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明珠搖搖頭,“已經(jīng)陪葬了。娘娘不是說,有些流產(chǎn)的妃嬪宮人也獲得了皇后的賞賜嗎?這些人手里,說不定還有誰捏著賞賜的珠寶呢!畢竟是皇后娘娘的賞,不能隨便丟棄不是?倘若能搜到那么一件半件就好辦了,讓太醫(yī)驗一驗,看還有沒有毒;和圖冊上的樣式比對比對,看一不一樣;受賞的時間和買賣的時間印證一下,也算是間接證據(jù)。再加上春紅的佐證,皇上未必便不會信。更何況,皇后頭上已經(jīng)有一條罪狀了,她不是給桓婉婉寫了親筆信嗎?那是鐵證如山、別人模仿不來的,咱們這一條也不過是附加的罪狀罷了?!?/br> “不錯,不錯?!蓖踬t妃不住地點頭。 “既然如此,請娘娘將書冊交給微臣吧,此事便由臣去安排?!绷枳谟柡鋈坏?。 他已經(jīng)回過神來,決心將事情的主動權攬到自己手里。不管這個王賢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關鍵性的證據(jù)掌握在手中,他就有時間做出反應。 “好,好。交給靖陽侯,本宮放心?!?/br> 王賢妃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下來,春紅立即將書冊奉上。如此干脆利落,倒是讓凌宗訓有些意外了。他將書冊揣入懷中,向明珠使了個眼色,起身道:“微臣先告辭了,娘娘靜候佳音?!?/br> 明珠還想多聊幾句,沒料到凌宗訓竟然這么快就要走,奈何他話已出口,自己也不便為這點小事拂了他的面子,便也告辭離去。 王賢妃拉著明珠的手,依依不舍,再三叮囑她,有空再進宮敘話,明珠笑著答應,由春紅送出了集賢宮。 走出宮門,二人上了馬車。冬子駕車,阿飛坐在車轅上,馬車緩緩駛出了御道,進入鬧市區(qū)。 明珠腦中還在想著母親之死,心內(nèi)抑郁,面上一片凄然之色。凌宗訓心疼她,便輕輕攬過她的肩頭。 “我答應你,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讓真兇逍遙法外?!彼p聲道。 明珠“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悄悄擦了擦淚。 “你說,真的會是皇后嗎?”明珠問道。 “你怎么想?” “不管是誰,我只想求個真相。還有一件事,我壓在心里很久了,想請你一并幫我查清楚?!泵髦檠郯桶偷乜粗枳谟枴?/br> “傻丫頭?!绷枳谟栃睦镆惶?,“想要我做什么,吩咐一聲便是,用得著這么小心翼翼嗎?” “我哪敢指使你凌大將軍。” “不是凌大將軍,是林大總管。之前在林阿吉面前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哪去了,我的郡主姑娘?”凌宗訓伸出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劃。 明珠揚了揚眉,被他哄笑。 “快說,什么事要交代為夫去辦?” “王賢妃說,皇后嫉妒皇上待我娘好,便害了她。除了兇手是誰,我還關心皇上為什么待我娘那么好,好到讓皇后都嫉妒的程度?!泵髦榻K于說了出來。 她還記得前世,皇帝對自己不明緣由的眷顧?;实鄄≈?,連妻子兒女都不認得時,還拉著的手,叫著母親的閨名。難道說皇上對母親有什么別樣的情愫?明珠不敢想下去。 “你放心。你交給我的事,每一件都會辦得妥妥帖帖?!绷枳谟栃χH了親她的額頭。 一陣風吹來,吹起了車簾,明珠怕這一幕被人看到,立即推開凌宗訓的懷抱,坐直了身子。臉上還有些發(fā)燙,她便干脆掀開簾子,看著外面的街道,讓風吹散臉頰的熱度。 “看什么呢?”凌宗訓厚著臉皮貼過來,試圖摟過明珠。 明珠再次推開他,望著車外,“我剛來京城不久,也沒好好逛一逛,好奇得緊。不如咱倆下車,步行回去如何?你也帶我見識一下京城的繁華?!?/br> 凌宗訓笑著望了一眼車外,剛想說一句“好”,驀地,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睛直直地盯著遠處一所黑漆漆的衙門,喊了一聲“停車”。 冬子立即勒住馬兒,馬車緩緩停住。明珠好奇地向外張望,順著凌宗訓的目光,她的眼睛落在一所略顯破落的衙門門口,兩扇黑漆漆的大門半開著,門前四五個人正忙著從兩輛騾車上往下扛包袱。目光上移,勉強看得見正上方的牌匾寫著“提牢”。 刑部轄下的“提牢”,百姓俗稱“天牢”。明珠知道,這衙門外表看上去無甚稀奇,甚至顯得破落蕭條,可內(nèi)里卻是戒備極嚴的。關押的犯人雖然不多,卻是個頂個都是欽命要犯,例如最近獲罪的三皇子賀延雄便也押在其中。刑部當然不敢馬虎,一日三班守衛(wèi)輪換。 “你看什么呢?那包袱里裝的是囚衣吧?!泵髦槎⒅粋€衙差肩上的包袱,露出了一角白花花的布帛,道:“已經(jīng)立秋了,過了九月便越來越冷,提前給犯人備些御寒的冬衣,這也很正常啊!畢竟像賀延雄那樣的犯人,雖然還沒定罪,但也不能苛待了他?!?/br> “不是衣裳?!绷枳谟栒乜粗鴰讉€人的身形動作,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對,最近發(fā)生的事情紛紛浮上腦海,千頭萬緒,似乎在剎那間被一根繩子穿了起來。 明珠知道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便低聲道:“要不要下車查看一下?” 凌宗訓為難地看了一眼明珠。明珠心領神會,立即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卷進去,又不放心丟下自己,一個人去查。 “你放心去吧,冬子和阿飛會送我回家?!?/br> 凌宗訓搖搖頭,顯然不愿意。 明珠有些好笑,“過兩條街就到家了,有什么不放心的?這里可是京城,你還怕我被劫匪綁了不成?再說,你的大對頭賀延雄已經(jīng)進去了,京城里誰還有膽子招惹我?阿飛你總該信得過吧?那孩子膽大心細,身手也不差。” 凌宗訓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提牢門口那兩個讓他心生疑竇的人,終是咬牙點了點頭。 他跳下馬車,貼著墻,謹慎地朝提牢行去,生怕打草驚蛇。 第50章 偶遇 馬車停得較遠,并沒有引起這些差役的關注。 明珠掀開車簾, 注視著凌宗訓的背影, 只見他沿著墻壁疾走, 到近處時,趁人不備, 施展輕功, 迅速隱匿在石獅背后, 觀察著那些搬運囚衣的差役。 明珠也不知那些差役究竟哪里不對,但凌宗訓臉上的神情很嚴肅, 一臉觀察敵人的表情。差役們渾然不覺,將騾車上的囚衣搬進了衙門里, 便大搖大擺地回到衙門內(nèi)。 凌宗訓趁機偷溜進大門, 顯然想多觀察一陣再做打算。 明珠猜想他這一去定然要花費不短的時間,于是放下了車簾, 探出身子, 拍了拍坐在車轅上的冬子, 低聲道:“咱們走吧?!?/br> “不等侯爺了?”冬子一怔。 “不等了, 回府?!?/br> “是,郡主?!?/br> 冬子揚起馬鞭,正要趕車, 明珠目光一瞥, 忽然注意到坐在他身旁的阿飛竟然呆呆地望著提牢門口,眉頭緊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道大門, 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阿飛?”明珠推了推他,笑道:“看什么呢,這么出神?” 阿飛如夢初醒,撓著頭,傻笑了半天,卻不說話。 “莫非你認識那些人?”明珠狐疑地道。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認識?”阿飛連連搖頭,“我見那幾個差役人高馬大,扛了那么多東西往衙門走,腳底下還是健步如飛的,真是羨慕得很?!?/br> “哦?”明珠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總覺得這孩子有些心虛,連說話的語氣都明顯不足。 “jiejie別這么看著我。”阿飛低下頭,臉上紅撲撲的,“我沒爹沒娘,人又生得瘦小,所以從小就羨慕大高個子?!?/br> “傻孩子,你還小啊,早晚有一天會長得很高?!泵髦槊嗣念^,輕輕一笑。 阿飛以一種奇怪的衍射你看著她,忽然低頭,揉了揉眼睛。明珠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的眼角滑過一滴淚。 這孩子一定有心事。一瞬間,她在心里下了定論。只不過這孩子似乎不愿意多談自己的過去,明珠自然不會強人所難,便暫時把心里的好奇壓了下去,命冬子駕車走了。 轉過眼前這條巷子,便進入了京城著名的繁華地段。街上人潮涌動,熙熙攘攘,道路兩旁,商鋪鱗次櫛比,小商小販推著車叫賣,酒樓旗招迎風搖擺,包子鋪的蒸籠里噴著熱氣,胭脂店門前飄散著nongnong的脂粉香。京城繁華,遠勝清江。 明珠感受到一股熱情自由的氣息,是在清江郡的街頭體驗不到的。她心癢難耐,便跳下車,打算步行穿過熙攘的人群。 “jiejie,等等我。”阿飛扯住她的衣袖,“我得保護你?!?/br> 明珠哈哈一笑,“不用這么緊張。我就隨便逛逛,感受一下京城的熱鬧。今兒天氣甚好,可以多玩一會再回家。冬子,你先趕車回府吧,我和阿飛溜達溜達?!?/br> “這怎么行?”冬子立即表示抗議,“我怎么能丟下郡主不管?” “這里人太多,趕著車根本寸步難行。你不回去,就挑個人少僻靜的地方等我們吧?!?/br> “那還不是一樣,不能隨侍郡主身邊?” “正是。所以跟回府也沒什么區(qū)別,你干嘛不回府等著?怎么,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明珠拉下臉來。 “不敢,不敢?!倍涌嘈σ幌?,立即朝馬臀上抽了兩下,趕著馬車離開了鬧市。 明珠很滿意。她拉著阿飛,想找家店坐下來,點杯茶水,跟阿飛好好聊一聊。她心里對這個孤兒是頗為愛憐的,但他如果遲遲不對自己敞開心扉,明珠便覺得有必要好好考慮一下這份亦主亦仆、亦姐亦弟的關系了,畢竟王府里不能長期收留一個來歷不明、心頭藏著很多秘密的人。 “阿飛,想不想吃點什么?”明珠笑著問道。 阿飛很乖地搖了搖頭,指著不遠處一家鐵匠鋪,笑道:“阿飛想要打造一把劍,jiejie可以買給我嗎?” “要劍干嘛?”明珠一怔。 “有了長劍就可以保護jiejie了呀?!卑w認真地道。 “你還小,長大了再佩劍,好不好?”明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阿飛嘴一癟,委屈地道:“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jiejie怎么不相信呢?上次宗訓哥哥還夸我功夫好,要教我劍術呢。沒有劍,我怎么學功夫?拜托jiejie,就去看一眼,挑一把短劍防身也好?!?/br> “行行行,看看就看看。” 明珠本就打算哄他開心些,再套出他心里的秘密,此刻見他犯了孩子脾氣,不免有些心軟,心想他畢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少年心性,喜歡舞槍弄劍的,也是正常。 兩人走進了鐵匠鋪的院子里。院內(nèi),鑄劍的爐子里噼里啪啦地爆著火星兒,周圍的溫度似乎比外面高。 明珠也不介意,帶著阿飛進了屋。 屋子里光線稍暗,墻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兵器。掌柜的是個小個子中年男人,正捧著一柄長劍,口沫橫飛地向他的客人吹噓著“削鐵如泥、吹毫斷發(fā)”一類的說辭。 那位客人背對著明珠,身材顯得瘦弱單薄,通體素白,一塵不染。 “客官您放心,我這可是祖?zhèn)鲙资甑睦系辏孀孑呡叾伎看蜩F鑄劍為生,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用不壞?!闭乒瘛翱谀瓩M飛”地道。 “那便給我來五十把?!笨腿说馈?/br> “五十?”老板眼睛瞪得溜圓,這一單生意就頂他一年的量了。哪位貴人,如此財大氣粗? 明珠也是心頭大駭,因為那人一開口她便聽出來了,正是穆陽侯府的千金小姐,桓婉婉! “是你!”明珠臉色有些陰郁。 那人回轉身來,果然是桓婉婉女扮男裝。她也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能這樣相逢。 “婉婉小姐還在孝期,應該還有很多喪儀之事要忙吧?怎會來此熱鬧繁華之地?”明珠冷笑道。 桓婉婉見是明珠,臉色大為窘迫,半晌方才訥訥地道:“太后壽典在即。今年是七十整壽,自然要大肆慶祝一番。上次宴會,太后夸獎婉婉舞姿好看,太子殿下便說,這次壽典上也依葫蘆畫瓢,再演一次,讓婉婉提前找?guī)孜还媚?,一同為太后表演獻壽。時間緊急,婉婉不得不提前準備。這不,今日就是來選寶劍的?!?/br> “婉婉姑娘不是有孝在身嗎?”明珠盯著她的眼睛,心中戒備。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太后壽辰,會允許一個剛辦了喪事的年輕姑娘來參加嗎?太后就不忌諱? “郡主還不知道嗎?太子已經(jīng)奏報了太后,說婉婉舞姿優(yōu)美,冠絕天下,不看實在可惜。在太子殿下的建議下,太后決定于正日子及前后兩天都在慈安殿擺個家宴,只請宮里的幾位妃嬪公主來參加,女眷們聚起來樂一樂。婉婉便是頭一天出席的,礙不著正日的典禮?!被竿裢裥Φ?。 明珠頗為不解。不是正日子便能公然出現(xiàn)在這種喜慶的場合了?待她瞥見桓婉婉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張口閉口不離太子殿下,想必這機會也是太子替她爭取來的吧。太子什么時候對桓婉婉這么傾心了?看得出來,太后也是真心實意地疼這個嫡孫,能遷就的事一定遷就。 “郡主?!被竿裢窭鹈髦榈氖郑Φ?,“說起來,婉婉還有一事相求。這個節(jié)目是太子殿下親自設計的,需要多人配合??ぶ魇欠裨敢飧裢褚黄鹜瓿蛇@個舞蹈?” “抱歉,桓姑娘。我最近比較忙,怕是沒時間跟你表演節(jié)目了,另請高明吧?!泵髦槎Y節(jié)性地笑了笑。 “郡主,郡主……婉婉懇請郡主真誠考慮一下,畢竟在太后面前展現(xiàn)才藝,機會難得?!被竿裢襁€想勸說明珠幾句。 “可惜我不會跳舞,還是不要給桓姑娘扯后腿了。抱歉,今日還有別的事情,先走一步,改日再見?!闭f著,明珠簡單招呼了一聲,便拉著阿飛,飛快地退出了鐵匠鋪,她可不愿意跟這個桓婉婉相處太久。 大街上依舊熱鬧,明珠的心情卻因為這次見面而有些低落。 “終于擺脫她了?!卑w不滿地道,“jiejie,我覺得她一次買那么多寶劍,一定不是跳舞這么簡單。你看她鬼鬼祟祟,還穿著男裝,一看就不正常。再說,她一個侯府千金,要什么樣的兵器沒有,非得自己上街來買?可見是瞞著她爹娘的,這背后說不定有個見不得光的大陰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