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她正想著,就覺得一股子香氣直沖鼻子,卻是身邊一位誥命袖里摸了個香囊出來,在自己鼻下嗅了嗅。 這東西是進宮哭喪的必備品,就跟用姜汁浸過的手帕子一樣。香囊里頭裝的都是刺激性的香料,實在哭不出來的時候聞上一下,包你馬上涕淚俱下。 其實許碧也帶了一個,只是還沒用上。這會兒聞到這位誥命摸出的香囊氣味,卻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犯惡,頓時干嘔起來。 她旁邊就是京衛(wèi)指揮使夫人,連忙關心地道:“這是怎么了?” 此次袁太后謀逆,京衛(wèi)指揮使司里有人被買通,指揮使說起來也是有責任的。幸好沈云殊帶領三千京衛(wèi)精銳入京又立下救駕之功,指揮使這會兒巴不得能跟他走近些呢。這會兒看見許碧不舒服,簡直正中下懷,噓寒問暖之后猛然冒出來一句:“沈淑人不會是——有喜了吧?” 許碧微微一笑。其實今早她就有點感覺。上回夫妻兩人親熱,還是在涵翠關事發(fā)之前,算起來也有一個多月了。等沈云殊回來,不但他有好消息給她,她也能有好消息給他了呢。 第180章 舉喪 交泰殿里的舉哀之聲, 一直傳進了長春宮。 這倒不是因為那舉哀之聲有多么宏大嘹亮,而是因為長春宮如今像個墳墓一般, 連點兒人聲都無。 梅賢妃坐在床邊上,皇次子躺在床上,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太醫(yī)已經委婉地表示過了,皇次子已是不治, 不過是拖時間而已。 “娘娘——”門外的小宮人露了個頭,怯生生地道, “慎刑司來人傳話, 說汲月浣霜兩位jiejie——染了病被送出宮去了?!?/br> 梅賢妃微微抬了抬眉毛:“送出宮去了?”只怕送出去的是尸體罷?皇上不過是全皇家的面子,不愿讓人知道后宮相殘的事實罷了。 “皇長子呢?” 小宮人縮了縮:“奴婢不知……”其實她聽說了一點兒, 皇長子腹瀉不止,小小的孩子, 原本就受了好大的驚嚇,又被下了瀉藥, 險些也折騰沒了。雖然救了回來,但太醫(yī)說身子受損嚴重, 日后怕也要時常與藥石為伍了。 只是這些話, 她可不敢說出來, 萬一被上頭的jiejie姑姑們聽見, 說不定就要拉她去打板子了。如今長春宮又換了一批人, 上一批人還沒怎么混熟呢就又消失了,只剩下她們這些小宮人,倒是逃過了一劫。 經過這兩次, 這小宮人是決心要牢牢管住自己的嘴了,讓她傳什么話她就只傳什么話,多一個字兒也不說! 承恩侯夫人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聽到梅賢妃的話,眼淚一下子就又流了下來:“你怎么就,怎么就動了這糊涂心思……”推倒了皇后不說,還叫人去給皇長子下瀉藥。雖說那不是□□,可是給那么小的孩子下瀉藥,又是他正受驚的時候,跟下□□其實也差不多了。 梅賢妃冷冷地道:“我的兒子沒救了,難道讓我看著她的兒子做太子嗎?” “那如今呢?”承恩侯夫人看著小女兒,頭一次覺得她竟這般陌生,“如今你又得了什么?”費盡心機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看這長春宮,如今儼然就是個冷宮了,皇帝既不會立她做皇后,怕也不會再寵幸于她,如此,就算弄倒了皇長子,又有什么好處呢? 梅賢妃眼里迸出一股火來:“我又豈能料到,捧雪那個賤人——不,是jiejie,她根本就不曾為我打算過!她想要我給她生兒子,可從未想過要抬舉我,更不想讓我也做太后,與她平分權柄!如今,就是死了,她也要害我最后一次!” “快別說了!”承恩侯夫人跳起來要捂女兒的嘴?;实鄣降走€是給梅家留了面子,并不提梅皇后真正的死因。如此,梅賢妃縱是被打進冷宮,至少也還能活著??扇羰敲焚t妃自己說出去,那皇帝可就非殺她不可了! “難道不是嗎?”梅賢妃面容扭曲,“我只是運氣不好罷了。我生了皇子,得皇上寵愛,哪里又不如人了?只恨沈家,借此機會暗害我的耀哥兒,想要扶持許氏!我豈能容許氏上位?豈能讓沈家jian計得逞?” 承恩侯夫人哭道:“你快醒醒吧。耀哥兒是運氣不好,被那袁老妖婦害死的!”就連她現在也知道,沈云殊夫婦有救駕之功,這是實打實的。梅賢妃說這些話,皇帝是不會聽的。如今梅皇后死了,梅賢妃失寵,皇次子將歿,梅家是根本不可能動搖沈家的,更不用說為皇次子報仇什么的了。 而且,就連承恩侯夫人也覺得,要說報仇,先得怪袁太后才是啊。可不知梅賢妃這是怎么了,偏偏就恨上了沈家。 梅賢妃咬牙切齒地道:“袁老妖婦固然該死,可她馬上就要死了,袁家也要完了。可沈家呢?沈家呢?我聽說西北又要打仗,那沈云殊去了邊關——娘,有沒有辦法讓他死在邊關!” “這——”承恩侯夫人兩眼圓睜,“咱們家哪兒有這樣的辦法……”梅家是書香傳家,跟武事不相干的。 “那盧節(jié)不是在北狄嗎?他一定也恨沈家——” 梅賢妃話未說完,就被承恩侯夫人一記耳光摑在了臉上:“閉嘴,你不要命了!” 承恩侯夫人的腦子從未如此刻一般清醒過:“你若這樣糊涂,怕你在冷宮里也活不了多久了!那盧節(jié)是什么人?叛國謀逆之賊!你莫不是要學袁老妖婦?”若梅賢妃真這么做了,那梅皇后留下的那點情份也就算完了,皇帝絕不會再放過梅家! 承恩侯夫人是極寵愛這個小女兒,因她最像自己,最有才華??伞€有兒子呢。不能讓梅賢妃把一家子都連累了。 此時此刻,承恩侯夫人真的后悔了。如果當初她不送那碟點心給梅皇后;又或者在出事之后,她對梅皇后說出實情,也許梅皇后還會念著娘家,還會給娘家留一份兒情面…… 梅賢妃這還是頭一次挨承恩侯夫人的巴掌,被打得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母親你怕了?哈哈哈哈,你怕了!” 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指著承恩侯夫人道:“母親,你這會兒怕了?當初送了那碟點心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害怕呢?” “你胡說什么!”承恩侯夫人緊緊捂住女兒的嘴,“你難道真不想活了?你還年輕,日后未必沒有機會!”捧雪的那些話,除了皇帝就只有她聽見過,只是她始終沒有勇氣向小女兒說出來。 “還有什么機會?”梅賢妃笑著反問,眼淚如滾珠一般往下落,“這長春宮已是冷宮了,母親你難道還要自欺欺人不成?皇上早該再選秀了,等有新人入了宮,我還算什么年輕?” “不會?!背卸骱罘蛉擞质切奶塾质巧鷼庥质呛ε拢澳鉰iejie剛剛過世,皇上不會那么快就選秀的??赡阋€這么胡說八道的,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真的完了!” 梅賢妃哭著正要說話,就聽床上的皇次子呼吸陡然急促,小小的身體也抽搐起來。很快,長春宮里就傳出了號啕之聲,在一片靜寂中聽起來格外尖利刺耳。 相比于長春宮的死寂,永和宮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皇長子被下了瀉藥,伺候他的人已經換了一批,原來的那些,聽說如今都在慎刑司里拷問。因婕妤娘娘恨極了她們,硬說她們是袁氏余黨,要來害皇長子的。所以那些人都在被逼問袁黨之事,若是說不出來,怕是沒命活著出來了。 雖然不少人都知道,皇長子并不是被袁太后下的藥,可既然上頭是這么說,誰還會多問呢?且許婕妤現在脾氣大得很,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時候伸頭生事?自然是緘口不言才最保險。因此,永和宮里也是靜悄悄的,宮人們走路都要踮著腳尖,唯恐弄出點聲音來,又惹得婕妤娘娘大發(fā)雷霆。 “娘娘——”一個小宮人一路小跑進來,“長春宮那邊,長春宮那邊哭起來了……” “哭起來了?”許瑤滿是血絲的眼睛驟然亮了,“好好好!快去問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本宮可是很關心皇次子的。” 最后這句話她說得簡直是咬牙切齒,聽得小宮人都不禁縮了縮頭。是啊,婕妤娘娘當然是關心皇次子的,不過,是關心皇次子什么時候死吧? 小宮人跑了出去,一邊的許夫人才低聲道:“這個時候,何必出這個頭,莫要反惹了皇上不快?!?/br> 許瑤咬著牙道:“母親也看見了,明明是梅若婉那個賤人指使人給皎哥兒下藥,皇上卻只叫人說是袁氏動的手,這分明是要保住梅氏!皎哥兒如今這樣,太醫(yī)都說日后怕也難調養(yǎng)得好了……”歷朝歷代,若不是實在沒了人,沒見誰會選個病秧子做太子的。 “這個賤人就是知道自己的兒子不行了,就來害我的皎哥兒!”許瑤也是在短短一天之內經歷了大起大落:先是被太后挾持,兒子也被奪走;后來自己的兒子被救,皇次子卻受傷;再后來那邊剛傳出梅皇后受傷的消息沒多久,皇長子就開始腹瀉……大驚之后是大喜,大喜之后卻又是大悲,到了今日也著實有些心力交瘁,再也無力去維持平日里溫良恭儉讓的模樣了:“我恨不得生吃了她!” “便是再恨,也要忍一忍?!痹S夫人到底比她冷靜些,“咱們皎哥兒畢竟性命無礙,她的兒子卻是必死無疑。當時救駕的是沈家人,我可聽說有人在議論,說是沈云殊有意不救皇次子——若是皇上也有此疑心,你這會兒對梅氏逼得越緊,皇上怕就越要偏向她了。” 許瑤怔了一怔,頓時大怒:“這是哪個黑了心的在嚼舌頭?” 許夫人嘆道:“說這話自然是不安好心,可皇上那里,未必聽不進去。更何況這會兒皇后也去了,只怕皇上移情于賢妃……” 許瑤雙拳緊握:“皇上也太偏心了!” “人哪里有不偏心的……”許夫人想到當初許良圃是如何偏愛許碧的生母,都覺得心里還有些不自在,“更何況皇后娘娘與皇上的情份,別人比不得。” 許瑤心中一陣不甘:“我自然不敢與皇后娘娘比,可梅賢妃這是謀害龍嗣!” 許夫人忙示意她小聲些:“皇上都說了,這是袁氏余黨干的,你可不要亂說。這會兒,你得讓皇上看見你的委屈,知道你肯退讓,曉得你是一心為了皇上的……萬不可胡鬧!這會兒皇上憐惜梅賢妃,也會憐惜你,可你若是一味鬧下去,鬧得皇上下不來臺,那可就是自尋死路了!” 眼看許瑤神色之中似乎有些領悟之意,許夫人才松了口氣。她今日本該去交泰殿哭靈的,尋了送藥的借口來見許瑤,就是怕許瑤沉不住氣。既然皇帝想替梅賢妃遮掩,許瑤若是跟他對著干,有什么好處? 看一眼床上的皇長子,許夫人心疼之余又覺得好生失望。原本女兒第一個替皇帝生下龍子,前途一片光明,誰知世事無常,這孩子算是廢了??僧吘褂袃鹤釉?,許瑤便與那些未曾生育過的嬪妃不同,若是借著皇帝對皇長子的憐惜之心能再有幸生一個,那可就前程大好了。 “長春宮的事你不要去管。”許夫人是過來探望皇長子和許瑤的,卻不好長久耽擱,否則難保被人扣一個不敬亡后的帽子。故而也不好細說,只能匆匆叮囑女兒幾句:“你這會兒,該只守著皎哥兒,這才是做娘的本份。每日早晚,還是該往交泰殿去上香行禮,這是做妃嬪的本份。記著,如今這個時候,你越是做好自己的本份,皇上才越會把你看在眼里。” “娘,我知道了?!痹S瑤漸漸冷靜了下來。母親說得不錯,皎哥兒已然是這樣了,她就是現在殺了梅賢妃也沒用,倒不如順著皇帝的意思,還能多得幾分寵愛。 等她再生一個兒子——許瑤低頭看著小臉兒蒼白正在昏睡的皇長子,握緊了拳頭——那時候皎哥兒就不用再受這樣的委屈了!若是她能把梅賢妃踩在腳下,那時候,什么仇報不得? “既然這樣,我現在就跟娘一起去交泰殿為皇后娘娘守靈?!痹S瑤一想通了,就覺得此事簡直刻不容緩。若是有人想趁這機會將她踩下去,在皇帝面前說她對皇后不敬,這可怎么辦?反正她就是一刻不離地守著皇長子,也沒什么用的,她又不是太醫(yī)。 “這就對了?!痹S夫人頗是欣慰,一邊端詳女兒的打扮,一邊小聲道,“畢竟這次是沈云殊救駕有功,就算皇子這里他失了手,那帶京衛(wèi)攻占九門掌控京城,又帶兵入宮擒拿叛黨,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功勞……” 她將聲音壓得更低:“這事兒如何就這么巧呢?他明明是去了西北,怎么偏在這時候就回來了?恐怕這事兒,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京城里多的是人jingzi,沈云殊在這種關鍵時刻突然帶領京衛(wèi)精銳返回京城,若說是巧合,誰會相信? 其實皇帝和太后之間的矛盾,朝中有些見識的官員也能看出一二,只是沒想到竟會鬧到如今的地步。那日宮變眾人太過驚慌也未及細想,如今過了一夜,驚魂初定,便有人猜測皇帝或許早就知曉太后要發(fā)動宮變了。 若是如此說來,沈云殊的突然返回就在情理之中了。如此,他的救駕之功或要減色,但卻更證明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絕對是心腹之臣,可性命相托的。這樣的人,縱然梅賢妃要在皇帝眼前進讒言,也絕不是一時一日能成功的。 “只是,這枕邊風從來也不能小覷?!痹S夫人精明地道,“這事兒,他卻是有用得到咱們家的地方了……” 許瑤沉默片刻,低聲道:“只怕二丫頭那里……”她當然明白許夫人的意思,若是她能分梅賢妃的寵,甚至將來壓倒梅賢妃,沈云殊還怕什么枕邊風呢?可這事兒許家早就在籌劃,許碧那邊卻死不接茬兒。 “此一時彼一時也?!痹S夫人倒覺得這會兒有些把握了,“登高才易跌重呢。若是沈云殊自西北立了軍功回來,那時他功高就難免震主——袁家倒了,太后也沒了,皇上可就真的要忌憚他了。他若是個聰明的,豈能看不出來?那時他去找誰聯手?難道找梅家不成?” “還有蘇氏!”許瑤突然想到一個人,“二丫頭與那蘇氏可是結拜姐妹。” “結拜姐妹算得什么。”許夫人嗤笑。親姊妹尚且未必有用,更何況結拜的呢? “且蘇氏才不過是個美人呢?!痹S夫人不屑地道,“她能壓得過你,還是能壓得過賢妃?單看她娘家的名聲——這樣的人還能做皇后不成?更不必說,她還沒生兒子呢?!?/br> “可她又有孕了?!痹S瑤皺起眉頭,“若說也不見皇上特別寵愛她,可滿宮里也只她又有孕了……”即便不得寵,也不能說她無寵了,且運氣也好…… 許夫人也想到了蘇阮有孕的事兒,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才道:“且等她先生了兒子再說吧?!?/br> 許瑤眼睛卻忽然一亮,低聲道:“娘,江浙那邊海港之事也快有個頭緒了吧,朝廷必然要換人再去的,蘇氏的父親,可不就在工部么?” 許夫人眼睛也亮了一下,隨即又搖頭:“你是說讓那蘇員外郎去江浙?可前頭皇上才這樣整頓過,怕是他沒膽子再伸手了。” 許瑤輕嗤道:“若是有骨氣的,又怎會從前把女兒扔在鄉(xiāng)下,到選秀的時候才巴巴接回來?他縱然不敢做什么大事,送上門的錢,他焉會不接?只要他接了……”只要接了,捅出來,就壞了蘇氏的名聲。 “從前那林家鬧出來,畢竟也只是兒女小事?!痹S瑤當時看蘇阮笑話只覺有趣,如今才恨那事兒鬧得還不夠難看,但貪賄是大罪,若能以此給蘇阮之父定了罪——哪怕只是貶了官,也是蘇阮一生之玷,包她再難寸進! “這倒也是?!痹S夫人一琢磨,覺得現在確實只數蘇阮是個勁敵,且如今既還能對付,還是防患于未然的好,“此事,交給你父親吧?!彪m說許碧跟娘家不親,可有了沈家這門姻親,許良圃在外頭就能挺直了腰。如今又有了陸家那門親事,許夫人就更覺得有把握了。 母子兩個一起去了交泰殿,卻沒注意跟著她們輦子的一個小內侍尋了個內急的借口,悄悄離開了。 皇帝坐在延和殿里,面前堆著高高的奏折,多是致哀的。平安正領人從其中翻出有關此次叛亂的折子呈上來——袁太后如今還沒“死”,要等皇后下葬之后再“悲傷過度一病身亡”,因為皇帝不愿她來分薄了皇后葬禮的隆重。 “這都是什么東西!”皇帝隨手把一份奏折摔到地上,冷笑,“這是袁黨?分明是黨同伐異來了吧?” 平安屏氣息聲地過去把奏折撿了起來,放到一邊去。有些官員在這種時候還想著利用宮變鏟除自己的對手,這可實在是打錯了算盤——皇帝并沒打算大興牢獄,更沒打算借此機會清洗朝堂,至于要抓的人,沈云殊離開京城之前,名單就已經大致定下,放在皇帝的案頭,如今不過是依著當前形勢,略做添減罷了。 這里的一疊奏折都是類似的內容,這些人,皇帝現在不會動他們,卻會記得他們都是什么人,日后慢慢處置。在此等時候不為國為朝考慮,卻只想自己私利——平安瞥了一眼二十多份奏折,知曉這些人的仕途也都到頭了。 永和宮的小內侍就在此時進來回話,所說的內容更讓平安低下了頭——許婕妤也真是會撿時候來惹皇帝生氣——皇后剛去了,皇帝就是坐在這里批復奏折,都時不時會側耳聽一聽交泰殿那邊傳來的哀喪之聲。此時此刻,許婕妤若不真心哀喪,就是全心照顧皇長子也好,偏她還有心思與娘家母親商議日后……如今各宮皆有皇帝耳目,此時還想要動些陰詭心思的,也就沒有什么日后了。 “安排蘇氏之父辭官吧?!被实勐犕晷仁痰脑挘瑪[手讓他下去,轉頭便淡淡吩咐平安,“聽說他也還有幾分才學,不如回鄉(xiāng)去辦個書院。閩地文風亦不興盛,他若能如皇后的族叔一般,倒是大善。” “是。”平安心中暗暗吃驚。讓蘇員外郎辭官,聽起來像是貶了他,可實際上,這是在給蘇美人營造名聲呢。想想,父親是個庸碌的五品閑官兒好聽呢,還是教書育人澤被鄉(xiāng)里的大儒好聽呢? 如此說來,難道皇上是選定了……平安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卻沒有看他,而是有些出神,半晌才道:“皇后所說的話,果然句句都是公允的。心胸狹窄偏私,斷然是不能入主中宮的,甚至也沒有做太后的資格,否則將來即使沒有今日之患,也斷非好事!” 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道:“昨日,顧充媛娘娘著人來問候皇上龍體……”后頭的話他沒有接著說下去。顧充媛派來的人給他塞了個荷包,里頭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說起來也并不很多,卻也比平日里應有的打賞翻了幾倍。 “顧氏——”皇帝嘆了口氣,“她還是有分寸的,只是卻并沒有這個能耐……”顧充媛宮女出身,眼界太低,給皇后打打下手倒也合適,卻做不了母儀天下之人。 “皇后剛去,朕不想說這些?!被实坜D頭望向窗外交泰殿的方向,“誰也代替不了皇后。若真為了孩子著想,又何必在意自己的位份?!?/br> 平安低頭不語,心想宮里這些妃嬪,若不是真性情淡泊,又有誰會不在意位份?可若是太在意位份之人,又哪得開闊公正之心胸,能做得了皇后呢? “朕現在——”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西北,“只希望西北平安……” 第181章 大局 西北這一場仗, 整整打了兩個月。 開始,北狄人頗是氣焰高漲, 憑借有城防圖在手,接連攻下了幾處城關,大有一舉蕩平西北,直取京城的架勢。 不過很快, 西北守軍便重新整頓,利用各種大小關卡步步阻擊, 而沈云殊則帶領一支騎兵專襲敵軍。因為對西北地形熟悉, 這支騎兵又是沈大將軍當初精心訓練出來,絲毫不弱于北狄騎兵, 真是疾如閃電,鋒若利刃, 把北狄打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