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葉麒呵呵一笑,“在下本就是無名小卒,本是奉命保護小姐的?!?/br> 徐來風沒指望對方能吐露真名,聞言只點了一下頭,“不知這位小姐……” “她姓荊?!辈坏乳L陵開口,葉麒替她搶答了,“是大將軍的女兒。” 徐來風聞言一皺眉,重新打量著長陵道:“荊小姐怎么會來此處?” 長陵從腰間摘下一枚銅制令牌——是臨行前從荊無畏屋里順的,她在徐來風眼前亮了亮,道:“我爹說了,你們這次進燕靈山,極有可能會得到那件至關要緊之物,萬一有誰起了私吞之心,那他豈不都白忙活一場?” 這令牌之前徐來風在荊無畏那兒見過,上邊還有刀的磕痕,自是作不了假,徐來風將信將疑道:“荊將軍不是已在鎮(zhèn)中安插了不少親信,這燕靈山畢竟是個虎狼之地,他怎么舍得派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呢?” “那些個蝦兵蟹將又豈是徐島主的對手?”長陵冷笑一聲,坐下身道:“至于說危險,我荊南絮掌領五毒門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這燕靈山的妖邪之說,我還不放在眼里。” 徐來風最喜歡八卦江湖軼事,對于荊無畏與南絮之間的認親關系也有所耳聞,聽得此言,他疊起扇子對她施了一江湖禮,“先前不識是荊小姐,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br> 扇子是徐來風的武器,他收了扇就代表暫時消除了對他們的敵意,長陵暗暗松了一口氣,面上依舊是一派目中無人之態(tài):“畢竟事關重大,你謹慎一些倒也沒錯。” 徐來風倒不介懷,葉麒重新邀請他入座后,問:“我們聽說童鏢頭與岑舵主是在燕靈山中遇難,徐島主幾次進山,可有探出這山中兇險之處?” “這燕靈山氣候奇特,一進到山中就四處都是重重迷障,燕靈鎮(zhèn)的人稱之為‘迷霧林’,加之地勢奇特,有時上山的路是下坡,下山的路又像在走上坡,走不了多久就往往會失去方向,我們第一次進山也險些迷了路,若不是在下一路用奇門之術做了記號,怕也是難以出山?!毙靵盹L頓了一頓,“但是要說有什么兇險,至少我進山的幾次,未曾發(fā)現(xiàn)過有什么飛禽走獸的痕跡,所以關于童鏢頭與岑舵主的死因,在下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葉麒沉吟道:“看來還是要深入山中,方能一探究竟啊?!?/br> 徐來風聽他話意,知他們確是打算跟著一起進山,這男的倒也罷了,女的生的如此容顏,要是被撕個幾瓣豈不暴殄天物? “雖然徐某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說,但童鏢頭和岑舵主都是江湖中也算是赫赫有名了,卻在一夜之間被生生撕裂……依在下拙見,要么這山內(nèi)有什么可怖的機關陷阱,要么,就是藏著比猛虎野獅更為兇殘的獸類,一旦著道,都是令人終生遺恨吶?!毙靵盹L看向長陵,溫言道:“荊小姐聽在下一句勸,上山之事,交給徐某就好,若是當真拿到要物,我只看一眼,會依約歸還。若是小姐實在信不過,讓葉公子跟著我便好,你是千金之軀,何必以身犯險?” 長陵看他磨磨唧唧起來比葉麒還要麻煩,瞬間失去了耐心:“我爹既然派我過來,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會怪罪于你,我心意已決,徐島主就不必再過問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徐來風也不是狗拿耗子之輩,他起身道:“既然如此,徐某過會兒會讓人將燕靈山地圖送來,以供荊小姐參詳,明早我們打算辰時出發(fā)燕靈山,二位還當早些就寢,若是過了時辰,請恕徐某不能久侯。” “多謝徐島主如實相告,”看他起身,葉麒也站起身來相送,“關于小姐的身份,還請徐島主能夠保密?!?/br> “那是自然?!?/br> 徐來風離開房后,葉麒道:“這姓徐的應當對山中情況也沒有什么把握,他不讓你上山,倒是一番好意?!?/br> “他不讓我上燕靈山是好意,”長陵坐到床榻上整理被褥,“那你千里迢迢把我?guī)У竭@兒來,難道是不懷好意?” 葉麒挨著她身旁坐下,“其實,我聽完陶風說的之后,就想同你說……” “怎么,你也不想讓我上山?” “找東西固然重要,要真是把命給搭進去,那又不值當了?!比~麒的聲音很輕,“現(xiàn)在徐來風也算積極,若真有所發(fā)現(xiàn),我跟著他,你在山下,也算是萬無一失了。” 長陵凝視著葉麒的眼睛,直瞅的他都有些不自在了,她忽然道:“葉公子,我就算聽了你的,倘若你上山半天不下來,我還能站得住么?還是你覺得,等天色黑了,再讓我獨自一個人去找你,更安全?” 葉麒:“……” 長陵眉尖一挑,“你再廢話我把你敲暈,明早自己上山?!?/br> 葉麒看她一拳揮來,忙一蹦三跳跳開,“行行行,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我去找徐兄要份地圖。” 長陵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的打洗臉水去。葉麒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張口欲言,卻欲言又止,等長陵回身時,他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 大概是上山這件事既令人興奮又恐懼,天還沒亮,所有人都起早侯在廳內(nèi),個個刀劍□□恨不得插遍全身,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群打算洗劫村鎮(zhèn)的山匪。徐來風看人湊齊了,重申了一遍上山要遵守的規(guī)矩,也不知那些大老粗聽進去幾分,待戴樂將饅頭和水囊備妥,眾人一拎包袱,便齊齊往燕靈山而去。 這燕靈山果然毫無美感,路徑崎嶇陡峭不說,抬頭張望,滿目亂石禿露,每走幾步便要遇到擋路的巨石,石上還步著苔蘚,非攀巖附葛不能前行。 饒是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懂武功的,爬過小半個時辰后也都有些氣喘,行得數(shù)里,山路倏然平順起來,兩旁有峭壁筆立,中間留出一條狹窄的泥路,僅容兩三人方能并肩而行。 徐來風回頭道:“過了這條道后,就是迷霧林了,大家都緊跟著自己組的領隊,每組領隊都跟著我,千萬不要跟丟了——萬一真的有誰丟了,也切莫要自行尋找,記得第一時間告知于我,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稀稀疏疏的應了聲是,那游三在一旁說著風涼話道:“大家都是自愿受請而來,徐島主也不是他們的老媽子,何必如此費神。” 徐來風淡淡道:“游少俠誤解了,徐某并不關心他們的生死,只是怕走到了那屏障之處,若是湊不齊人,到頭來還是白忙活一場。” 游三奇道:“什么屏障之處?為什么要湊齊人?” “這個……到時你們就知道了?!?/br> 葉麒走在徐來風身后,聽這話中之意仿佛已經(jīng)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但似乎需要人多才能解決,他心中雖然好奇,也沒有多問——前方就是迷霧林了。 長陵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山霧,天地間都籠罩其中,視線都被霧氣擋在三步之內(nèi),回過頭時,只能聽得到那些人的腳步聲,人影都瞧不清楚。 徐來風背著一籮筐的木箭,每走一段距離,他都抽出一根插入土中,以箭頭來區(qū)分方向,那游三忍不住道:“要引路用石子不就好了,這箭頭要是給人踩著,還不得傷著?” “這山中氣候變幻反復無常,隨時會起風下雨,普通的石子記號很容易被打亂,地上沙土泥濘,就算是用木箭,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兩日。” 自打進入這迷霧林之后,葉麒就總覺得哪里透著怪異,但怪在哪兒他又說不上來,“這霧不像是普通山中水汽所凝出來的,徐島主,你之前走過幾次,可有覺得哪里不太舒服?” 徐來風道:“沒有啊。” 葉麒又問:“那童鏢頭、岑舵主他們呢?” “他們都是走著走著,就說要回去了,可我下山之后又沒見到他們,想來是迷了路。” 這山中樹木極高,越往里走,越有一種陰冷駭人的陰森感,游三幾次躥到樹頂上去,都覺得自己身在云端,瞧不見遠處光景,他之前還自恃輕功高強,迷了路可以飛到高處,這下不免有些瘆得慌,拉著徐來風的袖子問:“徐島主,我們這都走了三個多時辰了,還要走多久???” 長陵與葉麒聞言都是一怔,徐來風也呆住了,“我們最多也才走半個時辰,哪有走三個時辰?” “怎么沒有三個時辰?”游三急了,“你瞧這日頭當空,現(xiàn)在不是午時是什么時辰?” 徐來風仰頭望了一眼霧蒙蒙的天,有些莫名問:“哪來的日頭?你們看得到日頭?” “我都快連徐島主的臉都瞧不清了,哪還能看得到日頭?”葉麒見游三冷汗涔涔,手足發(fā)顫,飛快搭上他的脈,“咦,他好像中毒了……” 游三不知又看到了什么,一把掙開葉麒,“我、我不走了……我要下山、我要下山……” 說著就要回頭往山下奔去,徐來風身形一閃,快他一步扣住他的肩,“你先冷靜一點……我們……” 他的聲音卡了一下,突然聽到后頭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響,葉麒與長陵快過幾步,穿過霧層,原本跟在他們身后的那十幾人接二連三動起手來,有人口中嚷著“你早就想對老子圖謀不軌了是不是”,也有人道“寶藏是我的,誰都別想和我搶”,更多的則是像游三那樣喊著要回去,轉(zhuǎn)瞬之間,有人被殺,有人溜之大吉,場面一時混亂到失控。 葉麒臉色一變,“看來都中毒了……” 眼見幾個殺紅眼的莽夫沖了過來,長陵十指橫出,數(shù)十根銀針洋洋灑灑而出,精準無比地刺入在場諸人的周身幾處大xue之上。 那些人身形徒然頓住,她躍身而起,捻著手中針分別于他們小指頭上一劃,剎那間黑血滴落在地,長陵雙手交握,那揮出的銀針瞬間又攏回袖中,徐來風這才看清,那每一根針上還連著透明的絲線,如同繡花針一般。 他不由一驚:“南華針?” 徐來風一愣之下沒看住游三,一眨眼騰空飛起,躥入滾滾煙霧之中,長陵聽聲辨人,指尖一轉(zhuǎn),針尖倏忽而出,但聽“啊”地一聲,游三應聲落地。 葉麒快步上前,依葫蘆畫瓢的劃破他的小指,毒血一出,人就靜了下來。 須臾,這幾人都跟回魂似地茫然四顧,看周遭有同伴已慘遭殺害,都是一驚:“發(fā)、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中毒?!比~麒目光四下掃了一眼,“這山林的霧瘴有惑人心智之毒,諸位英雄怕是產(chǎn)生了什么幻覺吧?” 聽他這么一說,有人立即道:“我方才看到你向我舉刀的,我、我以為你要殺我……” “混賬!分明是你先拔劍,我的刀一直在我的背上,你看我現(xiàn)在都沒拔下來!” “霧瘴有毒,”徐來風喃喃道,“為何我之前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還有你們倆,怎么也沒有事?” “這霧氣之中雖然有毒,毒性卻不太深,徐島主內(nèi)力深厚,心志堅定,想必才不受侵害。巫馬先生還有岑舵主他們,功力自然也不淺,所以就像游少俠這般,只是記岔了時辰,心中恐懼這才惦記著要下山?!比~麒走出幾步,“我家小姐自幼擅毒,這種區(qū)區(qū)小毒,對她自然沒有妨礙,至于我沒有中毒的理由,與徐島主也是一樣的。” 長陵看他后半句瞎扯的同時還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背過身去翻了個白眼——葉麒沒事,多半是因為近來服藥服的勤,紀北闌的藥中本來就有祛毒護心之功效,至于自己……或許是因為釋摩真氣,又或許是昔日中過同心蠱,才得以不受其擾。 徐來風覺得有理,眼看著原來那十六個人死了三個,逃了五個,還有八個之中有兩人受了傷,于是上前道:“我先前不知山中瘴氣有毒,險些害了諸位,實在抱歉。眼下既得知緣由,各位不妨用方巾浸濕蒙上臉,應該能抵擋一陣子。前方依舊迷霧重重,若是想就此下山,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br> 幾人相互對望了幾眼,那兩個受傷的血都沒止住,當先打了退堂鼓,還有兩個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被這陣勢嚇得屁滾尿流,也忙不迭的抱拳告辭。 這時游三恍過勁來,他長陵出手之后,又覺得自己不妨抱一抱這神功蓋世美人的大腿,于是笑道:“都走到這兒了,說不準就差幾步,再多走走看吧。” 另外三人多半和游三懷著一樣的心思,一邊暗戳戳盯著長陵,一面對徐來風道:“徐島主,我們跟著你就是了?!?/br> 葉麒看他們目光總瞟向長陵,心中不大痛快,笑嘻嘻地問:“還未請教三位壯士大名?” “在下高軒?!?/br> “在下高淼。” “在下高魁?!?/br> 葉麒:“……三位是親戚?” “不,我們只是恰巧同姓罷了?!?/br> 徐來風可沒有心思聽他們聊姓甚名誰,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我們抓緊趕路,務必要在天黑之前翻過此山?!?/br> 接下來的穿山過道,就順當了許多,長陵一路留神傾聽,都沒有察覺到什么活物,七人又走了兩個多時辰,徐來風看到前方一棵被鑿得坑坑洼洼的老樹干,突一抬手,“停下?!?/br> 游三“呀”了一聲,“這樹顯然是人為砍的……莫非這荒山真的住了人?” 葉麒瞄了一眼,“痕跡尤新,是徐島主做的記號吧?!?/br> “嗯?!?/br> 徐來風走到樹旁,樹后一大片霧氣洶涌而來,就像天幕上垂墜一大塊厚厚地幕簾,生生攔截了前方的道路一般—— 長陵留神傾聽,沒察覺到前方有什么活物,正待向前,葉麒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此處霧氣最重,自下而上涌出,下方極有可能是……” “是什么”沒說完,突聽有人“哎喲”一聲,卻是那個叫高魁的腳下踏了個空,整個人就要跌入崖下,徐來風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臂力一使,將人帶回了地面上。 “……斷崖?!比~麒慢半拍才將后半句續(xù)完。 “這里確實是是斷崖,不過,卻是與尋常斷崖略有不同?!?/br> 徐來風唰地打開扇面,運足內(nèi)勁徒然一揮——扇子脫手而出,掀起了一股洶涌澎湃的颶風,隨即兜了個圈,回到徐來風手中。 沉甸甸的云霧受了這一扇,頃刻間翻騰散去,露出了一道驚人光景。 峭壁前,是一根又一根高聳的石柱,梁柱之間相距數(shù)尺之長,有點像是習武之人都有練過的木樁,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斧鑿——石下臨著深淵,多看一眼都不免怵目驚心。 這重重石柱對面一端儼然也是斷崖,云霧籠罩,望不見盡處,眾人還待多看一眼,不過眨眼之際,濃霧涌了回來,重新遮住了一切。 “要到對面那座山,需得借此石柱而過,但此處亦山中濃霧之出處,單憑徐某一己之力,也僅僅只能驅(qū)開瞬息,”徐來風回過身一嘆,“我本來是想借多人之力,同時發(fā)出內(nèi)力,或可使霧氣多散一會兒,可惜我們眼下只剩七人,這個方法恐怕是行不通了。 那三個姓高的一聽,臉色立馬變了,高淼道:“徐島主,你既然早知我們?nèi)藬?shù)不夠過不去,為何還要領我們到這里來?” 高軒也附和道:“對啊,我還以為你們有辦法,現(xiàn)在這天都快黑了,回去怕都是難事。” 游三看他們吵吵嚷嚷,嘿然一聲:“都別吵了,徐島主只說這個方法行不通,又沒說沒有其他法子?你們先聽聽他怎么說再吵成不成!” “游少俠高估徐某了,我確實沒有想到更好的法子……”徐來風微微一笑,“不過,我想不出來,不代表別人就無計可施了。你說,是不是啊,葉公子?” 他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葉麒,笑容可掬道:“啊不對,應該說是……賀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更的字數(shù)一般都是攢兩天的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