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楚清河雖殘廢了,卻與村里的窩囊廢不同,當過兵的人手頭上可是沾過人血的,這么一想薛素忍不住抖了抖。 前世楚家收留的恩情她自會報答,日后去涇陽城中開了私館,攢下一筆銀子讓楚清河與蓮生過舒坦日子也就是了,身子卻不能給了這人。 畢竟她日后還打算清清白白嫁人生子,若失了貞潔,再想找一戶好人家,怕是難上加難。 纖細藕臂緩緩掙動,想要擺脫姓楚的鉗制,偏楚清河早年當過兵,如今又做了數(shù)年獵戶,說是力大無窮銅皮鐵骨也不為過。 薛素越是掙扎,大掌便捏的越緊。 喝了甲魚湯后,女子本就心煩意燥,此刻又被楚清河糾纏不放,更是怒意橫生,口不擇言的斥道: “你這瞎子好不要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便上趕著占人便宜,真是厚顏無恥!” 話落薛素空閑下來的另一只手便狠狠在男人胸口推了一把,想將人推出門外。 當年在戰(zhàn)場上摔壞了腿,楚清河成了瘸子,平日里走路雖穩(wěn)當,但被人使盡全身氣力一推,當即便失了平衡,直直往地上栽倒。 這人摔了便摔了吧,畢竟皮糙rou厚,肯定也不會受傷,偏楚清河是個黑心的,此刻還未松手,拉著薛素一并倒了下去。 挺翹瓊鼻撞在了堅實胸口上,女人鼻尖一酸,淚珠兒似斷線珠子般噗噗往下落,哭的梨花帶雨嬌泣連連。 聽到這嬌氣動靜,楚清河心頭火氣更盛,額角青筋迸起,咬牙將她一把推開。 最近一段時日薛素手頭寬松,吃穿用度也都不差,日日用牛髓做的脂膏涂抹,原本帶著一層糙繭的掌心也變得細膩許多,在滿是石子的泥地上粗粗一蹭,火辣辣的疼痛甭提有多難捱了。 好在姓楚的還算識趣,從地上站起身便離開了小屋。 小手拍拍棉裙上沾著的灰土,薛素探頭往外瞥了眼,發(fā)現(xiàn)楚清河回了自己房中,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此時男人坐在炕上,只覺得頭痛欲裂,剛毅面容變得十足兇狠,雙目血紅,瘆人極了。 兩手死死按住腦袋,楚清河氣喘如牛,過了小半個時辰,陣痛才徹底消失。 對于楚清河的情況,薛素半點不清楚,她將臟了的衣裙換下來,蹲在院子里的陰涼處仔細搓洗,耳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先前來過一回的薛父正站在了籬笆院外,還帶上了趙湘蘭。 眼角掃過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的薛素,趙湘蘭恨得牙根兒癢癢,這死丫頭跟她那個短命娘一樣,都生了一身白皮,看著就扎眼。 只可惜薛母性子木訥,沒有哄男人的本事,這才讓她有了機會嫁給薛父。 腦海中浮現(xiàn)出薛素先前還沒嫁人時,那副干巴瘦臉蛋蠟黃的模樣,看著并不起眼,哪想到這才短短半年,竟出落的這般白凈。 早知道不將這死丫頭嫁給楚清河,直接賣給城里的員外當小妾,還能換一筆銀子回來。 薛素雖不知趙湘蘭的想法,但見她滿臉算計,便忍不住皺眉,心中升起警惕來。 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兒,她直接開口問: “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爹怎么把這人帶來了?” 薛父臉一沉,罵道:“湘蘭是你后娘,怎么說話呢?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竟給我們薛家丟人……” 這么多年薛素早就被薛父罵習(xí)慣了,心里一片平靜,半點波動也沒有,只當耳旁風(fēng)。 “爹,有事您直說就是,家里還有不少活計,我都忙不完呢。” 薛父心中氣性未消,還想斥罵,卻被趙湘蘭扯著袖口攔下了。 “素娘,今日我跟你爹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才是怪事,薛素眼皮子耷拉著,忍不住嗤了一聲。 “你家蓮生年紀也不小了,她又不是楚清河的親侄女,老是住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既浪費糧食又影響名聲,還不如快些定下一門親事,也省的日后為難……” 前后兩輩子趙湘蘭都將主意打在了蓮生身上,為的就是討好村長那個jian夫。 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婦人?薛素皺著眉想道。 “蓮生的親事我做不了主,若你們真有說媒的打算,不如直接跟楚瞎子開口,不過那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兒,對蓮生這個侄女也十分疼愛,倘若人選太差,勃然大怒也說不定……” 薛父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他還沒提定親的人選,薛素便將話撂在這兒,若真跟楚清河說,想將蓮生配給村長家的傻兒子,事情恐怕就不好收場了。 即便薛父是長輩,但面對上過戰(zhàn)場渾身血氣的楚清河,心中仍有些發(fā)憷,絲毫不敢擺岳父的譜兒。 正說著,大屋房門被人推開,楚清河昂首闊步走出門,下顎緊繃面色陰郁,帶著絲絲煞氣。 趙湘蘭心中沒底,試探著開口: “清河啊,我們今日過來,就是為了給蓮生定一門婚事,村長家的陳升是個好的,性子老實,肯定會好好對待蓮生,不讓那孩子受委屈……” 聽到陳升的名字,楚清河怒意更濃,幾步走上前。 “蓮生的婚事不用外人cao心,二位請回吧。” 趙湘蘭面上笑容一僵:“我是你岳母,哪里算的上外人,你這孩子、” 話還沒說完,楚清河冷冷掃了一眼,嚇得婦人陡然噤聲,絲絲冷汗從脊背涌出,將貼身衣裳都給打濕,再也不敢說別的了。 第16章 鉆狗洞 站在院中看著薛父跟趙湘蘭快步離開,女人一雙杏眸盯了片刻,她微微側(cè)過頭,余光掃見臉色發(fā)青的楚清河,纖細秀眉不由微微擰起。 即便薛素心里不待見姓楚的,但這人好歹也是楚家的頂梁柱,前世里滿打滿算收留了她三年,即便不是真心實意,卻幫扶了她許多,萬一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女人怎能過意得去? 纖腰款款走到男人面前站定,她試探著問:“你可是身子不舒坦?村口李大夫的醫(yī)術(shù)還算高明,我去將人請過來……” 女人言語中透著的nongnong關(guān)切,讓楚清河心底升起一絲暖意,額間抽疼鈍痛的難捱滋味也逐漸平復(fù)下來。 “不必請大夫,我沒什么大事?!闭f著,他頓了頓,面色冷肅凝重道:“蓮生不能嫁給陳升?!?/br> “自然是不能嫁過去的,村長也不看看他兒子究竟是什么德行,十幾歲的小伙子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會,又是個傻子,就這樣的把蓮生嫁過去,不是作踐她嗎?” 楚清河沒想到薛素會這么說,面上不由露出幾分訝異,他本以為面前女子最是貪財不過,否則最近一段時日也不會為了銀錢來回進出涇陽城。 村長家在安寧村算得上富戶,若真結(jié)了這門親事,光是彩禮便能收回一筆,眼下薛素為了侄女毫不猶豫地否決此事,倒是讓楚清河高看了這婦人一眼。 因為腿腳不便雙目失明的緣故,男人變得越發(fā)沉默寡言,此時微微點頭,便一瘸一拐進了大屋。 楚家小院地方不算大,蓮生剛才在廚房里燒火,也聽到了動靜。半大丫頭早就懂事,村長家派人說親的消息自然是瞞不住她的。 想到那個滿嘴哈喇子臟兮兮的陳升,她心里又怕又懼,實在是不想跟那人結(jié)親,好在叔嬸果斷將親事回絕,倒是讓小姑娘懸在心口的大石放了下去。 其實薛素回絕此事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覺得蓮生跟自己十分相像。 當初被逼著嫁給楚清河,她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畢竟大虞朝所有女子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父母不慈,生生將兒女往死路上推,又該如何? 誰不是有血有rou的人,不想過上好日子?以己度人,薛素這才幫了蓮生一把。 七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偏偏薛素為了生意,必須經(jīng)常往涇陽城跑。 楊柳露跟緊膚膏雖然不是什么貴重物什,但眼下卻是女人賴以安生立命的根本,自然不敢假手于人。 好在劉怡卿跟胡明月二人出手都非常闊綽,除了該付的銀子之外,有什么好物也不吝給薛素準備一份。 原本楚家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薛素雖然愛美,卻也舍不得花大價錢買銅鏡之類的東西。 幸虧最近一段時間手頭寬裕不少,便去了涇陽城里賣銅鏡的鋪面,買了塊勾勒藤蔓花紋的圓鏡,帶回家中,梳洗打扮時也能方便許多。 世間女子大都愛惜容貌,薛素也不例外,前世里她因為受了太多苦,臨到死前都是干癟枯瘦的模樣,就算五官底子還算不錯,終日灰頭土臉也看不出什么來。 但這輩子有了秘方,她不止懂得用脂膏抹臉涂身,還對入口的吃食無比上心。 吃進肚中的食物都是香軟好克化的,最是養(yǎng)身不過,再加上她晚間不吃主食,只用兩塊綿雨糕墊墊肚子。 綿雨糕本就是為了豐乳而做的,配合著特制的脂膏,每夜揉按身上的xue位,不出兩月薛素便覺得胸口一陣發(fā)麻,無意間觸碰還會引發(fā)絲絲鈍痛,就好像正在發(fā)育的小姑娘般。 這發(fā)現(xiàn)可讓她喜得不行,心型小臉時時帶著甜甜笑意,杏眸水潤明亮,肌膚白皙勻凈,跟以往那副愁眉苦臉的陰郁模樣大相徑庭。 隔了一墻的陳山本就對薛素藏了幾分不可言道的污濁念頭,見女子如水芙蓉似的,出落的一日比一日美麗嬌艷,心口便似貓抓一般,癢的厲害。 偏偏他一直沒得到機會,只能透過墻縫三不五時往楚家瞥上一眼,緩了緩自己焦躁如麻的紛亂心思。 薛素的變化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楚清河是個瞎眼的,尚未察覺自己妻子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十分美貌,但蓮生整日里看著嬸娘俏麗的面頰,心中甭提有多羨慕了。 只不過小姑娘性子靦腆,想要什么也抹不開臉面張口提,最后還是薛素見她面頰干澀起皮,便給蓮生拿了一盒象膽膏,讓小姑娘將淺綠透明的脂膏抹在臉上,也能緩解幾分。 夏日里太陽落得晚些,等到過了酉時才徹底黑不見光。 薛素不像平時早早歇下,反而換了一身深色布衣,頭臉上也蒙著巾子,輕手輕腳從小屋里走出來。 躺在床板上的楚清河耳力靈敏,聽到院中悉悉索索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有不長眼的小偷摸了進來,待走到門邊推開一條小縫時,鼻前嗅到絲絲香氣,便確定了院子里那人的身份。 想到女人夜半時分不安生在屋中待著,反而偷偷摸摸出門,楚清河臉色陰沉不少,聽到腳步聲走遠后,悄默跟了上去。 村里人都歇的早,酉時一過連戶點燈的人家都瞧不見。 眼前黑黢黢一片,薛素根本沒注意到身后還跟了個健碩高大的男人。 說來也奇怪的很,明明楚清河缺了腿,平時走路姿勢都有些別扭,此時卻跟靈巧的黑豹似的,悄然潛伏在夜色中,根本沒有驚動相隔不遠的女子。 摸黑走了一刻鐘功夫,薛素到了薛家門口。 在這家里呆了足足十幾年,她對院子的構(gòu)造清楚極了,知道西南邊墻壁破了個狗洞,平日用稻草掩著,正好能容納一人鉆過去。 深一腳淺一腳找到狗洞的位置,薛素也顧不得地上臟污泥濘,蹲下身費力鉆入其中。 楚清河雖然看不見,但聽到動靜也能猜出幾分。 男人實在想不明白,就算薛素跟娘家關(guān)系不好,但到底還未撕破臉,為何要偷偷摸摸地進入其中? 在屋外走了許久,視線早已適應(yīng)黑暗,薛素走到屋后,這處擺放了不少竹架用來晾衣裳,仔細尋找一圈,她盯著那塊小小的紅綢肚兜,嘴角噙著絲冷笑。 趙湘蘭氣死她娘,又三番四次地陷害自己,前世里她被豬油蒙了心,一直沒想起報復(fù)之事。 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jīng)確定村長就是jian夫,要是不給這二人添點堵,趙湘蘭一時半會怕也不會老實。 將綢質(zhì)小衣胡亂塞進袖中,趙湘蘭也是個好美的,往身上不知糊了多少香粉,連貼身衣物也不放過,聞著這股刺鼻香氣,薛素恨不得捏住鼻子屛住呼吸,緩了許久面色才恢復(fù)正常。 順著原路離開薛家,女人又往村長家走去。 這次薛素沒有進院,而是在外頭折了根細細樹枝,將大紅肚兜掛在樹上迎風(fēng)招展。 村長的媳婦周氏性子潑辣,要是讓她找到了肚兜的主人,趙湘蘭哪里還有什么好日子過? 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副場景,薛素忍不住笑出聲來,腳步輕快回了楚家。 因身上沾了不少枯草泥巴,若不仔細清洗總覺得渾身刺癢,在院中提了桶井水進了小屋,薛素將細棉布浸在水里,濕潮潮的布巾一貼上身,便冷的讓她輕輕顫著,用力咬唇才沒有叫出聲來。 饒是如此,女子鼻間溢出陣陣悶哼,就跟還未斷奶的小獸嗚咽般,伴隨著淅淅瀝瀝的水聲,隔著破舊窗扇雖然聽不真切,卻令人忍不住多想。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安寧村便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