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當然討厭,討厭的不得了! 容常曦張了張嘴,又想到她來也來了,自己現(xiàn)在發(fā)脾氣也沒用,更何況上輩子最后,葉瀟曼勉強算是幫過她一次大忙,葉瀟曼自己最后也沒嫁給華君遠……只是! “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我記得廟里要上晨課的。”容常曦索性無視了葉瀟曼,側(cè)頭問尤笑。 尤笑道:“已過了晨課時間,圣上說您身體不適,第一日的晨課便先不去了。” 容常曦道:“那其他人呢?” 尤笑一直守在她屋子旁邊,自然是不知道的,葉瀟曼立刻道:“回殿下,我們都去了。” “你們?哪些人?!”容常曦警惕的很。 葉瀟曼一無所察,掰著手指說:“我去了,七皇子去了,華家二公子也去了……” 容常曦瞪著她,幾乎要吐血:“是嘛?!想必你和他們已經(jīng)熟絡(luò)起來了吧?!” 葉瀟曼無辜地搖頭:“晨課無非是打坐誦書,如何彼此熟絡(luò)……不過,這一路上,七皇子與華公子似乎確實很談得來。上完晨課也未離開,在與觀主大人打機鋒呢?!?/br> 容常曦立刻一掀被子就要往外沖,葉瀟曼嚇了一跳,尤笑也趕緊攔住容常曦,給她換上了素色小襖,再將頭發(fā)梳了一遍,因為來西靈觀不便帶太多人,趙嬤嬤年事已高,容常曦最貼心的的也就帶了個尤笑,凡事都要她一手打理。 尤笑將人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哄著容常曦喝了兩口粥,容常曦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葉瀟曼不知所以然,只能跟在后頭。 小屋外便是一條長長的小道,地上鋪著青石板,兩邊栽種著無數(shù)青竹,昨夜似乎下過一場小雨,竹葉上染著水痕,更顯翠嫩,泥土與竹子的香氣撲鼻而來,穿過這條竹林小道,是一塊在懸崖邊緣凸出去的部分,頗為寬廣平整,是為觀星臺,從觀星臺看出去,附近山麓盡收眼底,此刻西靈山附近霧氣裊繞,如臨仙境。 不上觀星臺,轉(zhuǎn)而向右走,便是西靈觀的后門,穿過圓拱形的淡黃色月洞門,里頭分布著各種小殿,正中間是最大的主殿,靈山殿,里頭供奉著歷代皇帝極為信任的西靈山山神,其余的則各有用處。 上晨課的乃是聽鐘殿,離后門很近,也不打算大,容常曦走到聽鐘殿門口,便見殿門大開,里頭坐了四五個人,最中間的是個很眼熟的老人家,花白的眉毛都垂到了眼角,看起來有些喜感,應(yīng)該就是葉瀟曼嘴里的觀主大人。旁邊的人則都統(tǒng)一穿著白色的小襖,頭發(fā)以玉簪束起,圍坐在團蒲上。 所有人都穿的一樣,可容常曦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華君遠。 他實在是很適合白色,即便這小襖樸素到了極致,可他看起來就是與旁人不同。 華君遠正認真聽著觀主說話,眼神真摯,嘴角帶了一點笑,像是十分贊同似的,再觀一旁的容景謙,盯著老人家,面無表情,簡直像在發(fā)呆。 容常曦正思索著如何盡可能吸睛奪目地登場,好讓這輩子的華君遠對自己一見鐘情,可還沒醞釀出個所以然來,葉瀟曼已經(jīng)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她的腳步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容常曦內(nèi)心狠狠將葉瀟曼罵了一頓,擠出一個笑容看著眾人。 那觀主瞇起眼睛看了容常曦片刻,道:“康顯殿下?” 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了。 容常曦困惑地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個觀主,分明就是以前給過容常曦不少苦頭吃的老太傅陳鶴! 可上輩子他離京以后,似乎沒來西靈山啊?!他孫女還和容景謙有婚約呢!怎么這輩子就變成了觀主了?! 容常曦嘴角抽搐,卻決不允許自己在華君遠面前失態(tài),她整理了一下情緒,露出一個比較完美的笑容,躬身行禮:“太傅先生?!?/br> 華君遠等人也紛紛起身,對容常曦行禮,喊她康顯殿下。 老太傅作勢要起身,容常曦立刻過去虛按了按陳鶴的肩膀,道:“先生千萬不可行禮,那也太折煞我了……” 她要表現(xiàn)的尊師重道,彬彬有禮,陳鶴卻挑了挑那像假的一般的眉毛:“唔?兩年未見,殿下倒是長大不少,曾經(jīng)——” “我這兩日有些不舒服,今日缺了晨課,還望先生不要責怪。”容常曦怕他揭自己老底,連忙打斷。 陳鶴飽含深意地看了容常曦片刻,才道:“無妨?!?/br> 一旁葉瀟曼已經(jīng)手腳麻利地給容常曦拿了個新的蒲團過來,容常曦和善地對著葉瀟曼笑了笑表示感謝,便在陳鶴外圈坐了下來。 她右邊是葉瀟曼,左邊是容景謙,再旁邊則是華君遠,大約是見兩個女客來了,原本陳鶴的幾個西靈觀的徒弟行過禮便離開了。 容常曦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華君遠。 不料他正好也在看容常曦,兩人視線撞上,華君遠含笑點點頭,容常曦面上微紅,也微微頷首。 容景謙冷眼坐在兩人中間,眼睜睜看著紅霞飛上容常曦的臉頰,不由得微微蹙眉,像是感到困惑。 華君遠重新看向陳鶴,容常曦則威脅一般地瞪著容景謙。 看什么看?!沒看過少女懷春?。?!你上輩子看了七年呢! 容景謙冷漠地收回目光,也看著陳鶴。 陳鶴捋著花白的胡子,似笑非笑道:“康顯殿下既然來了,正好也可參與討論——何為天道,何為天命?” 容常曦萬萬沒想到他們在聊如此高深莫測的話題,呆了呆,陳鶴倒也沒像以前在上書房里一樣她不回答出來就不放過她,轉(zhuǎn)而看向了葉瀟曼。 葉瀟曼天真爛漫地說:“天道就是老天爺?shù)牡览?,天命就是老天爺?guī)定的每個人的命運唄。真正的天道,就是如今的三綱五倫,真正的天命之子,就是如今的圣上。” 馬屁倒是拍的很響。 話一說完,華君遠和陳鶴都輕笑起來,容常曦見華君遠笑的好看,心說自己絕不能輸給葉瀟曼,趕緊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便是無道。至于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父皇是天命之子沒錯,但有些人總以天命如此作為自己失敗的借口,老天爺豈不是很無辜?這蕓蕓眾生,老天爺也沒精力一個個安排那么細致的命運,事在人為罷了?!?/br> 陳鶴道:“倒是殿下的風格。” 華君遠和容景謙也沒有說話,容常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說錯了,不敢再開口,心里很想知道華君遠的答案,但陳鶴卻并不就這個話題深究,轉(zhuǎn)而交代起了這三日在西靈山要注意之事,無非是吃齋,精心,還有后院住所西面的那個竹林外有幾株曼舌花,千萬不要靠的太近。 那曼舌花是西靈山上罕見的一種花,因色澤瑰紅且形狀像個舌頭,看起來有幾分詭異,所以叫曼舌花,是初代觀主極為珍視之花,雖并不好養(yǎng),卻也一直養(yǎng)著。最重要的是,這曼舌花有毒素,但白天并不強烈,到了夜晚香氣則十分致命,可偏偏它又很需要太陽,所以西靈觀一直是白日將那數(shù)十盆曼舌花給拿出來,到了傍晚十分,便以長鉗制住花盆,往地窖里放,以免出意外。 到了清晨,再讓人先服下解毒丸以防萬一,再戴上口罩,以長鉗將花盆夾出來。 而這曼舌花,也正是容常曦準備取容景謙的命的工具。 最后一日他們要在主殿跪一整夜,容常曦打算自己服下解毒丸,將曼舌花偷偷藏在主殿里,先陪容景謙跪那么一小會兒,時機成熟時,再讓尤笑說有急事喊自己出去,將門鎖上,耽擱一段時間,再回來時容景謙想必已死在主殿內(nèi)了。 他們要在此待三天,這才第一天,時間還早,但容常曦一想到容景謙要葬身于此處,心情又不由得有些復雜。 容景謙固然是該死的,可是容景謙死了以后,她其實也有很多爛攤子要收拾,最大的爛攤子莫過于女楨和胡達,她回去以后,一定要撒潑打滾讓父皇收回那些給王公貴族的封地,再讓呂將軍把女楨打擊的狠一點,更狠一點。 陳鶴交代了一番,聽語氣是要讓他們離開,葉瀟曼忽然道:“觀主大人,那個筒子里,可是木簽?” 容常曦回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果然擺了個竹筒,里頭放了不少木簽。 陳鶴頷首:“是一個弟子自山下帶來的,做不得準?!?/br> “可這里是西靈山,再不準的東西,在這里用,想來都是準的?!比~瀟曼極有興趣地哀求道,“家父不愛鬼神之說,可我有事相求,可否讓我抽上一簽?” 陳鶴一笑,去拿了竹筒過來:“既然如此,四位可一人抽一支?!?/br> 葉瀟曼雙手合十,似是真心在詢問什么,而后珍而重之地拿了一根簽,容常曦蹙眉,什么也沒想,隨手抽了一根。 她是不信這些的。 這簽果然是從山下不知哪個算命先生那兒拿來的,卦文極其簡單,容常曦的上邊寫著“狂風做浪哪得安,機關(guān)算盡空水籃”。 她眉頭一跳,覺得這簽極其不好,那邊葉瀟曼卻念出自己的簽文:“久雨初晴虹始見,金烏當空云漸散……觀主大人,這是個好簽!” 陳鶴接過木簽:“嗯,吉簽,雖眼前有阻礙,但終歸會好起來?!?/br> 葉瀟曼大大地松了口氣,陳鶴又接過華君遠的簽,他也是個吉簽,不過陳鶴看了那簽文,微微一笑說:“此簽雖吉,但言之無物,想來公子無所求?!?/br> 華君遠一愣:“這簽筒雖是山下拿來的,但解簽之人卻是百言百中?!?/br> 容景謙也將自己的簽遞上去,他面上仍舊沒什么表情,陳鶴接過,輕聲道:“石磨蚌血方得明,天公借力青云梯?!?/br> 他看向容景謙:“七殿下,此乃上上簽,若……” 不知為何,陳鶴欲言又止,最后沒說下去,容景謙也沒問,陳鶴最后看向容常曦,她將那個看起來就不怎么樣的簽給遞出去,陳鶴有點哭笑不得,將四個木簽都放進簽筒,要送他們走。 容常曦道:“先生,你給我解一下簽??!” 陳鶴道:“上邊的意思,殿下想來可以看懂,何必要解?” 容常曦不服氣:“我可不懂這些神神道道的說辭。” “下下簽,大兇?!标慂Q搖頭,“這簽在勸殿下,無論正在籌謀何事,及時停止,否則最后受挫的,恐怕是殿下自己?!?/br> *** 葉瀟曼與容景謙并排走在竹林里,微風輕拂,竹葉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葉瀟曼輕聲問:“他如何啦?” 容景謙頷首:“還不錯?!?/br> 聽他這樣說,葉瀟曼放下心來:“那就好,我今天那個簽就是為他求的……他一定會徹底好起來的?!?/br> 容景謙說:“嗯。” 葉瀟曼又道:“但我其實求了兩件事……我那表兄……” 容景謙道:“我與四皇兄都在查。” 容景謙冷冷淡淡的,葉瀟曼便不好意思再說什么了,容景謙見她無話要說,也不繼續(xù)往里走了,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葉瀟曼想到剛剛求的簽,心情很是不錯,索性在竹林里的一個石椅上坐下,她身邊是幾株曼舌花,花香四溢,白天的曼舌花是無毒的,葉瀟曼深深吸氣—— “葉瀟曼?!?/br> 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葉瀟曼恍惚間以為白日見鬼了,她驚叫一聲,猛地回頭,卻見是臉色黑如碳的容常曦。 葉瀟曼撫著胸口喘著氣道:“康顯殿下?您怎么在這里?” 容常曦陰著臉盯了她半天,才緩緩開口:“你早上還一副和容景謙華君遠都絲毫不熟悉的樣子!容景謙也根本沒表現(xiàn)出認識你,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 葉瀟曼遲疑道:“你都聽到了?” “給本宮老實交代,否則……”容常曦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威脅的話,只能保持著這種恐怖的氣氛。 好在葉瀟曼也沒打算撒謊隱瞞,捏著耳垂站起來:“殿下息怒,我不是有意要隱瞞殿下,只是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此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葉瀟曼道:“是大約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宮中參加游園會,見到了四殿下?!?/br> 容常曦腦子里閃過容景睿憔悴的面容,疑惑道:“繼續(xù)?!?/br> “那時四皇子一個人在小御花園內(nèi),下人去替他拿披風了,他的簪子落地,想伸手去夠,卻怎么也拿不到,我恰巧經(jīng)過,便替四皇子撿起。四皇子感謝我?guī)土怂埼绎嫴?,還送了一小盆花。后來我隨母親回宮,碰上他,總能說上兩句……再后來,便遇到推著四皇子的七皇子。只是,我與七皇子確實不算認識,他為人孤傲,不太愛說話,我只是許久未入宮,想問一問四皇子近況如何了?!?/br> 葉瀟曼一股腦地交代了出來,容常曦聞言有些意外,她還真不知道葉瀟曼和四皇子有這一段,不過她分明是喜歡華君遠的,后來華君遠和容景謙四皇子關(guān)系都不錯,想來葉瀟曼就是通過這層關(guān)系,和華君遠彼此欣賞的。 是了,葉瀟曼這樣善良,會為一個偶然遇見的身體不好的皇子百般擔憂甚至求簽,在華君遠看來,她一定有他很喜歡的赤子之心。 容常曦心口悶悶的,道:“那你說什么表兄,又是怎么回事?” 葉瀟曼“哦”了一聲,撓頭道:“這就更是小事了,我有個表兄不見了,托四殿下與七殿下幫忙找找而已。” “唔……你當真不認識華君遠?” “華公子?當真!” 容常曦道:“那你覺得華公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