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唰唰!” 擰開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用冰涼的清水沖去額頭的冷汗,遲微微卻覺得頭仿佛充了氣的皮球愈發(fā)得脹痛。 抬起頭,鏡子里的自己五官開始變得模糊。自己的一張臉在水珠的作用下似乎在變形,一點又一點,逐漸變成了舅舅的樣貌。 舅舅的臉上掛著神秘的冷笑,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遲微微。他的手里,不知道從哪里拿來了一條皮帶,另一只手里也攥著那只用了幾年的計時器。 “??!” 一聲尖叫過后,遲微微便沒了意識,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至于鏡子里的幻象,也隨之消失得干凈。 —— 廚房里,姥姥正在熬著自己秘制的姜湯。 一鍋nongnong的生姜水里加入一些山楂、五味子、陳皮、紅糖再來一點紅棗,驅(qū)寒是最好不過的了。 遲微微著涼發(fā)了高燒,喝上一碗甜津津、美滋滋的姜湯水是最好不過的了。 自己唯一的外孫女病了,誰照顧都不行,必須自己陪著才最安心。 “你干嘛呢?”姥姥刻意壓低了聲音道。 只是去上了個衛(wèi)生間的功夫,一回來就撞上遲騁彥站在自己的砂鍋前偷喝。 抄起旁邊的湯勺,姥姥二話不說就在他的后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姥姥似乎對自己的頭情有獨鐘,每一次懲罰遲騁彥都要對他的頭下手。她是真不害怕把自己外孫女唯一的這個老爹給打傻了呀…… 扭過頭,遲騁彥慌里慌張地蹭了把下巴,一臉無辜道:“我嘗嘗這湯好了沒?我好給微微端上去?!?/br> 天地良心,剛才自己真的是在試溫度而已,根本不是在偷喝啊。 被姥姥這么一打,剛才勺子里的熱湯燙了他小半張臉,這才幾秒鐘的功夫,就已經(jīng)紅了一大片。 從櫥柜里拿出一只碗,姥姥依舊繃著臉,“端一碗上去吧,已經(jīng)熬好了?!?/br> 熱氣騰騰的姜湯光是聞著就讓人胃口大開,絲毫沒有生姜的辣味,有的只有姥姥手藝的香甜。 回到樓上,遲騁彥躡手躡腳地將碗放在床頭柜上,手指被guntang的姜湯燙得通紅都忍著不叫出聲。 下午五點,遲騁彥正在簽訂合同的時候,學校就打電話說遲微微暈倒了。 將甲方丟在會議室,遲騁彥飛一般地從公司趕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遲微微的發(fā)燒是由心理引起了,需要等退燒后去心理科做一個詳細的檢查。 把遲微微帶回家后,遲騁彥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邊。 “別……別打……舅……” 睡夢中,遲微微又回想起了之前的那個世界。每每閃過舅舅毒打自己的畫面,遲微微都會皺起眉頭,小聲地囈語。 扭動著身體,她似乎還能夠感覺得到皮帶落在身上的疼痛。 看到遲微微燒得通紅的小臉,他的心都在跟著滴血。自己的寶貝女兒前幾天還好好的,怎么逛了次街就成這樣了? 后悔呀!真是后悔! 要是不帶她出去,或許女兒就不會這樣受苦了。 “餓,我餓……”睡夢中,遲微微又小聲地呢喃道。 遲騁彥湊近了些,才聽清她說了些什么:“餓了?好好好,爸這就下樓給你拿飯?!?/br> 關(guān)上遲微微的臥室門,遲騁彥慌里慌張地從樓上跑了下來。 “微微,餓了!” 轉(zhuǎn)過身,姥姥又瞥了眼遲騁彥,手里的湯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一次落在了他的頭頂上。 姥姥:“喂什么喂,我沒名字嗎?餓了就吃飯,瞎叫什么?” 遲騁彥心里一陣委屈:??? —— 坐在遲微微旁邊,遲騁彥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遲微微的一舉一動。 放在床頭柜上的姜湯熱了一遍又一遍,飯菜也沒了剛做好的香味,可他還是靜靜地守著沉睡的女兒,不敢打擾到她的夢。 被子里溫度太高,遲微微做噩夢的時候會踢踹兩下,遲騁彥都趕緊替她掖好被角,生怕凍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嗡!嗡!” 已經(jīng)開了振動,但急促的蜂鳴聲在房間里卻尤為明顯。 將口袋里的手機拿出來,遲騁彥慌手慌腳地跑出房間,這才敢按下接通鍵,“說了不要給我打電話,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活了?!” 對待手底下的員工,遲騁彥可沒有對待遲微微那樣的好脾氣。 帶著遲微微從醫(yī)院回來,他特地千叮嚀萬囑咐,晚上不要因為工作的事打電話給自己。他們竟然全部都當耳旁風? “我,那個……”被遲騁彥的威脅嚇了一跳,秘書倏地就把想要說的話給忘了,“哦對,言總今天聽說了小姐的事,通知我們,說明天會帶一名國外來的心理醫(yī)生去。” 言總? 聽到這個名字,遲騁彥心頭的憤怒一下子削減了一半,另外一半,也被“心理醫(yī)生”四個字眼抹去。 果然還是老朋友深得己心,認識了這么多年,關(guān)鍵時刻還是他的心思最體己。 遲騁彥撓撓頭,語氣平和了一些,回道:“行,我回頭再聯(lián)系他,先這樣吧?!?/br> 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通了遲騁彥的電話,助理本以為聽了言總的事情能高興一點,這樣就可以趁機把今天和甲方合作的事情說一下。 這下可好,不等自己開口,老總就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滿心滿腦都是自己那個生病的女兒,唉!果然集團的幾千號員工還不敵一個遲微微的份量??! 輕聲地推開房門,遲騁彥謹慎地探進半顆頭,也不知道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大不大,有沒有吵到自己的寶貝女兒。 “爸?!?/br> 聽到遲微微喑啞的聲音,遲騁彥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還是把女兒給吵醒了。 “爸在呢爸在呢,是不是剛才吵到你了?” 一溜小跑到遲微微跟前,遲騁彥手忙腳亂地端起旁邊還溫熱的姜湯,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換了那一碗盛滿了rou的手搟面,“餓了吧,爸喂你吃飯。” 晚上一點半,遲微微已經(jīng)昏昏沉沉地睡了九個小時。 撐著床試圖坐起來,她的腦袋里仿佛裝了一罐漿糊,手腳也覺得酸疼。整個人都像是在醋壇子里泡久了一樣,使不上一點力氣。 房間里只開著旁邊的一盞床頭燈,橘黃色的燈光下,還能看到遲騁彥襯衫上留下的汗?jié)n,下午看著還整齊的頭發(fā)現(xiàn)在也有些凌亂。 坐在遲微微的床邊,遲騁彥在兩只枕頭全都墊在她的床頭可還是覺得不夠高。扶著女兒坐起來,遲騁彥索性讓她靠在自己懷里,起碼還能用自己的體溫來為她保暖。 一手端著面,一手替遲微微壓著被角,遲騁彥想要喂飯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 他還從來沒有照顧過病人,黎梓琛小時候生病,都是由柳湘云悉心照顧。以前看著也沒覺得照顧人有多難,等自己上手照顧女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是得了帕金森綜合癥…… 遲騁彥:“來張嘴,啊~” 小口咬一口面,濃郁的rou味到了嘴里卻是索然無味,咀嚼了幾口甚至還變得有些苦澀。 “我有點吃不下?!泵蛄嗣蜃焐系臏?,遲微微小聲地嘟囔道。 把面放回到桌子上,又換了碗姥姥做的姜湯,沒有像剛出鍋那樣的甜香,不過聞著也很開胃。 用勺子攪動了兩下,遲騁彥小口地吹著氣,“那先喝點姜湯吧,姥姥特地熬的,可好喝了。” 姥姥這個詞對原主的身體天生就有吸引力,只要是姥姥做的東西,光是聽著就一定是美味。 聞到碗里nongnong的山楂甜香,遲微微也覺得嘴里蓄了不少的口水,湊近了些,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嘗嘗姥姥的手藝。 姜湯的溫度剛剛好,雖然飄出來的香味很淡,但入口時味道可是十分濃郁。 沒有了姜的辣味,各種味道調(diào)和的酸甜可口,再配上姜獨有的一股鮮,嗯,簡直是又驅(qū)寒又暖胃。 看女兒有了點胃口,遲騁彥這才提起了下午的話題,“微微,你這是怎么了?聽說你上廁所的時候就暈倒了?” 遲微微怔了一下,隨后又繼續(xù)喝著碗里的姜湯。 她沒辦法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他,要是說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今天被嚇暈是因為存在于另一個世界的舅舅留下的心理陰影?遲騁彥八成會把自己送進精神病院,好好療養(yǎng)一段時間。 遲騁彥:“有什么事可以跟爸說,爸雖然不懂你們女孩們的心思,但活了這幾十年,多少也有點主意?!?/br> 抬起眸子望著身邊的遲騁彥,分明看起來是一張不近人情的冰冷面孔,眉宇中也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震懾力,但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溫柔。就像…… 就像是一只威嚴的老虎趴在磐石上小憩時發(fā)出的鼾響。 舅舅,一直是遲微微心里的一道坎。本來以為來到了這個世界,就能把過去的所有不愉快都忘掉,可直到那一天聽到了計時器的聲音,白天又看到了舅舅的那張臉,遲微微才知道自己的恐懼原來一直都沒有消失過。 吸了一口氣,遲微微在被子下拉扯著自己的衣角:“爸,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一個噩夢。” “噩夢?”遲騁彥有些納悶。 “我夢到我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我沒有你和mama,反倒多了個舅舅。他對我很不好,總是讓我做家務,如果做不好就會打我,姥姥也對我不好,和舅舅一起虐待我……” 啞著聲音,遲微微將過去幾年發(fā)生的事情全部編織成了一個夢。 將她所有的恐懼全都傾注于那一個噩夢中,直到醒來,她都不確定那個“夢”是不是真實的。 遲騁彥靜靜地聽著,他能夠感覺到女兒對于那個“舅舅”的恐懼。 因為一個夢而影響到現(xiàn)實的生活,遲騁彥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cao作。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無稽的笑話,也像是一套應付的說辭。但是,這是從遲微微嘴里說出來的,所以不管有多荒唐,他都會選擇相信。 將剩下的一點姜湯放在床頭柜上,遲騁彥正想著該怎么寬解她的心結(jié)。 “爸也跟你講個故事吧?!?/br> 清了清嗓子,遲騁彥繼續(xù)說道:“爸小時候家里很苦的,我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爸媽總是讓我去做粗活,還要照顧弟弟。那個年代大家都窮,為了給弟妹分一口飯吃,我經(jīng)常餓肚子……” 對于遲騁彥的經(jīng)歷,遲微微只是略知皮毛。 之前看這本的時候,她只知道遲騁彥的童年不幸福,還是逼著從家里逃了出來,所以他的性格才會比較乖張、強勢,卻不知道他也有和自己類似的一段經(jīng)歷。 從他的嘴里,遲微微發(fā)現(xiàn)他的童年比自己還要凄慘,親生父母對他的冷淡遠要比舅姥對自己的冷淡更加沉重。 不過,同樣是受到了不公平對待,遲騁彥的身上卻似乎沒有留下任何消極的影響。 看著女兒的眼睛,遲騁彥勾起了嘴角:“猜猜爸是怎么對他們的?” 遲微微搖搖頭。 “那一次你爺準備用藤條打我的時候,我直接奪過來跟他打,你奶奶拿起板凳砸我,我沒躲開,挨了她的一下,我的頭當場就流血了。”遲騁彥興致勃勃地說著自己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好像是什么引以為傲的光榮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