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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品代嫁在線閱讀 - 第160節(jié)

第160節(jié)

    “你這賤婢,胡說什么!”承恩侯夫人只想撲上去撕了捧雪的嘴。梅家兩女入宮,為的不就是東宮之位嗎?現(xiàn)在皇次子怕是不行了,但倘若梅賢妃能成為繼后,將來只要生了兒子就是嫡子,天然的太子,無可動搖??扇羰钦张跹┻@樣說,梅賢妃根本不能做皇后,那以后的東宮之位,太后之位,梅賢妃便沒了半點優(yōu)勢。

    尤其可怕的是,如捧雪所述是實,梅皇后對于梅賢妃,對于梅家,可謂是沒有半點眷顧了。這皇帝豈能聽不出來?更何況梅皇后是因被梅賢妃推倒而……若梅皇后臨終有遺言照顧她還好,如今非但不照顧,還要再踩上一腳,梅賢妃從此的日子,可想而知了。畢竟那句“性情過于銳利偏狹”,說的不是梅賢妃還是誰呢?

    捧雪頭都不轉(zhuǎn),根本不看承恩侯夫人一眼,只是直挺挺地跪著:“奴婢所說,句句是實。陛下也知道,皇后娘娘素來是一片公心,絕不肯因私愛而誤陛下、誤江山,這話究竟是不是娘娘會說的話,陛下一聽便知?!?/br>
    她說罷,忽然站了起來:“奴婢侍奉娘娘二十年,以后還要繼續(xù)侍奉娘娘的。如今娘娘要去地下,奴婢自然要先去,為娘娘灑掃庭除,做好準(zhǔn)備?!?/br>
    “你——”皇帝聽出不對,剛要說話,捧雪已經(jīng)一頭向著床頭上撞了過去。

    梅皇后這張床亦是上好紫檀木,邊角包以黃銅,顏色典雅華貴,極是好看。然而那銅包的邊角亦是堅硬之極,捧雪這一頭撞上去,只聽咚一聲悶響,她整個人都往后彈了出去,鮮血四濺,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承恩侯夫人發(fā)出一聲驚呼,也癱倒了下去。捧雪這一死,除非梅皇后醒過來另立遺言,否則捧雪所說的話,便是事實了。

    皇帝也被捧雪突然的自盡驚住了,半晌才道:“果然是忠心。既然她想去地下伺候皇后,厚殮,允她為皇后陪葬陵寢。”

    “皇上——”承恩侯夫人還想挽回一點,皇帝卻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道:“送夫人出宮吧?!?/br>
    “皇上,臣婦不能走啊,臣婦要陪著皇后——”承恩侯夫人連忙道。只是她還沒說完,就有個小內(nèi)侍飛奔而來,滿面驚慌地伏在平安耳邊說了幾句話。平安面色頓變,急步上前湊到皇帝身邊。

    此刻殿內(nèi)眾太醫(yī)噤若寒蟬,捧月早驚得不會說話了。一片安靜之中,承恩侯夫人也聽見了平安說的話:“賢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向皇長子的安神藥里下了瀉藥……”

    第179章 出征

    皇宮之內(nèi)這一夜發(fā)生了多少事, 許碧并不知曉。晨光微亮之時,她已經(jīng)抱著元哥兒, 坐著馬車在北城門外等待了。

    這里通往西北,平日里往來的人不多,此刻卻是忙碌了起來。西北戰(zhàn)事又起,兵部戶部工部均要運轉(zhuǎn)起來, 兵馬、錢糧頻繁調(diào)動,哪怕昨日剛剛發(fā)生過一場宮變, 亦不能因此而耽擱。

    “爹——”元哥兒站在許碧腿上, 小腳不老實地來回踏著,嘴里不停念叨。

    “還記得你爹呢?”許碧親了親兒子, “真是好記性。一會兒你爹來了,可別認(rèn)不出來才好。”

    知雨忙道:“大奶奶又說笑話。哥兒怎么會認(rèn)不出大爺, 才分別了二十幾天而已……”只是這一見面,馬上又要分別, 還不知要分別多久呢。聽說北狄人兇悍得很,上次那一仗雖然把北狄打得狼狽逃竄, 可西北邊軍也死傷了許多。這次還有盧節(jié)做內(nèi)應(yīng), 只怕更為兇險。知雨只要想一想, 就覺得心里呯呯亂跳, 靜不下來。

    “等他爹這次回來, 怕兒子就不認(rèn)得了?!痹S碧也知道這次出征之艱險,再是怎么堅強,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悵然, 只是不肯在知雨和九煉面前顯露出來罷了。

    九煉正欲說笑幾句來解一解愁緒,就見城門開處,沈云殊一騎當(dāng)先而來,頓時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大爺來了!”

    沈云殊也是結(jié)結(jié)實實一夜未曾合眼。西北軍報在三更之時到,他立刻放下手頭搜捕袁氏余黨的活兒,立刻為西北之戰(zhàn)做起了準(zhǔn)備。

    這會兒,他面上雖無疲色,眼睛里卻滿是血絲,上了馬車便往車?yán)镆坏梗言鐑罕г谧约荷砩希骸斑€能歇半個時辰?!?/br>
    元哥兒雖然嘴上一直念叨著爹,可是真等到爹在眼前了,卻又疑惑起來,掙扎著不肯被他抱在懷里。許碧不禁嘆道:“果然還是不認(rèn)識了啊,這是爹嘛?!?/br>
    沈云殊摸摸鼻子,把哼哼唧唧的兒子放在腿上顛著,好聲好氣地道:“元哥兒不認(rèn)識爹了?”

    大概是在沈云殊身上像騎馬似的感覺有點熟悉,元哥兒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大聲喊了一聲:“爹!”發(fā)音十分清楚。

    沈云殊不覺笑起來,在元哥兒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好兒子!”

    誰知他這一親,元哥兒卻掙扎起來,扭著小臉直往許碧這里撲:“爹壞!”

    沈云殊摸摸自己臉上的胡茬,只好把兒子抱給了許碧:“扎疼他了?!?/br>
    元哥兒到了許碧懷里,又扭過頭來看沈云殊,似乎還沒玩夠的樣子。許碧也忍不住笑了,把兒子交給乳娘,抱他在車邊玩耍,自己跟沈云殊說話:“這回去西北可要早點回來,否則到時候,兒子又不認(rèn)識你了?!?/br>
    沈云殊知道她是故意說得這般輕松,也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一定會早點回來?!?/br>
    許碧雖然生在和平年代,但對于戰(zhàn)爭的殘酷卻也有所認(rèn)識,雖然自己想著不讓分別的氣氛變得太沉重,可這會兒聽了沈云殊的話,卻無端地覺得眼睛一酸,低聲道:“早不早的,平安最要緊,你只要記得我和兒子在家里等著你就是了。”

    沈云殊傾身過來,握住了她的手,也低聲道:“我知道。為了你們娘兒倆,我也會小心的。你且放心,別看北狄來勢洶洶,其實都是巴魯一族拿錢財買過來的。以利而聚,利盡而散,只要這些人發(fā)現(xiàn)他們在邊關(guān)占不到便宜,軍心就會散。一旦北狄軍心散了,憑他們再嫻于弓馬,也不過就是烏合之眾而已?!?/br>
    他握緊許碧的手,粗糙的掌心滾熱如火,笑容里滿是自信:“你嫁給我的時候受了委屈,這次,我要憑這份軍功,給你掙個一品誥命。也讓有些人看看,縱然你是代嫁,也是個一品代嫁!”

    沈云殊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盡頭良久,許碧仍舊站在高坡上。知雨小心翼翼地道:“大奶奶,起風(fēng)了,哥兒怕是禁不住……”

    “是啊,起風(fēng)了?!痹S碧深深地嘆了口氣,“秋風(fēng)涼了,正好是打仗的時候?!?/br>
    “大奶奶別擔(dān)心?!敝暧矓D出滿面笑容,“剛才大爺不是說了么,要給大奶奶掙一品的誥命呢。到時候不說別的,就說許家知道了,怕不要氣死呢。”想當(dāng)初為代嫁之事逼得大奶奶上吊,險些就沒了命,如今怎樣?

    如今,許碧已經(jīng)是三品的淑人了,與許瑤的正三品婕妤正是相當(dāng)??杉毸闫饋?,許瑤只是個妃妾,許碧卻是正經(jīng)能當(dāng)家的主母,論起日子來,自是許碧過得自在許多。倘若真有一日她得了一品的誥命,那許瑤非要到日后兒子長大成人得封親王之后,將她接出宮去做個太妃,才有這樣的位份呢。

    許碧擺擺手,嘆道:“我哪里在乎什么一品三品的誥命呢。只要大爺有本事,哪怕我無品無級,也無人敢欺我;否則,就是有爵又怎么樣?”就如寧遠伯這一家子,這會兒怕是在府里惶惶不可終日了呢。

    說到這個,知雨后怕之余亦覺解氣:“還以為梅親家太太給閨女尋了個何等樣的好人家兒,原來不過是這樣的貨色!這會兒,不知道后悔不后悔呢。”

    梅太太怎可能不后悔?她這會兒簡直是要悔青了腸子。

    “伯夫人還是先回去罷。昨兒這一日都折騰得夠嗆,我看夫人臉色也不好,還是先回去歇歇。待婳兒身子好些,我?guī)ソo夫人請安。”梅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

    可惜對面的寧遠伯夫人根本沒有抬屁股走人的意思,反而一拍手掌:“看親家太太說的,婳姐兒身子不好,我哪里放心得下呢。說起來這就快要成親了,雖說還沒過門,我也算得上她的婆婆了,就是來照顧她幾日又有什么不行的呢?不瞞親家太太說,我這心里是把婳姐兒當(dāng)親女兒一般的。女兒病了,做娘的不該來守著嗎?就是青哥兒,心里也擔(dān)憂得緊,一定要跟我一起來,得親眼看著婳姐兒好了才放心呢?!?/br>
    梅太太頭痛欲裂。寧遠伯夫人天一亮就跑來了梅家,口口聲聲梅若婳是她的兒媳,就如她的親女兒一般,定要親自照顧。不僅如此,還把寧遠伯大公子林長青也帶了過來,說是擔(dān)心未婚妻子,一定要來看一看。

    看這架勢,梅太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寧遠伯府是怕被袁太后連累,一定要死扒著梅家,好讓皇帝看在梅氏的面子上放過他們了。

    這,梅太太可不愿意!倒不是她一定要看著寧遠伯府倒霉——說起來寧遠伯府也不過是想要攀附,并非跟著謀逆,皇帝抬抬手也就放過去了——可就算放過了,寧遠伯府的爵位也肯定是到頭了,梅賢妃現(xiàn)在自己還不知怎么樣,絕不會有心情替寧遠伯的爵位說話的。

    這么一個沒落的勛爵之家,梅太太是絕不愿女兒嫁過去的。早知這樣,還不如就應(yīng)了梅大儒當(dāng)初尋的那一門親事呢,至少那還有個盼頭。

    所以,梅太太一出皇宮,就開始尋思退親的事兒了。本來她是打算讓梅若婳借機稱病的。雖說梅若婳年紀(jì)實在是不小了,但這次袁太后謀逆,京城是定要有一番清洗的,若是皇次子再出了事,京城之中這些人家少說也得有個一年半載的都會識趣地窩起來,梅若婳的親事再緩一緩也還說得過去。

    可是看寧遠伯夫人這副模樣,分明是要像一帖狗皮膏藥一般緊貼著不放了,這可怎么辦才好?

    林長青好歹還比寧遠伯夫人稚嫩些,聽自己母親這么說,臉上也微微有些發(fā)紅,卻并不開口說什么——母親也是萬般無奈,誰能想到袁太后這樣發(fā)瘋,竟然連皇子都殺呢?此時此刻,他若只顧著臉面,一家人的性命可就未必保得住了。

    梅太太正無奈,便聽外頭腳步聲響,丫鬟進來道:“老爺請林公子去書房呢。”

    寧遠伯夫人大喜,忙推著兒子道:“你岳丈大人喚你,還不快去呢。那可是當(dāng)世大儒,你素愛念書,得了這機會可要好好請教?!?/br>
    梅太太氣得不行。自己這里撕擄尚且跟寧遠伯府撕不開,梅大儒還要把人叫過去,難道當(dāng)真要考較林長青的學(xué)問?若是他學(xué)問好,難不成就還要把親事做下去?

    林長青去了,這里梅太太與寧遠伯夫人面面相對,梅太太氣得話都不想說了。寧遠伯夫人卻是個會察顏觀色的,一見她這樣子就哭起來:“說起來實在是冤枉,原是看著敬親王是個安分的,誰知道……可憐我家姐兒,昨兒回去就險些上了吊,說是怕連累了家里人,也沒臉見外人了……”

    梅太太到底不是個心狠的人,說不出叫寧遠伯府女孩兒去死的話,只得道:“這也都是沒想到的事。你們家若是沒跟著謀逆,想來皇上也會寬容的?!?/br>
    寧遠伯夫人頓時就叫起撞天屈來:“謀逆這等事,給我們家一百個膽子也哪里敢做??!這,這可真是無妄之災(zāi),還盼著親家太太看在這姻親份兒上,替我們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幾句呢……”

    一提姻親,梅太太就想吐血,板著臉道:“我家也不過是皇后娘娘的族親,這等大事,皇上自有明斷,豈輪得到我們插嘴?!?/br>
    寧遠伯夫人卻并不罷休:“誰不知梅大儒是皇后娘娘的授業(yè)恩師呢?親家太太這樣謙虛,果然是梅家家風(fēng)好,若換了別的人家,不定怎么炫耀呢?!?/br>
    說著又哭:“我家這次實是平白被牽連,幸好有親家在,否則這冤到哪里去訴呢?”

    她這臉皮實在是厚,又放得下身段,梅太太還真不是對手,正被她糾纏得想要發(fā)怒,林長青卻回來了,面上微微有些喜色,見母親在哭,便連忙勸道:“梅伯母正為梅家meimei的事兒擔(dān)憂,母親這樣,豈不是讓梅伯母更難受了?還是先回去罷?!?/br>
    梅太太倒不防林長青竟說出這么一番話來,不過這卻也不妨礙她順著便起身送客。寧遠伯夫人倒想厚著臉皮再糾纏一下,卻被兒子扶了出去。

    待上了馬車,寧遠伯夫人便埋怨起來:“你這是怎么了?你看梅家太太那模樣,分明就是想悔婚哪!”

    林長青輕嘆了一聲道:“方才梅伯父叫我了去,問了問我的功課,說我在這上頭還有些個天分,愿意為我尋一宿儒為師,指點我科舉?!?/br>
    寧遠伯夫人剛高興了一下,聽見科舉二字,臉又垮了。勛貴人家是不入科考的,梅大儒說這話,就意味著寧遠伯府的爵位是到頭了。

    林長青看母親這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嘆道:“母親,那是絕不可能的事了,不必再癡心妄想。倒是我這些年書還算沒白讀,將來若是能考出來,也能給家門生些光輝?!?/br>
    寧遠伯夫人嘟囔道:“有這門姻親——”

    話猶未了就被林長青打斷了:“我看梅伯父的意思,就是以此讓咱們家退親呢?!?/br>
    “什么?”寧遠伯夫人想跳,但想了一想,到底還是坐穩(wěn)了。結(jié)親不是結(jié)仇,若硬娶了梅若婳來家,惹得梅家不快,未必就能得了什么好處,倒不如現(xiàn)今,兒子若是能得梅大儒青眼,那也是一樁大大的好處呢。

    梅家這里,梅太太終于送走了瘟神,剛嘆了口氣,就見梅大儒沉著臉進來,頓時心虛起來:“老爺與那林公子說了什么?”

    “他倒是個不錯的讀書材料。”梅大儒淡淡地道,臉上看不出喜怒來,“若依我說,這門親事倒也做得?!?/br>
    “不成不成!”梅太太頓時跳了起來,“他家如今——”

    “他家也不曾謀反。”梅大儒打斷她,道,“我便是來問問你和婳兒的,這門親事究竟做不做?”

    “不能做!”門口傳來梅若婳的聲音,卻是扶著小丫鬟的手走了出來,“若是給家里招了禍,女兒如何過得去?”

    梅大儒看了她一眼,神色中頗有些厭倦之意:“有我在,禍不及家中,我自會去與皇上說明。若是你還愿履行婚約,我這便——”

    “女兒不愿!”梅若婳知道父親言出必行,一急之下,終于不敢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了,“女兒本也不喜歡這位林公子……”

    梅大儒冷冷地看著女兒,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與你退了這門親事,你就回族里養(yǎng)病去罷。”

    “老爺——”梅太太正想要替女兒說幾句話,梅大儒卻陡然提高了聲音:“你還要說什么!聽聽她說的是什么話!本也不喜歡這位林公子,那當(dāng)初又何必要嫁?不過是如今看人家爵位無望,嫌貧愛富罷了!我梅汝清有這等女兒,簡直是平生之恥!如今她有三條路,要么與林府依舊結(jié)親,要么滾回族里去清修,要么就離開梅家,我親自將她除名!”

    梅太太嚇得不敢再說話。梅若婳臉色慘白,強撐著道:“父親,這門親事是賢妃娘娘說合,女兒怎敢不從?”

    梅大儒冷笑道:“你真當(dāng)我是聾子瞎子不成?這門親事究竟是賢妃說合,還是你求賢妃尋來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還有白云觀之事,這樁樁件件,只消有一件揭出來,就夠你在家廟里住到死!你看到時候,承恩伯府是要保梅賢妃還是會保你!”

    這話到最后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梅太太一臉茫然,梅若婳倒聽出點意思來,不由問道:“父親這話是什么意思?賢妃娘娘,怎么了?”

    梅大儒冷哼,正待說話,便聽外頭隱隱傳來悠長的鐘聲,一聲又一聲,敲個沒完。

    “這,這怎么了?”梅太太如今跟驚弓之鳥似的,聽見有點動靜就心里發(fā)慌。

    梅大儒數(shù)著鐘聲,緩緩道:“宮里有貴人去了?!?/br>
    宮里按說都是“貴人”,但能得梅大儒這一句的,那必是真正的貴人了。

    梅太太試探著道:“是,是太后?”她雖這么問,自己心里卻也知道,若是袁太后死了,梅大儒不會這么說。然而除了袁太后和皇帝,還有誰能得梅大儒說一聲“貴人”?她想想,那個名字都在口邊了,卻不敢說出來。

    梅大儒低下眼睛,淡淡道:“只怕不是。你們換素服,準(zhǔn)備進宮吧?!?/br>
    京城里的誥命們算是被折騰慘了。許多人頭一天才從宮里劫后余生地出來,今天就又得換了素服進宮吊孝。似禮部尚書夫人那樣的,命都要被折騰去半條,只因想著這死的定是袁太后,才能強撐著一口氣過來,要看看這險些把自己弄死的人的下場。

    誰知到了宮里,眾人才知曉,薨逝的竟不是袁太后,而是梅皇后!

    “這,這怎么回事?”沈夫人莫名其妙地問許碧。經(jīng)過昨日那一場,沈家這幾個女人之間的關(guān)系倒親近了許多,沈夫人也不自覺地將許碧當(dāng)成了主心骨似的,忍不住就要問一句。

    許碧心里明白,嘴上卻只道:“這實在不知……”

    不過馬上答案就來了。有內(nèi)侍出來宣旨,說盧家謀逆,欲劫持敬親王遠遁北狄,借北狄之力爭奪皇位,并于昨日太后壽筵之上,意圖縱火以混淆視聽。梅皇后為救袁太后重傷不治,其謚號之中便上一個“孝”字一個“仁”字,稱為“孝仁皇后”。而梅皇后身邊的大宮人捧雪殉主,亦是義烈之人,因梅皇后無子嗣,就認(rèn)捧雪為義女,允其袝墓。

    “孝”與“仁”這兩個字都是極好的意思,等閑皇后死了還得不著這么好的尊號呢??墒沁@圣旨一宣讀,底下誥命們卻是面面相覷。昨日進過宮的,都知道這圣旨簡直就是在胡說,寧壽宮是起火了,可根本沒燒著人;梅皇后更不會去救袁太后。可圣旨擺在那兒,誰敢說一個不字兒?

    沈夫人難得地明白了一回,低聲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太后謀逆,母子相殘,日后落到史書上也是丑事,皇帝這是想遮蓋過去,到底還是圓一圓他和太后的母子情份,順便捧一捧皇后了。

    只是,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夫人卻是想破了頭都想不出。

    許碧垂下眼睛,低聲道:“既是皇上的意思,我們只管稱是就是了?!眲e的,又何必打聽那么多呢?或許不知道才是最好。

    沈夫人會意地點了點頭,周圍的外命婦們也都唏噓哭泣起來。許碧冷眼看去,昨日沒機會入宮的且不說,那些曾入宮赴宴的,也都個個稱頌梅皇后,有臉皮再厚些的,還說起寧壽宮的大火,仿佛她們親眼看見了梅皇后怎么勇救袁太后似的。

    一時殿內(nèi)舉哀,眾人便有志一同,齊聲大哭起來。只是不少人一邊哭一邊四下里打量,便發(fā)現(xiàn)妃嬪隊里,袁昭儀與梅賢妃竟都沒來,倒成了顧充媛打頭兒;外命婦隊里也沒有承恩侯夫人的身影,這可大大不對勁呢。

    這些人都是些人jingzi,一邊哭著,一邊還能彼此交換眼色,猜測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碧是三品淑人,跪的位置也頗靠前,自然將這些老到的誥命夫人們的眉眼官司盡收眼底,不禁暗暗嘆氣——似梅皇后這般位高權(quán)重,又是皇帝心愛之人,一朝身死,也不過落得供后人臆測的結(jié)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