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小姐，和剛才的“小姐”截然不同。

    伴隨著心酸、震驚、不敢置信、嘆息等等。

    好熟悉的稱呼，姜可心里一軟，將長頭發(fā)撥到耳后，朝他笑了笑，眼里卻微微地泛酸：

    “成叔叔，好久不見。”

    成叔花了幾分鐘，滿是老繭的手攥緊鋼筆，喉嚨一再滾動，這才顫聲道：“小姐，你不是去英國念書了嗎？”

    說罷，他敲了敲腦袋，“也是，這都幾年了，小姐應(yīng)該學(xué)成回來了，這就好…這就好……”

    在姜可心中，成叔就像她的家人，想了想，沒想瞞他，直說道：“沒有，我沒有念完，現(xiàn)在已經(jīng)工作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總感覺自己像在寫80年代的文……額額額，明明我是個朝氣蓬勃的小姑娘。(t＿t)

    什么樣的家庭什么樣的孩子，付崢慢慢就好了，欠□□就是。

    第23章

    “沒有，我沒念完，現(xiàn)在已經(jīng)工作了?！?/br>
    成叔一怔，旋即心痛地望著她。

    當(dāng)年姜可大學(xué)畢業(yè)后拿到英國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的offer，姜世名有多開心他還記得。

    成叔雖然自己只是面料廠的小主任，但在服裝a這個行業(yè)中，自然也聽過rca的大名——頂尖的時尚殿堂，男裝殿堂。那才是服裝設(shè)計的真諦，時裝設(shè)計的靈魂，和他們這種為了市場、為了大眾做做基本款是截然不同的。

    服裝行業(yè)和時尚圈，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姜可眸光明澈，已經(jīng)看開了，但成叔卻不忍，道：“是因為……”

    “學(xué)費太貴，念起來不合算?！彼⑿?。

    成叔靜了一會，嘆一聲，道：“小姐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

    “尚悅，亞歷山大?！?/br>
    “噢?！鄙袗偧瘓F的男裝大名鼎鼎，成叔稍稍欣慰，“是在江南那邊吧？”

    姜可點頭，尋了把折疊椅坐下。

    “那也挺遠的，不打算回來嗎？”

    “我…那邊工資比較高，南方嘛，服裝企業(yè)肯定比這邊待遇好，而且至少有容身之處?！苯尚α诵?，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切到她最想知道的正題，問：“別說我了，你們現(xiàn)在如何？”

    成叔嘆氣，“還能如何，你也看見了，現(xiàn)在這些都賣不出去?！?/br>
    姜可用手摸了摸旁邊的羊絨，只感覺手感上乘、品質(zhì)甚好。

    她記得，父親當(dāng)時在的時候，這些羊絨都是搶手貨呢。

    后來父親在c市開了服裝公司，專門找工廠把這些做成羊絨大衣，在毛紡城賣得非常好，再再后來，父親把c市快倒閉的老服裝廠也收購了，從面料到制作銷售完整產(chǎn)業(yè)鏈，創(chuàng)了自己的服裝品牌——xea，賺得缽盆滿滿，成為c市的著名商人。

    那是姜可從出生到二十二歲的時光。

    二十二年，驕縱的小公主日子。

    “公司那邊賣得也不好嗎？”

    成叔嘆氣：“公司、服裝廠，都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的，說是xea品牌定位太低了，光做毛紡這些也沒意思，又創(chuàng)了新品牌，面料也不從我們這訂，營銷還砸進去好多錢，也沒見收回本。這不，服裝廠已經(jīng)快被掛牌出售了。面料廠沒人訂，估計再撐個一兩年，也不行了?！?/br>
    “服裝廠要被掛牌出售？”姜可驀地攥緊拳頭。

    “是啊，沒辦法。毛紡廠還能好點，有人訂面料。他們衣服賣不出去，全壓貨，服裝廠沒貨做，也接不到外面訂單?！?/br>
    姜可皺緊了眉。

    一種難掩的心疼漫了上來佳。

    父親努力了幾十年的事業(yè)，為此心力交瘁、熬夜、加班、加點，將一個小小的毛紡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是現(xiàn)在，就這么被人糟蹋了。

    她知道這些東西確實不屬于她，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主人，但是看著心血被毀掉，她很難受，也很憋悶。

    “那個服裝廠要賣多少錢？”

    “怎么也得一百萬吧?！?/br>
    原先是個小服裝廠，但exa當(dāng)時做得大，機器設(shè)備等都是錢，而且地理位置非常好，就在市區(qū)郊外，不像現(xiàn)在有些新廠，在c市下面的鎮(zhèn)子上。

    姜可抿緊了唇。

    這幾年她沒回北方，手機卡換了、過去的同學(xué)群、朋友群她幾乎都不在聯(lián)系，還有親戚更不用說，她是抱著逃避的心態(tài)的，只是沒有想到，爸爸的事業(yè)會被那些人弄得這么糟糕。

    她不是沒想過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業(yè)肯定比打工賺錢，這樣她就更快地攢夠錢去繼續(xù)念rca，但是她退無可退，沒有家庭作為依靠，她一旦失敗，就成為流浪漢了。

    她不敢冒險。

    而且一百萬多萬……

    對普通上班族而言，真的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就在她沉思之際，手臂被成叔拍了下，緊接著聽到成叔仰頭沖入口喊道：“老板！您來啦！”

    “嗯，今天怎么樣啊？”

    流里流氣的男人聲音。

    姜可肩膀驀地一僵，聽出來人，她并不想在這種場合起摩擦，小聲道：“成叔，那我先走了。”她低著頭，濃密的長發(fā)掩住大半臉頰，龍門架上的面料又多，將她身影遮了大半，走得很快。

    離開后，隱隱能聽見后面?zhèn)鱽淼穆曇簟?/br>
    “成叔，這誰呀，我怎么覺得有點眼熟？”

    “尚悅集團的?！背墒逋菑埜捎兴奈宸窒嗨频拿婵住?/br>
    “??？那他們有沒有訂什么？你怎么不早說呀?！蹦腥思奔焙鸬馈?/br>
    再后來的聲音，姜可聽不見了。她穩(wěn)下心神，剛拐了一個彎，又撞見悠哉悠哉的侯向龍。

    “可可，你慌什么呀？”

    這短短幾分鐘，姜可想了很多，其中，最堅決的一點就是——她要把爸爸的那家服裝廠買下來。

    一定要。

    她不想讓服裝廠落入別人手中。

    所以看見一身名牌的侯向龍時，她眼里直冒金光。

    “……”侯向龍摸了摸自己白嫩的小臉，笑道：“我今天很帥？”

    “侯總?！?/br>
    “嗯嗯？”已經(jīng)很少聽她這樣尊敬地稱呼自己，侯向龍很開心。

    姜可只是設(shè)計師，不會談生意，想了想，直接一股腦道：“我剛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好的商機，有一家服裝廠正在低價出售，但我這里只有二十萬存款，您愿不愿意投資佳？”

    “啥？”侯向龍摳耳朵，沒聽清，“你…你再說一遍？”

    姜可重復(fù)了一遍，并且加上“c市”“她很熟悉”這些話。

    “你該不會被騙了吧？”侯向龍聳了聳肩膀，反復(fù)質(zhì)疑道：“你想去開廠？”

    姜可認(rèn)真點頭。

    “服裝廠？”

    姜可繼續(xù)點頭。

    “c市的？自己當(dāng)老板？”

    “對?！?/br>
    沉默良久，侯向龍單手?jǐn)堖^她肩膀，安慰道：“可可啊，這個工作久了想自己干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你知道我們家有幾個廠嗎？”他掰著手指道：

    “一個皮鞋廠、一個皮包廠、還有一個小的服裝廠，我再要個廠子干什么？不過，你要是在清風(fēng)鎮(zhèn)投資買個廠還行，這邊服裝企業(yè)多，你到你們c市投資，這不是虧定嗎？”

    姜可剛要說話，又被他打斷，

    “好了你也不要想了，發(fā)財夢做一做就可以，現(xiàn)實點啊?！?/br>
    “你好好工作，或者不想工作了就結(jié)婚嘛，你擔(dān)心什么?！焙钕螨埌参康?。

    “……那我問您借呢？”

    侯向龍扶額，百八十萬對他而言不算多，但這樣明擺著虧空、而且不知道女人是被誰突然忽悠的事情他不想做，只笑呵呵道：“再說吧再說吧，晚上就要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別想啦?！?/br>
    姜可就這么被推了回去。

    現(xiàn)在是上午，晚上的飛機，他們在b市待不了多久。

    回到清風(fēng)鎮(zhèn)就遠了，姜可看著展廳，心里焦躁，有些待不住，又找到侯向龍道：“我下午出去一趟可以嗎？然后直接機場見?！?/br>
    b市和c市挨得近，機場就在中間，服裝廠在郊區(qū)，姜可很有信心去看一趟然后趕到機場。

    “去干嘛？”

    “我去看看那個服裝廠?！?/br>
    侯向龍真覺得姜可鬼迷心竅了，不過下午也沒大事，揮揮手準(zhǔn)了。

    姜可坐上大巴，往c市去。

    今天天氣仍不好，濕噠噠的，車窗上黏著一層霧氣，大巴駛上跨海大橋，姜可用指頭肚將霧氣擦凈，外面景色飛逝，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停滿貨輪的輪渡碼頭、華麗高大的國際郵輪…

    車廂里有人在說話，是熟悉的鄉(xiāng)音。

    剛才那股焦慮感慢慢被壓了下來，涌上來的是一種熟悉、親切，還有刻骨的難受。這么幾年，她在江南小鎮(zhèn)里獨身打拼，早已忘記故鄉(xiāng)的大海，也要忘記了這座城市。

    包里的手機一下下震動。

    姜可掏出來，看見付崢二字，要是前兩天，她還有心情接一下，但此時此刻，她真的沒心情去應(yīng)付他。她掛斷電話，看了一路景色，在汽車站下車，攔下計程車直接打到服裝廠。

    這么幾年，她好像已經(jīng)不認(rèn)識這里了。

    過去敞亮華麗的溶溪服裝廠已經(jīng)變成一只布滿灰塵的舊盒子。

    沒有機器運轉(zhuǎn)聲，沒有大氣漂亮的電子門，也沒有給她糖讓她乖乖等父親過來的保安，沒有摸她頭讓她不要動機器的女工，更沒有總是笑著說要做童裝給她穿的爸爸。

    尤其是在看過亞歷山大干凈整潔的工廠后，這里更顯灰白破舊，她心里泛著酸澀。

    眼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