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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論穿越女的倒掉在線閱讀 - 第83節(jié)

第83節(jié)

    ……她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去云游了。

    就在她開始準(zhǔn)備云游事宜時,長安柳家派來接她回去的人到了。

    云秀看著打首那婆子熟悉的油肥的面龐,心中遲鈍的陰暗了起來。

    ——那是鄭氏身旁親信。

    正因那日她突然來到奉安觀中,阿淇才不得不出門去尋令狐十七幫忙,而后恰好被人撞見、拐騙,才遭遇不幸。

    云秀其實已不記得當(dāng)日那錦衣青年和山羊胡究竟說了些什么——那時她被心魔纏住,滿腦子都是憤怒和復(fù)仇——可看到這婆子時,她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們對話中左一句右一句的“柳相”。她不由自主就多疑起來,心想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阿淇不過出去那么一會兒,就恰好被沖著柳世番去的惡人碰見,拐走?

    也不由自主的便想起鄭氏對她的種種惡意。

    當(dāng)時年少,她雖覺出鄭氏不懷好意,卻并不真切明白那些惡意究竟意味著什么,只覺得煩人罷了??扇缃袼讯檬篱g諸般罪惡,她已能想象鄭氏對她的惡念,想象出被這惡念驅(qū)趕時她究竟能做出何種壞事來。

    她依舊不懂得所謂“宅斗”中的種種利弊、算計、忌諱。畢竟人生追求不同,宅斗之人所汲汲以求的種種利好,在她看來都是不值得耗費心力之末利。自然就理解不了那些人的思維。

    故而個中人等稍一思索便明白的——鄭氏就算真想用這種法子對付她,也絕對只會做得悄無聲息,而不會辦成這種滿城風(fēng)雨的大案。畢竟她還指望女兒能嫁入東宮,日后母儀天下呢。云秀卻推算不到。

    她既已起了疑心,便干脆的放下手頭事務(wù),同那婆子一道回長安去見見鄭氏。

    雖是鄭氏主動提議將云秀接回來,可當(dāng)真要接回來了,她又心煩的渾身不自在。

    長安寸土寸金,若按著柳世番的當(dāng)官法兒,再攢個十年八年的也置辦不起房產(chǎn)。所幸柳家祖上也是闊過的——這房子是柳世番的曾祖所留。柳世番的父親早逝,家境一度敗落,不得不搬回蒲州去??商蛉藢幙晒?jié)衣縮食,也不曾將長安的祖產(chǎn)賣掉,果然柳世番便又回到長安來做官兒了。

    雖同是祖產(chǎn),可長安柳宅可遠(yuǎn)沒蒲州老宅那么格局開闊。統(tǒng)共四畝來地,光果蔬園就占去大半。再去掉前庭、馬廄、仆役們居住的雜院兒,真正供她們母女居住的地方也就畝來大,這還包括了當(dāng)年太夫人居住的北堂。云秀不回來,云嵐她們剛好每人一個小院兒,云秀若回來,她自己獨占一個院兒,云晴和云初姊妹就只能合住一處了。

    鄭氏光是想想就覺著委屈。

    扒拉著賬本盤算了半天,干脆將東西往前一推——她就不給云秀準(zhǔn)備,又怎么樣?就說她懷孕了,精力不濟,沒料到云秀這么快就回來了,誰敢說她什么?等云秀回來了,再隨便騰個地方給她,就說是委屈她臨時住下,而后就讓她一直“臨時”住著吧。

    而后云秀便真回來了。

    鄭氏自然早得了信兒。

    約是巳時末,辦正事太晚了些,用午飯又太早了些。鄭氏琢磨片刻,趕緊讓人扶她到自己平日午歇的小耳房里去,躺下。

    故而云秀來到鄭氏處,便得了這么個回應(yīng),“這才處置完冗雜家務(wù),夫人身上疲乏得很,才剛歇下——要不娘子在外頭稍等片刻,待我進(jìn)去喚醒夫人?”

    若云秀懂規(guī)矩,這會兒就該說,“切勿打擾夫人。”而后效法古代孝子門外靜候,或是進(jìn)屋去親自給鄭氏打扇驅(qū)蟲。

    可惜云秀不懂規(guī)矩,“嗯,去吧?!?/br>
    鄭氏在屋里聽到,恨不能掐那傳話的蠢丫頭一把——讓你問!你就不能直接讓她在外面等著?!

    那丫鬟也有些懵,卻還是假模假樣的進(jìn)屋去,同鄭氏身旁侍婢一唱一和起來——這個說大娘子來求見夫人了。那個就表一表鄭氏管家之辛勞,待產(chǎn)之兇險,郎君叮嚀她休息之殷切……大意就是,沒良心的女兒才連個覺都不讓她睡安穩(wěn)呢,這會兒叫醒夫人,夫人身子不舒服了誰擔(dān)待?

    云秀這才回味過來——哦,她回柳宅了,鄭氏這是在跟她宅斗呢。

    ……還真是熟悉的配方呢??磥砻}老師還是很照顧她的,給她安排了這么個淺顯易懂的對手。

    她便也不勞煩他人了。擼擼袖子,直接進(jìn)屋。

    丫鬟們還在唱高調(diào)呢,忽見她長驅(qū)直入,都有些懵。慌忙上前去阻攔,色厲內(nèi)荏道,“夫人門前,誰敢硬闖?”

    云秀:……你說呢?

    她要硬闖,誰能攔得住她?丫鬟們只覺得明明都伸開手臂攔到她跟前了,可一晃神,還不知怎的她竟到她們背后了。

    前赴后繼,竟無人觸著她一片衣角。

    眼看著她大搖大擺的推門進(jìn)屋了。

    鄭氏聽外頭喊叫聲,簡直瞠目結(jié)舌——她這是想干什么,造反嗎?!堂堂世家閨秀,她還懂不懂閨閣之道,知不知孝悌禮儀?。?/br>
    正惱火著,門開了,云秀身后如過江之鯽般追著一大串丫頭,如入無人之境般走了進(jìn)來。

    鄭氏一時竟愣住了。

    ——她當(dāng)然知道云秀好看,好看到云嵐站在她身旁就跟個燒火丫頭似的。不然她也不至于這么厭恨云秀。

    可這兩年云嵐也漸漸長開了。同柳世番一脈相承的長身玉立,更兼鳳眼含情、櫻唇帶笑,活潑又嫵媚。每每領(lǐng)出門去,都能給她掙回許多臉面??v有比云嵐更白的,可無人比她更肌潔膚凈,更亭亭玉立,更美目盼兮,更性情喜人,更大方溫婉。時日久了,鄭氏真覺著云嵐是長安城這一輩兒美人中尤為美貌者了。甚至隱隱希望能領(lǐng)到云秀跟前去,出一出過去的惡氣——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說不定云秀已長殘了呢。

    結(jié)果離別三年之后的頭一面,便一盆冷水將她澆醒了。

    云秀沒長殘。但鄭氏甚至判斷不出她是發(fā)揮穩(wěn)定,還是更脫胎換骨了——人美到一定程度,站在她面前的人便很難對她的美貌產(chǎn)生實感,就和迫近了去看朝霞、明月一般。只會覺的這額頭怎么能長得這么光潔、恰當(dāng)?眉毛是修過了嗎,何其姣好也?那就是傳說中的眼橫秋波,果然真能掬出水來一般,這小妖女不是在對她施媚吧……等等,睫毛也長得這么好啊。都這么近了,怎么還是挑不出丁點兒毛病來,人的肌膚真可以長得這么潔凈細(xì)膩?……

    乍看到她時,只覺得思維都要慢半拍,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能把人絆住——就好看到這種程度。

    比都不用比,鄭氏就知道云嵐必輸無疑。

    待被拖慢的思維終于追趕上來,鄭氏便覺得焦慮、嫉妒正啃噬著理智,她怒不可遏。

    ——長成這副模樣,是向她示威來了??!

    云秀卻也一時愣住了。

    她愣住的緣由就簡單多了——鄭氏肚子好大!啊,等下,適才丫鬟們似乎確實說過,鄭氏有孕在身……鄭氏這、這、這是懷孕了嗎?!

    ——沒辦法,這是云秀頭一次見到孕婦,還是個低下頭去都看不著自己的腳的大月份孕婦。

    作為一個修仙者、還是個穿越女,云秀幾乎無所畏懼。可不巧,唯有孕婦除外。

    雖然報錯了專業(yè),但她畢竟還是宅斗專業(yè)。在她們玄幻奇幻系,宅斗專業(yè)的學(xué)渣們常被嘲諷為打胎專業(yè)畢業(yè),因為她們能讓考場上一切內(nèi)容都圍繞著帶球跑和打胎進(jìn)行。劇情推進(jìn)不下去了,懷個孕吧。高潮湊不出來了,保個胎吧。女配太囂張了評委要發(fā)飆,趕緊讓她流個產(chǎn)!……

    終于成功的在云秀心中埋下了畏懼的種子,讓她產(chǎn)生了很不妙的誤會——孕婦=柔弱至極的潛在受害者。

    ……一定要輕拿輕放,小心呵護(hù),絕不能讓她產(chǎn)生任何和激烈沾邊兒的情緒波動。這是云秀看到孕婦的第一反應(yīng)。

    云秀下意識的退回一步。

    她對孕育生命心懷敬畏,在這份敬畏面前,鄭氏是怎樣的人,反在其次了。

    俗氣點說——鄭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

    她想再斟酌斟酌,該怎么向鄭氏逼問奉安觀中事是否與她有關(guān)。

    鄭氏卻絲毫沒察覺到她微妙的心情,只扶著丫鬟的手迤迤然坐起來,不緊不慢的理了理鬢發(fā)和衣衫。

    道,“回來了?”

    云秀沒做聲。

    鄭氏當(dāng)即就一拍桌子,怒道,“回來了就到我這兒來發(fā)瘋,眼里還有沒有孝悌之道!”

    云秀沒忍住冷笑出聲——自始至終她所謂的父親和繼母向她索取的,都只是愚孝罷了。她倒是懂,可還真不放在眼里。何況,就算按這個世界的算法,“孝悌”二字也扣不到她頭上。三年前她就出家了,正是所謂“無君無父”之人。

    但她稍有些擔(dān)憂,萬一自己頂嘴,鄭氏一激動,“動了胎氣”怎么辦?

    “你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鄭氏見她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就上火,“等你父親回來,讓他親自同你說吧!”

    云秀松了口氣,道,“……也好。”

    鄭氏頭都?xì)庹?,“——你是不是以為我真管不了你了?!?/br>
    她聲音高得都有些變嗓,恰丫鬟端了參茶來給她,她一把揮開,茶盞滾落在地,潑了滿屋熱水。

    云秀自認(rèn)為也沒惹她,便不確定她是真生氣還是作態(tài),只能提醒,“別激動,氣血上涌,會影響胎兒供血。”想了想還是不要在孕婦面前提流產(chǎn)二字,便道,“對孩子不好?!?/br>
    鄭氏只覺她是故意諷刺,越發(fā)惱火。腹中孩子偏在此刻踢了她一腳。鄭氏嚇了一跳,趕緊聽話的深吸一口氣,撫撫胸口平復(fù)心情。

    云秀見她這番模樣,心情便又有些微妙。

    ——公允的想,這會兒鄭氏恐怕真沒精力策劃奉安觀的事,畢竟天大地大沒有保胎事大。若要策劃作案,旁的不說,她起碼得有門路聯(lián)絡(luò)外頭的歹人。還得謀劃退路,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不知得消耗多少心力。

    何況,以鄭氏拿捏她的火候來看——在鄭氏心里,對付區(qū)區(qū)一個她,大約還用不著□□。

    恐怕是她想多了。

    “那您好好休息吧。”想明白了,云秀便道,“我走了?!?/br>
    鄭氏才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上來了,“你去哪里?!”

    云秀啼笑皆非,“這便不勞您費心了?!?/br>
    鄭氏想到的卻是——云秀她二姨是太子之母的閨中密友,云秀她大舅是天子的親信近衛(wèi)。恰這兩家都沒個年紀(jì)合適的女孩兒能向皇家獻(xiàn)媚攀親。云秀若去投奔他們,再頂著宰相女兒的頭銜,可不妥妥的要結(jié)一門好親嗎?

    忙道,“站?。∧阋粋€閨閣女兒,能去哪里?敢去哪里?奉安觀里的丑事你忘了嗎?不連累姊妹們的閨譽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云秀停住了腳步,半垂著睫毛,回頭看向了鄭氏。

    “奉安觀里沒發(fā)生什么丑事。”她平靜的說。

    鄭氏只覺被她目光攝住一般,羞惱、憤怒一時竟都被壓下了。喉嚨干而緊,連反諷的話都說不出來。

    便聽外頭丫鬟焦急的聲音,“二娘子,您別跑??!夫人在會客!”

    “知道,是jiejie回來了唄——我就是來看jiejie的。”

    便聽輕快的腳步聲,云嵐提著裙子推門進(jìn)來。她穿得寬松,行走帶風(fēng)。令人先覺迎面撲來一襲重重疊疊的曬得溫暖柔軟的明艷織物,而后才是一張紅撲撲的干凈笑臉。

    云秀和鄭氏趕忙各自回過頭去打理表情,做出一本正經(jīng)的和睦模樣。

    “阿娘,阿姐。”云嵐笑盈盈的打完招呼,便來牽云秀的手,“阿姐,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哦,嗯……我就來站一站?!痹菩銢]料到那個總跟在她屁股后面轉(zhuǎn),隨便一句話就蠢直得讓人氣不成答不成的小丫頭,居然長大成這么明媚窈窕的姑娘。一時還真不知該用什么態(tài)度對她。若說親密,她們好像也沒多親密??梢f生疏……她還真有些當(dāng)jiejie的心態(tài)。

    云嵐難得竟敏銳起來,聽云秀這么說,再看看鄭氏的表情,便猜到她阿娘又找云秀麻煩了。

    見云秀轉(zhuǎn)身要走,忙抱住她的胳膊,“至少見一見云晴啊——上一次在火場里,云晴被煙熏暈過去了。阿姐救她,她都還沒道謝。”

    鄭氏又著急起來,忙呵斥,“你胡說什么?”

    云秀卻忘了還有這一茬,看了看鄭氏,忽就笑起來,“道謝就不必了?!北憔従彽溃拔疫€有件衣服沒拿回來。雖說已用不上了,可畢竟是我穿過的,留在旁人手中不大好?!?/br>
    云嵐肩膀緩緩松懈下來……當(dāng)日她說是云秀救她??刹徽撪嵤线€是她身旁僮仆近侍,乃至后來結(jié)交的朋友、師長,在聽她訴說后都斥為無稽之談。她便也漸漸疑惑起來,暗暗的想,莫非那夜記憶真的是她被煙熏糊涂了產(chǎn)生的幻覺?

    可是明明確實有那兩件衣服,明明當(dāng)日被云秀抱在懷中時,她確實嗅到了她身上獨有的清香啊。

    直到此刻,她聽云秀親口答復(fù)。她心中驚喜一時卻表達(dá)不出,只喜悅?cè)旧厦忌掖浇牵壑杏馐幯?/br>
    隨即又想到——啊呀,那件衣服被她阿娘獻(xiàn)給天子了!

    她便又乖巧的眨了眨眼睛。

    云秀失笑道,“逗你頑的?!彼爿p巧的脫身出來。

    想離別前給云嵐留句像模像樣的話,想了想?yún)s又沒什么可說的——看這丫頭長得這么好,便知道她爹疼娘愛,柳世番大約曾耐心教導(dǎo)過她,鄭氏也沒向她灌輸什么鬼蜮心思。就算是有一對如此一言難盡的父母,她也還是得到了應(yīng)有的教養(yǎng)和關(guān)愛。想想似乎反而也很令人羨慕。

    云秀便只笑著一招手,“好好讀書。等你及笄,我再送你一套更好的?!?/br>
    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鄭氏瞪著云嵐。

    云嵐卻還想挽留云秀,“起碼見一見阿爹再走啊,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