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從劉家走出來時,女人懷里多了張五十兩的銀票。 對于安寧村的村民來說,五十兩銀子著實不少,但薛素想在涇陽城中開一家私館,城中繁華,地價也算不得便宜。 位于正街上的一間鋪面,即使不大,至少也得二百兩紋銀,她現在連一半都沒攢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如愿以償。 一邊嘆息一邊往安寧村的方向走,剛一進村,薛素遠遠便看到了有個女人從草垛后頭鉆出來。 雖沒看清臉,但只瞧那婦人葫蘆似的飽滿身形,她便能將那人的身份給認出來。 心中一驚,薛素趕忙閃身躲到了一棵粗壯柳樹后頭,等女人走遠了,她仍沒動彈。 過了好半天,又有個高胖的中年男人從草垛里閃身而出,黝黑蒼老的面龐上滿是饜足之色,將衣裳理齊整,大闊步離開了,根本沒注意到柳樹后還藏著一個人。 第13章 字條與銀釵 薛素低頭看著自己腳上沾滿污泥的布鞋,想起前世里趙湘蘭那副囂張跋扈精于算計的德行,嘴角上挑露出陣陣冷笑。 她跟王佑卿那檔子事,一開始安寧村的村民并不知情,全拜她那個好后娘所賜,一遍又一遍在村里宣揚,這才成了人盡皆知的丑事。 薛素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她趙湘蘭又是什么好東西? 薛母病榻纏綿尚未去世,她就跟薛父勾搭上了,仗著自己是個寡婦沒有男人約束,和村里不少漢子都不清不楚。 在薛母過世后,趙湘蘭嫁給了薛父,依舊死性不改,與村長偷偷摸摸地私會,甚至還為了村長的傻兒子,逼著薛素將蓮生嫁到陳家…… 可惜薛父是個木楞遲鈍的,一直沒有發(fā)現她跟村長的污糟事,后來肚子里又懷了一個,薛父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 為了那趙湘蘭肚子里還沒出生的那塊rou,他甚至想要將薛素賣給王佑卿當妾,絲毫不顧長女的死活,這才是最讓人寒心的地方。 走在村里的羊腸小道上,經過薛家,薛程正好在外面玩泥巴。 余光掃見薛素,小孩譏笑一聲,抓起碎石直接朝著女人頭臉扔去,口中罵道: “你這個賠錢貨,連點銀子都拿不回來,爹娘白養(yǎng)你了!” 薛程到底只有八歲,力氣小,那些泥灰石頭也沒落在薛素身上。 她剛想發(fā)火,趙湘蘭就從屋里走出來了,白凈豐腴的臉上帶著幾分酡紅,將頰邊碎發(fā)綰到耳后,假惺惺道: “素娘,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千萬別跟他計較……” 說著趙湘蘭拿帕子擦了擦薛程手里的泥灰,假模假樣斥責幾句,眼神直往薛素身上瞟,罵了半天見她仍緊緊抿嘴,連開口的意思都無,臉色立刻陰沉不少。 一看到薛家這幫人,薛素就覺得膈應的慌,轉身直接往楚家的方向走去。 見人走了,趙湘蘭呸了一聲: “什么玩意,隨了她那癆病鬼的老娘,還不如早點死了,越看越覺得礙眼……” 回了家后,薛素心中怒意翻涌,腦海中浮現出前世種種,壓了許久火氣都沒消散。 先前劉怡卿給的燕窩還剩下些,正好全都做成綿雨糕與揉按的脂膏。 也不知是不是薛素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胸口這處的確比先前那副平坦模樣豐盈不少,雖然小山包的規(guī)模尚不算大,但有總比沒有強。 女子最是愛惜自身姿容,原本薛素還憋了一肚子氣,但瞧見自己身段漸好后,心中郁氣也不由散了幾分。 她抿著小嘴咯咯直笑,大而圓亮的杏眼微微彎著,聲音清脆好像銀鈴輕搖擺動。 站在院子里的楚清河聽到廚房中傳來的動靜,劈柴的動作微微頓了下,抹了把面上的熱汗,面容緊繃帶出絲絲不容忽視的怒意來。 雖看不見薛素的模樣,但只聽女人的聲音,他腦海中便不由浮現出那日的場景。 身為妻子,竟然逼著自己的夫君寫休書,像這種不知好歹的婦人楚清河還是頭一回見。 以往薛素對他多有討好,說話時態(tài)度溫柔聲音嬌脆,小嘴兒就跟涂了蜜似的,時時琢磨著要搬進大屋與自己同房,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但自從那日過后,女人帶著誘惑的言行舉止全部消失,若非必要,薛素在面對他時連半個字都懶得說。 這般差別待遇讓楚清河心中涌起絲絲郁燥煩悶之感,男人又是個死要面子的,心思不肯有分毫外露,內里甭提有多憋屈了。 鋒利的斧頭將柴火劈開,發(fā)出噶噠噶噠的響聲。 薛素將綿雨糕蒸好后,便端著香噴噴的糕點往外走。 剛一進院就看到了鐵杵般脊背挺直的高大男人,似感受到了女子窺視的眼神,楚清河站姿越發(fā)僵硬起來。 捏著軟糯的糕點咬了一口,蜂蜜的甜香讓薛素舒坦的瞇了瞇眼,快步走進小屋中。 剛將房門關上,就看到不遠處的窗扇被推開了,邊上放著一張字條。 薄薄紙張被一支銀釵壓住,薛素放下碟子走到窗前,拿起雕刻梅花的銀釵,一時恨從心起,不由冷笑。 已經快一月沒見到王佑卿,本以為那人已經斷了心思,沒想到竟然還有膽子摸到楚家,送東西過來。 字條上只寫了一句話:天黑后杏花亭相見。 王佑卿還真是恬不知恥,他真以為秀才的名頭鑲了金,自己會在夜深人靜跑到外面跟他私會? 杏花亭離村口不遠,是前朝修建的亭子,雖歷經百十年,但保存的卻十分完好。 少了些繭子的指腹摩挲著銀釵上的花紋,薛素突然想到了什么,杏眼中燒著的火焰轉為點點笑意,映在白生生的小臉兒上,倒是透出了幾分嬌美。 又吃了塊綿雨糕,小腹略有些飽脹,薛素將字條跟銀釵都放進懷中,推門直接往薛家的方向走去。 聽到女子漸漸走遠,楚清河甕聲甕氣問: “你去哪兒?” 薛素扶了扶鬢角的絹花,哼了一聲道: “我回娘家瞧一眼,去去便回……” 話落她伸手推開木門,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夏日里雨水多,鄉(xiāng)間土路被水打濕,又黏又膩將鞋邊蹭的烏黑,薛素嫌棄的皺了皺眉,暗自將王佑卿那個混帳罵了好幾回。 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王秀才面上看著斯斯文文,似端方君子一般,但先前跟她私會時,總是動手動腳恨不得占了她的身子。 陷入愛情的女子最是癡傻蠢笨,輕易就能被人糊弄過去,當初薛素也沒想想,像這種考上功名的秀才,怎么可能對她這種有夫之婦負責? 薛家住在村頭,而楚家在村尾,走了兩刻鐘功夫,這才到了娘家門口。 正在院子里挑黃豆的老婦抬起頭,掃見薛素站在院外,立刻便咧嘴笑開,甭提有多高興了。 “素娘快進屋,奶奶好些日子都沒看見你了,我這孫女倒是越長越俊……” 粗糙刺人的手掌拉住薛素的手,她跟在薛奶奶身后,直接進了屋。 “祖母,您最近過的怎么樣?” 薛母在薛素七歲那年就沒了,趙湘蘭嫁到薛家后,看便宜女兒就沒有順眼的時候,只讓她吃最少的糧食,干些累人的粗重活兒。 要不是薛奶奶心疼孫女,經常攔著,薛素怕是早就被趙湘蘭折磨死了。 “還能怎樣?你爹都四十多了,還得讓我這老婆子cao心,你二叔倒是個本事的,每月拿回來的銀錢不少,貼補家用,只是底下幾個小的不懂事……” 邊說著,薛奶奶邊從懷里摸出了幾枚銅板,塞進薛素手心里,小聲嘀咕: “楚瞎子雖然眼睛不好使,但他早年當過兵,也是個踏實人,嫁過去了咱們就好好過日子,可不能欺負人家性子好……” 聽到這話,薛素都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楚清河表面看著踏實,實際上城府深,否則也不會暗暗叮囑蓮生,讓小姑娘離自己遠點兒。 自己夫君都存著這種提防的心思,日子肯定過不下去,薛素現在就想跟那人和離,偏楚清河以“成親三年內不休妻”這樣的胡話來敷衍她,當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薛素哪里好意思收薛奶奶的銀錢? 她眨了眨眼,小聲說: “您自己攢些私房錢就是,楚瞎子前日獵了匹野狼回來,足足賣了十多兩銀子,夠用著呢!” 借著要去廚房找碗水喝的由頭,薛素躡手躡腳往薛月房外走去,她將懷里的字條跟銀釵掏出來,如法炮制放在開了條細縫的窗邊。 薛月從小就是個好攀比的性子,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要是她拿到了這張字條,說不定會直接在杏花亭里將身子給了王佑卿,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薛月又是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說不定還能結一樁婚事嘞。 倒也不是薛素心狠,算計自家姐妹,要怪只能怪薛月前世里做了孽。 在薛素懷著王佑卿的孩子時,薛月嫉恨的紅了眼,直接端著裝滿guntang開水的木盆,就要將水潑在她身上。 要不是薛素見勢不妙閃避的快,怕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即便如此,她右邊胳膊也被熱水燙出了一片水泡,衣裳緊緊貼在rou上,大夫將布料撕開后,胳膊上血淋淋的,下身似來了月事,一刻不停的涌血,孩子險些沒掉了。 她受了這么大的折磨,二叔薛忠愧疚的將薛月毒打一頓,但薛父卻是個大度的,說她皮糙rou厚,肯定不會有事。 曾經經歷過的痛苦浮現在眼前,薛素恨得渾身發(fā)抖,眼珠子里爬滿血絲。 這輩子有了重頭再來的機會,還是得讓薛月盡快實現心愿,趕緊跟王佑卿湊成一對。 反正這二人都不是什么好貨,要是他們成親了,王佑卿也不會繼續(xù)糾纏自己,倒也少了些麻煩。 將東西放好后,薛素回了大屋,陪著薛奶奶坐了許久,期間趙湘蘭進來了兩趟,薛奶奶只當沒看見這個兒媳,拉著薛素的手自顧自說話。 當著繼女的面丟了臉,趙湘蘭氣的面色發(fā)青,偏偏薛奶奶是長輩,她這當人媳婦的也不好失了孝道,頂撞于她,只能咽下這口惡氣。 第14章 粉痣變紅痣 酉時一過,天徹底黑下來。 薛月掌心里滲出細密汗珠,緊緊攥著字條不撒手,眼神在薛家轉了一圈,發(fā)現家里人全都歇了,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院子,往杏花亭的方向跑。 大概是跑的有些快,女人面色潮紅氣喘微微,手按在胸前輕撫幾下,便放慢了腳步。 薛月無論如何也沒想過,佑卿竟會偷偷摸摸給她送來字條,是不是說明他已經忘記薛素那個賤人,準備娶自己過門了? 心中思緒百轉千回,被欣喜的情緒充斥,等她跑到杏花亭時,還沒等回過神,卻被長臂一把從后抱住。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將薛月嚇得心驚膽戰(zhàn),張嘴好懸沒叫出聲來。 “我好想你……” 聽到熟悉的聲音,女人掙扎的舉動瞬間停了,剛想表明心跡訴訴衷腸,怎料王佑卿輕輕親了親她的耳廓,低低喚了聲“素娘”。 一顆心瞬間跌落谷底,薛月雙眼瞪大,渾身緊繃,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