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劉家在涇陽也算是大戶,劉父劉母只有劉怡卿一個女兒,要是沒女婿的話,財帛動人心,打米鋪主意的人恐怕不在少數(shù),怡卿只是弱質(zhì)女流,心地柔軟,不會使那些陰狠手段,薛素自然放心不下。 “和離過的女子哪能嫁什么好人?要是再碰上徐岳成那種狼心狗肺的,我這條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聞言,薛素不由嘆氣。 那句話怎么說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子一旦出嫁就成了夫家的人,要是婆家品行不差還好說,但人心難測,一旦遇上惡人,想要擺脫都不容易。 拉著細細腕子,薛素手上的力氣不小,直接將劉怡卿帶進懷里,學著紈绔子弟的模樣,捏著她的下顎調(diào)笑道,“美人兒,不如你從了大爺,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肯定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說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眼淚從水眸中沁出來,那副花枝亂顫的模樣比開的正艷的玫瑰還誘人,烏發(fā)朱唇,就跟山里吸食男人精氣的妖精沒什么差別。 順勢倚在薛素懷中,劉怡卿輕輕在她胸口蹭了蹭,即使她成過親,知曉男女之事,但此刻感受到一片溫軟的觸感,還是不由面紅耳赤。 趕忙坐直了身子,她瞪了好友一眼,沒好氣道,“前幾日我爹送信過來,說程家搬到了京城,程三娘怕是鼓著勁兒想和你打擂臺呢,之前雪膚露的那檔事,她恐怕還是沒長教訓?!?/br> 佳人坊的雪膚露里面摻了鉛粉,導致知縣千金韋玉瑩毀容,只要一想到面頰潰爛的猙獰模樣,劉怡卿渾身發(fā)毛,忍不住咕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怕是鉆進了錢眼兒里,什么手段都能使出來,你可要小心些。” 這一點不用別人提醒,薛素心里就有數(shù)。 程三娘是王佑卿的親表姐,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種人家風不正,能養(yǎng)出什么好貨? 一水兒的腌臜東西。 掐著好友的臉蛋,薛素道,“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民不與官斗,好歹楚清河還是輔國將軍,程三娘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肯定不敢得罪我?!?/br> 不過等王佑卿中了狀元,再跟錦月公主勾.搭上后,那女人抱上了粗大腿,以她的心性,能做出什么事就不好說了。 楚清河去了邊關足足半年,隔一個月便會差人送信回來,信上通常只會寫兩個字——平安。 饒是如此,每回接到信時,看著那潦草的字跡,薛素眼眶不由發(fā)熱,她將薄薄紙頁按在胸口上,隔上好一會,才將信放在紅木匣子里,仔細收好。 與匈奴征戰(zhàn),簡直危險至極,甭看女人平日里滿臉帶笑,胸腔里的那顆心卻一直懸著呢,她生怕楚清河有個三長兩短,這世上待她好的人本就不多,要是那人沒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春蘭手里拿著牛角梳,輕輕將緞子似的黑發(fā)梳順,又抹上桃花制成的頭油。 不過半年多的功夫,顏如玉這間私館在京城中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名氣,甚至不少達官顯貴的夫人都會過來,就是希望自己眼角能少幾條紋路,變成身段兒纖細,皮膚細膩的美人。 盛名之下無虛士,店里的脂膏湯劑品質(zhì)極佳,賣的香料也一點不差,不過春蘭私底下覺得,夫人身上帶著淺淡的體香,那股味兒分外甜蜜,又不會讓人覺得膩歪,比起人為調(diào)配而成的香料不知高明了多少,再配上那張嬌艷美麗的臉,哪有人會不動心? 透過銅鏡看著丫鬟直愣愣的眼神,薛素抿嘴一笑,“你這丫頭在想什么呢?怎么看我還看的呆了?” 伺候主子的時間長了,春蘭活潑的性子也顯出幾分,眨眨眼道,“夫人生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奴婢即使日日看著,還是看不夠,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是個人都愛聽好話,女人紅潤潤的嘴里輕哼著小曲兒,細膩指腹蘸了些胭脂掃在眼尾,眼角泛紅的模樣分外嫵媚,她又在眉心點了顆紅痣,對鏡打量著妝容,甭提有多滿意了。 本來打算去顏如玉,哪想到剛走出主院的門,就看見蓮生慘白著臉,站在大太陽底下,細瘦伶仃渾身發(fā)抖,十分可憐。 “嬸嬸?!?/br> 薛素眉頭一皺,到底有些心軟,“有什么事情進來再說?!?/br> 前后腳回到主臥,蓮生立在堂下,袖籠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究竟塞了何物,她伸手進去掏了掏,將幾張紙放在小桌上,薛素拿起來一看,不由挑眉,沒料到她竟會抄錄金剛經(jīng)。 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蓮生哭道,“之前是侄女不好,鬼迷了心竅,竟然聽信了黃鸝的話,誤會了您的好意,這幾日我心里難受的很,想要見見您,偏又不敢過來,索性先求得佛祖原諒,抄錄經(jīng)文,嬸嬸您別動怒,日后肯定不會如此……” 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薛素也知道這是她親手抄錄的。 杏眼瞇了瞇,想起趙嬤嬤傳過來的信兒,明明昨天這個時候,蓮生還委屈的直掉淚,在房里小聲咒罵她,怎么今日就想通了? 暗自嗤了一聲,到底也是小輩,薛素不想讓她沒臉,敷衍道: “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先前你被黃鸝糊弄了,并不是大事,無需放在心上,吃一塹長一智即可,再過幾月等將軍回來,讓他親自給你挑選夫君,絕對不會出錯?!?/br> “謝嬸嬸?!甭牭竭@話,蓮生懸在心口的大石總算放了下去。 眼前的女人是將軍夫人,皮相又生的這么美,叔叔一開始還認定她水性楊花心機深沉,現(xiàn)在卻被迷得神魂顛倒,要是她搬弄是非,自己哪還有什么好日子過? 想明白了這一點,即便蓮生再是不忿,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這才草草的抄了佛經(jīng),做做樣子罷了。 等人走后,薛素捏起一顆糖漬過的酸梅子,放入口中,nongnong的酸味讓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一團,人也精神了不少。 “你說小姐是真想明白了嗎?” 春蘭露出一絲猶豫,在她看來,小姐根本不是個懂事的人,剛才跟夫人說話時,眼神不斷閃爍,懺悔的模樣明顯不是發(fā)自真心,這樣悔過又有什么用?不過是面子功夫而已。 即便這么想,春蘭也不好直接開口,吭哧了好半天,臉都憋紅了,還是沒說出什么有用的話來。 第65章 幽恨暗生 匈奴常年居于關外,不論男女老少皆在馬背上長大,十分悍勇,邊城的駐軍雖多,但面對一次次搏命的進攻,作為主帥的五皇子朱斌只覺得頭痛欲裂,恨不得立馬打道回府,遠離這鮮血硝煙彌漫的地方。 與五皇子相比,楚清河極為穩(wěn)重,他的雙眼早已恢復,甚至先前受過傷的那條瘸腿,也是為了降低別人的防心,裝出來的。 不過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男人不忍心手下將士丟了性命,找了軍醫(yī)診治,身體慢慢“恢復”起來。 楚清河在邊城早就有戰(zhàn)神之名,百姓對他無比愛戴,但匈奴聽了這名聲卻聞風喪膽。 原以為大虞朝的輔國將軍早就成了廢人,不足為慮,哪想到瞎了的雙眼竟然能恢復,匈奴領兵的大將名為阿骨打,剛聽聞此事時好險沒從戰(zhàn)馬上摔下來,他疑心這是漢人使出的空城計,便在離營地十里開外的地方設下埋伏,帶領手下勇武的精兵,直接從營地沖出來,準備攻城。 還不等匈奴大軍到達城下,楚清河帶領手下親兵出城門,提著刀與阿骨打纏斗起來。 匈奴筋骨強健,但論武藝卻遠不及楚清河,幾個呼吸的功夫阿骨打就落入下風。 只見長刀揮舞,寒光陣陣,這高大健碩的匈奴漢子死死咬牙,眼珠里一片猩紅,想要引漢兵落入埋伏,大吼道: “退回營地!” 匈奴的騎術遠比大虞的軍士要強,馬兒也十分強健,他們有心逃走,別人根本攔不住。 游擊將軍趙國坤駕馬追趕,在經(jīng)過楚清河時,眼底露出幾分鄙夷之色,像是在譏誚他膽小一般。 男人漆黑的瞳仁微微瞇起,沒有半點阻擋的意思,趙國坤原本是他的心腹,不知何時竟然成了五皇子的人,當年他之所以會墜馬,其中少不了五皇子的手筆。 看著飛馳的身影,副將小聲問道,“將軍,咱們要不要跟上去?” 楚清河搖頭,用力一扯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窮寇莫追,既然趙國坤如此悍勇,你跟他搶什么風頭?” 帶著大軍回了城,五皇子站在城樓上,看著渾身血氣翻涌,猶如煞神臨世的男人,呼吸不由一滯。 “楚清河,你身為輔國將軍,沒想到竟然如此怯懦,連國坤都敢去追那些散兵游勇,偏你帶兵回城,真是丟了我們大虞的臉?!?/br> 副將聞言,額角迸起條條青筋,胸膛鼓脹,恨不得沖上前跟五皇子理論。 扯住他的胳膊,楚清河語氣不卑不亢,“下官傷勢未愈,方才與阿骨打交手時,便已經(jīng)覺得有些乏力,自然比不得游擊將軍英勇無雙,還請殿下見諒?!?/br> 說著,他略一拱手,就帶著手下的人離開城門。 死死盯著一行人離去的背影,五皇子臉色忽青忽白,不斷變換,甭提有多難看了。 “將軍,咱們不去追擊,五皇子心里怕是不痛快?!备睂⑿÷暤?。 “跟著趙國坤去追趕阿骨打的人,全都是這位殿下的心腹,阿骨打性比豺狼,十分狡詐,你覺得那些臭魚爛蝦能有幾個活著回來?” 身為統(tǒng)帥,楚清河希望手下軍士一條心,全力對付匈奴,但被五皇子收買的兵丁,就如同糧倉中的老鼠一般,不止毫無用處,還處處拖后腿使絆子,前幾日有幾個膽大包天的,竟然jian.yin城中的良女。 像這種為了一己私利就不顧大局的人,楚清河心中無比厭惡,所以他明知今日是誘敵之計,卻沒有阻攔趙國坤。 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先前去追趕敵兵的將士,就跟遭災的難民似的,飛快地折返回來,他們口中不斷嘶吼著,“有埋伏!有埋伏!” 站在城樓上的五皇子即便聽不清話,但他看到了這倉皇逃竄的一幕,哪會猜不出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城內(nèi)的軍士趕忙打開城門,將狼狽的同胞放了進來。 趙國坤身為游擊將軍,在軍中也有些威望,此刻被兩名親兵抬著,兩條腿詭異的扭曲起來,面如金紙,一看就不行了。 五皇子渾身發(fā)抖,兩手握拳,狠狠在粗糲冰冷的墻磚上捶了一下,指節(jié)溢出絲絲血跡,但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面目猙獰,神情陰狠,與一開始的光風霽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腦海中浮現(xiàn)出楚清河的臉,五皇子心底怨毒愈發(fā)濃郁,姓楚的肯定早就猜到有埋伏,他是故意算計趙國坤的! 他真是好大的膽子,即便身為輔國將軍又如何?不過是父皇養(yǎng)的一條狗而已,竟敢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終有一日,終有一日…… 邊城的事情薛素半點不知,她呆在京城,日子倒是過的十分舒坦,每天不是去顏如玉中呆著,就是在主臥中歇晌。 因楚清河是譚正的義子,逢年過節(jié)她都會將年禮準備好,送到譚府,禮物雖然不算貴重,但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即便譚家母女二人看不上一個鄉(xiāng)野村姑,但邊城連傳捷報,輔國將軍舊疾痊愈,將匈奴人打的潰不成軍,這可是實打?qū)嵉墓凇?/br> 所謂千金易得良將難求,自打楚清河雙目恢復后,陛下便對他十分看重,流水般的賞賜不斷往將軍府送,讓別人嫉妒的紅了眼。 譚家跟楚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譚元清也不是蠢人,三不五時的就上門拜訪。 她本以為像薛氏這種目不識丁的女人,肯定會上趕著巴結(jié)自己,哪想到她不知好歹,此刻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囊锌吭谲涢缴?,就跟沒骨頭似的,這副德行實在讓人憋氣的很。 “素娘,匈奴的首領阿骨打受了重傷,義兄很快就會回來了,他立下赫赫戰(zhàn)功,肯定少不了封賞。” 說這話時,女人略有些尖利的指甲死死摳著掌心,在細膩的皮rou上留下了一道道月牙狀的紅痕,但譚元清好像沒感覺到任何痛楚,面上帶著淺笑,進退有度。 一聽楚清河很快就能回來,薛素霎時間瞪圓了眼,黑瞳亮晶晶的,面頰浮起絲絲緋色,如三月桃花,夜幕彎月,美艷不可方物,再配上那副期待的神情,簡直能將人的心都給融化了。 心臟在胸腔中一陣狂跳,強壓住激蕩的情緒,她嘴角微勾道,“封賞還是次要的,只要將軍能平安歸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譚元清暗暗譏嘲,覺得薛素簡直虛偽至極,要不是楚清河在戰(zhàn)場上搏命,像她這種粗鄙下賤的人怎能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真是異想天開。 “話不能這么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保家衛(wèi)國,本就是他職責所在,這回說不準還能給你掙個誥命回來,到時候可就風光了?!?/br> 薛素笑吟吟點頭,卻沒有接話,活了兩輩子,該看開的早就看開了,她貪財好利不假,但也有底線,不愿用自己夫君的鮮血換來榮華富貴。 要是有可能的話,她希望楚清河再也不上戰(zhàn)場,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至于名聲如何,反而是次要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名女子雖然面對面坐著,實際上卻不是一路人,要不是為了家里頭的男子,恐怕早就撕破臉了。 譚元清沒待多久便離開了桐花巷,等她到家后,直接去找了譚夫人。 喝了一口茶,女人清麗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忿,“您說薛氏走了什么狗屎運,竟然能爬到這一步,姓楚的原本不過是個廢人而已,此次得勝歸來,說不準還會封爵?!?/br> 譚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清河更進一步,對于咱們譚府而言,也是難得的好事。” 心里明白這個道理,但譚元清還是氣悶的很,當年她看不上楚清河,使計退婚,現(xiàn)在那人風光了,不就說明自己瞎了眼,分不清魚目與珍珠嗎? “就算是好事,也不能讓薛氏占了便宜,這女人就跟茅坑里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呆在義兄身邊,遲早會讓他跟咱們家離了心,到時候恐怕就不妙了?!?/br> 聞言,譚夫人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手里的佛珠轉(zhuǎn)得飛快。 “枕旁風對男子而言,影響的確不小,清河雖驍勇善戰(zhàn),但到底對女色沒多少戒心,否則以他的身份,當初也不會在涇陽成親。” 眼見著母親眉頭緊皺,譚元清眼神微微閃爍,提議道,“娘,您可別忘了,舅舅家還有個庶女,生的十分美貌,比那薛氏也不差什么,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br> 她口中的庶女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名叫肖惜年,比嫡女肖迎年大上一歲,因為身份尷尬,又生了一張勾人的狐媚子臉,為侯夫人不喜,這才耽擱了親事,到現(xiàn)在還沒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