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不大一會兒,鞏福寧彎著腰進(jìn)來,跪在地上請安。 「行了行了,你趕緊說什么事情?!拐档坌那檎缓弥?,哪里愿意聽他磨磨嘰嘰的。想都不要想,又是為外放之事來的。 鞏福寧口里應(yīng)著,人未抬頭,從袖中拿出一個折子,「臣有要事奏稟?!?/br> 正康帝眉頭一皺,接過張東海傳來來的折子。原本還不以為意,待看到折子上的內(nèi)容時,臉色大變。 「這折子上所說,可當(dāng)真?」 「回陛下的話,千真萬確,臣不敢胡亂編造?!?/br> 張東海看了鞏福寧一眼,縮著脖子。 正康帝臉色十分嚴(yán)肅,又把折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末了,把折子拍在桌案上,「好一個程世萬,只手遮天,連朕都敢糊弄!」 張東海的脖子縮得更深,他能從陛下的語氣中判斷出事實的嚴(yán)重性。顯然,陛下這次是震怒,朝中該有人要倒霉了。 「你為何沒有早些上折?」正康帝盯著鞏福寧,目光含怒。 「回陛下,臣早有懷疑,卻一直苦無證據(jù)?!?/br> 「哼,沒有一個省心的?!拐档鄄挪粫嘈攀虑榫瓦@么趕巧,那邊程世萬一死,這邊鞏福寧就上折。必是以前懼怕程家的勢力,所以才一直壓著不說。 程世萬,當(dāng)真是罪膽包天! 「罷了,你的心思朕知道,趕緊收拾東西,給朕滾出京!」 「謝陛下。」鞏福寧謝著恩,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這京中,看來確實開始變天。此時他能遠(yuǎn)離是非之地,哪能不叩謝皇恩。離京好啊,天高皇帝遠(yuǎn),他不用天天膽戰(zhàn)心驚,也不用費(fèi)盡心思避開王爺們的拉攏。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豈不美哉。 回去后,他便開始收拾東西,還命心腹給景修玄送了一個口信。大意是事情已辦妥,他要離京了,以后有緣再聚。 隔日,他就收到派令,一家人立馬離京,毫無留戀。 天空晴朗,碧空白云。哪里還能想得到,前幾日的大雨雷鳴。遠(yuǎn)去的城門,還有視野中越來越樸實的景致。 「祖父,為何不留在京中?」 他的長孫問道,少年眼中還有對京中繁華的留戀。 「祖父老了,不想過提心吊膽的日子?!?/br> 不出意外,程家倒臺是遲早的事情。后宮和前朝的格局原呈三角之勢,相互制衡。一旦打破這種平衡,勢力會引來一番腥風(fēng)血雨。 腥風(fēng)血雨過后,則變成兩派相爭。 兩派相爭,極易爭出高下。 此時此刻,遠(yuǎn)離京中是非之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少年似懂非懂,問道:「那些陳年舊事,程司馬必是早已毀滅證據(jù),瞞得合合縫縫。為何今時今日被人揭發(fā)?」 鞏福寧放下簾子,想起那身姿像舊主的男子。意味深長地回答:「那是因為,五爺在天有靈,不愿忠仆子孫蒙冤?!?/br> 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很是贊同。 那折子被正康帝壓了兩天,時不時拿出來看。 好一個程世萬! 奪人軍功,罪不容赦! 按折子上面所說,程世萬之所以平步輕云,是因為冒領(lǐng)了別人的軍功??锛易灾伊x公死后,后繼無人。匡家軍便由一位姓李的家將代為掌管。 而程世萬,在李姓家將戰(zhàn)死后,占了所有的軍功。 是以,他平步青云,慢慢超過了昔日的舊主。 更可恨的是十二年前,他故技重施。以拂照舊主為名,帶著匡有兩位公子出征,最后落得一死一傷。 死去的匡家二公子還是他的女婿,任誰都不會懷疑他會從中做手腳。 而匡家兄弟的軍功,則被他安在郁亮的頭上。 他很聰明,沒有讓程家子孫頂替。而是推出一個沒什么大關(guān)系的屬下,別人就算是想破頭,都看不出他做的手腳。 此人心機(jī)之深,令人膽寒。 正康帝眼瞇起,轉(zhuǎn)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過了許久,他沉聲道:「擬旨!」 「大司馬程世萬,奪人軍功,罪不可赦,所有封賞全部收回。威武將軍郁亮除將軍名,貶為庶人,永不起復(fù)。追封李山為安南將軍,提匡庭生為鎮(zhèn)護(hù)將軍,賜四品御刀,殿前行走?!?/br> 侍從官擬好旨,呈上來。 正康帝看過,蓋上玉璽。 旨意傳到程府,原本沉浸在哀傷中的程家眾人,全部呆若木雞。這下不止是塌了半邊天,而是天全塌了。 程夫人暈過去,醒過來,問了兩句話,接著又暈了過去。 整個府中,亂成一鍋粥。反倒是程八孝順,一直跪在靈堂前燒紙。其他人都被圣旨打亂了心神,哪里顧得上傷心。 宮里那里不能遞話,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更不能連累程皇后和太子。只要程皇后和太子安好,他們程家才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父親,當(dāng)真是奪了別人的軍功?」 程家老大試探著問道,語氣驚疑。 圣旨都下了,當(dāng)然是真的。 程六在心里想著,低頭不語。 程夫人再次醒來,吩咐所有人該做什么做什么。不出所料,自圣旨下后,來吊唁的都是各府的管事。 陛下收回程家所有的封賞,程家已是平民。他們之所以還派管事來吊唁,都是看在宮中程皇后和太子的份上。 程夫人強(qiáng)撐著,親自接待來吊唁的人。 如此站了近三個時辰,人有些支撐不住。她腳一軟,眼看著要滑倒,被程八手一托,「娘,您趕緊去歇著吧?!?/br> 程夫人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凄涼一笑。 再看看靈堂前的棺木,掙開她的手,走過去。 棺木中的人,面目已經(jīng)焦黑,再無在世時的風(fēng)光。她記得當(dāng)年他不過是個家奴,而她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別人都說匡家仁義,待屬下奴才們都很厚道。她父親是個秀才,看中匡家的家風(fēng),不顧別人的冷嘲熱諷,把自己嫁過去。 彼時,他還只是一個跟在匡家人后面的奴才。因為他上進(jìn)好學(xué),在武學(xué)上很是刻苦,得到匡家人的賞識,編入匡家軍。 她嫁過去后,匡家除了他的奴籍。 后來,他一步步高升,所有人都說她好福氣,眼光好。 她知道自己出身低,比起京中的夫人無論是學(xué)識上,還是教養(yǎng)上都矮了一截。所以,她從不敢過多干涉他的事情。 他還算有良心,沒有寵妾滅妻,一直給她正室的體面。她也識趣,身邊的丫頭都是年輕貌美的,只要他能看上,一律抬為通房。 老八的親娘是一個落魄人家的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他很是寵愛。那小姐體弱,生老八的時候難產(chǎn)。 他嘴上不說,心里懷疑是自己動的手腳。老八出世后,便抱在她的名下,充當(dāng)?shù)张?/br> 別人恭喜她得老來女,她是有苦說不出。 現(xiàn)在,他死了。 她傷心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死后自己的孩子們怎么辦?他得了一個這樣的名聲,她在宮中的女兒怎么辦?她的外孫怎么辦? 為什么? 他死都死了,還要留下這么一個大麻煩。 程八看著她,再看到上前扶住她的嫂子們,一言不發(fā)地低下頭去。 錦安侯府也派了管事吊唁過,郁云慈聽管事說完程府的情況,長長地嘆口氣。樹倒猢猻散,程司馬這一死,只怕程家很難再翻身。 程司馬這人,其實算得上高明。 他能從家奴爬到現(xiàn)在的地位,其中手段心計都有過人之處。壞就壞在他心思不正,為走快捷方式,竟然搶別人鮮血換來的軍功。 那個叫李山的… 她眼皮一跳,不會吧?自己好像知道侯爺?shù)恼嬲矸萘恕?/br> 這個李山,是不是他? 侯爺不是原書中的那個男主,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肯定。她還能肯定的是,侯爺和她一樣,是占著別人身體重生的。 她一直覺得,他身上有軍人的氣勢。 而且,他一直幫助匡家,收庭生為徒。程司馬的事情,極有可能也是他的手筆。若他那個李山,所有的這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難怪他會重生,原來是死不瞑目。她開始同情他來,懷著冤情重生的人,到底在要心里受多少煎熬,才能忍到現(xiàn)在出手? 她覺得,自己以后對他,一定要再好些。 景修玄回來后,看著殷勤地上前來替他換衣服的女子,眼神瞇了瞇。 「侯爺,您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捏個肩?」 說完,她便動起手來,邊捏邊問:「侯爺,您看這個力道可不可以?」 他眼眸更深,在她捏完肩,關(guān)切地問他要不要泡腳時,他終于忍不住,一把將人按在膝上,「說吧,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煩了?」 第93章 醋意 她先是一愣,爾后大笑起來。 兩人姿勢緊密,她坐在他的膝上,雙手自然地環(huán)著他的脖子。近到他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長睫毛,還有那烏黑的瞳仁中他自己的影子。 許是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笑了一會兒,把頭埋進(jìn)他的脖頸中,拼命忍著,以至于渾身都在顫動。 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嗎? 他蹙著眉,不明白她因何發(fā)笑。 笑了好大一會兒,她才生生止住。伸手抹去眼中的笑淚,抬起頭,「侯爺,我可沒有惹什么麻煩。而是突然想到一件的事情?!?/br> 至于是什么事情,她總不能說發(fā)現(xiàn)了他的來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