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火焰山口那么一跳,就像來到了另一個春光明媚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白得得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疊瀑圖!”白得得驚呼出聲。這周遭的環(huán)境和疊瀑圖里的一模一樣,一層層降落的瀑布,和一個又一個的湖泊,連湖畔容舍的小木屋都一模一樣。 而白得得的娘親唐色空就正盤膝閉目地坐在小木屋外。 沒有一絲呼吸。 白得得飛奔過去,摸了摸唐色空的手,什么都沒有,一絲生氣也無。 白得得當(dāng)即就跌坐在了地上,眼里流著淚,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容舍卻略過了白得得,徑直走進(jìn)了小木屋內(nèi)。 “得得,你進(jìn)來一下?!比萆岬穆曇粼谖堇镯懫?。 白得得原本該聽不見的,因?yàn)樗两趩誓傅耐纯嗬?,但偏偏容舍的這句話,就像被人用釘子敲進(jìn)了她腦海里一般,她愣愣地站了起來,走進(jìn)了那幢小木屋。 現(xiàn)在白得得終于發(fā)現(xiàn)這里的小木屋和疊瀑圖里的小木屋不一樣的地方來了。 跟著進(jìn)來的蘭有雪也“咝——”地長長吸了口氣。 這幢小木屋里沒有床,在半空中懸浮地躺著一個女子。她雙目輕輕的閉著,雙手疊放在小腹上,面容很安靜,就像是在午睡。 可她即使沒睜開眼睛,那容顏也已經(jīng)讓天為之失色,真不知道她若是睜開眼睛,該是何等的殊色。便是眼下的白得得,比之她也稍遜三分。 而在那女子的身下,來自各大星域的萬物生源正汩汩地冒著,縈繞在她身周,滋養(yǎng)她rou身不腐。 而在她正上方的頭頂上,還懸浮了一個透明的囊袋,那里面裝著三色光,七色彩,乃是人的三魂七魄。 不過這三魂七魄卻并非懸浮的女子的,而是外間閉目打坐的唐色空的。 人的魂魄,這樣被抽出來,若是混入天地間人死之后溢出的魂魄后,即使是神也分辨不出誰是誰的。因?yàn)樗鼈兗儍舻镁秃盟频乩锏臓I養(yǎng)元素一般,可無限分解,無限重組,投胎之后而成為另一個人的一部分。 所謂的人死復(fù)生,那也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確可以復(fù)生,但是復(fù)生之后很可能會變成一百個人,乃至一千個,一萬個人。在他們身上,都有那個人靈魂的某個片段。 而白得得之所以知道那是她母親唐色空的三魂七魄,乃是因?yàn)閺哪峭该髂掖目谧由洗瓜铝艘粋€紅色標(biāo)簽,上面寫著“唐色空”三個字。 此等情況下,只要將唐色空的三魂七魄重新打入她的體內(nèi),她就能重新活過來。 然而無論是這陌生的美貌得叫天地失色的女子,還是唐色空的三魂七魄,都不是讓蘭有雪倒抽冷氣的原因。 那原因乃是正盤腿閉目靠墻坐在那懸浮女子頭一側(cè)的男子。 若說這女子的美貌能叫天地失了色彩的話,那若是天地間沒有了這男子,那么整個天地的光似乎都會被他帶走一般。 白得得和蘭有雪都是第一次見到,原來,世間男子竟然有能生得這般的,叫人忍不住想匍匐在他的腳邊,親吻他的腳背,打從心里生出一股今生若能得日日看他一眼,哪怕萬世被打入無邊地獄也心甘情愿的念頭來。 (捉蟲) 第224章 可即便這男子俊美得奪天地之光, 也只會叫人驚嘆、叫人癡迷、叫人臣服,卻不至于叫人倒抽涼氣。 白得得看著那閉目打坐的男子, 蘭有雪也看著他。 即使蘭有雪和容舍并沒親密無間, 卻也絕不錯認(rèn),眼前這打坐的男子, 與容舍是何其相似。 不是說那張臉, 而是除了那張臉之外,兩人完全是一模一樣的, 尤其是給人的感覺,氣質(zhì)、氣勢、節(jié)律無一不同。而這個男子也是天生道胎。 若是他們曾經(jīng)去過地球的話, 掃一下虹膜或者指紋, 也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 這些都完全一致。 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是兩個人呢? 疊瀑圖本是白得得極熟悉的地方,這里的山山水水她都喜歡,木屋的小廚房不知為她做了多少次蛋菜, 外面的溫泉池子她不知泡過多少次,偏偏現(xiàn)在卻讓她有種置身地獄的顫栗。 白得得看向容舍, 容舍也正在看她。 白得得沒說話,明明是極親近的兩個人,她在容舍面前撒嬌耍癡都早習(xí)慣了, 從沒像此刻一般,彼此遙遠(yuǎn)得連說句話都困難。 容舍往前走了兩步,卻并非是向著白得得,而是往那閉目盤膝的男子走去, 然后便見容舍徑直走進(jìn)了那男子的身體,屈膝盤腿坐下。 彼此完全重疊。 須臾后,那男子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所謂神靈,大抵便是如此吧。 所以白得得和蘭有雪并沒有看錯,容舍本就是眼前這人,眼前這人也就是容舍。 容舍緩緩站起身,朝白得得道:“在世上行走的一直是我的元神化身?!?/br> 元神化身,當(dāng)元神凝練到一定程度后就能分化出來,不過化身終究是化身。白得得如今也能凝聚一個化身出來,但一看就知道是化身,并不具有真實(shí)的rou身。 但容舍,或者該說以前的容舍,沒有一個人會認(rèn)為他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白得得迷迷糊糊地想起來,當(dāng)初她還擔(dān)心過會不會未婚而有孕的事,容舍說過讓她不必?fù)?dān)心,但過程里似乎也沒做過任何防御。白得得那時只當(dāng)容舍是無所不能,現(xiàn)在忽然想起來,元神化身即使已經(jīng)完全像一個真人,卻不會有真正的能讓人懷孕的精氣。 白得得想靠近容舍,想問問他,眼前都是怎么了。 可是眼前就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墻擋在了她的面前,不僅白得得,即使是蘭有雪也寸步難行。 容舍抬眼看了看懸浮在空中的裝著唐色空三魂七魄的神魂袋,白得得順著他的目光也望了過去。 蘭有雪也望了過去,大抵她比白得得的經(jīng)歷多太多,所以此刻也格外敏銳。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恨過白得得,咬牙切齒地希望她倒八輩子血霉,但此刻她或許比白得得本人還希望,接下來的事情不是像她想的那般。 容舍轉(zhuǎn)過身,垂眸看著懸浮在他腰側(cè)沉睡的女子,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面頰,聲音有些沙啞?!皬氖f年前開始,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想救醒她?!?/br> 如果一切都是為了面前那個女子,白得得這個后來者又何以自處? 蘭有雪忍不住地又朝白得得看過去,而白得得遠(yuǎn)遠(yuǎn)比她想象的冷靜得多。她原本以為白得得會奔潰的。也或者她在等待容舍最終的攤牌?女人嘛,在男人沒有明明白白地說清楚之前,總是會抱著僥幸的幻想的。 白得得看著懸浮在半空中的神魂袋,她的聲音有些涼,就像真的從地獄里傳出來的一般,輕輕的有些遙遠(yuǎn),“你想要陰陽修容花?” 容舍回頭看向白得得,目光清明,并沒躲閃,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那粒陰陽修容花的靈種是我在萬年前放入靈種池的。” 果然。白得得想起瑤池域那個得一宗的書院,“得一宗”三個字是容舍題的,和東荒域的那三個字筆跡一模一樣。那時候她也許就已經(jīng)猜到了點(diǎn)兒什么,卻從來沒有深想。 至于她為何猜出容舍要的是陰陽修容花,卻要從如一說起。她在白盟域見到如一時,只覺得親切,可她們明明就是“情敵”,如今白得得看著面前沉睡的女子,其實(shí)也感覺到了同樣的親切。 那一瞬她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不是對她們這兩個人覺得親切,而是對她們身體里殘留的陰陽修容花的氣息親切。 容舍說陰陽修容花一萬年出現(xiàn)一次,她白得得自然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如今看起來也不會是最后一任。 白得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給你?!?/br> 這三個字說得挺輕松,做起來卻是要命的。陰陽修容花早就和白得得融為了一體,可以說她的血rou、她的筋脈、她的肌骨,一寸寸一段段都已經(jīng)和陰陽修容花密不可分了。甚至她的元神根基,也是陰陽修容花為她打下的,從花的根系里長出來的。 若是從她身體里取走陰陽修容花,那白得得必死無疑。可白得得也不是沒有還擊之力,畢竟陰陽修容花已經(jīng)是她的東西,她的身體。 即使是神,想要?dú)⑺浪苋菀?,可若是要完完整整取走還有活性的陰陽修容花,只要白得得不愿意,他就不能得道。他所能得到的只能是玉石俱焚。 但是唐色空的三魂六魄是被容舍取出來的,就懸在白得得的眼前,她沒得選。 蘭有雪吃驚地看著白得得,她想不通,連她都想撲過去問容舍一句,為何要負(fù)心如此,可白得得這個當(dāng)事人卻好似還那么理智。 白得得倒不是理智,其實(shí)從進(jìn)入疊瀑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好似又回到了無邊地獄,她真希望眼前這一切都只是她在無邊地獄里自己想象出來的曲折離奇的故事。 那樣的話,在故事之外,容舍依舊還是容舍,他不喜歡她,至少沒有欺騙她。 魂魄離體不能太長時間,否則對神魂會有不可逆的傷害,即使有神魂袋,也并不能無限期地保質(zhì)。白得得的手輕輕地?fù)嵘狭俗约旱牡ぬ铮抢镉嘘庩栃奕莼ǖ母?/br> 當(dāng)陰陽修容花察覺白得得要自掘其根時,拼命地掙扎了起來。 容舍往前走了幾步,在白得得面前站定,“我來?!?/br> 白得得垂下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看得蘭有雪不忍地側(cè)開了臉。 容舍的手從白得得的小腹穿入,鮮血便一滴滴地溢了出來。 “當(dāng)初,你不是嘲笑我做依蘭的時候,甘心自賤,被鬼王一次又一次地負(fù)心是活該嗎?你現(xiàn)在又是什么?連反抗都不敢嗎?”蘭有雪厲聲罵起了白得得。 白得得沒有側(cè)頭去看蘭有雪,她只是定定地看著一臉平靜的容舍,伸出手討要她娘親唐色空的魂魄。 蘭有雪這女人依舊還是那么蠢,也不想想,容舍乃是神靈,她若是不任他予取予求的話,她的爺爺,奶奶、爹爹、娘親以后要怎么活? 這一路走來,她的修為一次又一次的提高,背后都有容舍的功勞。她奶奶,她舅舅,她爺爺,她爹爹,她娘親,就好像有根無形的線,在逼催著她必須修行,才能和親人團(tuán)聚。 那時候她一直以為容舍是為了自己好,現(xiàn)在才明白他只是想逼她盡快把陰陽修容花養(yǎng)熟,合道之后的陰陽修容花的確有了逆轉(zhuǎn)陰陽的可能。 “師傅!不!師傅!” 不知何時,杜北生和如一,居然闖到了木屋外,當(dāng)他看到容舍的手就插在白得得的小腹里時,頓時目眥盡裂。 白得得駭然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外的杜北生,這一刻她大概能體會,她爹爹在盤古大陣?yán)锟吹剿龝r的痛楚。多一個人來不過是多一具尸體出去而已。 杜北生的肩頭還站著一只鳥,它也像杜北生一樣,拼命地想闖進(jìn)木屋,想打破眼前的幻境,容舍怎么可能會要白得得的命呢?傻鳥絕對不相信。如果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傻鳥覺得自己的愛情觀大概再也好不了了。 可是這一鳥一人都破不開容舍設(shè)在木屋外的結(jié)界。 只門外那紅衣似火的女子,慘白著一張臉,凄厲地笑著,“原來真是這樣,原來真的是這樣。” 她手里拿著一面鏡子,正是那面白得得在瑤池域煉制的“因果回溯鏡”。當(dāng)初離開的時候,她還曾感嘆過,沒來得及回玉山書院把這鏡子順走,沒想到卻被從瑤池域上來的如一帶了過來。 如一哭著,舉起鏡子,朝結(jié)界狠狠地砸了過來,“為什么,為什么?我可以為你再次養(yǎng)修容花呀,為什么,為什么?” 那鏡子砸在結(jié)界上,里面的影像也落入了白得得和蘭有雪的眼里。 鏡子里回溯的是過去,是如一的過去。那時候的她,也是紅衣似火,就站在白得得現(xiàn)在所站的位置上,陰陽修容花正被她自己的手從丹田里扯出來。 所以白得得的推測并沒錯,她并不是第一個陰陽修容花的花肥。只是唯一的區(qū)別是,大概是以前得罪容舍太深,所以他要親自剖腹取花才能解恨? 杜北生和傻鳥一個瘋狂地拿劍劈著結(jié)界,一個瘋狂地啄著結(jié)界,白得得已經(jīng)顧不得再看容舍,她手里拿著唐色空的神魂袋,朝杜北生舉了起來,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搖著頭。 杜北生知道,那是他師傅在求他,一定要救醒唐色空,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但是若白得得死了,杜北生活著還能有什么意義?鮮血從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噴了出來。 人死之前大約真有回光之說,白得得的腦袋尤其清明起來,她想起最后和容舍在一起的日子,他多數(shù)時候都在沉默,在躲避,在將她推向杜北生。 所以當(dāng)她和杜北生重逢的時候,曾經(jīng)似乎吃過醋的容舍,卻再沒吃過一滴醋,反而任由他們師徒就那么撇開他相處,亦或者是他故意躲開,而讓她和杜北生能多點(diǎn)兒時光獨(dú)處。 血流得太多,所以神智最終已經(jīng)開始搖晃,鮮血把白得得那襲白色裙子的下擺已經(jīng)完全染紅,就好似因果回溯鏡里如一的裙子那般,鮮紅似火。 白得得看著容舍,終于掉下了眼淚,“好疼,容舍,好疼的?!?/br> 容舍的手輕輕一抓,最后一絲陰陽修容花便徹底脫離了白得得的身體,她像個殘破的娃娃一般,被抽走了最后一絲力氣,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結(jié)界外,杜北生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卻只能無力地用手捶著那結(jié)界。 蘭有雪愣愣地看著容舍,但見他指尖朝著她的眉心一指,那枚養(yǎng)在她身體里的“神蠱”就從她的眉心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