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花轎那日，她就該把人給換了！換成她嫣姐兒。即便事后周家人就算發(fā)現(xiàn)人不對，她嫣姐兒拜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木已成舟，不能更改。屆時如今的這風(fēng)光，這周家博雅公子，都是她嫣姐兒的！

    心里好似有團(tuán)火燒，金氏惱恨的同時，也慶幸她嫣兒幾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時，老太太怕不規(guī)矩叫新姑爺看笑話，便不讓未出閣的姑娘出來。否則就嫣姐兒那炮仗性子，怕是要鬧翻天。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郭老太太顯然是明智的, 且有自知之明的。

    郭家?guī)追康倪@些個姑娘, 平日里還能裝個乖巧柔順，一旦涉及姻親大事，那心眼兒可是比針尖麥芒還要小。今日還沒見著六丫頭的風(fēng)光，就好幾個都在拉著臉了, 若是見著了六姑爺，可不得鬧起來？怕是往后，家里幾個姑娘再議親都不能平順了。

    于是在老太太院里認(rèn)了一圈人，郭家兩老便放了小夫妻倆去郭滿的院子休息。

    郭昌明可是一大早便在等著, 私心里琢磨著怎么著也該在詩文上與女婿討教討教。這不郭滿兩人一走，他便草草與郭家兩老告退追出來。

    周博雅見他十分期待，實在不太好推辭。低頭囑咐了小媳婦幾句, 郭滿聽罷，大眼珠子在郭昌明身上轉(zhuǎn)一圈點了頭。周博雅這才轉(zhuǎn)身便隨郭昌明去前院書房。

    老太太院里，郭嫣幾個未出閣的姑娘被拘在屋里, 抓心撓肺地著急。等外頭人一散, 她忙不迭攜了丫鬟匆匆往金氏的院子里趕。

    金氏心道, 便是今日郭六翻了身, 私心里再不愿拿正眼瞧她正院。她身為郭家長房太太，卻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卦摻邮芄约肮蛐鼍葱⒌?。今日回門, 于情于理, 郭六怎么著都該帶夫婿來給她磕頭！

    于是從老太太院子回來, 便好整以暇地等著。

    郭嫣急匆匆趕回來, 就見她娘妝容又厚了一層, 正坐在高位上。一旁兩個丫鬟打扇，金氏垂眸端著杯茶水慢條斯理地飲。

    “娘？”郭嫣這一路小跑就聽了一路的驚嘆，嘴上暗罵下人沒見識，心里其實更好奇了，“你可見著咱們家那六姑爺了？當(dāng)真有那么好？”

    金氏心里正煩著，聽這話眉頭就皺起來。

    “你這丫頭怎地這般毛躁？十六的人了，怎地不曉得端莊？”她張口便冒出一句斥責(zé)，臉也拉著，不高興，“多聽了兩句就這般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大家姑娘的規(guī)矩呢？老太太明兒又要借機(jī)說你不經(jīng)事兒眼皮子淺了！”

    “娘！”郭嫣這話就不愛聽了，什么叫她眼皮子淺？她不就多問了一句嘛！

    金氏卻不想哄她，皺著眉頭喚了身邊的李mama：“把姑娘送回院子去！瞧她這一臉的憔悴，昨夜怕是翻來覆去沒怎么稅，臉色都是黑的?！?/br>
    郭嫣早上還有些不舒坦，現(xiàn)下聽了那些雜七雜八的，哪兒還歇得住？

    于是便不愿回去，“娘你不是說好一會兒郭六那丑八怪來給你磕頭，我躲屏風(fēng)后頭么？”她往金氏身邊一歪，抱著她的胳膊撒嬌不愿走，“我不回去！不就那么一會兒的事兒，娘你且叫我看了再走唄！”

    “看什么看，李mama，送姑娘回院子！”

    金氏心煩得很，偏郭嫣還不懂事兒，說話的語氣難免就重了些。

    郭嫣被嚇了一跳，斜眼去瞥李mama。

    李mama暗暗沖她搖頭，郭嫣立即明白她娘又在老太太院里受了氣了。于是也不敢再多糾纏，跺了跺腳，悻悻地離去。

    正院這頭母女心里不順，郭滿這邊也不得清凈。

    郭家三房與五房有兩個在城南松山學(xué)院就學(xué)的哥兒，也就是郭滿的堂兄郭安德和郭安才。平日里也不來往，今日周博雅來府上，三房太太便跟來郭滿的破院子，親親熱熱地牽了郭滿的手就不愿放。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話，而后話鋒一轉(zhuǎn)便說起了自家兒子。

    她頓時一臉的驕傲，直說自家兒子的學(xué)問做得如何如何好。方年二十二，旁人家子弟這個年紀(jì)還一事無成呢，她家德哥兒就已經(jīng)是秀才。而后又說今年下半年郭安德想下場，試試水。

    總之說來說去，就是想來郭滿叫周博雅去打探打探太傅的口風(fēng)?？茨懿荒芙o他們德哥兒行個方便，親自指點學(xué)問。

    郭五太太一旁聽著嫂子把話都說完，生怕郭滿忘了她兒子。

    急的連忙放下杯盞，插嘴道：“還有你四哥。六丫頭小時候喝藥苦得直流眼淚。你四哥見你小人兒難過，還給你送過糖囁，記得不？”這情分可是不一般的！

    郭滿頭都大了，什么糖啊，她記得個屁！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這般理直氣壯的要求，跟周太傅平日里閑著沒事兒，專給人指點文章似的。

    蘇嬤嬤一雙利眼，跟在郭滿身側(cè)這一會兒，就將大致這郭家的人看了個大概。且不論郭家人如何，郭滿在娘家約摸是個什么處境她大體也猜到了。她心里琢磨著既然郭家如此亂，回府還得跟夫人說一聲，省得往后招惹麻煩。

    至于少奶奶，往后還是少跟娘家來往得好。

    于是突然插了句：“奶奶可是累了？”

    郭滿皺著眉，正想開口懟這兩人，被蘇嬤嬤問得一愣：“？？”

    “奶奶這身子骨弱，需要將養(yǎng)，太醫(yī)可是囑咐了別叫奶奶勞神，”蘇嬤嬤跟在方氏身邊幾十年，協(xié)助方氏打理周家上下。正色說話時，一身威懾力比尋常人家正頭太太都強，“忙了這許久，奶奶該去歇歇了?！?/br>
    郭滿天生長得就一幅小可憐模樣。這般皺著眉，確實不像生氣反倒委屈兮兮的。

    她這一說，郭滿立即作勢扶了額：“是有些累?！?/br>
    雙喜雙葉從進(jìn)了郭家的大門就一直攢著一口氣，老太太的院子兩人不敢擺譜。這到了自家院子，姿態(tài)拿得是要多高有多高：“三太太五太太，咱們姑娘身子骨兒你們也知道，最是經(jīng)不住累。”

    說著話，雙喜便過來撫住郭滿。

    心里頭鄙夷郭五太太，不知道哪年的事兒也敢拿出來說。紅口白牙的嘴這么一張就敢張口叫她們姑娘幫著辦事兒，好意思！

    “今兒回門，您可是天沒亮就起身，一上午的，光喝了幾口茶。”雙喜睜著眼說瞎話道，“這會兒怕是頭昏了吧?！?/br>
    郭五太太聽這話就不高興了，她這里在說正事兒呢，打什么岔！

    她帕子一抽，便要斥責(zé)雙喜不懂規(guī)矩?？善晦D(zhuǎn)頭，就瞥見蘇嬤嬤一雙冷淡淡打量人的眼睛，尖利的話便湮在了喉嚨里。

    聽說這位可是周家大夫人的身邊人，最是得周家大夫人信任。她別在人家看著的時候鬧笑話，叫大夫人以為她郭家的人都上不得臺面。

    于是兩人硬撐著臉皮坐了一會兒，假模假樣地說兩句關(guān)心的話。

    這蘇嬤嬤跟個門神似的，守在郭滿身邊。郭五太太郭三太太耐著性子等郭滿緩過氣來，然而見郭滿都幾口熱茶下去，還一幅累得聽不進(jìn)話的模樣。心里啐一口晦氣，只能悻悻地走了。

    郭昌明確實有些才華，周博雅與他談了許久，心里如是肯定。

    只不過這才華不太能辦實事，滿腦子風(fēng)花雪月，十分的書生意氣。當(dāng)個禮部侍郎，卻也算恰當(dāng)。

    郭昌明卻是十分暢快，只覺得這女婿果真深得他心，選對了！

    “瞧瞧，一不留神時辰就過去了，”郭昌明滿面紅光的，“一會兒跟六丫頭一起過來正院。為父且叫你們母親多備些好酒。正巧敏姐兒與她夫婿也在，你們連襟今兒才見，也沒說上話，一會兒多親近親近?！?/br>
    周博雅淡笑著應(yīng)了好。

    郭昌明臨了末了才想起郭滿，于是補了一句：“六丫頭身子骨兒有些差，但也并非養(yǎng)不好?！彼料侣?，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博雅你多擔(dān)待?！?/br>
    提起小媳婦兒，周博雅面上的笑容也真誠了些：“岳父放心?！?/br>
    郭昌明看他越看越滿意，點了點頭，放他回去。

    周博雅出了院子心里搖了搖頭，他總算知道小媳婦兒天真爛漫的性子像誰了。心里感慨了句，便隨著阿泰引路，往郭滿的院子去。

    這廂郭嫣不情不愿回了院子，心里還是過不去。

    她這是自小到大被慣出來的習(xí)慣，想要什么東西，必須拿到手不可。今兒沒能如愿，她是怎么著心里都不會舒坦。屋里踱了幾圈，喚了丫鬟替她重新梳妝，她要自個兒去郭滿的院子瞧瞧。

    今兒郭六回門，他們夫妻可是得在郭家待一天的，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去院子休息了。

    然而她這頭剛梳妝好，一個守門的婆子便匆匆來告知她，門外謝家四姑娘到了。點名說前兒與她說好了，今日來找她說說話。

    郭嫣當(dāng)即就瞪大了眼：“謝四來了？”

    那婆子點頭，“馬車就在門外。”

    “她怎么今日來？”郭嫣自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但那時謝家四姑娘不是理都不曾理會，怎地突然就上門？還特意挑了今日？

    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她又笑了起來。

    甭管這謝家四姑娘是何意，但不是為著郭六就是為了博雅公子而來。她道這就有一出好戲瞧了……心里頓時就雀躍了起來。

    她于是站起身，高興道：“請！快請四姑娘進(jìn)府來！”

    那婆子得了準(zhǔn)話，心里呸了郭嫣的黑心肝兒一口，轉(zhuǎn)身小跑著去辦事兒。

    郭家大門外，謝思思掀起車窗簾子，直勾勾地盯著外頭，面無表情的。錦瑟不知她看些什么，也順勢把眼睛遞過去，便發(fā)現(xiàn)她在瞧郭家門前石獅子。

    只見那石獅子的脖子上，還繞著的大紅綢子，昭示著前幾日這府上才熱熱鬧鬧出嫁了一個姑娘。陪在她身旁的錦瑟琴音兩丫鬟，此時只覺得如坐針氈。

    她們家姑娘的這行事做派，也不知道像了誰……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周博雅回來時,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剛從院子出來。

    迎面遇上這位公子哥兒，就是兩人心偏自家兒子偏到眼瞎也不得不承認(rèn), 周太傅的這個長孫出眾。兩人熱絡(luò)地與周博雅寒暄，周博雅也皆一一客氣應(yīng)下。所謂大家公子的氣度, 這兩人今日是見著了。

    “那便不耽擱你了，”郭三太太眼睛上下瞥著周博雅，心道這怕是比她德哥兒高半個頭，“六丫頭似乎身子有些不適, 你且瞧瞧去吧?！?/br>
    周博雅心下一頓, 垂眸道了句告辭, 抬腳的步子明顯快了許多。

    郭五太太望著人走遠(yuǎn)的背影, 嘖了一下，嘆氣道：“當(dāng)初這樁婚事若是落在我家姝姐兒頭上就好了啊……”

    郭三太太膝下沒正經(jīng)女兒, 只有幾個看著就堵心的庶女，心態(tài)自然平穩(wěn)些。

    聽了這話, 只覺得心下鄙夷：就算六丫頭爹不親娘不在，親爹卻是實打?qū)嵉某袕娜范Y部侍郎。這身份上, 也是正經(jīng)的原配嫡出, 可不是你家姝姐兒能比的！心里這般想, 嘴上卻附和她：“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姝姐兒怕是緣分未到?！?/br>
    “是吧？”郭五太太知道嫂子這是拿好話安慰她，便也笑道：“我家姝姐兒自幼乖巧恭順, 最是討人喜歡, 福氣應(yīng)當(dāng)還在后頭。”

    郭三太太應(yīng)聲, “可不是？”

    兩人相攜走一段，在花園前分了道兒。

    這廂周博雅到了郭滿的院子，就看到蘇嬤嬤正在門前與雙喜交代什么。院子里十分安靜，顯得諱莫如深。他人高腿長，疾步走過去便問郭滿身子如何了。

    蘇嬤嬤一愣，“奶奶好好兒的……”

    話才一出口，頓時猜到公子怕是在前頭遇上郭家兩位太太了。于是笑了下說：“奶奶只是連軸轉(zhuǎn)了一上午有些乏，正在里頭歇息呢！”

    蘇嬤嬤這么說，周博雅一聽，便立即明白這是小媳婦兒偷懶了。

    他輕笑：“嬤嬤辛苦了，滿滿年紀(jì)還小，有些不懂事兒。”

    “哪里的話，”蘇嬤嬤笑瞇瞇的。在她看來，只要新奶奶能跟公子好好兒過日子，別的什么都是虛的，“公子跟奴婢還客氣什么。況且奶奶雖說年紀(jì)小，人可聰慧著呢！這般就正正好，夫人心里頭滿意的！”

    想到小媳婦兒那機(jī)靈鬼的小模樣，周博雅點了頭：“嬤嬤你且去忙，我進(jìn)去瞧瞧。”

    進(jìn)了門，就見郭滿靠在窗邊軟塌上，懶洋洋的瞇著眼。旁邊雙葉端了一盤子切塊兒的果子坐在小杌子上，一會兒喂她一口，一會兒喂她一口。那小模樣，比趙煜那廝流連妓館醉臥美人膝還要逍遙。

    周博雅立在門邊，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

    郭滿聽到門口的動靜，腦袋轉(zhuǎn)過來就看見了周大美人。大美人正在笑，雖然不知道他瞎高興個啥，她還是咧開了嘴陪他笑。

    周博雅見她這樣，眼底的笑意就要滿出來。

    嗯，就他這小媳婦兒娶的，跟養(yǎng)了個女兒似的。心里涌出這股古怪的感覺，周博雅抬了長腿走過去。郭滿獻(xiàn)殷勤一般從雙葉手中把果盤接過來，然后舉起來給他看：“撒了糖霜哦，夫君要不要一起吃！”

    喲，吃倒是會吃得很！

    周博雅眼睛往上面一遞，沒說話。郭滿立即懂了他的矜持，擺擺手說：“雙葉你去再切一盤，嗯，多撒點糖霜?！?/br>
    匆忙站起身的雙葉屈膝福一禮，笑著去了。

    周博雅無奈，他雖說是有那么些嗜甜的小癖好。但這小媳婦兒當(dāng)真壞得很，自從發(fā)現(xiàn)了就總搗鼓出新奇的甜食釣著他。偏他知道她故意釣他，還總上她勾。走到軟塌邊，很自然就貼著郭滿坐下了：“這又是什么茶？”

    花花綠綠的，色澤瞧著怪喜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