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可如今,她卻是只剩下了入宮這一條路可走。新君已有中宮皇后,其余女子,入宮便是妾室,若要說什么夫妻相得,便有些自欺欺人了。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彼此都有點詫異,對看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不必說,也知道對方在想什么,頓時更覺得有些知己的意思了。 這兩人在這邊相談甚歡,那邊文縣令已經(jīng)回了后院。文夫人上前來服侍他更衣,道:“外頭的事可都辦完了?” 文夫人知道昨夜有人來尋自己丈夫,也隱約知道驛站的事兒并不如外頭所說那般。不過她素來謹慎,若文縣令不與她說的事,她也不會去問,橫豎若文縣令覺得她該知道的事情,自會主動告訴她的。 文縣令也是忙活了半日,尤其是跑到驛站去裝模作樣,落了一身的灰。聞言便道:“都辦好了?!比咚朗紬n首示眾,呈給上司的公文也發(fā)了出去,可以說能做的都做了,“許姑娘和蘇姑娘可安頓好了?” 文夫人笑道:“你還不知道母親的脾性?我都沒插上手,她老人家就把什么都備下了。若不是我說讓兩位姑娘歇息一會兒,只怕母親這會兒就把人叫去說話了?!?/br> 文縣令自是知曉自家老娘的脾氣,聞言也不禁一笑:“兩位姑娘瞧著可還好?” 文夫人抿嘴笑道:“好著呢。你備下的安神藥,我瞧著也未必用得上,虧你還那般鄭重其事,倒把我嚇了一跳,還當是經(jīng)了多大的事?!?/br> 文縣令搖頭道:“你自是不知??梢娺@兩位也都是心性堅韌之人——你可知道,那三個倭人之中,有一個便是那許姑娘殺的?!?/br> “什么?”文夫人唬了一跳,“夫君可莫要亂說!她一個女兒家,如何能殺得了人?若傳出去了——”可不是叫人議論么。 文縣令嘆道:“這等事,我如何能胡說?那倭人當時頭上中了一箭,卻還未死,竟想著用袖弩暗發(fā)傷人。是那許姑娘從馬車里撲出去,從身后將他按倒,以一塊瓷片——”說著,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文夫人驚得兩眼大睜,半晌才道:“這許姑娘,竟是如此,如此——”半天也未想出該說什么來。至于為什么許姑娘明明是在驛站之中,卻又成了從馬車里撲出去,她卻是絕不會再問的。 文縣令搖了搖頭,道:“雖說那倭人當時已經(jīng)重傷,但若換了別家女兒,只怕沒有這個膽氣?!辈粐樀枚阍隈R車里哭便是好的了。且后頭的事他還不好與夫人說,這許姑娘,單論膽氣,倒是真做得沈云殊的妻子。 文夫人正驚得搖頭,忽然門口便有人伸出頭來:“哥哥說得可是真的?” 文縣令臉色立時一沉:“韻兒,你怎的又這般跑來……”雖說這是白晝之時,他也不會與文夫人做什么,但總歸是兄嫂的屋子,文韻一個做meimei的,如今也是十二歲了,這般悄沒聲兒地跑來聽壁角可是大不妥當。 文韻吐了吐舌頭:“娘讓我來問問嫂嫂,飯都備好了,要不要請許姑娘和蘇姑娘來用飯。”她生著一張小圓臉,兩彎眉毛新月一般,一笑便露出兩個小酒渦,十分甜美。她是遺腹女,年紀又比文縣令小了一半有余,文夫人簡直是將她當半個女兒來養(yǎng),素來不忍苛求的,聞言忙道:“你去與娘說,一會兒我便去請兩位姑娘?!?/br> 文韻眨了眨眼睛,笑道:“嫂嫂忙,我去請便是?!闭f著不等文縣令說話,連忙跑了。 文縣令嘆了口氣,向妻子道:“你莫要這般縱著她。今年都十二了,還這般沒規(guī)矩,日后如何是好?也便是現(xiàn)在在這小小的宣城之中,她也無處可去。若是日后出門,仍是如此,在外頭失了禮可如何是好?” 自己家里,兄嫂總能諒解,可到了外頭,卻沒人再這般慣著她了。一旦有什么不知禮的名聲傳出,怕是再要挽回就難了。 文夫人曉得丈夫說得有理,低頭道:“是我疏忽了。日后定然與她細細分說道理?!?/br> 文縣令道:“娘那里我也會去說。這長嫂如母,你管教她也是應當?shù)摹!币蛭捻嵣匆姼?,又是老來女,文老太太便有些溺愛,文夫人要管起她來自是也難免束手束腳。文縣令都是知道的。 文夫人笑道:“娘并未攔著我,是我從前總覺得她還小……” 文縣令想起許碧和蘇阮,不覺搖了搖頭。這兩位比自己meimei也大不了幾歲,這么一比,可真是…… 文韻可不知道哥哥嫂子在這里商議著要教導約束她,一口氣就跑去了許碧和蘇阮的住處。 這宣城縣小得很,衙門自然也小,說是騰出了一個院子,其實小得可憐,文韻才進了院子,就看見廂房的窗戶邊上,兩個少女相對而坐,正在說笑。她不由立住了腳,半身隱在月門后頭,仔細打量這兩個人。 方才她在兄嫂門外聽見說許碧居然能殺倭人,心里真是好奇死了。文家祖籍松江,也受過倭寇侵擾,對抗倭之人自是大有好感。比如說去年新調來的沈大將軍,父子二人在西北時便赫赫有名,如今又來打倭寇,文韻心里便十分景仰。這位許姑娘既是沈家的兒媳,又殺了個倭人,文韻自是忍不住要來看看的。 可是這會兒看來,這許姑娘瘦瘦弱弱的,除了相貌還算不錯,并看不出來哪里有什么過人之處,更不像是能殺倭的女英雄,倒讓她頗有些失望了。 也不知道那位沈少將軍究竟是個什么樣子。聽說他弓馬嫻熟武藝高強,在西北時威名赫赫,那必定是少年英雄了,可這位許姑娘,似乎有點配不上呢…… 文韻也忘記自己是來請人過去用飯的了,站在月洞門外替自己心中景仰的沈少將軍遺憾起來——少年英雄,自是應該配個絕代佳人才好,真是可惜了…… 第15章 婚前 沈家前來接許碧的下人,第二日便到了。雖然文老太太很想挽留,但許碧與蘇阮還是立刻就啟程了。許碧自然耽擱不得,畢竟沈云殊還躺在床上,等著她去沖喜救命呢。而蘇阮也由沈家派了人來,將她送往京城。 兩人一南一北,便在宣城縣衙后院分了手。 “這個jiejie系著,一路平安。”許碧從自己的行李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枚壓勝錢來。 壓勝錢,又叫厭勝錢,是用來祈福辟邪的。許碧這枚壓勝錢是長命鎖形,赤金打造,重三錢。 “這東西不值錢,卻是我姨娘在佛前供過,念了九九八十一天經(jīng)文的。我自小多有病災,都是這東西替我壓著,jiejie系著它,但愿也能給jiejie擋擋災禍?!痹S碧這話不是假的。這壓勝錢本是楊姨娘有孕后特地去打的,但這經(jīng)文卻是路姨娘在她過世之后念的。 那會兒的許二姑娘體弱多病,都疑心養(yǎng)不活了。路姨娘便將這壓勝錢供上,念過經(jīng)文之后才給她系上,結果許二姑娘平安長大,至少若不是她自己投了繯,現(xiàn)在也應該還活著呢。 要說許碧現(xiàn)在真的拿不出東西。沈家的聘禮還在杭州,她自己的嫁妝換了四千兩銀票揣著,隨身的行李里就只有從前在許家得的那些小首飾玩藝兒,根本拿不出手。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這枚壓勝錢,雖本身不值多少銀錢,卻能抵得上蘇阮那一只鐲子的情份。 蘇阮接了那壓勝錢在手,鄭重將紅線系在自己頸中,才與許碧別過,各自登上了馬車。 從宣城再往杭州去就很快了。且此次在驛站出了事,又耽擱了一日,馬車自然走得更快,黃昏時分,便到了杭州城。 這次林mama一路都跟在許碧的馬車里伺候,臉上的笑容比從前更和善,即使看見許碧掀起窗簾一角往外觀看,也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反而笑道:“杭州城雖比不得京城,也算是繁華之地,再過些日子天氣和暖,那西湖、錢塘、玉皇山,到處都是好景致,一年半載都看不完?!?/br> 許碧笑了一笑:“所以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原是個好地方?!痹僬f這年頭的女眷們也難得出門,偌大的杭州景區(qū),一年半載的自然是走不遍。 上輩子許碧自然是來過杭州的。與那時候比起來,現(xiàn)在的杭州當然沒有那些高樓大廈,空氣卻是更為清新。目之所及多是白墻黑瓦,被那湛藍的天空一襯,水墨畫兒似的。那些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穿行的人們也不如前世那般擁擠,衣裳亦多是青藍粉赭之色。如此那路邊低矮圍墻之內探出一枝桃花或紅杏,便格外嬌艷亮眼。 說起來,京城離杭州并不很遠,景致自然也有相似之處。但京城更為厚重,杭州卻顯得輕靈許多。就連知雨知晴兩個也看得發(fā)呆,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 林mama在一旁殷勤地指點:“將軍府就在西湖邊上,出去只乘轎子,盞茶時分就到。那蘇堤、斷橋、雷峰、曲院,四季皆有景致,單這一泓湖水,就看之不盡。” 知晴一臉向往,忍不住道:“這么說,過些日子不就好去西湖游春了?” 林mama點頭笑道:“可不是。” 許碧卻暗地里撇了撇嘴。真要是她不幸才嫁進門沈云殊就死了,一個寡婦有沒有春可游還不一定呢。 林mama察顏觀色,看得出許碧對此不感興趣,便連忙換過了話題:“姑娘進了城,先在別院住下——聘禮都放在那兒——姑娘就從別院出嫁。說起來這路上耽擱了一日,明日就是吉期,姑娘到了別院,今晚還要早些歇息。這會兒,想是喜娘都已經(jīng)等在別院里了?!?/br> 這個時間確實夠緊張的,不過許碧也只點了點頭。林mama便續(xù)道:“雖說日子急了些,卻也是尋了人仔細擇出來的好日子,各樣禮數(shù)也都要齊全。全福夫人請的是杭州知府董家的夫人,姓孟,家中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別人家輕易是請不至的?!?/br> 許碧又點了點頭。杭州知府也算是本地最高級別的官員了,家里夫人當然不是什么人想請就能請到的。說起來全福夫人好像不單要公婆俱在,自己父母也要雙全才是。但林mama只提公婆不提父母,只怕這位董夫人也不是那么全福,只不過身份高,請她來是件極有面子的事。 原本按計劃,許碧一行人昨天就能到杭州,用一天的時間來準備成親自是寬裕的。結果在驛站里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時間驟然緊張起來,林mama只得在馬車上就開始講起明日成親的流程來。好在到了那一日,新娘就是個提線木偶,只要照著喜娘的提示行事即可,倒也不用特別費心去記什么。 許碧安靜聽著,林mama窺著她的臉色,便干笑了一聲道:“姑娘,這驛站的事,老奴想傳出去究竟是對姑娘不好,所以只稟報了夫人,其余下人一概都封口……” 許碧一聽就明白,林mama果然是選擇了隱瞞,不想讓沈大將軍知道此事了。 “mama說的是。只是又要勞夫人cao心了?!?/br> “哎——”林mama立刻就笑了,“看姑娘說的。過了明日就是一家人了……” 幾人說著話,馬車便放慢了腳步,別院已是到了。 江南園林,以小巧玲瓏見長,即使一個不大的別院,看起來也是精致可愛。一個穿淺紅褙子的大丫鬟領著幾個仆婦,笑盈盈地候在門口:“奴婢紅羅,夫人派奴婢過來,在別院伺候姑娘。” 這一路上林mama已經(jīng)說過,沈夫身邊四個大丫鬟,紅羅十八歲,最得沈夫人信任。許碧也不敢怠慢,連忙客氣了兩句。 這紅羅生著一張容長臉兒,眉眼秀麗,未語先笑,瞧著就十分利落能干的模樣,一邊殷勤地攙著許碧往里走,一邊道:“姑娘可到了。夫人已經(jīng)盼了好幾日,昨兒接了消息,可把夫人唬了一跳,雖則報信的人說姑娘平安,夫人心里也仍是放不下,一夜都沒有睡好呢?!?/br> 這種話聽聽也就罷了。許碧也就對她笑笑:“也不曾想到會發(fā)生這樣事,勞夫人擔心了。” 紅羅往她臉上打量了幾眼,抿嘴笑道:“看姑娘氣色還好,夫人也就放心了。不是奴婢托大說句話,這大禍之后必有大福,姑娘過了這一劫,以后定然事事順心?!?/br> “那就謝謝紅羅jiejie吉言了?!痹S碧微微一笑,看了知雨一眼。 知雨早就有話想問了,這會兒得了許碧示意,便開口道:“紅羅jiejie,方才林mama說,明日就是吉期,我們這初來乍到的,也不知究竟還要做些什么……” 紅羅笑吟吟地道:“夫人叫奴婢過來,正是為了跟姑娘說明兒的事呢。姑娘也知道,杭州離京城遠,家里備的聘禮就不曾叫林mama帶過去,免得這邊送了去,那邊姑娘還要帶回來,這搬來搬去的也太麻煩些?!?/br> 她說著就掩嘴笑了一下,才續(xù)道:“杭州這邊,是吉期之前送嫁妝,所以那些東西前日已經(jīng)從別院這邊送去了府里,因姑娘還沒到,夫人就做主,又給姑娘添了些用得著的東西,先把院子布置了起來。也是為了趕在大少爺回府之前,免得到時候又要搬動……” “大少爺?”知雨疑惑地道,“大少爺不是在養(yǎng)傷……” 紅羅嘆道:“大少爺之前一直在軍中,昨日才挪回來的。因御醫(yī)說不叫亂動,免得扯裂了傷口,老爺已經(jīng)安排了,明日就由二少爺代為迎親拜堂?!?/br> 知雨頓時就有些急了:“不知那御醫(yī)診斷,到底是怎么說?”這連拜堂都要兄弟代替,可見沈云殊這傷必定極重,根本不像林mama在船上時說的那么輕描淡寫。 紅羅笑了一笑:“御醫(yī)說,大少爺這次傷得狠了,須得好生養(yǎng)著?!?/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要不是傷得狠了,又怎么會有沖喜之事?可這好生養(yǎng)著,究竟能不能養(yǎng)得好,可就不好說了。 許碧倒是早有心理準備。且這紅羅既然是沈夫人的心腹,自不會跟林mama說出不一樣的話來,否則豈不是自己拆臺?好在明日就成親,到時候她總能見著沈云殊,是好是歹,還是自己親眼去看吧。 這別院里倒是一切齊備,婢仆也都手腳利落,紅羅和林mama直到許碧洗漱過又用了飯,這才告退出去。林mama要回府去向沈夫人回話,紅羅卻是今晚要留在別院,明日好安排許碧上轎的事。 知雨將紅羅送出去,回來關了門,便連忙與知晴將明日要穿的嫁衣蓋頭并花冠等物都收拾出來,挨樣檢查了,確認并無不妥,這才伺候著許碧歇下。這成親可是個體力活兒,明日有得忙,所以兩個丫鬟雖則心里還是忐忑,卻也不敢再讓許碧憂心了。 這邊,林mama卻是坐車先回了沈府。 沈府這宅子原是前朝一位閑散王爵的府邸,終日也不做什么正事,只一心在修繕自己園子上。這園子既有江南園林的精致,又不失北地庭院的疏朗,尤其是宅子里那些花木,都有了年頭,實在難得。 前朝覆滅之后,這宅子輾轉到了一富商手中,豈知后人不爭氣,將家業(yè)敗了,便思想將這宅子賣了得些錢財。因有敗家之事,便有人說這園子風水不好,要壓他的價。這富商后人不肯賤賣,便拖延了好些時候。 恰好沈文闔家都從西北調至江浙,沈夫人一眼便看中了這宅院。沈大將軍戎馬出身,并不信那些風水之說,便出了公道價錢買下。這宅院雖不是極大的,但沈家主子也不多,盡夠住了。 林mama進門時已是夜色低垂。這宅子里花木茂盛,白日里自是美景,到了夜里便不免有些陰影幢幢的。林mama剛走到二門處,前頭小徑里忽然燈光一閃,繞出個人來,倒把林mama唬了一跳:“誰!” 那人身形嬌小,將手中燈籠一提,笑道:“唬著mama了?我是青霜?!?/br> 林mama心中暗罵了一句,臉上卻露了笑容:“原來是青霜。這么晚了,怎還沒歇著?” 青霜雖是北邊人,卻生了一副南邊人的模樣,嬌小玲瓏,瓜子臉上一雙杏眼,不管什么時候都水汪汪的。聽林mama這么一說,就揚了揚手里的一包東西,道:“想給大少爺做點針線,沒想到那棚子又壞了。趁著這會兒去針線房要了一個,明兒忙,怕是顧不上了。” 林mama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可不是,明日有得忙呢?!?/br> 青霜轉身隨著她走,笑道:“mama不是去接少夫人么,怎的沒留在別院?聽說路上出了點事,我還直替mama擔心呢。少夫人可不要嚇壞了?” 林mama笑了一聲:“可不就是因為出了點事,我先來與夫人回話?!?/br> 她不接話,青霜便只得不再兜圈子,往她身邊湊了湊,一邊提著燈籠給她照路,一邊壓低了聲音道:“mama,聽說少夫人知書達禮,琴棋書畫俱精。我總聽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想必少夫人定然是個大美人了?” 林mama肚里暗暗冷笑——果然夫人當初沒看錯,這丫頭就是個端不住的,渾身骨頭怕都沒二兩重——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笑道:“你也太心急了。明日少夫人就進門了,到時候還不盡著你們看,偏這時候急得什么似的。不說了,我還得趕著去向夫人回話呢?!?/br> 青霜眼看著林mama扭頭走了。沈云殊的院子跟沈夫人的正院方向相反,她也不好再跟上去,只得將腳一跺,自回沈云殊的院子去。 沈云殊的院子靜悄悄的,從臥房里彌漫出一股藥味,青霜才一進去就被熏得皺了皺眉,連忙走過去將窗戶推開一扇:“這般重的藥味,jiejie怎么不開窗?!?/br> 屋里桌子旁邊坐著了個年紀與她相仿的丫鬟,眉目明艷,正是沈云殊另一個大丫鬟紫電,手里折著幾件洗干凈的衣裳,見青霜開窗便道:“御醫(yī)說大少爺如今不宜見風,藥味便有些也熏不壞人,你莫要把窗戶開得那般大?!?/br> 青霜嘟了嘟嘴,只得又把窗戶關得小些,埋怨道:“也不知這些御醫(yī)用的是什么藥。我記得從前在西北的時候,大少爺也用過傷藥,并不是這個味兒呀?!?/br> 紫電皺眉道:“你也小聲些。大少爺喝了藥剛剛睡下,莫吵醒了他。從前那些傷藥不過是治些皮rou之傷,這次大少爺背后中這一箭都傷到了臟腑,用的藥自是與從前不同。你若受不住,晚上我來值夜,你去歇著罷?!?/br> 沈云殊身邊兩個貼身的大丫鬟,雖則他長年在軍營之中也用不到,但既回了府里,就該紫電青霜兩個伺候。青霜自是不能就走,有些訕訕地道:“我倒不是受不住,只是擔心大少爺……那些御醫(yī)雖說是宮里來的,可宮里那些貴人何嘗會受這樣的傷?只怕他們治起這些刀箭之傷來,還未必有西北的郎中拿手呢。更何況那王御醫(yī)才多大年紀,便是在宮里,只怕也就是給人拎拎藥箱,抄抄方子……” 這話也正是紫電憂心的,不由點了點頭,嘆道:“你說的也是。只是如今離著西北這般遠……好歹御醫(yī)們補養(yǎng)應是拿手的,只消那傷無礙,好好地養(yǎng)起來便是了。”前些日子府里都說大少爺是要傷重不治,夫人連沖喜的法子都想出來了,大將軍竟也同意,可真是把她驚駭壞了。如今大少爺接回來,瞧著雖是虛弱不堪,但既能挪動,想來性命總歸無憂了。 青霜又嘟了嘟嘴,小聲道:“御醫(yī)說的那些話,我看也未必真能信……”伺候宮里的貴人,那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尤其要會推卸責任。這些御醫(yī)早就油滑了,嘴里的話至多也只好信七分。 紫電輕嘆了口氣,也壓低聲音:“便是御醫(yī)們油滑,大將軍心里總歸有數(shù)的?!边@可是嫡長子,又是軍中的膀臂,大將軍豈會輕忽呢? 青霜想想也是,心下略定,便有了些興致:“也不知明兒進門的少奶奶是個什么性情模樣?” 紫電瞥了她一眼,好笑道:“你方才不是出去了么,竟沒打聽來?”兩人一起伺候沈云殊有三年了。平日里沈云殊多在軍營,剩下她們兩個獨守空院,彼此相處久了,自是了解。何況青霜那心思有些藏不住,她方才往外頭一跑,紫電就猜到她是去等林mam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