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她這么一說,余平也認(rèn)出人來,“是她,是她把那位姑娘給帶走的?!?/br> 葉麒:“人呢?” “誰?” 葉麒沉著臉默不作聲,箐答想了一想,“那位姑娘么?在屋子里啊,侯爺沒看到?” 余平一愣,沒聽明白,“什么意思,屋里有人?” “可能屋里是沒剩什么了,”箐答又啊了一聲,扭頭朝院子睨了一下,“從我們家小七的肚子里能挖出來更多……侯爺不妨……” 話沒說完,葉麒突兀打斷道:“不可能!” 余平和佟青見他驟然一喝,嚇了一跳,葉麒彎下腰拽起箐答的領(lǐng)口,一字一句道:“你說實(shí)話,我饒你不死。” 箐答見他一臉寫滿了緊張,反而一笑:“侯爺可知道門主為何要抓那些貌美的姑娘?門主自幼煉毒,體膚遭毒液所蝕,早已不成人形,老門主臨死前留了個(gè)方子,只要門主服下后便可褪下舊皮換一副新皮,可這新皮要上哪兒去找呢?”她嘴角咧的更開了,“自然得扒下別人的皮……那姑娘的姿容艷色如此罕見,門主一見傾心,其她貨色哪還入得了她的眼?” 葉麒道:“不、可、能?!?/br> 他不信。 她……可是一躍就能躍上大乘塔、一掌能擊退圓海方丈、一瞬便可制伏四大長老的人,縱落到五毒門手中,豈會毫無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箐答的眼中泛出了一絲意味深長:“昨夜死了三個(gè)姑娘,門主最后用了誰的皮囊,侯爺進(jìn)屋瞧瞧不就知道了?” 葉麒驀地松開了手,他分明不信的,手心卻不由自主沁出了冷汗,然后轉(zhuǎn)過身,飛快的跨進(jìn)屋中,仿佛再慢一點(diǎn),就走不進(jìn)似的。 佟青看他突然奔進(jìn)去,用眼神詢問了余平一下,余平只搖了搖頭,忙跟了上去。 閨房里躺著三具被啃光的尸骨。 地板上鮮血濕漉漉灘的到處都是,床榻上,桌椅邊,然后一路蜿蜒到院前,是大蛇爬過的痕跡。 葉麒順著血痕一步步走到房內(nèi),每走一步,心往下多沉了一分。 檀木桌腳邊挨著三具體尸,甚至都稱不上是一個(gè)“體”了,七零八落的連一塊rou都不剩,偏生皮囊還跟曬衣服似的掛在骨架上,在這滿屋的飄紗逸飛下襯的得尤為詭異。 好像踩到了什么。他直直低頭看著足下三尺之地,看見了一塊翠色環(huán)玉。 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動(dòng)也不動(dòng),好半天,才蹲下身撿起了那翠玉,目光往前挪了幾寸,跟前那具沒有皮囊的手骨上,戴著一枚雕龍繪鳳的戒指。 是鎏金戒。 葉麒喉頭微微動(dòng)了兩下,將那枚戒指摘了下來。 他是個(gè)凡遇諸事,總習(xí)慣把最悲慘的結(jié)局事先在腦海里溜一圈,只要最終比預(yù)想的好一些,都能達(dá)觀的笑說自己走大運(yùn)的人。 但這一回,他一反常態(tài)的……總想把事情往更好一點(diǎn)的方向去靠攏。 也許,那家伙只是把戒指和玉佩給了別人呢? 葉麒翻著那覆在尸骨上的衣物,極力想找出這不是長陵的佐證,然而一手掀開,竟露出了青銅軟甲。 他的臉色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shí)這么難看,余平看他沉甸甸背影,不知怎地,居然不敢走上前去。 這下,連佟青都察覺出不對了,“賀侯……沒事吧?” 余平撓了撓頭,他實(shí)在不擅長應(yīng)對這種狀況,只好東瞧瞧西看看,瞥見桌上的紙硯,試著轉(zhuǎn)移大家的注意力,“那個(gè)……桌上的紙好像有字……” 佟青也看到了,走上前去拾起信紙,喃喃念道:“本人愿將皮囊獻(xiàn)于五毒門主南絮……” 第一行尚沒讀完,紙就讓葉麒一把奪去,他掃了幾眼后,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箐答人還跪在院子里,見葉麒出來,啞著嗓子問:“這手書……是怎么回事?” 她瞥了那手書一眼,目光一凝,不咸不淡道:“那姑娘臨死之前,提出了一個(gè)請求,說只要門主肯放過侯爺,她就愿意寫這手書?!?/br> 葉麒瞳仁一顫,當(dāng)下再也忍不住,“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余平與佟青大駭,忙上前攙扶,“公子!” “侯爺這是怎么了?快快,來人!” “那位姑娘真是用情至深啊,”箐答嫌葉麒的血還吐不夠狠似的,又道:“侯爺,我這都實(shí)話實(shí)說了,您還能饒我一命么?” 佟青搶聲一步,指著箐答的腦袋吼道:“來人!把她拖下去砍了!” 箐答故作失色,“你們怎么能出爾反爾呢!我可沒有一句假話啊……”嚷了幾句,被軍士拎起倒拖了去,又尖銳的喊起了“饒命”,繞過拐角,才逐漸放棄了掙扎。 她仰著頭,嘴角慢慢浮出得逞的笑意:“門主,仇早晚能報(bào)……我先來陪你……” 參狼山冠木遮天辟日。 葉麒盤膝坐在墓碑前,用銳刀在上頭篆上“長婷之墓”四個(gè)字。 “忘了問你的名字怎么寫,也不知有沒有弄錯(cuò)?!彼等プ置嫔系氖?,“應(yīng)該錯(cuò)不了,總不至于有人給自己的女兒取成一個(gè)亭子吧?!?/br> 他自顧自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在石碑左下角刻上“葉麒謹(jǐn)立”四字。 人也埋好,碑也立完了,也不知還能做些什么,索性就這么枯坐著。 葉麒撒了一把黃土,掰著手指算了算,從把她從馬車劫走那日算起,過去九天了。 九天,居然只有九天? “我本來還有許多話想要問你……沒想到……” 沒想到,求解終成無解。 不知怎的,腦子里莫名晃過最后一次與她的對話,她說了一句“不許閉眼,你睜大眼好好看”,然后,后面一句是什么? 想不起來了。 他終究對她一無所知。 葉麒又開始心慌氣短了,他用長陵教給他的吐納之法,一下一下的深深呼吸。 恍惚間,耳邊又聽到她輕輕的說:“用我教你的心法運(yùn)功,不會這么快咽氣,瞧,太陽都出來了,這不又多活了一日?” 葉麒睜開雙眼,望著墓碑笑了笑道:“好像行不通了呢?!?/br> 若有用,豈會滿腔郁結(jié)難紓。 這時(shí)余平走上前來,對他道:“公子,有南絮的消息了?!?/br> 葉麒站起身來,“捉到人了?” “倒不是……”余平支吾了一下,“佟將軍收到消息,符大人把人給救下了,說她是友人家遺失多年的女兒,此番已在回金陵的途中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個(gè)劇場: ——葉麒:原來不論你變成什么模樣,我都注定躲不過這一場心劫。 ——長陵:寫錯(cuò)別字的人沒資格煽情。 ——葉麒:…… ——長陵:所以這是一個(gè)是個(gè)男的都想殺我報(bào)仇的故事? ——明月舟:我、我不在其列。 →→→→→→→→→→→→ 開個(gè)玩笑啦。 終于要開啟東夏篇了~好戲這才剛剛開始,大家期待么? 第三十六章: 世道 “方圓百里的酒樓,就數(shù)咱們家的炮豚味兒最正,還有炙鵪子脯、荔枝白腰子、豆豉拌里脊,都是杠杠有名的?!钡晷《狭艘粔?zé)岵瑁薏坏脤⒌昀镒钯F的菜肴都念上一遍,“對了客官,今兒的鱔魚特新鮮,從那陵江那兒撈來的,南炒鱔如何?做魚羹也鮮……” 這酒樓名為“獨(dú)味居”,在這鎮(zhèn)上算得上是撐得起場子的地兒,樓面正對著熙來攘往的街道,不少當(dāng)?shù)氐?、趕路的、歇腳的客人,一輪換一輪,尤其到了正午,店小二累的幾頭跑,忙不過來的時(shí)候連幫廚都得親自搭把手上菜。 二樓靠窗的位置是光線足,桌面也最大,是店內(nèi)唯一的“雅座”,入了座的客人最少也得點(diǎn)足十兩銀子。這桌新來是一個(gè)青年和一位漂亮的姑娘,身旁跟著兩個(gè)帶刀侍從,小二只瞥了一眼,便知來頭不小,絲毫不敢怠慢,揀了塊干布將桌面又擦過一輪。 “那就都來一樣吧,加兩碗稻米飯?!蹦乔嗄贽D(zhuǎn)頭問那姑娘,“你還想吃什么?” 桌上擺著一碟干炒的茴香豆,那姑娘隨手嚼了一顆便停不下來了,“飯兩碗夠么?我們有四個(gè)人。” “他們路上吃過了。”青年沖侍衛(wèi)使了個(gè)眼色,兩個(gè)侍衛(wèi)便自覺下了樓,那姑娘哦了一聲,“就我們兩……會不會點(diǎn)多了?” “不會?!鼻嗄晡⑽⒁恍?,對小二道:“先這些吧,再來幾塊煎胡餅,菜上快些,我們還要趕路?!?/br> 店小二豁牙一笑,“好嘞客官稍候!” 姑娘三兩下就把豆子一掃而空,感覺到臨近的幾桌時(shí)不時(shí)有人把目光投過來,一抬頭,又紛紛收回了視線,姑娘舔去嘴角邊的椒粉:“不過是吃了盤豆子,有什么好看的?” “看的不是豆子,是人。”青年提起茶壺斟茶,“這家酒樓來的多是走江湖或是做生意的,像你這樣好看的女子并不多見?!?/br> 她剛捧起茶杯,聽到這話手一顛,差些燙著了嘴。 說話的人是符宴歸,被說的人自然是長陵了。 符宴歸說這話的腔調(diào)平平常常,全無半分恭維的意思,盡管如此,長陵還是感到空氣中彌漫的尷尬,畢竟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南絮”,聽到愛慕者的稱贊,怎么著也得露出個(gè)微笑才不至于露餡。 長陵實(shí)在笑不出來,索性放棄帶入南絮這個(gè)角色——反正她扮演的是失去記憶的南絮,姓符的連失憶這種事都能信,其他的旁枝末節(jié)應(yīng)該也不會過多計(jì)較才是。 想到這里她又不由犯了嘀咕。 那日她在參狼村餓暈以后,一睜眼便見符宴歸坐在床邊一勺一勺的給自己喂米湯喝,差點(diǎn)要懷疑對方給自己灌的是毒、藥,沒想到符宴歸說的第一句話是:“南姑娘,是我……你……可還記得我?” 敢情鬧了半天,這家伙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南絮。 長陵緩過神來,睜著眼瞎說道:“你是誰?我……我是誰?” 如此,被符宴歸帶回東夏,可以說是順?biāo)浦哿恕?/br> 她自然不太想頂冒別人的身份,但從雁境去金陵,一路上得過多少個(gè)城池,她手中既沒有通關(guān)文牒也沒有銀子,一走了之反倒麻煩。況且,這符宴歸是朝廷的命官,南絮的爹在東夏也是個(gè)將軍,借著這條捷徑,保不準(zhǔn)更有希望接近當(dāng)年的那些“故人”。 畢竟沈曜,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了。 “你在想什么?” 長陵見符宴歸拎起茶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空空如也的杯子喝空氣,于是隨手放下,指著窗外頭來來往往行人:“我在想,這一路走來,隨處可見那種匆忙趕路的江湖人,好像為了什么事的樣子……” “這些人,多半是為了金陵的武藝比試去的?!?/br> “武藝比試?” 小二端了幾盤熱菜上來,符宴歸盛了一小碗湯推到長陵跟前,“你知道文舉和武舉么?” 長陵舉勺,一口先暖了胃,“就是三年一次科舉吧?文舉選良才,武舉擇將才,可尋常的武生都是從行伍出生的官家子弟里挑選的,怎么現(xiàn)在連這種混跡江湖之士也能參加?” 符宴歸指尖的筷子一頓,卻也只是頓了那么一下,不慌不忙解釋道:“當(dāng)今陛下出生于江湖世家,既是以武立國,自然也希望廣招天下武林英才,但凡出生清白,未曾有過案底,不論是官宦士族,還是江湖門派,就是尋常百姓,只要有意報(bào)效朝廷青年,不論男女,皆可參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