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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論穿越女的倒掉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如今戰(zhàn)事即將結(jié)束,沒了大宗的花用,揚(yáng)子院鹽鐵轉(zhuǎn)運(yùn)便足國用??蛇@并非長久之策。藩鎮(zhèn)軍政不收歸朝廷,天下財(cái)用便只能取自江南。一旦朝中有大事,藩鎮(zhèn)勢必又要不安分。到時戰(zhàn)亂再起,百姓又要加賦——加至不堪重負(fù)時,就不單亂在藩鎮(zhèn)了。

    藩鎮(zhèn)照舊得削,卻最好不要再激起兵亂。國帑不可不常備充足,百姓卻得休養(yǎng)生息……過與不及皆成亂,功業(yè)卻只存于一線之間。

    偏偏數(shù)代以來,天子重宦官。動輒因內(nèi)廷閹人一句話,而將宰執(zhí)逐出召回……

    若想身系國家輕重,成尊主庇民之功,還真是艱難啊。

    柳世番心不在焉的感慨著。

    因分神太過,被鄭氏察覺,還被不輕不重抱怨了幾句、搖晃了兩下——搖晃得他很舒坦。

    不多時,仆人們呈飯進(jìn)來。三個女兒也各自被鄭氏喚來,陪父母一道用飯。

    饒是柳世番一貫不大擅長和女兒們相處,可看她們一個個被鄭氏養(yǎng)得又敦實(shí)又大方,心下也頗覺欣慰。

    三個女兒生得都像鄭氏,白是不夠白凈,可勝在膚質(zhì)好,顯精神。云嵐生得尤其好,眼睛大而黑,鳳眼微微上挑著,明亮又不失嫵媚。還在鄭氏的催促下,靦腆又忐忑又期待的給柳世番獻(xiàn)上她近來新作的詩。

    打油詩爾,卻比那些沒才情還裝模作樣的才子詩,有趣得多??吹昧婪笮?。

    吾家有女初長成,柳世番想,不錯,不錯。不過……他怎么覺著仿佛少了些什么呢?

    一直到用完飯,鄭氏將幾個女兒打發(fā)出去,親自來給他更衣時,柳世番才忽的記起到底少了什么。

    “怎么沒見著云秀?”他問。

    鄭氏動作沒停,從容不誤??闪婪吹贸?,她的心眼在飛快的轉(zhuǎn),“郎君忘了?您說讓她出家三年,如今才第二年呢。秀丫頭哪里肯回?”

    柳世番有些惱火了,按住鄭氏的手,道,“是她不肯,還是你根本就沒問?”

    “……”耍心眼歸耍心眼,鄭氏卻知道柳世番的底線,一貫不敢輕易在他跟前撒謊。

    故而一時就接不上話來。

    柳世番冷冰冰的系上衣服,他確實(shí)喜歡鄭氏愚鈍淺薄的模樣,可鄭氏一遍遍在云秀的問題上犯蠢,他也真心有些受夠了。

    他是想訓(xùn)導(dǎo)鄭氏,鄭氏卻以為他要甩手走人,眼睛里立刻就含滿了淚水。

    委屈極了,反而自己先羞惱起來,“這么久沒見了,一見面就為了大丫頭發(fā)脾氣!我,我就不該給你當(dāng)這個續(xù)弦。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我再怎么掏心掏肺的為你,你心里都惦著韓家jiejie……”說著便要往柳世番懷里撞,“我當(dāng)日就該死在刺客手里,也不必今日回來礙你的眼……”

    她體態(tài)豐腴,饒柳世番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時竟也推不開她。被她蹭得衣衫不整,滿身是火。

    “你既不愿給人當(dāng)續(xù)弦,此刻反悔也還來得及?!绷婪愕?。

    鄭氏立刻便僵住了——她還是聽得出輕重的。

    到底還是直起身子——這一次就是真的委屈到極點(diǎn)了,連眼淚都忘了擦拭,只看著柳世番,“郎君這是何意?”

    柳世番道,“當(dāng)日你嫁我,我已說得明白——家貧、年長,喪妻,閨中有一幼女待哺。你既不愿給人做繼室,又何必嫁我?既嫁與我,卻又嫌惡我的女兒,埋怨我是鰥夫?!彼隳笾嵤系南掳?,令她仰頭看清自己的不屑,“你這又是何意?”

    他雖自稱“家貧、年長、喪妻……”種種,但那身量模樣,分明就令人血脈賁張——且他還是帝國宰相。鄭氏一邊委屈,一邊卻不由面紅耳赤。再想到柳世番的話,知道他是真的無可無不可,眼淚也啪嗒就滾落下來。

    “我也就是說說……”

    “知道我不愛聽,還是要說?”

    “……日后我不說了就是。”

    “那云秀呢?”

    鄭氏絞著帕子,扭扭捏捏——想要柳世番,卻偏不想要他那個拖油瓶。見柳世番真要拂袖而去了,才忙上前牽住他的手,“……明日我差人去把她接回來就是?!?/br>
    “嗯?!绷婪c(diǎn)了點(diǎn)頭,“就這么辦吧?!庇值?,“過往種種,我姑且不同你計(jì)較。個中厲害,我也懶得同你分說。你只記得,若你做出戕害子女之事,莫說天家,便是如我這等中人之家,亦絕不敢同你養(yǎng)大的兒女說親。”

    鄭氏怔怔的愣了好一陣子,隨即又羞惱焦急起來,“柳承吉,令秀丫頭出家是你的主意。我不過就是私心想讓她守足三年,怎么就成戕害子嗣了!”

    “嗯?!绷婪粲兴傅目粗?,“沒有就好?!彼麑︵嵤嫌袝r也是越惱火便越想按住她辦事,便抬起她的下巴,“……天下比你聰穎的人太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樣的人,”他俯身下去,“唯有什么也不做時,才能立于不敗之地?!?/br>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鄭氏便安排好了人馬、信使。

    柳世番恰休沐在家,這一日便起得略晚些。打完拳回屋用飯時,鄭氏便將一應(yīng)部署說給他聽,詢問他可有不足。

    ——畢竟是鄭家的女兒,雖于是非上頗有些糊涂,可一應(yīng)家務(wù)卻向來都處置得無可挑剔。柳世番一面吃著她為他夾來的菜,一面就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這么辦吧?!?/br>
    鄭氏想到要將云秀接回來,便如芒在背。不覺就有些遲疑。

    柳世番便安穩(wěn)的用飯,等她自己糾結(jié)出結(jié)果。

    鄭氏還沒說話,外頭卻先來客人了。

    下人來報(bào),說是衛(wèi)將軍府遣人來——將軍夫人思念云秀,聽說她釋服,特地來接她去府上小住。

    柳世番不由就皺了皺眉頭。

    衛(wèi)將軍韓薦之——云秀的大舅舅。

    柳世番對韓家的感受頗為復(fù)雜。

    韓娘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十五歲上嫁給他。侍奉舅姑,撫養(yǎng)諸弟,和睦友鄰……平生未嘗有過半分差錯。柳世番敬她愛她,亦常感念于她。

    可他同樣不能忘記,當(dāng)年韓家對他落井下石,棄他于危難之間。當(dāng)他被滿朝攻訐時,韓家連保持沉默亦做不到,為同他撇清關(guān)系而攻擊他尤甚。

    彼時韓娘的長兄韓薦之已是當(dāng)今天子——也是當(dāng)年黜落他們一黨的新皇——的心腹,韓娘偷偷去求他為柳世番說一句話,最終卻滿身泥濘雨水被送了回來。

    柳世番反倒疑惑,韓家如此決絕,為何不干脆令韓娘同他仳離?

    如此韓娘也不必病中隨他顛沛,或許他們的兒子還能僥幸存活下來。

    不過后來也就明白了。

    ——他雖一時落敗,卻深得王潛芝的賞識,而天子倚重王潛芝。

    后來韓娘因生育云秀而去世。

    柳世番則在王潛芝和鄭元慶兩位宰相的共同保薦下,重新起復(fù)回朝。

    隨后,柳世番續(xù)娶了鄭元慶的孫女。

    彼時他年富無子,續(xù)弦是應(yīng)有之義??扇⒌洁嵤蠒r,想到從此便斷了同韓家的姻親,亦覺身心舒暢。

    可韓家照舊能厚著臉皮同他敘這門親。

    自柳世番回朝之后,便每年都以外祖母的名義接云秀去住一陣子。

    柳世番此人,難受就難受在假正經(jīng)——以家教論,縱他和韓家父子有私怨,亦做不出不讓外祖母見外孫女的舉動,畢竟人家名正言順。

    何況,柳世番雖不愿同韓家親近,卻也不愿當(dāng)真得罪韓家——經(jīng)此一難,他也長了不少見識。深知清高狷介是壞事之本,若真想在朝堂做一番事業(yè),便不能同天子的近侍、親信交惡——自然,也最好也不要太交好。

    那些年他同云秀不親近,也正因看到云秀就想到,正是這個孩子讓韓家有緣由常來惡心他。

    真是令人不痛快。

    如今,云秀的外祖母張?zhí)蛉嗽缫讶ナ?。柳世番本以為,韓家不會再來接云秀過去了……

    柳世番:……還有完沒完!

    他臉上當(dāng)即就有些陰沉。

    鄭氏打量著他的模樣,不解他為何會這么不痛快。

    ——雖說韓薦之被清流嘲笑依附宦官,可也只是背后嘲笑。畢竟是正經(jīng)神策軍統(tǒng)領(lǐng),堂堂衛(wèi)將軍。哪任宰相不得籠絡(luò)籠絡(luò)他?云秀也就這點(diǎn)用處了!

    柳世番終于開口了,“小女誓愿為祖母祈福三年,如今尚不足期,不肯還俗。待她回長安來,再令她去看她舅母吧?!?/br>
    打發(fā)走了客人,鄭氏怔愣愣的看著柳世番。

    試探著問,“……還去不去接了?!?/br>
    柳世番想想,鄭娘雖遠(yuǎn)不及韓娘賢惠聰穎,可好歹鄭家也沒韓家那么多奇葩。他豈能不給鄭娘留足臉面和威嚴(yán)?便克制住了脾氣,沒有大聲。

    “去?!?/br>
    鄭氏失望的又扭捏了片刻,“哦?!?/br>
    然而還不待起身的,又有人來報(bào),鄭國公府也來人了——云秀她二姨也十分思念她,聽說她回京了,也特地派人來接她過府住幾日。

    鄭氏眼看著柳世番面色由青轉(zhuǎn)黑,額頭青筋亂跳。

    柳世番:……他怎么就忘了,韓家的妙人還有這位虢國,不,鄭國夫人令狐韓氏。

    鄭氏:……令狐家總沒有污點(diǎn)罷!

    待柳世番將說過韓家的話,原樣給令狐家的說了一遍。鄭氏心想,算了,不討不痛快了,趕緊派人去接吧。

    而柳世番揉了揉額頭,道,“暫不必安排人去接了——我即刻修書給小七房,令他們暫且看護(hù)云秀一陣子?!庇值溃澳懔羯裉皆L近郊道觀,待云秀回京后便將她送去繼續(xù)修行吧?!?/br>
    第62章 東風(fēng)無力(九)

    這一耽擱,漸漸便將云秀給拋之腦后了。

    鄭氏當(dāng)然是能拖就拖,絕不主動當(dāng)著柳世番的面提起云秀。

    柳世番卻也沒再催過——他忙得很,不留神忘了些難處置的煩心小事,也實(shí)屬正常。

    云秀更不會主動去提醒他們自己還在蒲州——她還怕他們冷不丁就想起她,非要將她接回去呢。

    柳家的供奉很快便補(bǔ)上了。

    但經(jīng)過這一次耽擱,奉安觀岌岌可危的財(cái)務(wù)狀況很快便引起了上上下下一眾女人的重視。

    奉安觀里除了華陽真人外,另有兩個拿到度牒的女冠子,七八個來個還沒正式出家的小道士,并一個門婆、一個廚子,全都是女人。兩個女冠子都是正經(jīng)人,已落籍在奉安觀,現(xiàn)如今正管著觀里的賬務(wù),自然希望奉安觀能天長地久。陪云秀玩的小道士們都是被家人賣過一回的,都明白生計(jì)艱辛。阿淇母女更不必提。

    奉安觀不止是她們的寄身之處,還是她們的庇護(hù)之所。

    故而一旦察覺到觀里的危機(jī),便紛紛動員起來。

    女冠子們咬禿了筆桿子想法開源節(jié)流,華陽真人和云秀又被她們逼著做了一回護(hù)身符。日常只知道玩耍的小道士們,也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的學(xué)起經(jīng)文。大一些的還主動做起繡品,希望能賣了繡品貼補(bǔ)用度。就連兼任園丁的門婆也說,觀里多草木,可以鮮切了拿出去賣……而阿淇娘則真的做起了豆花,就拿小獨(dú)輪車推著,在奉安觀門前的巷子里叫賣起來。

    ——別說,打著奉安觀齋飯的名號,豆花十分暢銷。

    華陽真人:……

    云秀:……

    云秀忍不住問華陽真人,“神仙都是怎么賺錢的?!?/br>
    華陽真人信手一翻,變出一鋌金子來。嘆道,“就是沒法兒解釋從哪兒得來的。”隨手又將金子化作泥土,灑落在花園中。

    反問,“你可有什么法子?”

    云秀便從空間里掏出一大把玻璃籽兒來,道,“把這些東西做成首飾推銷給來上香的女檀越們,應(yīng)該能換不少錢吧?就說是煉丹煉壞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