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南嬈作風隨性,道生天的弟子有不少古板之人看不過,這些巡夜弟子也在其中,待他們離開后,南嬈還聽到他們竊竊低聲。 “……在我道生天還敢夜不歸宿,也不知同哪個漢子私會著,竟沒見過這般浪蕩的。” “就是,若我以后娶道侶,絕不找這樣的。” 這些流言蜚語南嬈聽慣了,見孟霄樓始終不走,左右她不挑床,索性就翻了個身躺在樹干上睡著了。 如是酣睡到直到第二日清晨,雨滴順著枝葉的縫隙落在她額上,她才醒轉(zhuǎn)過來。揉著眼睛起身時,只見孟霄樓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唯有樹下泠泠雨聲中,安靜立于霧雨中的佛者。 “誒!”南嬈差點沒掉下樹去,穩(wěn)住身形,道,“上師……有事?” 寂明好似等了許久,見她轉(zhuǎn)醒,抬手遞來一段茜紅色的發(fā)帶。 “孟小友在門前等你至拂曉,非是為了尋你麻煩,只是想把那日你落在乾陽泉的發(fā)帶還給你罷了?!?/br> 南嬈坐直了身子,雙足垂在樹干下微微晃了晃,看著寂明已被雨水沾濕的禪衣,道:“上師不是在討論上洲建立正法殿事宜?” “已論出個雛形,故得閑至此,恰逢孟小友到了參習(xí)劍意的時辰,便代他來還?!彼置饕言跇湎碌攘巳艟?,可等到南嬈定定地看著寂明時,他的眼睛反而微微垂下避開對方的盯視,輕聲道,“芳主還是下來為好,不應(yīng)誤了道尊的早課?!?/br> 南嬈道:“你的早課是什么時候?” 伐界六尊既然來此,按規(guī)矩是要為道生天的道徒輪流講道布法,寂明自然也不例外。 寂明垂眸道:“佛言枯燥,芳主應(yīng)不會覺得有趣。” 南嬈道:“佛者眼中之眾生皆為平等,也當該一同授教,佛者何以獨遠南嬈?” 寂明答不出,沉默間,旁邊有一個隨著森羅來道生天拜訪的魔修呼嘯而來,見了南嬈,行了一禮后便奉上一只玉盒。 “魔師在巳洲另有他事,令小人送來此物,請南芳主收下?!?/br> 走了好,走了清凈。 南嬈直覺那玉盒里不是什么好東西,虛虛推開道:“又不逢年過節(jié)的,送這是做什么?” 魔修道:“魔師昨日已同意配合道生天建立正法殿,并同意入魔失智濫殺者、異族異婚者,若本洲治理不成的,可交由新設(shè)下的正法殿處理,魔師此去,便是為了解決巳洲境內(nèi)殘余的那些妖人族……不瞞南芳主,我巳洲境內(nèi),有一支重明鳥妖人的遺族?!?/br> 南嬈猛地回頭看向寂明,卻見他也微微凝眉。 半晌,他道:“道尊昨日只言明不允諸州的妖人混血掠人繁育,魔師此舉是何意思?” “巳洲行事素來果斷,魔師也只不過是愿主動配合道生天殺雞儆猴罷了,魔師素來說到做到,當然,若有人想救那重明鳥的殘族,也可以接受這象征巳洲的幽冥璽,以道侶的身份,無論做什么,魔師都自然應(yīng)允?!?/br> 重明鳥……這是斷定了南嬈不會拒絕。 南嬈微微仰起頭,驀然放聲一笑:“有意思,我自問近些年的確是收斂了些,沒想到竟都當我是個好人了,他人死活又如何,是礙得著我放馬南山,還是飲酒作樂?” 魔修只當沒聽見,道:“魔師只是囑咐小人將幽冥璽送來,執(zhí)此璽印,巳洲全境無禁,全由南芳主決定?!?/br> “倒是個好東西?!蹦蠇茖⒛怯内きt隔空攝入手中掂了掂,打發(fā)了那魔修后,便從樹上翻身而落,走遠前,她聽到寂明隨風捎來的低語。 “你會去嗎?”他問。 “窮山惡水的,鬼才去?!蹦蠇频?。 直到十日后,道生天一則傳言流出——說是南芳主已答應(yīng)道尊賜下的婚約,不日將同道尊的首徒舉辦結(jié)侶大典。 流言的速度極快,短短半日后,遠在巳洲的魔師森羅震怒不已,一掌夷平一座山后,挾萬鈞之怒打算殺上寅洲討個說法。 與此同時,剛剛落在巳洲土地上的南嬈和一同被誆來的敖廣寒看著魔氣彌天的森崖魔窟,仍在元嬰期的他們,頓覺任重而道遠。 南嬈:“嫦娥娥,你覺得我今天打扮得好看嗎?” 敖廣寒:“你再瞎喊,我就在去森崖魔窟救人前先宰了你這個禍害?!?/br> 南嬈:“好吧,你覺得我今天的美貌有沒有比一鍋春筍好上百倍?” 敖廣寒:“你的腦子別是臨陣生病吧,我們出來救人的,不是讓你丟人的,要丟人你干嘛不找孟霄樓來?他樂意跟你一起窒息?!?/br> 南嬈:“咱們倆不是感情好嗎?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元嬰去闖化神修士的老窩有點太莽了,如果到時候有個三長兩短的……” 敖廣寒:“你終于意識到讓赤帝白發(fā)人送黑——” 南嬈掏出小鏡子撥弄了一下劉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不放心別人給我化的殮妝。” 敖廣寒:“……你自己去莽吧,我回去了?!?/br>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溯·鳳凰火 森羅性易怒好殺,南嬈來巳洲前便算準了時間, 待森羅一離開巳洲, 便直奔那關(guān)押了重明鳥一族的森崖魔窟。 此地是森羅的道場, 個中危險不言而喻, 南嬈足足想了一個晚上,借著酒勁才下了這個決定。 妖后死后, 妖族, 尤其是重明鳥一族對赤帝恨之入骨, 她只能以體內(nèi)一半的血脈的立場來做這件事。 決定是莽撞的, 但作為赤帝的女兒, 敢來就自然有敢來的把握。 “……幽冥璽算是森羅的招牌靈寶之一, 你再催動下去,等到它靈力耗盡,森羅必然會發(fā)現(xiàn)幽冥璽出現(xiàn)在他老家,到時候折返回來,我們就好看了?!?/br> 森羅這一點倒是沒騙她,持幽冥璽, 便如半個巳洲之主, 不止森崖魔窟的結(jié)界對他們無禁, 連里面的血奴也遠遠讓開了路,一路到了一處囚牢前,南嬈才收起幽冥璽。 囚牢里散發(fā)著一絲絲妖氣, 不時傳來痛呼聲, 顯然是關(guān)押妖人族的地方。 伐界之戰(zhàn)大勝后, 六尊分十二洲,人族修士享受的戰(zhàn)果之一,便是對海外諸州資源的盤剝瓜分,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妖族。 南嬈看見那些妖人混血的族裔被綁在牢中割脈放血時,她終于恍然——異婚為罪只是一個引子,諸州的統(tǒng)治者需要更多的資源來堆砌他們飛升的大道,顯然被封入封妖大陣的妖族已經(jīng)不夠了,這些妖人混血者的身上也有同樣的好處。 他們的血rou骨骸均可煉藥,連外面那些被洗去靈智的血奴中,也有的是妖人混血者。 ……這是一場勝利者的屠殺與盛宴。 “你說我們算好人嗎?”南嬈道。 敖廣寒:“你都在準備撬鎖放人了,還什么好人不好人的。這道鎖幽冥璽可解不開,你行嗎?” “試試唄,救得了就救,救不了我們就當無事發(fā)生,下山去吃巳洲的烤岐羊,我惦記好久了?!?/br> 南嬈雖這么說著,但實際上她溜門撬鎖的天賦連赤帝本人也無話可說,縱然重重禁制,開鎖也不過是兩三句閑話間的事。 牢中的大多是些枯死在木架上的干尸,少有一些活著的,大多都是才捉進來的,男女老少皆有。 “我話先扔在前面,放你們出去是順帶的,誰敢吱聲引來這森崖魔窟里的炎邪大魔,不等你們被抓,我會先給你們個痛快。” 得到這些妖人的懼服后,南嬈與敖廣寒一連打開了此地八十余座囚牢,開到最后一座時,才發(fā)現(xiàn)了六七十余重明大妖的混血殘裔。 “你……竟敢冒險到這里來?”這些人并不曉得南嬈的身份,脫困之后,不待南嬈自白身份,便將她一道視為了流落在他處的混血同族,十分擔憂道,“森羅的能為非你能想象,我們這么多人逃走,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你既有這般能為,到時不必管我們這些拖累人的……” 重明大妖在妖國中地位極高,其他的近千妖人都看著他們這一支。 敖廣寒看這情況不妙,道:“赤帝和所有的妖族仇深似海,他們要是知道了,你只怕是里外不是人了?!?/br> 南嬈:“你罵誰豬八戒呢?!?/br> 近千人一起行動,縱然森崖魔窟中人族修士不多,但很快也暴露了。 森崖魔窟中除了森羅,還有一頭他飼養(yǎng)的炎邪大魔,合妖、鬼、魔三道之長,這近千妖人剛離開森崖魔窟的大門,只見半空炎流亂墜,從山頂上爬下一頭羊頭蜥身的怪物,單單尾巴一掃,便有數(shù)十人未來得及逃開,當場軀體崩潰。 “嘖?!蹦蠇坪么跏浅嗟鄣难},臨陣脫逃的話傳出去可能要被老爹先給揍死,甩出一口凰羽弓,扭頭對敖廣寒道,“你先帶這些個拖油瓶走,我扛一會兒就馬上到?!?/br> “真有意思,就憑你能擋得住這頭化神期大魔?”敖廣寒慣會和南嬈唱反調(diào),掃袖揮出一條龍血長鞭,一鞭抽中那炎邪大魔的眼窩,便有一股龍嘯之聲響起。 南嬈:“哇你竟然學(xué)會用鞭子了,刺激?!?/br> 敖廣寒:“……真想把你腦子里那些糟糕玩意兒都涮干凈?!?/br> 長年的青梅竹馬,也是長年的打罵冤家,平日里不出手則罷,出手便配合得無可挑剔,竟頂住了化神期大魔的一陣陣攻擊。 “這兩個人……是什么怪物?”下面逐漸逃遠的妖人們駭然望著那頭。 “就算是妖族中也未聽說過這等人物?!?/br> “如今人族修士不給我們活路,只能依靠妖族召集了,重明族之人,你們可知道他們是哪一支?” 遠處一紅一藍兩道光,圍繞著大魔來回穿梭,火焰與雷鳴交織震響,看準射瞎了炎邪大魔一只眼的機會,南嬈一抬眸,敖廣寒便了解她的意思。 登時,敖廣寒身形化應(yīng)龍沖上云霄,同時南嬈也削發(fā)為箭,朝天漫射而去。 天穹之頂,頓時火網(wǎng)凝聚,伴隨著滾滾雷鳴,墜落的天火與閃電如同天災(zāi)降臨一般將炎邪大魔籠罩在內(nèi)。 遠處的重明族人震驚中,眼底的恨火驀然躥騰。 “真龍覺醒……盤牙天火……” 在那場伐界大戰(zhàn)中,整個海外之洲都知道,這是老龍主與赤帝的成名技,而能使出這兩招的人,身份亦不言而喻。 大魔的慘叫聲回蕩在整個森崖,南嬈與敖廣寒雙雙落地,看著被困鎖的大魔,道—— “此魔有rou身重生之能,你我靈力不足同它相耗,走?!?/br> 可他們并沒有走出多遠,便被一些崩潰的妖人攔住了去路。 “你們怎么還不走?”南嬈詫異間,敖廣寒已經(jīng)察覺氣氛不對,抱著已經(jīng)氣空力盡的南嬈往旁邊一躲,硬生生接了七八名同樣元嬰階的妖人聯(lián)手一擊。 “人族……人族陣營的都該死!尤其是赤帝!毀我家國,殺我親朋……更是該死!” 后面的炎邪大魔幾乎要掙脫雷網(wǎng),南嬈眼見敖廣寒后背染血,目露殺機:“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蠢物,就算妖國還在,以你們身上一半的人族血脈,焉知妖國就不會視你們?nèi)缲i狗?今天算我狗拿耗子果斷閑事,領(lǐng)情的算你們識相,不領(lǐng)情的就給我滾!” 一個滾字挾怒蕩開,一瞬間,南嬈竟有三分赤帝的影子。 赤帝是妖國的噩夢,當即便有人心神震怖后退,但此時后面的炎邪大魔已掙脫了束縛,暴跳如雷地朝他們爬來。 “讓道!” 妖人們目露絕望,有人慘笑道:“左右這上洲已歸了人族了,我們走到哪兒都是死路一條,不妨就抱著仇人的血脈一齊下地獄吧!” 生死危機在即,敖廣寒反而冷靜下來,閉上眼道:“老賊,我可耗盡精血讓rou身化龍一次,到時你就趁機離……你干什么?!把捆仙索解開!你想干什么!” “別嚷了,多讓人看笑話?!蹦蠇聘惺苤阆麓蟮芈?,在剛剛救出來卻倒戈相向的妖人族中冷笑一聲,拔下頭上釵環(huán)化作結(jié)界護住敖廣寒,隨后周身燃起一絲絲金紅色的烈焰,一步步朝那炎邪大魔走去。 鳳凰涅槃之火,可與世間一切同歸混沌。 敖廣寒目眥欲裂:“你不準去!你回來?。。 ?/br> 身形被涅槃之火連同炎邪大魔吞噬之前,南嬈回過頭,眼中仿佛穿透北方的蒼穹看到了什么,留下一句遺憾的低喃。 “酒還沒釀好呢……” …… 而在千里之外的卯洲海岸上,感應(yīng)到契魔瀕死的森羅,返回途中死死盯著擋在他面前封鎖此方天地、正望向滄海以南的寂明。 “佛懺主,本座處理家務(wù)事,為何在此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