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知女莫若母,譚夫人對這個女兒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她擺了擺手,等屋里的奴才全都離開了,才問,“到底怎么了?” “還不是為了衡家的二十萬兩銀子?凱奇表哥想要跟楚家結親,這樣一來,他有了輔國侯的支持,在朝堂之上肯定會如魚得水,順勢往上爬,為了做成這樁生意,女兒找到了顧玉琳,讓她說動周振上門去鬧,本以為事情做的已經很隱蔽了,卻不知楚清河是從何處得著的消息?!?/br> 譚元清每說一句,譚夫人的眉頭便皺的越緊,這會子她右眼皮跳得厲害,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難不成今日會有大事發(fā)生? “罷了,我隨你一起去趟書房,無論如何楚清河都是你爹的義子,有長輩壓著,他也翻不出什么風浪,倒不必太過擔心。” 聞聲,譚元清臉色稍微和緩了幾分,與母親并肩前行,過了一刻鐘整,這二人才到達書房。 甫一推開房門,掃見男人們凝重的面色,譚元清面上的笑容漸漸變得僵硬,行禮過后才問,“爹爹喚女兒來書房,可是有什么要事?” 譚正坐在八仙椅上,手里端著一碗熱茶,轉眼看著高大健碩的義子,沉聲說,“元清來了,有什么話你就問吧,免得憋在心里,一家人生出嫌隙?!?/br> 楚清河面無表情,一雙黑眸卻燃起熊熊火光,死死盯著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頓的質問:“你為何要去找顧玉琳?” 譚元清佯作不解,“義兄這話從何說起,我與顧玉琳并不熟稔,怎會平白無故去找她?” “此事是周大人親口承認的,他是正二品的大員,難道會刻意陷害你一個閨閣女子不成?” 就算心里再是害怕,譚元清面上也沒有露出半分怯意,她眼眶微微泛紅,兩行清淚順著雪白的面頰往下落,那副梨花帶雨的姿態(tài),若是旁人看了,可能會心生憐意,但楚清河冷心冷血,早就厭棄了眼前這個惡毒的女子,見她如此裝模作樣,心里更是膩歪。 “你真當我沒有證據(jù)嗎?”邊說著,楚清河邊從袖籠中摸出了一枚玉佩,上面寫了“清”字,正是譚元清的貼身之物。 氣息略有些不穩(wěn),譚元清強自辯解,“我的玉佩前些日子丟了,沒想到竟然落到了義兄手里,多謝你幫我尋回來?!?/br> “玉佩是顧玉琳親自交給我的,她說你曾答應過她,只要周振主動去侯府求娶蓮生,就會讓義父對他多做照拂,此事是真是假,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br> 暗暗將周家人罵了個狗血噴頭,譚元清實在沒想到,他們竟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楚清河,這么做除了得罪譚家,還能有什么好處? 眼見meimei的臉色青白交織不斷變化,譚必行心底不由升起了幾分失望。 他們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打小兒一起長大,對對方的神態(tài)無比了解,知道她只要一撒謊,食指跟拇指便會來回打轉,這個習慣十多年都沒有改。 “你承不承認都無妨,反正在譚小姐眼中,我楚清河永遠都是從涇陽來的破落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根本不配跟你們這種貴人平起平坐,既然如此,日后咱們二人千萬別以義兄妹相稱,譚家的事情,我再也不會插手。” 說罷,男人面色復雜,沖著譚正、譚必行父子二人抱拳行禮,隨后昂首闊步的走出書房,沒有絲毫留戀。 怔怔的望著楚清河的背影,到了這檔口,譚元清才終于知道怕了。她爹雖是兵部尚書,但這個位置卻不算穩(wěn)當,左右侍郎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取而代之,以前有輔國侯震懾著,他們不敢輕取妄動,眼下譚楚兩家徹底離了心,這該如何是好? 不止譚元清心焦,譚夫人心里頭也火燒火燎,手里死死攥著錦帕,恨恨道,“姓楚的真是混賬,當年若不是老爺將他收為義子,他老早就死在戰(zhàn)場上了,哪會成為手握權柄的輔國侯?若早知他如此忘恩負義,當初就不該管他……” 譚必行眉宇間籠罩著濃烈的愧色,他以手掩面,啞聲道,“母親,義兄幫了咱們這么多,您怎么不記恩呢?當年元清使了手段悔婚,如今她算計了蓮生,毀了人家的清譽,這樁樁件件的惡事,足以將所有的情分都消耗殆盡,您不能怪義兄,要怨就怨咱們譚家人,本性自私,落得現(xiàn)在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br> 譚夫人噎了一下,她嘴唇直哆嗦,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倒是站在一旁的譚元清有些挨不住了,尖聲反駁: “哥哥,你是在怪我嗎?你知不知道我這么做究竟是為了誰?衡楷齊想要娶蓮生,為此愿意給咱們家二十萬兩紋銀,就算你出淤泥而不染,也該想一想咱們府邸的嚼用,家里的進項不多,但人情往來吃穿用度,哪樣不耗費千金?這些年母親一直用自己的嫁妝貼補,眼下你又要入朝為官,打通關節(jié)少不得銀錢,你真以為自己有多干凈?有多高貴?” 看到女人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譚必行只覺得無比疲憊,他慘笑著搖頭,“你說的對,咱們家誰也干凈不了,義兄與譚府斬斷關系,是最好的選擇?!?/br> 轉頭看著渾身僵硬,仿佛蒼老了十幾歲的父親,他繼續(xù)道,“爹,輔國侯府的事情,日后您就別插手了,義兄待嫂子真心實意,他二人又剛得了兒子,正是最歡欣的時候,何必因為門第之見就否決了一個人呢?” 說罷,譚必行看也不看房中站著的血親,一頭沖了出去。 方才發(fā)xiele一通,譚元清心頭的郁氣雖然消散,但卻不免有些驚惶。 轉頭看著面色沉肅的爹娘,她死死咬著唇,主動認錯,“蓮生的事情是女兒魯莽了,要是早知道楚清河會這么做,我不會為了金銀俗物,將他越推越遠?!?/br> 譚正緩緩搖頭,眼底滿是失望之色,“元清,你真是糊涂,清河是輔國侯不假,但你不能因為權勢做出違背本心的事情,人都是有底線的,你最初給自己定下的那條線,只要越過去一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爹希望你立身持正,不要被這些魑魅魍魎的手段絆住。” 本以為父親會厲聲訓斥一番,豈料他只是擺了擺手,讓自己跟母親下去。 從書房中走出來時,譚元清心口發(fā)堵,也說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覺。 譚夫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后背,柔聲安撫,“罷了,楚清河早已有了異心,徹底劃清界限也不是壞事,至于打點需要的銀兩,娘的嫁妝還夠,你也不必cao心?!?/br> 第119章 馴獸 薛素呆在堂屋,手里拿著紙筆,準備新研制出一種脂膏,放在顏如玉中供女客使用。先前她背下來不少方子,但事情若想做的最好,必須一直推陳出新,否則終有一日,她的私館會被別人比下去。 心里正琢磨著,春蘭快步走了近前,小臉兒上帶著一絲焦急之色,“主子,侯爺去了譚府。” 薛素撂下狼毫,纖細秀眉緊緊皺著,問道,“他去譚家作甚?” “奴婢聽許侍衛(wèi)說,周振的事情好似跟譚元清有關,侯爺對蓮生小姐十分愛護,怕是舍不得她受委屈,便想去討個公道?!?/br> “譚元清有爹娘護著,侯爺還能殺了她不成?即使去到譚府也沒有任何用處,白白給自己添堵。” 嘴上這么說,女人杏眼里卻透著一絲擔憂,春蘭在旁看著,小聲安撫道,“夫人,您不必擔心,侯爺心里有數(shù)?!?/br>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薛素暗暗嘆了口氣,也沒了繼續(xù)研制脂膏的心思。等紙頁上的墨跡干了后,她將東西收好,放在匣子中,耳旁突然傳來請安的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楚清河回來了。 擺了擺手,堂屋中的下人性子伶俐,紛紛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薛素看著楚清河,見到男人緊繃的額角,她踮起腳尖,細膩指腹輕輕拂過緊皺的濃眉,力道既輕又柔,好似清風拂過。 鼻前嗅到馥郁的桃香,楚清河只覺得滿身的疲憊盡數(shù)褪去,他稍一使力,將人摟在懷中,帶著胡茬兒的下顎抵在女人肩膀上,輕輕磨蹭著。 薛素有些發(fā)癢,小手抵著他的額頭,柔聲問,“譚家人怎么說的,是不是還在包庇譚元清?” 自打入京以后,她跟譚家打的交道已經不算少了,譚家母女心思深沉,最愛算計旁人,倒是譚正父子兩個稍好些,雖然看不上商戶,起碼不至于背地里使出陰私手段,刻意陷害于她。 “譚元清先去找了顧玉琳,讓她說動周振上門,我拿著證據(jù)與她對峙,她咬死了不承認,也沒有其他辦法。” 在他懷里稍稍掙動了幾下,薛素拉著男人的袖口,將他帶到軟榻上,小手抵著雙肩,連聲道,“快些躺下,整日里思慮這么重,小心頭疼?!?/br> 楚清河依言躺倒在榻上,闔上雙目,小妻子坐在他身畔,柔膩的小手輕輕揉按著額角,力道適中,倒是挺舒服的。 “我跟譚家斷絕關系了?!蹦腥死洳欢≌f了這么一句,將薛素唬了一跳,水眸瞪得滾圓,她只以為自己聽岔了,畢竟楚清河對譚正十分尊敬,這么多年一直向著譚家,即便譚元清再是胡鬧,他也是打落牙齒活血吞,怎么突然移了性子? 抓著雪白皓腕放在頰邊吻著,楚清河啞聲道,“以前譚元清如何折騰,我都不在意,畢竟孤家寡人一個,她也翻不出什么風浪,但如今卻不同,我有你,有小寧安,還有蓮生,你們都是我的至親,怎能任由這種心思惡毒的婦人算計?” 聽到這話,薛素抿嘴直笑,頰邊露出了淺淺的酒窩,看著又嬌又甜,無比醉人。 正當楚家與譚家斷絕關系的檔口,程三娘也沒有閑著,她先是從余公公口中撬出了錦月公主的行蹤,故意讓王佑卿過去,讓兩人見面。 不是程三娘夸口,這表弟不止才學出眾,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當初在殿試時,陛下贊不絕口,說王佑卿有如美玉,與眾不同。 這日,他穿了一身青袍,站在渡口邊上,負手而立,錦月帶著宮女沿著河岸行走,待看見了男人俊美的側臉時,她頓住腳步,面頰漲紅如同豬肝,雪白貝齒輕咬紅唇,那副含羞帶怯的模樣,明顯是動了春心。 一旁的侍女順著公主的視線往前看,也發(fā)現(xiàn)了王佑卿,她是個心思活絡的,試探著問,“公主,不如奴婢前去問問,那位公子姓甚名誰,是否婚配……” 錦月到底是個女兒家,即使對王佑卿動了點心思,仍有些抹不開顏面,聽到這話不由啐了一聲,“你這蹄子,胡說八道些什么?當心本公主撕爛了你的嘴!” 說話時,錦月刻意壓低的聲音,但一雙水眸卻仿佛被黏住了一般,時刻盯上王佑卿身上。 突然,男人回過頭來,與她對視一眼,微微頷首,態(tài)度雖不熱絡,卻十分守禮,錦月只覺得心跳的極快,耳根又紅又燙,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馴獸的時候,讓獸類嘗到甜頭,卻不能一次吃的太飽,否則它心滿意足,便會生出貪婪之心,下回想要的更多。王佑卿并不是蠢人,深諳過猶不及的道理,此刻見錦月公主已經上鉤了,他略略思索片刻,并未多留,快步直接離開渡口。 眼見著男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錦月秀麗的面頰上露出絲絲黯然之色,她兩手攥著帕子,自言自語道,“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一旁的侍女看到公主這副模樣,眼珠子一轉,開口道,“方才那人俊逸非凡,絕對并非池中之物,您身份尊貴,想要找到他還不容易?” 細細一想,錦月也覺得侍女的話有些道理,她微微頷首,沒有了在外閑逛的興致,坐著馬車進了宮門。 王佑卿回到狀元府,程三娘一直候在正堂中等著,一看到表弟回來了,女人狹長的狐貍眼中精光閃爍,連聲問道,“如何,可見到那位公主了?” 男人點了點頭,言辭篤定道,“人已經上鉤了,只要我未曾娶妻,她肯定會嫁進來?!?/br> 程三娘對王佑卿的話深信不疑,畢竟在她的夢中,錦月公主簡直愛極了這個男人,連自己的身份都不顧,那副瘋狂的模樣實在令人咋舌。 “既如此,韋玉瑩跟薛月也應當一并處置了,她們倆占著平妻的位置,一個個都上不得臺面,既不能出門交際,又無法掌管中饋,照顧家中,你能忍受她們這么長時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程三娘生怕王佑卿會臨時反悔,這才出言相勸,不過男人的心性遠比她想象的要更冷硬,此刻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淡漠道,“今早出門前,孩子已經飲下生水,估摸著也到了發(fā)作的時候?!?/br> 女人滿臉吃驚,問道,“那時候你還沒見到錦月,怎么有把握能夠成事?” 王佑卿深深的看了程三娘一眼,并沒有將自己的夢境吐露出來,他隨口敷衍道,“你曾說過那位公主性情單純,又偏愛有才學的書生,我身為狀元,這副皮囊比起普通男子,只強不差,她怎會不落入陷阱?” 見他如此自信,程三娘緩了緩心神,搖頭直笑,“表弟能這般想最好,反正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你平步青云,對整個王家,對我都是天大的好事,因此,你可得爭氣些,千萬別為了一個女人,誤了自己的前程?!?/br> 她口中說的女人,既不是韋玉瑩,也不是薛月,而是住在桐花巷的薛素。那個賤人勾搭上了輔國侯還不算,竟然能將她心機深沉的表弟也給蠱惑了,好在王佑卿注定要成為駙馬,薛素也是有夫之婦,二人肯定不會有任何瓜葛。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薛月一把推開房門,豆大的淚珠噗噗往下掉,口中叫喊著,“佑卿,孩子病了,他一直腹瀉,身邊的奶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請大夫了么?”男人眸色深沉,皺眉問了一句。 薛月點頭如搗蒜,“丫鬟已經去請人了,不過大夫還沒來,我心里慌得厲害?!彼@話并未摻雜半點水分,只因兒子是她唯一的命根子,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她下半輩子哪還有什么指望? 王佑卿被她哭的心煩意亂,黑眸中露出了絲絲不耐,他掃了程三娘一眼,開口道,“表姐,家中幼子害了病,佑卿招待不周,改日自當?shù)情T賠罪?!?/br> 說著,男人快步走出書房,薛月跟在他身后,還沒等邁出門檻,就被程三娘喚住了。 “月娘,你先等等。” 薛月雙眼紅腫,眉眼處帶著nongnong不解,看著面前的女人,“表姐有何要事?” “咱們一起從涇陽過來,既是親戚,又是老鄉(xiāng),有句話我藏在肚子里,不吐不快,今日一定要說?!?/br> “你說便是?!?/br> 程三娘意味深長道,“高門大院里勾心斗角的陰私手段不知有多少,以往你們在安寧村,自然瞧不出什么來,但今時不同往日,佑卿已經高中狀元,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泥腿子,說不準有人嫉恨于你,便沖著孩子下了毒手!” 聞言,薛月先是怔愣,而后面龐上露出了nongnong怒色,緊咬牙關道,“肯定是韋玉瑩那個賤人,她這個不下蛋的母雞,嫉妒我給佑卿生了兒子,才會沖下此狠手!” 見到薛月這副模樣,程三娘眼底劃過一絲諷刺,面上卻帶著nongnong關切,如此表里不一,心機手段可見一斑。 第120章 貶妻 薛月?lián)膬鹤樱]有在房中多做停留。 她拜別程三娘后,便快步走回臥房,心中即是焦急又是惱恨,待看見了頭戴帷帽的韋玉瑩時,這股恨意終于到達了頂峰,她大步沖上前,一把將女人面上的輕紗扯下來,隨后反手一個耳光,甩在了韋玉瑩臉上。 “你這個冷心冷血的賤人,什么仇什么怨沖著我來也就是了,何必對我兒子下手?你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難道不怕遭報應嗎? 薛月到底是村婦出身,手頭上的力氣極大,跟韋玉瑩這種嬌養(yǎng)著的小姐完全不同,直將人打得嘴角滲血。發(fā)髻散亂開來,十分狼狽。 先前韋玉瑩用了雪膚露,使得原本光潔的面頰生出了一粒粒紅疹,有的還破了皮,留了疤。 眼下傷口雖然治好了,也涂了不少消除疤痕的藥膏,但皮rou上依舊留下了萬分明顯的痕跡,坑坑洼洼,滿是瘢痕,這副模樣著實瘆人的緊,屋里的丫鬟下人見了,一個個倒抽冷氣,趕忙低頭,再也不敢多看。 因為毀了容的緣故,即使是在自家,韋玉瑩也會戴著帷帽,不讓別人看清她的真容。 此刻被薛月如此磋磨,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兒,氣的死死咬牙,厲聲質問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我從未碰過你兒子,他自己害了病,又怎能賴在我身上?” 見這個賤人還在狡辯,薛月渾身發(fā)抖,眼珠子里也爬滿了血絲,她用力拽著王佑卿的袖襟,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