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見她不想說,容常曦便也不追問,專心去看起了擊鞠賽,雖她對擊鞠并無興趣,但畢竟場上的分組十分有趣,容景興、容景謙、華君遠、姜聽淵、葉瀟曼、陳巧涵在一組,容景祺那組則有容景昊、吳家的公子,吳家兩姐妹,其余大部分人容常曦都并不熟悉,只是隱約曉得名字,無法和人臉對上號來。 她自是全心全力支持青隊的,周圍的人有的喊著青隊,有的喊著紅隊,容常曦隨便喊了兩嗓子,發(fā)現(xiàn)容景祺那隊雖然面熟的沒幾個,但大多是真的很擅長擊鞠,看來平常沒少練習。 容景祺如此重視這個擊鞠賽,想必也是沖著最后父皇給的彩頭去的,只是不知道他會要什么? 容常曦看了一眼前方臺子上的敬嬪,她的裝扮不再似從前繁復,更不見貴氣,樸素了許多,人也瘦了好幾圈,但看著并不算狼狽,她坐在離皇帝最遠的位置,安安靜靜地看著場上騎著馬奔來奔去的容景祺,臉上甚至還微微帶著笑意。 容景祺那隊非常拼命,而容景興這隊則相對弱了許多,除了容景興姜聽淵葉瀟曼還在努力進球,方才大出風頭的容景謙簡直跟耗盡了力氣一般,在場上優(yōu)哉游哉的,紅隊的人幾乎能從他身邊暢通無阻地經(jīng)過,華君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半場結束,紅隊比青隊多贏三球,這差距很有點大,幾乎已難以扳平,中場休息時間為半個時辰,御廚房會端上來各種小食,也可在岳秋殿的范圍內(nèi)到處走走,若是實在想休息,還可同宮人說,可在這附近的耳房稍作休憩。 容常曦記掛著自己的馬球服不夠好看,一休息就立刻帶著尤笑匆匆離開——容常曦在看到姚筱音來了以后,就已讓尤笑安排人去昭陽宮取了一套衣服首飾來。 岳秋殿旁有不少可以更換衣服休息的小寢房,容常曦的宮女在門口候著,結果容常曦一看服裝便很是無言,那小宮女大約是記得容常曦平日里很愛穿金戴銀,將自己打扮的貴氣逼人,故而這大夏天看擊鞠賽,她竟拿了一套極為繁重的廣袖金絲牡丹紋長袍來,首飾也拿的是紅瑪瑙金冠和金絲牡丹花的長步搖。 尤笑將人罵了一頓,讓她回去換一套,兩個小宮女唯唯諾諾地應了,容常曦余光忽然瞥見了容景謙,索性道:“尤笑,你同她們一道去吧,免得不知又出什么岔子?!?/br> 尤笑點點頭,帶著兩個小宮女離開了,容常曦立刻道:“容景謙!” 容景謙獨身一人,正往另一邊走,聞聲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皇姐?!?/br> 容常曦奇道:“祿寬和福泉怎的沒跟著你?” “祿寬在殿內(nèi)處理事情,” 容常曦快步走到他面前,正要說話,又見不遠處時不時有宮女走過,便道:“進去說話?!?/br> 她隨手指了指旁邊一個小茶室,容景謙頷首,跟著她走了進去,這茶室非常簡陋,只有一個木制小矮桌,上邊擺放著很不怎樣的茶具,小桌下則以竹制涼墊鋪著,過了涼墊,有一個大屏風,屏風后頭粗略一掃便是幾個長柜,應是擺放雜物的地方。 說是茶室,倒不如說是雜物間,容常曦瞥了一眼那涼墊,打從心底嫌臟,便不坐下,直接道:“你送我的那些東西是什么意思?” 容景謙也并未坐下,道:“什么?” “別裝傻。”容常曦危險地瞇了瞇眼,“父皇提倡節(jié)儉,你卻送我那么多好東西,居心何在?” 容景謙道:“都不是什么貴重東西?!?/br> 其實確實是這樣,容景謙送來的那些東西,至多只是比較少見,比較新奇,論貴重,是遠不及明瑟殿之前那些東西的。 “那也很奇怪啊……”容常曦湊近一點,不解地看著他,想從他這張一如既往毫無波瀾的臉上看出一點蛛絲馬跡,“你說是我十六歲的禮物,可往年你幾乎沒送什么東西給我……” 她微微仰著頭,越靠越近,容景謙垂眸看著她,淡淡道:“那皇姐可當做是謝禮?!?/br> “謝禮?”容常曦更加疑惑,“什么謝……” 她話還沒說完,容景謙忽然朝外看了一眼,對容常曦比了個“噓”的手勢,快步往屏風后走去,還順手扯了一下容常曦,容常曦迷迷糊糊地跟著往里走,容景謙又拉開一個柜子,里頭灰塵很大,放著幾個顯然年歲已久的茶具,還有幾個竹筐,旁邊有不小的空位,只是積了厚厚的灰。 容景謙一推容常曦,她便往里靠了過去,容景謙很快自己也跟進來,又迅速地將那柜門給合上。 一合上柜門,里頭便幾乎黑不見五指,只有一點點光從柜子縫隙里透進來,兩人站著擠在柜子里,容常曦感覺自己嘴巴和鼻子里都是灰,憤怒地正要罵他,外頭卻忽然傳來推門聲。 容常曦一愣,側頭困惑地看了一眼容景謙,容景謙卻并不驚訝,顯然,他開始就是遙遙聽到了往這里來的腳步聲,才帶著容常曦進了柜子。 那兩人很快又將門給關上,似是走了進來。 容常曦根本不明白,有人來就來嘛,她是公主,容景謙是她皇弟,他們兩個共處一室根本沒有任何不合禮數(shù)的地方,為何要躲進柜子里來?!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豈不是更加說不清楚! 她還沒想通,外頭就響起一個女子弱弱的聲音:“二殿下……” 容常曦一愣。 容景祺? 來的人是他?!這女子的聲音也十分耳熟…… 果然,容景祺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點笑意:“臉怎么這么紅?別怕,方才我們進來時,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不會知道的?!?/br> 接著莫名其妙地,兩人都沒有說話,只隱約響起一點水聲。 容常曦:“……” 她隱隱約約知道這兩人肯定是在擁吻,瞬間一張臉漲的通紅,簡直尷尬的想要咳幾聲——這里頭灰這么大,她本來也就嗓子癢癢的。 好在很快那兩人就分開了一點,女子輕喘著氣:“二殿下,我們這樣是不行的……” 容景祺滿不在乎地道:“有何不妥?橫豎將來你也是要嫁給我的。” 容常曦傻了片刻,心道難怪這女子聲音耳熟,原來是吳丹雪……吳丹雪確實性子比一般女子要稍潑辣一些,但誰能想到能潑辣到這種地步!他們還要再過兩三個月才能成親呢!怎么就……怎么就急不可耐地私相授受了?! 就算要私相授受,容景祺在宮外有個那么大的宅子呢,他們想怎么樣都行,非得在宮里?! 容常曦只盼著他們趕緊親,親完趕緊滾,但大約是容景祺那句話打動了吳丹雪,她輕聲喊了一句二殿下,兩人又親在了一起,且這一回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這回不但有水聲,還有衣物悉悉索索的聲音,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們,他們要在這個簡陋又老舊,滿地是灰的茶室里做什么?! ☆、和解 吳丹雪忽然忽然發(fā)出一聲極其古怪的嬌喘, 容常曦哪里聽過這種聲音,幾乎要昏過去之際, 耳朵忽然覆上略為冰冷的手, 容常曦一愣,側頭去看, 容景謙不知何時舉起了手, 分別捂住了她的兩只耳朵。 見容常曦看過來,他也看了一眼容常曦, 對她搖了搖頭。 他的手很大,也有力氣, 整個牢牢地蓋住了容常曦的耳朵, 容常曦耳邊嗡嗡的, 像是那年溺水一般,什么其他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容常曦也只好閉上眼睛,一直心中默念“本宮什么也聽不到”。 只是通常世事都不如她的意,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兩人非但沒有收斂, 聲音還越來越大,連容景謙的手也再擋不住他們的聲音,那些極其詭異的聲音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了容常曦的耳朵里。 大夏天, 和容景謙一起縮在這滿是灰塵的柜子里,她鼻尖都沁出了汗,整個人渾身上下黏黏膩膩的,耳邊滿是嗡嗡聲和惡心的喘息聲, 容常曦想,著一定是自己兩世以來,度過的最難熬的一個夏日。也不知尤笑怎么還沒回來…… 在容常曦即將真的要昏過去之際,外頭的聲音終于漸漸停歇下來,容景謙也松開了手。 容常曦都有點佩服他了,能舉著手這么長一段時間。 兩人又悉悉索索地穿上衣物,容景祺纏纏綿綿地道:“我不會負你。” 吳丹雪嬌滴滴地“嗯”了一聲,外頭傳來宛如暗號的三聲敲門聲,兩人便一道離開了。 容常曦立刻就想推開柜子離開,容景謙卻攔住她,容常曦有些著急地掐了掐他的手臂,容景謙也巍然不動。下一刻,門又被人推開了,有人快步走進來,四下翻找,而后是容景祺的聲音:“原來在這里……” 容常曦心頭狂跳,只覺得容景祺馬上就要把柜門給推開了,卻聽得鋃鐺聲響——應是吳丹雪的什么小飾物遺落在了此處。 這回容景祺走了以后,不用容景謙說什么,容常曦很自覺地沒有往外沖,又過了好一會兒,容景謙才把柜門用力一推,容常曦渾身僵硬地站了太久,甫一走出去,便是雙膝一軟,幾乎要跪坐在地上,扶住柜子才勉強站穩(wěn),腳底板一陣陣地發(fā)麻。她大口地喘著氣,眼神直直地盯著屏風縫隙間透出的涼墊。 那涼墊已不似他們開始進來時滿是灰塵,甚至還有點凌亂,容常曦瞪著眼睛看了好半天,忽然嘴一扁,欲哭無淚地道:“本宮的耳朵……本宮的耳朵會爛的……” 容景謙無言地看著她:“今日之事,皇姐需盡快忘記?!?/br> “忘記……這,這哪忘得掉??!”容常曦想想又要哭了,“容景祺向來不守規(guī)矩,可怎么這個吳丹雪也……也這般不知廉恥!才兩個月都忍不住嗎!” 容景謙張了張嘴,似是有什么想說,又閉上嘴,只往外走了兩步,輕輕推開門,朝外看了片刻,道:“趕緊出來吧。” 容常曦點點頭,想要往外走,卻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柜子又悶又熱,她心里又直犯惡心,當下沒忍住干嘔起來,扶著柜子是半點也動不了。 容景謙回首望著她片刻,到底是走了過來,抬起手。 在他的手落下來以前,容常曦覺得他會一掌狠狠拍上自己的背,讓她把膽汁都給吐出來,等自己吐完了,再故作無辜地說“我只是想幫皇姐”,奈何她實在動不了。 而出乎容常曦意料,容景謙的力度很輕,也并不是要猛擊她的背,而是輕輕地順著她的背拍打著,像是想讓她早點緩過勁來,那手法雖然有些笨拙,但卻堪稱溫柔。 這下容常曦比被他猛拍一掌反應還大,她劇烈地咳了幾聲,好容易抑制住要嘔的感覺,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流下了幾滴眼淚。 這幾滴眼淚當真不是她自己想哭,完全是身體不受控制。 她低著頭喘息,幾乎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究竟有多么狼狽——滿臉是汗,臉上掛著淚,早上描的眉,抹的一點胭脂,想必也都花了…… 若是華君遠在此,容常曦估計要低著頭跑走,但還好,面前的人是容景謙,她喘著氣抬頭,又咳了兩聲,指著自己的臉道:“我現(xiàn)在這樣,怎么出去???” 容景謙壓根沒有要遞手帕過來的意思,只蹙了蹙眉:“什么?” 容常曦說:“肯定丑死了!還臟!” “嗯?”容景謙看了她兩眼。 容常曦想,容景謙這幾次頻頻示好,怎么也得夸上她兩句,結果他點了點頭:“是有點?!?/br> 容常曦頓時心頭火氣,想說還不是怪你——雖然她很清楚,這要怪也應該怪容景祺——容景謙忽然伸手過來,隔著袖子在容常曦額上狠狠一擦。 “啊!” 容景謙擦拭的力道有點過大,容常曦覺得額頭那塊肯定紅了,容景謙又道:“現(xiàn)在不臟了?!?/br> “你……你……”容常曦忍住怒火,慢慢站直,指著容景謙,“容景謙,自我醒來后這段時間,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容景謙道:“皇姐,擊鞠賽快要開始了?!?/br> 容常曦兩手一伸,擋在他面前:“不行,你不說清楚不許走,你之前說謝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景謙看著她,道:“皇姐背上疤好些了?” 容常曦終于反應過來了。 容景謙如此在意她的疤痕,讓人將最好的藥材送去容景睿那兒,又給自己送了那么多珍寶,方才還將金花球送給了自己…… 原來都是因為那個傷! 他說謝她,自然是因為……他以為,容常曦替自己擋了那一刀! 別的不說,她當時站起來一個猛沖,又抱住容景謙的背,隨后就被一刀差點捅個對穿,這一套動作下來,確實像極了在為容景謙擋劍。 只是她自己心虛,絲毫沒有往這方面想,其他人也不曾提過……但難怪,難怪父皇和尤笑說起容景謙,都是怕她生氣的樣子,大約是怕她覺得自己替容景謙擋劍卻深受其累,會一想到此事就遷怒容景謙。 他們不敢說,容常曦自也完全無法意會,反倒是容景謙自己,就這么略委婉地認了…… 容常曦頗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手,道:“你……你是說我替你擋劍的事情?” 容景謙不語。 容常曦強忍心頭狂喜,道:“其實,我沒有想替你擋劍,只是看那劍來了,想上去推你一把,誰知道就那么陰差陽錯的……” 她這時候若是直接居功,只怕容景謙反而會懷疑,這么說,倒會讓容景謙更加相信才是…… 容常曦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容景謙,他望著別處,依然不說話,但這么多年了,容常曦雖不擅長察言觀色,可面對容景謙這個半啞人,怎么也學會看臉色了,她知道,這奏效了。 果然,三十六計,還是苦rou計最管用,她以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容常曦心中得意,只覺得背上留點疤也不算什么了,她又可憐兮兮地望著容景謙,道:“景謙,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希望你真心將我當做jiejie,真心待我好?現(xiàn)在這個要求,于你而言,還是無法做到嗎?” 外頭傳來擊鼓聲,容景謙側耳聽了片刻,道:“在催促所有人回馬場了?!?/br>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啊……”容常曦有點著急,“我就這么討人厭嗎?難不成真要我死了,你才會覺得我是個還不那么糟糕的皇姐?” 容景謙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