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東西一直想跟她拜堂，徹底結(jié)為對食。程三娘心中驚恐之余，找了個由頭將此事拒絕了。

    她還記得自己做過怎樣的夢。在夢里，她是高門大戶的夫人，掌管中饋，夫妻恩愛，要是成了太監(jiān)的對食，身上就跟沾滿了屎尿一般，甭提嫁入高門了，就連普通的男子都不會要她。

    那樣美好的生活怎能被一個太監(jiān)給破壞？

    程三娘極為不甘，她希望能馬上遇到未來的夫君，將自己從泥沼中救出來。不過在離開余公公之前，總得借著他的手報仇才是。

    要不是薛素那個賤人，她怎么會落到這般狼狽的地步？

    依偎在太監(jiān)單薄瘦弱的懷里，程三娘掐著嗓子，柔柔道，“公公，先前有人欺負(fù)我，你管是不管？”

    余公公瞇了瞇眼，光滑如同嬰兒般的手捏著女人的臉蛋，輕咦一聲，“是誰瞎了狗眼，竟然敢得罪我的人？”

    “就是京中那家私館的老板娘，她偷了我的秘方，將顏如玉經(jīng)營的風(fēng)生水起，在京里頭多出名啊，直接把我踩進(jìn)了泥地里，嗚嗚……”說到痛處，程三娘強(qiáng)忍厭惡，緊緊抱著余公公，默默流著眼淚，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當(dāng)真令人心疼的很。

    余公公雖是閹人，但總把自己當(dāng)個健全的男子。因?qū)Τ倘锸譂M意，不免生出了回護(hù)的心思，開口道，“區(qū)區(qū)商戶而已，咱家?guī)湍銓⒎阶訐尰貋?，如何？?/br>
    狐貍眼中劃過一絲精光，女人拼命搖頭，“那人卑鄙無恥，早就將秘方背的滾瓜爛熟，即使將東西搶回來也無法扭轉(zhuǎn)形勢，不如換個法子。”

    “什么法子？”余公公問。

    舔了舔略有些干澀的唇瓣，程三娘道，“宮里不是有位錦月公主嗎？要是能將這位貴人引到顏如玉，用了她鋪子里賣的脂膏，但凡稍有錯處，都會惹得公主動怒，屆時她就再也沒了翻身的機(jī)會。”

    狠狠捏住女人的下巴，余公公沒有吝惜力氣，將女人掐的嗷嗷痛叫，冷聲道：

    “你算盤倒是打的啪啪響，利用天皇貴胄鏟除異己，還真是狠毒?！?/br>
    面上露出一絲驚慌，她剛想辯解，余公公就拍了拍她的臉蛋，瞇眼道，“無妨，只要你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咱家自會幫你報仇?！?/br>
    翌日，安寧宮。

    錦月公主坐在妝匣前，自打入了秋后，她面頰就比先前干澀許多，嘴角竟然起了皮，泛起連綿不絕的刺痛。

    宮女一邊給她束發(fā)，一邊開口，“方才奴婢聽別人說起，宮外開了不少私館，能使得女子的肌膚變得十分光潔，身段兒也越發(fā)苗條?！?/br>
    聞言，姿容艷麗的女子不由嗤了一聲，“天底下的好東西盡在宮中，外面的私館能有什么用處？還不如那些老嬤嬤有本事?！?/br>
    宮女沉吟片刻，問，“公主也還記得寧遠(yuǎn)侯府的小姐嗎？”

    “你是說陳云笙？”

    陳家人滿臉都長了痤瘡，一個個瞧著就跟擇人而噬的惡鬼一般，丑陋之名早已傳遍了整個京城，錦月公主哪會不知？更何況她曾經(jīng)見過陳云笙兩回，當(dāng)時她面上的帷帽被風(fēng)吹開，那凹凸不平出血化膿的肌膚露在外頭，十分瘆人。

    心底便升起一絲寒意，錦月斥道，“好端端的，提她做甚？存心膈應(yīng)本宮嗎？”她面色一沉，言語中帶著一絲怒意。

    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道不敢，見公主沒有責(zé)罵的意思，才繼續(xù)道：

    “前幾日陳小姐進(jìn)宮了一趟，奴婢遠(yuǎn)遠(yuǎn)瞧著，發(fā)現(xiàn)她面上的瘡已經(jīng)全部消失，半點痕跡都瞧不出來，要真是私館的手段，想必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一聽這話，錦月公主終于提起了興致，輕咦一聲，拿起一只翡翠玉簪插在發(fā)間，問道，“你沒看錯？真是陳云笙？”

    “絕不會有錯，而且除了陳小姐外，就連陳大人跟陳公子面容也恢復(fù)如常，陛下也看了幾日才習(xí)慣?！?/br>
    天底下沒有不愛美的女子，錦月公主更是個中翹楚，她的容貌本就十分出挑，只可惜面上皮rou實在是太過敏感了，只要天氣一變化，或者用了脂粉，就會升起陣陣刺痛，折磨的她焦躁不已。

    要是宮外的私館真有這么神奇，能將陳家人遺傳的病癥都給治好，想必也能緩解幾分苦楚。

    抱著這樣的想法，錦月公主跟皇后娘娘通稟一聲，直接坐著馬車出了宮。

    自打懷孕之后，薛素出門的次數(shù)就不多，這天索性就帶著蓮生一起去了鋪子，哪曾想剛到門口，就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子穿著一身錦衣，姣好的面龐上透著幾分倨傲，畢竟人家是真正的金枝玉葉，身份高貴至極，哪能看得起她們這種平頭百姓？

    錦月公主對自己的容貌極有信心，她母妃以美貌聞名，若是相貌不出眾的話，也不會受到這么多年的寵愛。但此刻瞧見站在門口的女人，面上不施粉黛，皮rou卻十分白皙瑩潤，好似冰雪，紅唇嬌艷，配上形狀姣好的杏眼，根本讓人移不開目光。

    壓下心底的不虞，錦月公主努努嘴，問，“你是何人，也來顏如玉做保養(yǎng)？”

    前世王佑卿中了狀元，成了駙馬，薛素抱著孩子上門時，曾經(jīng)見過她一眼，這才認(rèn)出了她。

    “小婦人是顏如玉的老板娘，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宮女微微低頭，小聲將薛素的身份說出來，在聽到輔國侯三個字時，錦月公主挑了挑眉，面上的驕縱稍稍收斂幾分。

    “原來是楚夫人，我頭一回來到私館，不知該服用什么湯劑？”

    上輩子的恩怨此刻還未發(fā)生，薛素總不能因為那些事情得罪了備受寵愛公主，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錦月身邊，仔細(xì)覷著她的面頰，瞧見女人顴骨處有些泛紅，明顯是缺水的癥狀。

    “小姐不如試試象膽膏，那物最是溫和不過，肯定適合您?！?/br>
    錦月猶豫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跟著薛素走到了雅間兒，由丫鬟親自服侍她勻面。透著淺綠的膏狀物甫一覆在面上，一股清涼的感覺霎時間彌散開來，緩解了惱人的刺痛感，這種效果倒讓錦月有些詫異。

    經(jīng)營私館的時間也不短了，薛素最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她能瞧出來錦月公主皮膚敏感，清楚她不愛用脂粉，也從不擦脂膏，秋老虎本就烈得很，風(fēng)吹日曬，要是不出問題就奇怪了。

    坐在圓凳上，女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拂過小腹，不急不緩道：

    “小姐回府以后，記得稍微用些脂膏，出門再打一把傘遮陽，這樣對皮膚很有好處，慢慢就能養(yǎng)回來?！?/br>
    “那本、我應(yīng)該用什么脂膏？”錦月公主好險沒將身份曝露出來，她趕忙改口，薛素也裝作沒聽見。

    “脂膏不拘什么種類，我看小姐身份貴重，能送到您手上的肯定是難得的稀罕物，不如就先用家里的，若是不舒坦的話便拿給小婦人瞧瞧?！?/br>
    商人重利，總是恨不得鉆進(jìn)錢眼兒里，錦月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將客人往外推的女子，不免覺得十分新奇。

    不過她也沒有多問，等面上的象膽膏吸收的差不多了，丫鬟拿干凈的棉布仔細(xì)擦拭，又用清水洗了一遍。

    指腹從面頰劃過，錦月心底升起一絲滿意，暗暗決定日后也要來這顏如玉，之后便坐著馬車離開了。

    目送著一行人遠(yuǎn)去，蓮生小臉上透出絲絲疑惑，問，“嬸娘，方才那位小姐身份很貴重嗎？您懷著身孕都要陪在她身旁，可別累著了?！?/br>
    捏了捏小姑娘挺翹的鼻尖，薛素微微低頭，小聲道，“那可是當(dāng)朝的錦月公主，她生母是皇貴妃，位同副后，可萬萬不能得罪?！?/br>
    說實話，薛素對錦月公主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更何況錦月的嫡親哥哥就是五皇子朱斌，當(dāng)初險些害的楚清河丟了性命，這樣的大仇，她怎么能忘？

    蓮生嚯了一聲，眼珠子瞪得滾圓，怎么也沒想到堂堂公主會出現(xiàn)在私館中，一時間不由有些手足無措。

    “你不必?fù)?dān)心，公主又不是過來找茬兒的，只要好好伺候著便是，更何況有你叔叔護(hù)著，誰也不會輕易折辱了咱們?！?/br>
    從顏如玉中離開，二人剛到侯府門口，就瞧見周氏母女站在外頭，周綾兒沒料想會看到蓮生，眼底露出明顯的憎恨。

    周氏活了這么多年，早就成了人精，見狀趕忙擰著綾兒的胳膊，八歲大的小姑娘疼的呲牙咧嘴，表情倒是緩和了不少。

    “見過夫人，見過小姐?！?/br>
    母女倆一起福了福身子，她二人身上都穿著素衣，發(fā)髻上帶著一朵白花，看起來十分嬌柔，讓人不由憐惜，只可惜薛素也是女子，心中沒有升起半點波瀾，反而有些厭煩。

    第92章 守孝的婦人

    先前李管家在外頭買了一座二進(jìn)的宅子，雖然不大，但安置周氏母女兩個卻已足夠，眼下她們突然出現(xiàn)在侯府門口，不知道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jiejie怎么把綾兒帶過來了？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一開始薛素稱呼周氏為嫂子，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死去的周紅勇比起楚清河略小些，索性各論各的，直接叫jiejie便是，反正見面的次數(shù)也不多。

    周氏搖頭，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小婦人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夫人的照顧我們銘感五內(nèi)，只是綾兒已經(jīng)到了進(jìn)學(xué)的年紀(jì)，也應(yīng)當(dāng)讀書習(xí)字，否則連大字都識不得，平白讓人笑話。”

    邊說著，一行人邊進(jìn)了侯府。

    蓮生跟在嬸娘身后，支棱著耳朵聽著周氏的話，此刻忍不住嗤笑一聲。

    她雖然性子軸，但不犯糊涂的時候腦子還是挺清楚的，周氏娘倆的把戲根本不算高明，明眼人一看便知。畢竟沒有哪個死了丈夫的女子還刻意打扮，她身上的香粉味兒簡直沖鼻子！

    “附近沒有招收女學(xué)生的私塾，不知周夫人有何打算？”蓮生挑眉問。

    先前母女倆之所以會離開侯府，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出在小姑娘身上。周氏眼底略帶上幾分提防，柔聲道，“要是小婦人沒記錯的話，蓮生小姐就請了位女先生，綾兒雖然年幼，但性子卻十分乖巧，每日跟在小姐身邊聽課，也算是開蒙了?！?/br>
    薛素又不是個傻子，此刻也回過味兒來。

    周氏費了好大的力氣，就是為了將周綾兒塞進(jìn)侯府，一個寡婦死乞白賴湊到楚清河面前，到底是何居心可想而知。

    “蓮生年歲大，跟綾兒放在一起，她二人進(jìn)度不同，恐怕會有些不妥，不如我另請一位女學(xué)生教導(dǎo)綾兒?！?/br>
    周氏面容一僵，指甲暗暗摳著掌心，強(qiáng)笑著開口，“何必如此麻煩？只一位女先生就足夠了?！?/br>
    “哪里麻煩了？稍微出點銀子就能解決，我肯定會給綾兒尋一位品行端正的女子，jiejie放心便是?！?/br>
    進(jìn)了偏廳，春蘭端了杏仁奶送到眾人面前，周綾兒兩手捧著碗，小口小口吸溜著奶湯，眼神中充斥著一絲妒意。

    周氏心里恨得不行。

    她今年才二十出頭兒，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時候，總不能為周紅勇那個短命鬼守活寡，要是能鉆進(jìn)侯府這富貴鄉(xiāng)里，即使是當(dāng)妾無名無份的妾室，也比呆在小院兒吃苦受累強(qiáng)得多。偏偏薛氏精明的很，根本不給她接觸侯爺?shù)臋C(jī)會，還將母女倆趕到外頭，要是見不到面，她哪能得償所愿？

    蓮生看到周氏滿臉的算計就覺得倒胃口，她撂下瓷碗，狀似天真的問，“周夫人，您身上真香，不知道是用的哪家的香粉？”

    聽到這話，周氏心里咯噔一聲，暗暗將小姑娘罵的狗血噴頭。甭看她今日穿著一身孝服，但腰身卻用系帶緊緊束著，十分纖細(xì)，更顯身段兒豐盈，配上點點幽香，即使沒有露出一塊皮rou，依舊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她吶吶解釋道，“在家里不小心將香粉盒子打翻了，身上也沾了些味道，還請二位莫要介意?！?/br>
    薛素微微點頭，從籃子里將上回沒打完的絡(luò)子翻出來，掃也不掃那母女兩個，自顧自忙開了。

    周綾兒心里氣急，她回頭瞥了一眼，正好瞧見了一截悶青色的衣角，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偏廳外守著的侍衛(wèi)衣裳應(yīng)該是靛藍(lán)色的，難道侯爺伯伯在外面？

    這么一想，她癟了癟嘴，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住哭喊著，“夫人，綾兒想跟蓮生小姐一起，求您通融通融吧，我肯定會聽話！”

    薛素心里覺得奇怪，有些詫異的抬頭，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便見著楚清河便昂首闊步的走進(jìn)門，一雙鷹眸從母女兩個身上掃過，沉聲問：

    “怎么回事？”

    “綾兒想跟蓮生一起讀書，只是她倆相差的有些大了，放在一塊恐怕不太合適?！毖λ亟忉尩馈?/br>
    男人站在小妻子身后，大掌搭在椅背上，看著低眉順眼的周氏，心中沒來由的生出幾分不耐來，方才他一直呆在城北大營，好不容易得空回府，就是想跟素素單獨相處一會兒，哪想到這對母女又來了，還真是鬧騰。

    “綾兒因何哭泣？”他又問。

    小丫頭心中一喜，輕聲開口，“綾兒想見侯爺伯伯，先前在宅子里住，您從沒有去過一回，爹爹已經(jīng)不要我了，就連伯伯也要將綾兒丟下嗎？”

    聞言，楚清河冷肅的面容不由緩和了幾分。

    任誰也無法對一個八歲的幼童生出防心，他也不例外。沉默半晌，他道，“既然你想在侯府讀書，日后直接去明漣院即可，夫人懷了身孕，需要好好休息?！?/br>
    一旁的周氏偷眼瞥著薛素，心里惱恨極了。薛氏不就是肚子里多了塊rou嗎？又不是只有她一人會生，這么寶貝作甚？

    “侯爺放心，小婦人會教導(dǎo)綾兒，肯定不會讓她沖撞了夫人?！?/br>
    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周氏母女也沒在侯府多留，直接告辭離開了。

    盯著她二人的背影，蓮生恨聲道：“叔叔，您別被她們給糊弄了，周氏身上分明帶著重孝，來咱們侯府竟然還特地灑了香粉，要是侄女沒記錯的話，她前頭的夫君是副將，就算改嫁，肯定也瞧不上普通的侍衛(wèi)，她這是把主意打在您身上呢！”

    楚清河愣了一下，剛想反駁，就見到小妻子擦了擦嘴，附和道，“我同蓮生的想法一樣，侯爺將周綾兒引進(jìn)府，要是惹出了什么麻煩，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