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連第二天上朝的時候,藍玨還是心不在焉。 昨晚那事之后,褚襄一大早就消失了,連今日對他的叮囑都是讓褚河星送的字條。 藍玨氣悶,明明是他撲過來,怎么第二天這反應倒像是自己會吃人似的。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各個諸侯國主、大臣們匯報,大鴻臚秦彧年在匯報一下關(guān)于花朝春宴的玩意兒,半個字都沒有提及自己昨晚遇到的刺客。 這時,陳國國主忽然說道:“啟奏陛下,昨夜臣國內(nèi)信使加急來報,邊境林區(qū)發(fā)現(xiàn)了未收服的平原夜族的部落,臣請陛下準許提前歸國,以謀討伐之策?!?/br> 歸國? 藍玨心念微動,試探著說:“陛下,西唐國內(nèi)大災年,我在帝都吃香喝辣,可是心里著急啊,那幫家伙一天吃不飽就嗷嗷叫喚著跑到我家門口鬧事,所以您就也準了我,讓我先帶賑災糧食回去吧!” 他做出一副粗鄙的言談,眼神掃過皇帝,看到皇帝朦朧的醉態(tài),心中冷笑。 就看皇帝,或者占星閣,會怎么阻止了。 第23章 還沒等到曲凌心開口, 大鴻臚秦彧年竟然率先說道:“若是陳國主的確有異族的確切消息, 那是可以破例先行歸國, 可是西唐國主, 賑災自然有流程, 也有專門人員, 你在這時候提出歸國,怕是于禮不和啊?!?/br> 所謂的禮,也就是夏季到來,胡吃海喝的春宴季節(jié)結(jié)束,皇帝還要舉辦一個祭夏的儀式罷了, 這種理由比起國內(nèi)災荒,藍玨若不是記得自己的“人設”, 還真是要當場大笑起來。 藍玨眼神微動,張開嘴巴,豪氣沖天地說道:“秦大人昨晚剛被刺殺,藍某昨天貪酒喝了兩杯,忘了去大人府邸, 不然肯定幫忙抓住那幫宵小之輩。” 果然,皇帝嗯了一聲,問:“大鴻臚,你昨天遇到刺客了?” 搶在秦彧年之前, 藍玨說:“白靖安那小子昨晚橫沖直撞跑到驛館, 說怕刺客傷我們, 幸虧是沒傷。” 話題就這么被三言兩語岔開到了老生常談的刺客問題上去, 被晾在一旁的陳國國主一臉不甘,但又不好打斷難得來了興致的皇帝。 但他終歸是會得償所愿的。 平原夜族人,人們口中的“異族”最標準的代表,而且,比起停留在傳說里那些貌美善歌的鮫人,夜族真實可見,而且,是貴族喜愛的奴隸。他們與普通人毫無二致,只除了外表獨具特色之外,并無什么大的異常,若是真的來一個魚尾巴的異族,或許這些貪色的貴族就不知從何下手了。 藍玨,甚至在場所有人都很清楚,陳國國主著急回去,并不是擔憂什么異族侵擾,平原人被圍剿了幾代,早已不能成什么大的氣候,現(xiàn)在只殘余些許小部落,散布在南境林中,陳國國主急得是——若是能討伐成功,又是一大筆奴隸收入。 一番胡扯之后,終于,話題回到了異族身上。 陳國主說道:“陛下,臣國內(nèi)日前捕獲了一批夜族人,這些異族已經(jīng)經(jīng)過教導,臣選了其中幾個還不錯的,獻給陛下?!?/br> …… 褚襄帶著褚河星在大街上閑逛,藍玨去上朝,他又無所事事起來,褚河星知道了刺客們的故事,鬧著想去瞧瞧,盡管褚襄不認為有什么,但為了低調(diào),這時代帶一個女孩去逛青樓還是不行的,所以褚河星打扮成了一個瘦巴巴的小書童,跟著褚襄,努力不去看街邊的胭脂水粉,憋得很是辛苦。 墨娘依舊對小姑娘的根骨贊不絕口,甚至斷言她能成為精銳殺手,然而面對褚河星懵懂的表情,褚襄溫和地拒絕了墨娘帶走褚河星的提議。 現(xiàn)在這小姑娘滿街撒歡,褚襄揣著手,微笑著看著她,緩緩跟在后面。 謝知微正在計算概率。 “艦長,昨夜那個刺客擅自動手,但是你家國主早就收到情報,根據(jù)我的推斷,有87.3%的概率,那份情報來自鐵衛(wèi)內(nèi)部,鐵衛(wèi)內(nèi)部有你國主的人?!?/br> 褚襄:“那剩下的可能性?” “由于我對曲凌心這個人的資料全部來自你的記憶,所以我不敢肯定,畢竟人類的思維會使記憶帶有情緒偏差,剩下的可能性,那個內(nèi)線被安插在占星閣內(nèi),但這取決于曲凌心到底是什么樣的人?!?/br> 褚襄頓了頓:“這時候,你還不忘了diss一下人類大腦,別忘了,你現(xiàn)在也只有一個微縮過的模塊,不是整個本體?!?/br> 謝知微幽幽地說:“想讓我?guī)湍沔蚊廊说臅r候,一口一個我的好知微,其他時候就盡情嫌棄我!” “停!”褚襄扶額,“我沒有要嫖誰!” “好吧好吧?!敝x知微毫無誠意,“你的國主正在朝堂上和人吵什么,說實話,他這演技吊打韓逸艦長,拿去咱們艦隊也是上流水平,不過看樣子,那個刺客小哥說得對,你們很難離開帝都,你得現(xiàn)在開始想辦法,怎么能離開這里順利歸國了?!?/br> 歸國,褚襄嘆息,把一個諸侯按在都城不許回封地,雖然不合規(guī)矩,但方法實在太多,而且就算離開都城,前路也是危機四伏。 他們走著走著,路過了一片市集。 籠子整整齊齊擺放在路邊,就像收拾妥當?shù)幕钋菔袌鲆话?,只是每一個籠子里,都擠滿了……人。 褚河星面露猙獰,一副要咬人的模樣,褚襄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姑娘憤憤地低聲說:“蓄奴法案。過去沒有這么明目張膽,但是去年的時候,朝廷正式頒布了允許蓄養(yǎng)奴隸的法案。” 大部分的奴隸神色木然,小部分在無聲哭泣,畏懼地看著賣家手里的鞭子。不少人是繳納不起越來越重的稅金,被稅務官員當場蓋印變賣為奴,以償還稅務,少部分,是家里人賣掉了孩子。 沒有像褚河星那樣被青樓看中,就只能買到便宜的奴隸市場了。即便褚襄這種白衣文人,但他過去每月拿長公主府的月例,折合下來,一個月的錢能買下十個褚河星這般大的女孩。 “我們走吧?!瘪蚁鍑@息一聲,拉起褚河星的胳膊。 “哥哥……”褚河星悄悄說,“有一天,不會再有奴隸,對不對?” 褚襄看著女孩,毫不遲疑地點頭:“對?!?/br> “那就好?!睒诽炫傻呐⑧嵵氐攸c頭,她相信妖星對她的承諾,盡管她并不理解那份承諾背后沉甸甸的,壓著整個世界。 一隊新到的奴隸在奴隸主的吆喝聲里走來,他們的腳上拴著鏈子,被皮鞭抽抽打打,并且不一樣的是,這些人或多或少看上去有些怪異。 比如,紅色頭發(fā)的男人,或者綠色眼珠的女孩,有一個女孩更是全身毛發(fā)雪白。 褚襄看了過去,他眼中的納米機器人迅速掃描,分析,謝知微說道:“艦長,那個女孩只是白化癥,其他人也都是正常人類的dna序列,你不必擔心?!?/br> 這個世界到底和地球是不一樣的,但是褚襄在穿越之前的二十幾年里,見識和認知都是落后古代的正常水平,所以無法判斷這個世界的“玄學”、“異族”究竟包不包含點奇幻成分,現(xiàn)在有了謝知微的分析,褚襄稍稍放心,卻更加緊鎖眉頭。 “新到貨的異族,便宜又好用咧,就是顏色看著怪點而已,客官您看看——” 奴隸販子賣力地吆喝著,把那些“異族”推搡成一排站好,大刺刺地比劃著他們的身體,展示給過路的人。 “很便宜的,異族奴隸很優(yōu)惠,只賣五百錢一個!” 流通的貨幣是一種紐扣大的錢幣,錢指的是最便宜的那種錢幣,最貴的是用玉片雕刻,一個等于一千個錢,當初買褚河星,可是用了十五個玉錢。 “可你這些都是不值錢的普通異族啊!” “哇,這位客官,我要是能有兩個夜族人在手里,我早都不在這兒做生意啦!” 這個世界有某種類似于“異端法”一類的玩意,非我族類,皆是異端,除了黑發(fā)黑眼的正常人,難免偶爾出現(xiàn)基因差異,或者其他少數(shù)民族人種,但在這里,都被一種詭異的純血人類高貴論給打成了異族。 更或許,其實只是為了給這種賺錢生意找一個正大光明的擋箭牌,就比如交稅交不上賣身抵債這一條——籠子里的奴隸們一臉的麻木,他們并不是絕望,而是根本不知道日后會如何。 看褚襄似乎認真了起來,褚河星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快走吧,那可是異族,咱們離遠點?!?/br> 褚襄疑惑地看了看一貫有“圣母病”的小女孩,忍不住問道:“為什么?” 褚河星拍著心口:“都說異族是吃人的咧!” “這又是誰告訴你的?” “他們不吃人,怎么叫異族?” 褚襄啞然失笑,不知該笑小姑娘的傻,還是,該笑這個世道的迂腐。 “吃人的不是異族?!笔歉嗟耐醭q蚁迮牧伺鸟液有?,“你相信的事未必是真的,凡事總要親自確認了,才知道是不是對的?!?/br> 褚河星懵懂地點點頭:“哥哥你是說我可能被騙了?” 好在,這丫頭更信“妖星”。 “小星,你看那邊那個女孩,她除了頭發(fā)是白色,還有什么異常嗎?她有多長出一張嘴,或者眼睛長到鼻子下面去?” “嗯……”褚河星糾結(jié)著,“好像的確沒有?!?/br> “所以,吃人的并不是異族,是那些想要正大光明買賣他們的貴族吧?!?/br> 所以褚襄走了過去,那奴隸販子一看,立刻堆著笑湊過來:“公子,都是新來的奴隸,雖然是異族,但各個身體好,幾個女娃姿色也很不錯,您看——” 數(shù)了一下,一共二十一個所謂的“異族”。 褚襄笑道:“只有這些?” 奴隸販子眼睛一亮:“您還要?要的話,還有很多啊,都不在我手頭,我們是誠信商鋪,我這只是個分號,您要,我都能給您弄過來!” 褚襄點了點頭,然后猶豫道:“這價格的話……” “哎呦公子,異族本來就賣得很便宜啦,我這些都是成年奴隸,好多男的還身強力壯,您買了可賺到了!” 褚河星這時候眼珠子一轉(zhuǎn),拉著褚襄的袖子嚷道:“公子,這幫異族多嚇人,買回去看著都做噩夢,咱們別買行不行啊!” 褚襄很上道,敲了敲她的腦門:“沒辦法,缺人手……又沒有給咱們很多錢,先選兩個試用一下吧?!?/br>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奴隸販子也是人精,對城內(nèi)貴族的底細也很清楚,褚襄這樣子,分明是哪家貴族養(yǎng)的門客,要買幾個奴才沖門面,想要多,又沒有特別有錢,就打算買便宜些的異族。 “這樣公子?!蹦侨艘桓眏ian商嘴臉,“您要是都買走,就便宜點算,給您四百五一個?” …… 從朝堂下歸來的時候,藍玨就看到了庭院里有一排男男女女,一副剛剛收拾妥當?shù)臉幼?,正在排著隊…?/br> 染頭發(fā)? 那個翩翩公子和這些手忙腳亂的奇怪人士混成一片,雙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線條漂亮的胳膊——比藍玨想象中的要硬朗那么一點,他一雙手沾滿某種黑色的汁液,正在給一個女孩染發(fā)。 他聽到褚襄柔聲說:“會的,終有一天,你們會昂首挺胸,行走在陽光下,再也不必遮遮掩掩。” 因為在忙,褚襄沒有注意到藍玨,他轉(zhuǎn)而和謝知微說話。 “這個染發(fā)劑怎么這么難用?” 謝知微以一貫的懟人口吻回答:“艦長,這是我能在這個世界里弄出來的最好的配方了。你以為這是高分子提純過的新型染發(fā)劑嗎?你不能和邵云將軍出外勤的時候用的那些染發(fā)劑作對比啊。以及艦長,你真的不跑嗎,昨天你惹過的美人,現(xiàn)在怒氣值依然很高,并且正站在你身后?!?/br> 褚襄:“……” 第24章 但是褚襄回過頭, 硬是沒有從藍玨臉上看到一丁點發(fā)怒的痕跡。 只有他扯動嘴角笑起來的時候, 褚襄感受到他眼底深刻的冷意。 于是, 褚襄主動走到藍玨面前, 垂首, 他的目光落在了銀皇后iii上, 從藍玨的視角看過去,那人似乎因為愧疚與敬畏而更加低眉順眼,于是,這讓他的心情更加不爽了起來。 他回憶起大雨夜里那人神采飛揚的眉眼,那一刻的張揚如同熾烈燃燒的星辰, 他也記得那人被刺客追殺,一身血跡卻還言笑晏晏, 所以藍玨真切地意識到,他真的不喜歡這個人恭順溫良的外表,他想看……這個人燃燒的樣子。 于是毫無預兆地,藍玨一把扯過褚襄的領(lǐng)子,幾乎將他拎了起來。 “君上……” “你又玩什么把戲?”褚襄被藍玨拎著, 四目相對,迎面而來是西唐國主的滔天怒火,“在你搞出一個‘西唐國主荒yin無度喜好男色’之后,你還想給我弄一個‘生活yin亂天天臨幸異族’的名號?” 這不用謝知微示警, 褚襄也知道他惹了藍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