).期失調(diào)等癥侯，便不易察覺有孕。且今日夫人是不是過度勞累了？已經(jīng)動了胎氣，自此必需好好休養(yǎng)，最好臥床兩個月，方可保得胎象穩(wěn)固?！?/br>
    眾隨侍聽得消息，瞧著帝后等人神情間并未現(xiàn)出多少驚喜，一時不敢上前恭賀，只是幾名鳳衛(wèi)已不由地舒展眉宇，唇角含笑。

    齊小觀隱約覺出哪里不對，將隨侍都帶出去安排搜查刺客事宜，自己才又進(jìn)去察看情況。

    謝璃華正在問道：“jiejie，你不記得你上回月信是什么時候？”

    十一細(xì)長的指尖撐著額，嘆道：“月信么……這三年多從未準(zhǔn)過。這都有……四五個月沒見影兒了吧？我原以為我絕.經(jīng)了……”

    三年多，那便是從寧獻(xiàn)太子逝去開始，她便有了這什么肝氣郁滯的癥侯了。這其中醉得不醒人事的時日居多，哪里還顧得上月信來不來？

    老大夫側(cè)著耳朵聽著，居然又聽到了，在那邊搖頭道：“夫人言之差矣！婦人絕.經(jīng)，總要到四十五歲后，晚的會到五十多歲。夫人青春正盛，距離絕.經(jīng)少說還有個二十年、三十年的。若兩年一胎，還可以生十個到十五個娃娃……”

    謝璃華瞅瞅宋昀，宋昀瞅瞅十一，一時都不敢想象這個時常喝得醉醺醺的女子生上十個或十五個娃娃會是什么情形。

    那老大夫說得興起，繼續(xù)道：“夫人想順利生十個娃娃，切記從此需放開胸懷，少些思慮，每日按時作息，多在四處走動走動，但也不能勞累，且需少飲酒。嗯，近來更是不能飲酒，不然指不定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如今既需保胎，又需調(diào)理肝脾，怎樣用藥還需待老夫斟酌斟酌……”

    十一聽得那句不能飲酒便厭煩，向齊小觀道：“把他叉出去！嘮叨得人心煩！”

    齊小觀明知便是用藥也不可能由這民間老大夫開方子，忙扶那老大夫出去，“成，等我們回府后再計議怎么開藥吧！”

    老大夫卻叫起來，“什么？不開藥？既知老夫是高手，還不讓老夫開藥？莫不是舍不得診金……”

    齊小觀抓了五六個小銀錠，足有一二十兩，一齊塞到老大夫手中，在他耳邊高聲道：“再多說一個字，便扣你一兩銀子！”

    老大夫低頭仔細(xì)將那銀錠看了看，忽塞到懷里便往外跑，竟是健步如飛，比被鳳衛(wèi)挾著前來時還要迅捷許多。

    屋中靜默片刻，謝璃華妙.目盈盈，忽向宋昀笑道：“阿昀，這是喜事，對不對？”

    宋昀目注十一，眸光幽然如深潭，此時聽謝璃華一問，方轉(zhuǎn)過頭來，微微笑道：“嗯，喜事……無論如何，多出一個小孩兒，宮中終于可以熱鬧些了！”

    謝璃

    華便看向十一，面色雖有些發(fā)白，卻也堆上了笑容，正待道賀時，十一卻已笑起來。

    她扶著榻沿坐起身來，說道：“皇上也不必代我隱瞞，自己委屈，也叫皇后委屈。這孩子……是個意外，不是皇上的?！?/br>
    謝璃華張張嘴，悄悄退后一步，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宋昀的臉色。

    十一又向齊小觀道：“回頭替我抓兩貼打胎藥，把煩人的小東西送走吧……今天差點(diǎn)害慘我！”

    雖說早先預(yù)作安排，生死搏殺之際突然動了胎氣，還是驚險之極。

    齊小觀早猜到她懷的是誰的骨rou，手心捏著一把冷汗，再不敢細(xì)看宋昀神情，只低低道：“是！”

    他轉(zhuǎn)身正待先出屋子，讓宋昀和他不爭氣的師姐好好談?wù)?，宋昀忽喚住他?/br>
    “小觀，要抓只許抓安胎藥，別的就免了！”

    齊小觀怔了怔。

    宋昀走近十一，眉眼已是一貫的溫淡，“如今既已嫁了我，別說現(xiàn)在肚子里的，便是拖油瓶跟你嫁進(jìn)門的，都得是我的孩子，以后也只能姓宋，和其他人再無瓜葛?！?/br>
    十一瞇了瞇眼，“你不怕混淆了皇室血統(tǒng)？”

    宋昀道：“只要不立作儲君，有什么血統(tǒng)可混淆的？帝王之家，還怕多養(yǎng)一兩個孩子？何況你本是寧宗養(yǎng)女，柳皇后侄女，出身高門，所生子女本就跑不了這一世的富貴?！?/br>
    齊小觀這幾年流落京外，居無定所，有時也會在跟些歌姬舞伎逢場作戲，所見所聞不少，明知師姐對這方面素不關(guān)心，不得不點(diǎn)醒道：“師姐，打胎藥也未必都能把胎兒打下來，而且很傷身，用藥稍有不妥，或身子稍弱，便是一尸兩命。熬過去的也會元?dú)獯髠嘤幸虼嗽俨荒苌??！?/br>
    十一自幼習(xí)武，身體原先還算強(qiáng).健。只是這么些年折騰下來，這身子骨也絕對說不上好了。她倒未必害怕從此生育不了，但她入宮之時便已預(yù)備輔助宋昀成就一番事業(yè)，如今才開始行動，自然不甘橫生枝節(jié)壞了大事。

    如此想時，她已大是懊惱，撫著額嘆道：“想來真是不公平。男人尋.歡作樂，這些事倒霉的是女人；女人難得出去尋.歡作樂一回……為何倒霉的還是女人！”

    齊小觀便無語地看著他的師姐，再不知該如何說她。

    宋昀卻微笑道：“那么以后你需記得，別再任性出去尋.歡作樂了！真的想尋.歡做樂時，便找你的夫婿吧！”

    他的眼眸清亮，彎作柔軟的弧度，笑意越發(fā)輕松，“咱們眼下的事兒也多，不能因此事耽擱。回宮后得留心養(yǎng)著。還有，戒了酒。”

    十一不覺摸向腰間的酒壺。

    宋昀卻已伸手過去奪下，順手扔給齊小觀，“小觀，你替朕留心著，不許鳳衛(wèi)給她送酒！”

    齊小觀果然樂意，笑道：“皇上放心！”

    宋昀點(diǎn)頭，“我與皇后再到前面進(jìn)兩炷香，你照顧你師姐再休息一兩個時辰，待她好些咱們就回宮?！?/br>
    齊小觀應(yīng)了，送他和謝璃華出去，方才走回榻前，嘆道：“師姐，你也太膽大包天了！虧得皇上性情好，不然也不知會鬧到怎樣不可收拾的地步?！?/br>
    十一已重新臥了養(yǎng)神，闔著眼低嘆道：“睡了個男人而已！誰曉得這么倒霉！”

    齊小觀無奈道：“入宮前倒還罷了……可如今你既已是他妃嬪，萬萬不可再那般任性了！”

    十一道：“放心。我對睡誰都不感興趣了！”

    她伸手細(xì)摸自己的腹部，一時也摸不出什么來，卻的確比原先飽滿了些。

    想起竟真有一個孩兒在那里孕育，她心口忽然便有一陣暖意，微醺如剛飲了一壺最香醇的美酒。

    也許，她的骨子里還是個女人。

    期盼能有一個兩.情.相.悅的愛.侶相愛相守，期盼能有嬌兒稚女環(huán)繞膝下，期盼拋開從小壓在心頭的責(zé)任，在山野間沐著陽光，過上平淡卻快活的小時光。

    第一次，她發(fā)現(xiàn)她原來并沒有想像中那樣剛硬要強(qiáng)。

    摸著那萌芽未久的小生命，她竟抑制不住眼底的熱意，讓淚水打濕.了自己的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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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小宋到底有何打

    算，且聽后天分解……嗯，后天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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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3 策，攻心為上（二）【6000】

    行香出來，宋昀轉(zhuǎn)身走向寺后偏僻處，腳下越走越快，像踩著軟.綿綿的云朵，被疾風(fēng)吹卷有些飄，似隨時都能踉蹌摔倒。

    宋昀撐著額，將頭埋于雙臂間，指尖止不住地發(fā)著抖，卻再不能看清他的臉色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