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鵬青冥深杳(九) “呵!” 齊小觀鼻子里笑了一聲,顯然不以為然,卻很快轉(zhuǎn)開話題,“韓兄,你怎會和施銘遠(yuǎn)結(jié)下那么深的仇恨?我瞧來瞧去,他雖厭惡韓家,似乎還沒到要把韓家斬盡殺絕的地步。這次花濃別院的事,我總覺得透著一股子詭異?!?/br> 韓天遙黑眸沉暗下去,瞥向外面濃郁得仿若化不開的夜色,低低道:“也不算……詭異吧?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韓家想隱退,原就該看看人家讓不讓你隱,容不容你退……” 齊小觀便道,“也是。魯州那支兵馬明明和韓家沒什么關(guān)系,偏偏時(shí)時(shí)處處打著韓家的名號,朝中那些鉆營得連爹娘都認(rèn)不出的貨,能忘了你才怪!而且那施家……” 他忽然笑得詭異,“聽說施家那位聶少夫人,原來是韓兄心上人?” 聞彥看向韓天遙,干咳了兩聲,再也笑不出來。 韓天遙眉目不動(dòng),將指間酒盞捻了兩捻,抬臂飲盡盞中美酒,方道:“聶聽嵐,是我幼年的玩伴。后來嫁給了施相的長公子,施浩初?!?/br> 說得簡潔淡然,聽來仿佛聶聽嵐就是幼年認(rèn)識的一個(gè)小伙伴而已。只是這個(gè)小伙伴運(yùn)氣不錯(cuò),高嫁了宰相門第,聊天時(shí)才值得特地一提。 齊小觀也不以為意,笑道:“玩伴便玩伴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是怎么回事便成!” 他說得直白爽快,韓天遙雖沉默依舊,聞彥已忍不住問道:“三公子……知道怎么回事?” 路過、齊小觀率鳳衛(wèi)離京,算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兩年沒回去了。便是暗中還關(guān)注著朝中大事,也不可能細(xì)致到去研究施家少夫人和其他男子的糾葛。 齊小觀打量著韓天遙,坦然道:“別的事我未必知道,這事兒我還真的清清楚楚。聶聽嵐的確是韓兄玩伴,那幾年老祈王在世,有時(shí)帶韓兄在京城暫住,恰與聶家比鄰而居。韓兄身手高明,十二三歲便能逾墻而入,常到后院伴聶大小.姐玩耍。聶子明聶大人雖欣賞韓兄,但文人講究禮節(jié),講究內(nèi)外之分、男女之別,還是到老祈王那里告了一狀。等韓兄被打了二十鞭臥在床上,聶子明又帶了聶大小.姐親去探望,聶大小.姐趁人不注意時(shí),悄悄將一只繡了**花的荷包壓在了韓兄枕下,并在荷包中的絲帕上留字,要韓兄切記彼時(shí)情義,莫因此事心生嫌隙,更道‘二八年華,盼君迎歸’……” “啪”地一聲,韓天遙手中酒盞忽然碎了,酒水淋漓滿袖。 如劍濃眉下,一雙黑眸已牢牢盯向齊小觀,灼亮如兩團(tuán)幽焰閃爍。 聞彥與韓天遙自幼相識,雖知韓天遙和聶聽嵐之情,也從不知這些細(xì)節(jié),更別說絲帕上的密約言句了。 鵬青冥深杳(十) 那絲帕出聶聽嵐之筆,到韓天遙之手,想來二人都會密密收藏,輕易不會道與第三人知,又怎會從這個(gè)從前素未謀面的齊三公子口中說出? 聞彥忍不住問向韓天遙:“公子,那絲帕……你是不是不慎遺落了?” 韓天遙拍下手中碎裂的酒盞,向聞彥慍怒而視。 齊小觀已笑道:“應(yīng)該沒有吧?后來聶家落難,聶子明入獄,聶聽嵐向韓兄求救無果,遂向他索回荷包,當(dāng)場燒毀,隨即入了施府。第二天,施相求旨赦了聶子明,施浩初、聶聽嵐親去獄中迎出聶子明,不久便在雙方父母見證下成親。韓兄在聶聽嵐出嫁那日連納六妾,終博得一片**名聲?!?/br> 韓天遙終于道:“韓某一介山野之人,倒不知幾時(shí)博得鳳衛(wèi)如此青目,連這些瑣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齊小觀晃著杯中美酒,搖頭嘆道:“山野之人?若真是山野之人,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禍吧?而我?guī)熃阋膊恢劣诖筚M(fèi)周折去調(diào)查你。” 韓天遙瞇眼,“朝顏郡主?調(diào)查我?” 齊小觀道:“師姐雖是女兒身,平生最是豪氣干云,也最佩服祈王、岳王等驅(qū)除靺鞨人的英雄豪杰,故而幾次聞得濟(jì)王激贊韓兄,便遣我到越山查過韓兄家世性情,至于韓兄和聶大小.姐的交往細(xì)節(jié),則是師姐自己查來告訴我的。”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揚(yáng)眉,笑容依然明朗如陽光,卻可惡得讓韓天遙有一拳打過去的沖動(dòng)。他道:“我猜,就是韓兄身上有幾顆痣,一天吃幾頓飯,大約都沒有師姐不知道的!” 韓天遙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平靜舒緩地答道:“哦,果然是我魯鈍,被人這樣細(xì)查居然毫無所覺……不過朝顏郡主似乎從未派人找過我。” 齊小觀怔了怔,然后舉筷夾菜,笑道:“來,吃菜吃菜!這醬鴨倒是煮得入味……” 韓天遙忽伸筷,正將他夾下的筷格住。 齊小觀連變幾招,均被韓天遙迅捷擋住,便縮了筷,苦笑道:“韓兄這又為何?” 韓天遙道:“有些話聽一半,聽不到謎底,就和想吃的東西就在跟前,卻夾不到口中一樣不適?!?/br> 齊小觀便搖頭,“如果謎底不好聽,難道你還要聽?” 韓天遙道:“要聽?!?/br> 齊小觀道:“真不好聽。我?guī)熃阕煊悬c(diǎn)毒。她說,她希望韓天遙是和他父祖一樣的英雄豪杰,原來就是這么個(gè)負(fù)情薄幸無能之輩。若為保自家平安,連妻子兒女都不顧,還能指望他保家衛(wèi)國?若換了是她,早已縱馬橫槍掃出,劫了新娘、震住施氏,回頭再入宮請罪,至少還見得一個(gè)男人的擔(dān)當(dāng)!既是這樣的人,就該留他在山間一世茍活,何必收攬?正經(jīng)送他幾身女人裙裳還差不多!” ============================ 小韓還在猜人家是何方神圣,人家在三年前就把他面子里子都扒了,就差沒扒內(nèi)~褲了……欲知小韓作何反應(yīng),十一是否離去,請聽明日分解…… 還有,明天上架啦!妹紙們會支持首訂咩? 還有,妹紙們沒收藏的可不可以加入書架收藏一下? 還有,下面如果有啥嘰嘰歪歪的話,肯定不是我說的,是系統(tǒng)大人在賣萌。目測系統(tǒng)賣萌還不如花花賣萌好看,傲嬌起來倒是和花花有得一拼! ↓↓↓↓↓↓↓↓↓↓↓↓↓↓↓↓↓↓↓↓↓↓↓↓↓↓↓↓↓↓↓↓↓ 夢隨愿溺心(一) 他也不理韓天遙泛白的面龐和聞彥驚愕的神情,顧自掰著手指算著,低嘆道:“算來,這也不過是三年前的事。那時(shí)候師姐意氣風(fēng)發(fā),敢愛敢恨……一轉(zhuǎn)眼……” 朝顏郡主的失蹤始終是宮中一樁懸案。聞彥再不忍看向韓天遙,急急轉(zhuǎn)開話頭,“話說,朝顏郡主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就平白無故地失了蹤影?郎” 齊小觀冷笑道:“這世間哪有什么平白無故的事?左不過有人不希望她再出現(xiàn)罷了!可我?guī)熃闶鞘裁慈??只要她愿意出現(xiàn),誰也攔不住她!若有人敢攔,管他天王老子,小爺我橫刀立馬,替她開道!” 果然酒迷人心。 這三十年的女兒飲下,幾人像都有些醉了锎。 韓天遙格外的靜默,淡色的唇抿起,如薄薄的一線鋒刃;齊小觀卻似有些不能自已,明明那般明朗溫暖的少年,亦似開始散發(fā)出刀劍的凌銳光芒。 *** 屋外,墻角,桂影深處。 十一緊倚著墻,雙手抱著肩,似冷得哆嗦,眼底卻有滾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滾落面頰。 “師姐,師姐,等等我?。 ?/br> 記憶里,齊小觀邁著肥嘟嘟的小短腿,總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七八歲上,朝顏頑劣,仗著身手輕捷,帶他在窄窄的石橋上練劍,害他笨拙地摔下了小溪,她驚嚇中試圖相救,竟也掉落水中。 可原來笨拙的小觀師弟并不像想象中笨拙。 他居然會點(diǎn)三腳貓的泳技,在溪水中央撲騰著,一次又一次地拽起正向深水里沉去的小師姐,直到師父等趕來相救…… 雖只比朝顏小幾個(gè)月,漸漸長高的他,依然被視作沒長大的無知少年;而他似乎也樂意一直處于那樣的閑散快活里,高興時(shí)笑,難過時(shí)惱,跟師兄開開玩笑,替師姐跑跑腿.兒。 他明了那個(gè)中秋云皇后賞下太古遺音琴和水晶蓮花的特別含義,很是惆悵,卻高聲告訴師姐,即便她嫁了人,依然是他的師姐,不論是太子宋與詢,還是晉王世子宋與泓,誰也搶不走。 后來,朝顏收下了水晶蓮花;后來的后來,朝顏不時(shí)和宋與詢起沖突。她似乎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刻薄…… 齊小觀始終站在師姐身邊。 只要是師姐說的,一定是正確的;只要是師姐做的,一定是對的。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那些漩渦就要將師姐吞噬時(shí),他是第二個(gè)奮不顧身想將她拉出來的人。 第一個(gè),是宋與詢…… *** 十一終于忍耐不住,抱著肩哭出了聲。 “誰!” 第一個(gè)回過神來的齊小觀在呼喝。 十一按住貍花貓?jiān)隈籽灷锊话猜杽?dòng)的腦袋,拔地而起,迅速越過高墻,奔向府外。 貍花貓經(jīng)不住這突兀而來的動(dòng)作,含糊地“喵嗚”了一聲,卻已隨十一去得遠(yuǎn)了。 幾乎同時(shí),那邊有人奔入屋中,回稟道:“回侯爺、二爺,十一夫人不見了!” *** 聞府近來戒備頗嚴(yán),卻完全攔不住十一那樣的高手。 十一很輕易地躍身飛出聞府,甚至不用刻意避讓,便已將那些被驚動(dòng)的聞府侍從遠(yuǎn)遠(yuǎn)撇下。 但身后始終有一個(gè)人影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形跡恍若鬼魅,一時(shí)竟擺脫不下。 十一冷眼看著,只在拐彎的瞬間,人如一縷輕煙飄蕩,飛快逝于誰家后園的重重花木暗影間。 追蹤的那人奔至,果然彷徨四顧,然后躍至墻頭,小心打量。 竟不是韓天遙或齊小觀,而是個(gè)蒙著面的黑衣人,舉目時(shí)隱見白發(fā)白眉,卻疾步健行,毫無垂老之人的遲鈍緩慢。 十一定睛看清,再不容讓,落地時(shí)已撿了一截粗.硬的樹枝在手,身形一閃便劈面襲向那人。 那人急急避過,連忙舉刀相迎時(shí),十一依然執(zhí)樹枝在手,竟以棍法與之相斗,但見騰挪處見樹影如山,出擊處似長虹飲澗,間或以石子暗襲,竟絲毫不落下風(fēng)。 相持片刻,十一忽喝道:“厲奇人!” 黑衣人驟然被她喚出姓名,不覺身形一滯,十一當(dāng)頭一棍擊下,正中其肩膀。 黑衣人吃痛,再不曉得哪里跑出來的女子,竟然如此厲害。他本不過奉命前來暗察韓天遙這里的情形,忽見另有高手竊聽并形跡可疑,方才跟過來查探,不料反被十一纏住,一時(shí)脫身不開。 他驚怒之際,長劍奮力一擊,仗著自己強(qiáng).健有力,生生將十一逼得退開兩步,然后便聽得有貓兒的驚恐地“喵”叫一聲,一物猛從十一懷中竄下,不知鉆到哪里去了。 十一著忙,急喚道:“花花!” 卻是貍花貓窺著主人后退,再也沒有勇氣在殺機(jī)縱橫里保持貓的驕傲風(fēng)度,終于逃之夭夭。 這兩年十一刻意避世隱居,滿腹心事開始還有個(gè)雁詞可說上幾句,后來便只能說給她的貓聽了。此刻見花花驚嚇逃去,又已猜到跟蹤之人身份,她也無意再教訓(xùn)他,握緊褡褳以樹枝防身,一雙清瑩眼眸不耐煩地瞪著他。 黑衣人這才看清她的模樣,一時(shí)也看不出有何特別,再猜不出她的身份,猶疑著也沒有動(dòng)手。 這時(shí),不遠(yuǎn)處忽傳來男子的呼喝聲:“就在前面!” 黑衣人聽出是齊小觀聲音,不覺變色,連忙要躲避時(shí),十一指間連彈,七八顆碎石流星般飛了過去。 黑衣人急忙閃避之時(shí),十一身形躍起,幾個(gè)縱落便已消失在夜色里。 與此同時(shí),齊小觀、韓天遙都已趕至。 韓天遙遠(yuǎn)遠(yuǎn)見到那黑衣人,手中寶劍已然出鞘,徑襲了過去;齊小觀卻沖著十一的方向追了幾步,方才轉(zhuǎn)過身來,神色間若驚若疑。 韓天遙已在轉(zhuǎn)瞬間與黑衣人交手?jǐn)?shù)招,再看那人形容,已是一縷怒意直沖上來。他冷冷喝道:“你是厲奇人?這鬼鬼祟祟的勾當(dāng),堂堂當(dāng)朝宰相,居然玩得沒完沒了?” 黑衣人嘆道:“施相只想看看,齊三公子在玩什么把戲!” 這話竟完全撇開韓天遙,只將矛頭轉(zhuǎn)到了齊小觀身上。 厲奇人,宰相施銘遠(yuǎn)的身邊常跟隨的數(shù)名高手之一,自幼白發(fā)白眉白須,被人當(dāng)作怪物側(cè)目而視;待受施相看重,一朝身為人上人,遂被稱作“奇人”,久而久之,真名無人記得,只記是得他是厲奇人了。 齊小觀和他的鳳衛(wèi)曾久在京中,能認(rèn)出厲奇人原不奇怪;但此時(shí)齊小觀未曾開口,卻被一個(gè)身份不明的女子和眼前不問政事的韓天遙先后道破.身份,厲奇人不由有些驚詫,目光只在韓天遙和齊小觀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齊小觀回過神來,抱劍在手,懶懶道:“咦,這么說來,閣下屈尊夜探,竟是為了區(qū)區(qū)在下?我在紹城可有些日子了,真被你盯上那么久還察覺不了,也該回家織布喂孩子了!” 他答得漫不經(jīng)心,卻已說得分明,厲奇人身手雖高,他齊小觀也不是吃素的。厲奇人并不是盯著齊小觀而來,那么一直留意著的,只能是聞府和韓天遙了…… 韓天遙明知厲奇人心存挑撥,也只淡淡笑道:“或許,施相是覺得,我最該在家織布喂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