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楚清河一個人呆在大屋,露出了精壯的膀子,他常年打赤膊被日頭曬著,皮膚略有些發(fā)黑,但筋骨強健,一塊塊腱子rou碼的整整齊齊,因為天氣熱,身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兒,就跟涂了一層蜜似的。 她站在門口,離楚清河估摸有一丈遠,都能感受到這人身上涌動的熱氣。 大概是因為上山打獵的緣故,楚清河胸膛上有不少疤痕,深淺不一,就跟一條條盤踞在rou上的蜈蚣一般,看著嚇人的緊。 透著nongnong粗野氣息的胸膛就在眼前,薛素腦海里一片空白,明明那些傷疤瘆人極了,但她看習慣之后,不止不怕,甚至心里還升起幾分羞意,蒼白的臉色不由有些發(fā)紅,趕忙低下頭去。 薛素的腳步聲跟蓮生不同,女人走起路來,好像一只輕盈的小鹿,身上帶著淡淡的香,能輕而易舉地辨認出來。 楚清河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問:“這么晚了,怎么還不歇息?” 薛素走到桌前,將瓷罐放在桌上,發(fā)出咣當一聲響。 “枇杷葉膏熬好了,你且嘗嘗,看能不能治好咳嗽,要是沒效果,明日再去找李大夫開方子?!?/br> 自家熬煮得而枇杷葉膏跟藥鋪買回來的不一樣,因為熬煮的時間長,質地更為粘稠,帶著一股微微的苦。 薛素舀了一勺濃黑色的藥膏,用溫水沖開,湯勺攪動時發(fā)出輕響。 楚清河接過女人遞過來的粗瓷碗,略微猶豫了片刻。 “怎么不喝?難道是怕里面有毒?我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非傻子,成了寡婦對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么好處?在安寧村連舒心日子都過不上……” 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是皮相漂亮的寡婦,更是招人惦記著。 楚清河沉默不語,端起粗瓷碗,大口大口地將藥水喝進肚,別說,這熬煮出來的枇杷葉膏還真有點效果,他被山風吹的有些發(fā)癢的喉嚨,此刻倒是舒服多了。 “如何?”薛素忍不住問了一句。 把碗放在桌上,楚清河道:“比喝那些苦藥有用多了。” 聽到這話,薛素不由一喜,大眼兒亮晶晶滿是笑意,楚瞎子怎么說都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這男人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對她而言沒有半點好處。 “你先歇著吧,我把東西收拾了。” 楚清河聽著細微的響聲,心里浮起絲絲疑惑,他不知道薛素到底是著了什么魔,竟然會主動做這些粗活,而且她這一兩日都沒有再跟王佑卿學詩,難道是真的洗心革面了不成? 手指在桌面上輕叩幾下,楚清河將“薛素洗心革面”的念頭拋在腦后。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她這一兩日與先前那副好吃懶做的樣子全然不同,但這也不能說明什么,指不定是另有所圖呢。 想到此處,楚清河身上透著一股煞氣,雖然不明顯,但配上他陰鷙扭曲的神情,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薛素背對著男人,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當夜里氣溫驟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很快將鍋碗瓢盆給洗刷干凈,六月的天氣實在不算涼快,像這些盛放吃食的鍋碗瓢盆若是不收拾妥當,少不得會生出蛆蟲,想想那副場景,薛素渾身汗毛都忍不住立起來了。 從大屋中離開,她抬頭掃了一眼天邊高懸的圓月,今日剛好是十五,月亮最圓的一天。 皎潔的月光如同白沙,照在薛素頭臉上,不像日頭那樣刺眼,清涼柔和,倒是將她襯得更加秀氣了。 小手捂著嘴,她打了個呵欠,今天干了這么多的活兒,實在困的厲害。 但即使身子十分疲憊,回屋后薛素依舊強打起精神,從懷里將寫滿了秘方的小冊子抽出來,放在炕洞里。 那程三娘前世里憑借她的秘方,在涇陽城混的風生水起,這輩子沒了此物,她倒要看看那婦人還有沒有發(fā)達的命數(shù)! 仔仔細細洗了把臉,用布巾子將面上的水珠擦得一干二凈,薛素不肯有半分懈怠。 女兒家的容顏再是重要不過,她本來就被野蜂盯的滿臉紅腫,要是不好生養(yǎng)著,怕是更為瘆人。 轉眼便過了好幾日,薛素臉上的紅疙瘩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要肌膚上還留有半點痕跡,就不想讓別人看見,索性在腫脹全部消失之前一直用布巾子遮住臉。 這樣雖然瞧不見被蜜蜂叮咬出來的疙瘩,但粗布巾子可不是上等的絲綢,不止半點兒也不柔滑細潤,捂在身上反而十分悶熱,能憋出一身汗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安寧村雖然不大,但攏共也有上百戶人家,足足幾千個人,那些碎嘴的婦人們一個個都本事的很,一傳十十傳百,薛素可能毀容的消息這幾天內(nèi)已經(jīng)在村里傳的沸沸揚揚。 這天薛素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素娘?!?/br> 她轉過身子,看到穿著一身粉裙的年輕女子小跑著沖到她跟前,臉蛋跟她有五分相似,不是堂妹薛月還能有誰? 因為跑的急了,薛月上氣不接下氣,臉蛋漲成了豬肝色。 薛月是二叔林忠的女兒,比薛素小了半歲,現(xiàn)在剛滿十五。薛素還沒出嫁之前,這個堂妹就四處找她麻煩,就跟趴在腳面上的癩蛤蟆似的,不咬人膈應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 聽出女人語氣中的不耐煩,薛月暗自咬了咬牙,掃了一眼她頭上的布巾,語帶擔憂問: “我聽說你毀容了,這可是大事,快把布巾解開讓我瞧瞧,若是缺銀子的話,我那還有點私房錢,說不定也能幫上你……” 薛家雖然也沒有什么銀錢,但薛忠在涇陽城里殺豬,每個月都有不少進項,比起土里刨食兒的普通農(nóng)戶強出了不知多少倍。 薛月是程忠的女兒,日子過的可比爹不疼娘不愛的薛素強得多了。 瞧瞧她身上穿著的新裙衫,料子雖然不算頂好,但也是綢布的,夏天穿著十分涼快,料子潤澤,比起棉布裙子能貴出四五倍。 薛月眼底滿是幸災樂禍,從小她就看不上這個堂姐,不就小時候比她生的俊些嗎?長大瘦的就跟麻桿似的,胸脯平坦,一旦曲線都沒有。 想到此,薛月刻意挺了挺胸,她臉上涂著厚厚一層脂粉,只可惜底子不算太好,肌膚不夠白潤,一眼就能瞧出上妝的痕跡,再加上薛月臉上出了一層汗,脂粉混著汗珠滾滾而落,看不出半點兒美感。 見薛素不吭聲,薛月有些急了,直接伸出手來,作勢就要將布巾扯掉。 薛素一把將她的手給拍開,惱怒道: “你這是在做什么?要是閑的慌,就趕緊回家,別在我這兒鬧騰!” 布巾沒有擋住薛素的眼睛,看著她堪稱兇惡的眼神,薛月收回手,悻悻道: “素娘,你這人還真是不知好歹,我是為了你好,咱們可是堂姐妹,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才是怪事。 杏眼里露出幾分鄙夷,薛素不愿意搭理薛月,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兒,拿著放在角落里的掃帚,用力掃著院子里的泥地,霎時間塵土飛揚,嗆得薛月直咳嗽。 粉裙是剛做好的衣裳,今日還是頭一回穿,薛月看著被泥灰弄臟的綢料,氣的渾身發(fā)抖,站在原地狠狠瞪了薛素一眼,便小跑著離開了。 見狀薛素抿著嘴兒哼了一聲,扭腰擺臀回了自己所住的小屋。 這幾日一直沒下雨,日頭足的很,就算將兩扇窗全都打開,吹進屋里的也是絲絲熱風,根本消解不了幾分暑氣。 薛素覺得有些悶熱,伸手將衣裳的領口扯了扯,露出粉白的頸子。 粗布衣裳不止灰撲撲十分暗淡,穿在身上還悶熱的很。 她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熟了,不曾想竟然有人從大敞四開的窗戶外跳進房中。 王佑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蠟黃面頰上有零星幾個紅疙瘩,應該是被什么蟲子給咬傷了,而不像薛月口中被毀容的模樣。 薛素雖然干瘦,但好在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皮rou白皙。 此刻袖口往上躥了一截,露出了一小半從未被日頭曝曬過的雪白手臂,勻白細膩就跟剝了殼兒的雞蛋似的。 想到女人突然變得冷淡的態(tài)度,王佑卿心中升起一絲不忿,皺眉走到床前,低低叫道: “素娘?!?/br> 緩緩睜開眼,待瞧見站在面前的斯文男人,薛素猛地坐直身子,滿眼戒備。 她不知道王佑卿為什么會過來,伸手忙不迭將散亂的衣裳掩好,強忍著厭惡問: “你怎么進屋來了?” 王佑卿到底還是喜歡薛素的,畢竟眼前這個女人一直沒弄到手,即便薛素不是什么美人,但沒嘗過的滋味兒總是能勾的人心癢難耐,王佑卿哪里舍得輕易放手? 這才會不顧規(guī)矩,偷偷摸摸地翻過籬笆院,闖進女人房中。 第5章 粉痣 “楚清河他是個瞎眼瘸腿的廢人,你還年輕,難道非要一輩子在這棵歪脖樹上吊死?” 在屋里環(huán)視一周,房間地方狹小,床板也窄的只能躺下一人,桌面上放的也是女子常用的物件,沒有半點男人呆過的痕跡。 王佑卿心里生出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他激動地渾身緊繃,原本白凈的面皮漲得通紅,興奮道: “你是不是沒跟楚清河圓房,否則為什么不住在一起?” 薛素聽到這話,不由暗暗叫糟,夫妻倆成親半年還沒圓房,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男方有毛病,便是女子出了問題,一旦傳出去的話,她跟楚清河可就沒臉再在安寧村繼續(xù)呆下去了。 張了張嘴剛想解釋,就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透過大開的窗扇掃了一眼,見高大健壯的獵戶手里拖著一只狍子,一瘸一拐地往籬笆院兒走來。 “王秀才,你快點走,千萬不能讓楚清河發(fā)現(xiàn)了?!?/br> 男人面色陡然一變,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薛素竟然這么狠心,質問語調(diào)提高不少,咬牙道: “素娘,你明明對我動了心,為什么要將我趕走?” 老房子的門板破舊,為了節(jié)省木料,只有薄薄的一層,根本不算隔音,站在院中的健壯男人聽到小屋的動靜,不由瞇了瞇眼。 薛素恨不得用手直接撕爛了王佑卿的嘴,她心里早就恨毒了這個男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要不是礙于王家在安寧村是富戶,她哪里還用跟這種人虛與委蛇? “反正你得離開,以后也別再來。” 留下這么一句,薛素推開房門直直往楚清河身邊走去,幾步來到那人跟前,也不嫌棄他身上濃郁汗味兒沖鼻子,踮起腳尖捏著袖口給他擦汗。 哪想到小手還未碰到男人帶著絲絲汗意的額角,纖細手腕就被鐵鉗似的大掌死死捏住,薛素疼的悶哼一聲,清瘦小臉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痛苦,惱怒道: “楚清河,你這是做什么?” 手腕上的疼痛好像被針扎似的,薛素眼眶發(fā)紅,剛想繼續(xù)斥罵,卻冷不防掃見楚清河露在外面的脖頸上迸起的青筋,以及陰郁扭曲的神情。 明明這人應該是個老實本分的性子,此時此刻為何會這般滲得慌? 瘦小的身子輕輕顫抖,薛素不由發(fā)慌,心里升起了一個不好的聯(lián)想: 他、他不會發(fā)現(xiàn)王佑卿了吧? 想起這個可能,薛素暗自將王佑卿罵了千遍萬遍,那畜生前世里將她害死,這輩子又斷了她的活路,她是造了什么孽? 楚清河并沒有開口,即使眼瞎目盲不能視物,他也知道屋里的男人并沒有離開。 這幾日薛素比先前安生了許多,一改那副令人不齒水性楊花的德行,不再跟王佑卿勾勾搭搭,哪想到不過是上山打獵的功夫,這二人便急不可耐的到了房中私會,指不定會做出怎樣不堪入目的事情。 楚清河心頭怒火翻涌,他雖然不在乎薛素這個女人,但兩人到底也是拜過堂成過親的,就這么明目張膽將綠帽子扣在他頭上,真是好大的膽子! 越想越怒,他整個人就跟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結實的胸膛不住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