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郁霜清立馬被柜閣中的光芒吸引過去,錯過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不情愿。 珍瓏閣里的首飾一向精美,將軍府與廣昌侯府都不算底蘊深厚的人家。表姐妹二人常來閣中逛,卻時常是看得多,買的少。 此次亦不例外。 郁霜的眼睛緊緊盯著一個雕花錦盒,盒內(nèi)的黑絨緞布上,擺放著一套紅寶石頭面。造型精致,鏤金流光溢彩,寶石寶潤透亮。 她有些意動,若是那死丫頭沒有把嫁妝要走,或許她還能咬牙讓掌柜給自己包起來。 如今,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越是想著,心中越是不忿。憑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讓死丫頭一人占去? 「掌柜的,把這套頭面給我包起來!」 隨著一道聲音響起,只見掌柜忙笑吟呤地行禮,命伙計把那套紅寶石頭面收起。 郁霜清回過頭,就看到紅衣張揚的程綺羅。 程綺羅一手還拿著馬鞭,大紅的衣裙,高筒的騎馬長靴。意氣風(fēng)發(fā)且神態(tài)傲然,她眼角微挑著,像是在街邊隨意買一個小玩藝兒。 如此大手筆讓郁霜清紅了眼,心里越發(fā)的怨恨。 方恬雪見過禮,笑道:「今日倒是趕巧,不想在此地碰到程八小姐?!?/br> 「確實是巧?!?/br> 程八昂著頭,似乎并不愿意與她們套近乎。 京中人都知道,不光是方成兩家不對付,其實方程兩家也是不對付的。程八性子直,不懂掩飾,見到她們自是不會親熱。 方恬雪并沒有生氣,程八一直是這樣的性子,早就見慣不慣。 郁霜清就不一樣了,以前他們將軍府還太平時,因著父親與程家的交情,程八對她還算有些好臉色。 莫非程八是因為那些事情…所以才看輕自己?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發(fā)生! 「程八小姐,您喜著紅色,這套紅寶石頭面與您再是相配不過?!?/br> 程八聽到她的話,輕哼一聲,「那是自然,我不比郁姑娘你自帶紅珠…」 郁霜清轟然色變,她沒有想到程八會說這樣的話。什么紅珠,不就是暗指她身上的紅痣。怎么會?程八怎么會如此羞辱自己,半點面子不給。 以前,程八雖然不喜她,好歹還有給幾分面子。京中從不缺好事之人,尤其是程八對錦安侯的心思。 早有人把她一直肖想錦安侯,不惜陷害自己親meimei的事情告訴了程八。 對于任何肖想錦安侯的女子,程八都不可能有好臉色,尤其還是郁霜清這樣的令人不齒的行為。 「程八小姐,霜清一直敬重你,你為何……」 「我為何這樣?本小姐性子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最是看不慣別人耍手段,真當(dāng)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我若是郁姑娘,早就臊得閉門不出,哪里還敢招搖過市,不知廉恥地出門晃蕩?!?/br> 此時小二已將頭面包好,雙手呈上來。 程八一把接過,丟下一句記在司馬府賬上的話,人已瀟灑出門。 留下羞憤的郁霜清與一臉尷尬的方恬雪,原本就看熱鬧的兩位夫人開始竊竊私語,朝她們指指點點。 方恬雪拉著郁霜清,小聲道:「表姐,我們回去吧?!?/br> 郁霜清一把甩開她,「怎么?你也嫌我丟了你的臉?」 「沒有的事,那件事情錯不在你,都是鐘山伯府的五公子酒后失言。好在你將來要嫁給他,倒也不用太過在意?!?/br>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郁霜清吼道,瞥見鋪子里掌柜伙計,生生把那滿腔的怨言咽下去。 她掩著面,狂奔出去。 一坐進轎子中,急命轎夫趕緊回府。 不想在門口,正碰到走出來的吳仲林。所有的怨恨全部都涌上心頭,她不管不顧地對著他大聲怒斥。 「你怎么如此不知趣?你以為天天死乞白賴地巴著我們郁家,我就能嫁給你嗎?你也不好好思量思量,你們吳家是什么身份,我們郁家是什么身份,你居然癡心妄想,想讓我嫁進伯府,簡直是做夢!」 吳仲林眼底劃過狠色,臉上卻是羞愧難當(dāng)。 「郁大小姐,小生知道您委屈。您放心,小生既然毀了你的清白,就一定會對你負(fù)責(zé)到底。除了小生,放眼京中,可還有人愿意娶您為妻?」 他姿態(tài)放得低,郁霜清卻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嘲諷。 「你滿口胡言!就算是訂過親,我也不會嫁給你!」 她怒不可遏,憤然進府。 不想,他突然伸出一腳,她來不及收回腿,一下子跌在地上。 「郁大小姐,你可有傷著?」 吳仲林急忙扶住她,在她耳畔低語,「真當(dāng)自己是天仙圣女,滿京的乞丐都知道你胸上長著紅痣。若不是我可憐你,只怕你就要與那些下賤人天天滾草垛子。到時候,你這一身皮rou,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她面色煞白,看到他嘴角毫不掩飾的殘忍,打了一個寒顫。 而他,在扶她起來后,臉已變化,全是心疼。 「你可有磕到哪里?」 「沒…有」郁霜清努力掙開他,慌不擇路地跑進府里。 心「咚咚」地跳著,又驚又怒。 那樣的男人,她不能嫁! 她一路跑進方氏的院子,方氏正在教訓(xùn)郁全勝。言辭激烈,怒其不爭。 郁全勝酒氣未醒,姿勢不雅地半躺在椅子上,毫無儀態(tài)地打著酒嗝。渙散的眼半睜著,不復(fù)往日的清明。 方氏兩xue「突突」地跳著,勝哥兒這副樣子,不用想也知道最近沒少流連煙花之地。 為了讓兒子能有出息,她不愿意勝哥兒跟著將軍舞棒弄劍,一心期盼勝哥兒能走科舉入仕。誰知道不過是短短一段日子疏忽,他就沾上不好的習(xí)氣。 「母親,您說夠了沒,說夠了兒子要回去歇著…嗝…」 方氏被郁全勝如今的模樣氣得倒仰,偏生眼下他人未清醒,再是如何喝斥他都聽不進去。只把她一顆心像放在火中烤著一般,氣到生疼。 「娘…」 郁霜清進來,未語先流淚。 方氏撫額,她這是造了什么孽! 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變成這樣? 溫婉大氣的女兒,哪回出門別人不是交口稱贊。她一心想把女兒嫁進高門,誰知千般算計,最后竟是要嫁進鐘山伯府那個破落戶。 還有她的兒子,她不愿意兒子與將軍一樣做個武夫,執(zhí)意讓他讀書。勝哥兒還算爭氣,在學(xué)堂中頗有些才名。 這才幾天的功夫,居然學(xué)那些紈绔子弟吃喝玩樂,還逛窯子。 兒女們不得心,將軍也與她離了心。她都不記得將軍有多少天沒有踏進她的屋子,那幾個狐媚子,以前看著還算安份。最近不知怎么的,居然敢和她明著做對,留將軍過夜。 郁霜清不知道方氏腹中官司,只覺得自己今日受到莫大的羞辱,滿心的怨恨急需得到安撫。 「您答應(yīng)女兒的事情何時能成?女兒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別人的白眼,聽到別人的明譏暗諷…」 「你可是又聽到什么了?」 方氏臉色變了幾變,語氣不自覺地尖銳起來。再看一眼癱坐在椅子上的郁全勝,歪著身子一動不動。細(xì)一看去,不想竟然睡覺,還猶自打著鼾聲。 如此粗俗的舉止,與之前判若兩人。 「娘…都怪勝哥兒。您看看他,好的不學(xué),偏要成天與吳仲林那廝混在一起…娘,吳家就是狼窩虎xue,女兒萬萬不能嫁!」 方氏眉心都是疼的,她何嘗不知道吳家破落。 哪里知道那吳五公子看著老實,卻原來是帶壞自己兒子的罪魁禍?zhǔn)?。都怪她最近一心撲在將軍的身上,天天盯著那幾個姨娘,這才忽略了兒子的教養(yǎng)。 「你們幾個把少爺扶回去?!?/br> 她召來婆子丫頭,沉痛地看著滿身酒氣睡去的兒子。 婆子丫頭們一齊使力,把郁全勝扶起來。郁全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扶他的丫頭,不滿地咕噥,「叫你們mama過來…怎么給爺弄…這些個丑玩意兒…」 方氏的臉陰沉得嚇人。 下人們不敢耽擱,忙把郁全勝扶出屋。 也難怪郁全勝不滿,方氏一直防人防得緊。挑的丫頭婆子都是長得極為普通的,就是怕萬一有人心存妄想,仗著有姿色爬了郁亮的床。 「娘,您不是說有法子嗎?女兒不能再等了,再等只能嫁進吳家。您不知道,那死丫頭半點事都沒有,聽說在侯府里當(dāng)家做主,連侯爺都對她言聽計從。娘…我不甘心,憑什么她能過那樣的好日子,而女兒只能躲著不敢出門?」 郁霜清說著,流出痛恨的淚水。 方氏的心也不好受,她被成氏壓了那么些年。自打扶正后,她的心里就有一個執(zhí)念。那就是她的女兒,一定要踩著成氏的女兒上位。 但凡是那死丫頭的東西,以后都是清姐兒的。 就算現(xiàn)在計劃出了變故,清姐兒不能取而代之,她也不能容忍那死鬼的女兒過好日子。 恰在此時,有個婆子跑進來,輕聲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臉色大變,厲聲問道:「當(dāng)真,沒有聽錯?」 「千真萬確,奴婢聽得清清楚楚?!?/br> 「好,真好!將軍可真對得起我!」她喃喃著,眼神慢慢變得陰狠,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般,緩緩地坐在凳子上。 「母親,發(fā)生了什么事?」 婆子離開后,郁霜清忙問道。 什么事? 方氏面露嘲諷,將軍近日夜夜快活,現(xiàn)在居然敢在白天就歇在楚姨娘的屋子里。還趁著酒興說什么只要楚姨娘能生下庶子,就抬為平妻的話。 郁亮真當(dāng)她是死人不成! 還想有孩子,他這輩子都別想! 「母親無事,你放心,就算你嫁不成景侯爺,那死丫頭也別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什么侯夫人?!?/br> 她的話,暫時安撫了郁霜清。 郁霜清走后,她目光盯著桌上的茶壺杯子,沉思良久。過了約摸半個多時辰,她才慢慢起身,坐在妝臺鏡前,仔細(xì)地裝扮一番,然后出了門。 夜里亥時一刻,正與妾室快活的郁亮猛然一癱,倒在楚姨娘的身上口吐白沫。等到大夫趕到時,人雖然救下,卻是口鼻歪斜,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