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榮康面帶冷笑，斜睨著自己，張口便命人下刀，魂飛魄散，一邊拼命掙扎，一邊喊道：“我出錢！我有錢！求太師收下我的家產(chǎn)，換我性命！”

    榮康這才命人松開他。

    劉惠軟在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再不見平日半分的名士風(fēng)度，涕淚交加地道：“前次太師向我等籌措軍費(fèi)之時(shí)，我一時(shí)糊涂，忘記了家中還藏有金銀萬兩。除了金銀，各地田莊，我也愿一并奉獻(xiàn)，支持太師扶持朝廷，只求太師赦免！”

    榮康目光閃動(dòng)，神色這才放緩了些，命人取來紙筆，要他將隱匿的財(cái)物并藏物之地，一一寫下。

    劉惠接過紙筆，哆哆嗦嗦地寫下了清單。光是金餅，便有五千錁之多，銀數(shù)萬兩，銅錢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光是埋藏之所，便有十來處之多，還有各地的田莊房產(chǎn)，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張紙。

    可憐他以書法著稱，此刻落筆，寫出來的字，卻歪歪扭扭，宛如走蚓，可見驚嚇到了何等的地步。寫完，紙被收走，呈了上去。

    榮康看了一眼，甩了甩墨跡未干的紙，冷笑：“從前在巴東時(shí)，便聽聞建康貴人有錢！果然名不虛傳?；谖虻貌凰闾?，暫且留你一命?！?/br>
    劉惠知逃過一劫了，才松了口氣，轉(zhuǎn)念想到家財(cái)全都化為烏有，又心如刀絞，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榮康命人帶著單子立刻去劉家查抄，又抬眼看向旁人，手指胡亂指點(diǎn)，所到之處，全是同黨。

    此前被逼交捐財(cái)物的時(shí)候，眾人自然有所隱瞞，今夜卻知是逃不過去了。小皇帝和地上那兩具無頭尸首便是明證，不待榮康開口，紛紛爭著索要紙筆記下自己要捐納的財(cái)產(chǎn)。

    榮康命人將早準(zhǔn)備好的紙筆拿出，一一分發(fā)下去，眾人奮筆疾書，完畢收上，過目之后，仰天狂笑，命手下帶著單子分頭去抄，隨即轉(zhuǎn)向高雍容，臉上露出笑容，恭敬地道：“太后不是還有一道懿旨嗎？趁著群臣都在，請?zhí)笮?。?/br>
    高雍容嘴唇微動(dòng)，又閉了回去。

    “太后！此刻不宣，更待何時(shí)？莫非你想讓陛下死不瞑目？”

    榮康臉色驀然轉(zhuǎn)為陰沉，厲聲喝了一句。

    高雍容肩膀顫抖了一下，終于睜開眼睛，視線不忍落向自己身畔那血污滿面的兒子，抖抖索索地道：“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宜效仿堯舜，昭告天下，禪位太師……”

    話未說完，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榮康仰天狂笑：“都聽見了？太后親口懿旨，禪位于我，還不快快拜見！”

    刀斧之下，又有誰敢說半個(gè)不字？

    眾人面面相覷，腿軟的已是跪了下去，磕頭喊話，聲音稀稀落落，見榮康不滿，怒目相視，眾人心中恐懼，又重新呼叫萬歲。。

    可憐泱泱朝廷，文武百官，yin威之下，任榮康搓捏，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昔日的宗室貴族、士族高官，任再如何的位尊風(fēng)流，在這絲毫不加掩飾的野蠻暴力面前，也是毫無任何尊嚴(yán)可言。

    卑賤至此，令人不忍直視。

    榮康仰天狂笑，又得意洋洋，指名道姓，要幾家將女子今夜便送入后宮，封為嬪妃。

    他點(diǎn)中的，無不是南朝素有名望的士族貴姓。除了劉氏，還有中書令馮衛(wèi)之女。

    劉惠才剛蘇醒過來，聽到榮康要自己將女兒送給他充當(dāng)嬪妃，眼前再次發(fā)黑，又一頭栽倒。

    榮康笑畢，見那幾家被點(diǎn)中的，皆俯首帖耳，不敢有半分反抗，獨(dú)一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定睛看去，見竟是馮衛(wèi)，命人上去，將他再次按壓在地。

    方才入內(nèi)，一眼見到小皇帝暴死，太后失魂落魄，馮衛(wèi)便知大事不妙。

    就在數(shù)日之前，高雍容曾秘密給他通報(bào)消息，商議如何將榮康除去，遭到了他的反對，道不可輕舉妄動(dòng)，與其冒險(xiǎn)，還不如再繼續(xù)忍耐，等待救援。

    他以為太后已被勸服。萬萬沒有想到，今夜竟發(fā)生如此之事。雖痛恨榮康人面獸心，暴行令人發(fā)指，但知大勢已去，自己亦無力回天，也只能將屈辱壓下，暫時(shí)屈從，以待后情。萬萬沒有想到，榮康斂財(cái)不算，徑直奪位，還恬不知恥，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放過，再也忍耐不住，奮力掙扎，指著榮康破口大罵。

    榮康拔刀來到馮衛(wèi)面前，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之上。

    馮衛(wèi)倒地，口中仍罵個(gè)不停。

    榮康冷笑譏嘲：“莫非你想讓女兒做皇后不成？可惜皇后之位，我只留給高氏女，你莫多想?！?/br>
    殿中響起榮康手下發(fā)出的大笑之聲。

    馮衛(wèi)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咬牙切齒：“榮康賊子，爾弒君欺上，無惡不作，必遭天譴，不得好死！”

    榮康大怒，一腳將他踢翻在地，正要命人將他殺了，殿外忽然傳來報(bào)聲，一個(gè)士兵疾奔而來，跪在殿外，口中喊著急報(bào)，道城外發(fā)現(xiàn)了開來的軍隊(duì)，距離健康已是不過百里。

    榮康一愣，掃了一眼殿中聞聲神色變得各異的南朝文武，眼底掠過一道兇光，略一思忖，命手下將人全都拘在此處，不準(zhǔn)離開，自己帶了人，匆匆而去。

    城外那支向著建康連夜開來的，正是高胤所領(lǐng)的軍隊(duì)，黎明之時(shí)，終于開到了距離皇城不過二十里的城南石子崗。在那里，遇到了列陣以待的榮康軍隊(duì)，雙方一場惡戰(zhàn)，戰(zhàn)至午后，榮康不敵，有聽聞陸柬之亦領(lǐng)了幾萬人，正向著建康趕來，急忙帶著殘余軍隊(duì)倉皇逃入城中，閉門不戰(zhàn)。

    當(dāng)夜，高胤和隨后趕到的陸柬之兩軍匯合，休整過后，次日，待要發(fā)動(dòng)攻城，卻得知了一個(gè)消息。

    榮康將城中的宗室貴族、士族官員以及先前他剛?cè)氤菚r(shí)被繳了兵械的南朝士兵，共計(jì)數(shù)千之眾，全部驅(qū)趕到城南的一片空地之上，威脅若是攻城，便實(shí)行坑殺。

    那日，數(shù)千平日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宗室貴族、士族官員，在刀斧的威逼之下，無奈拿起鍬鎬，含淚替自己挖起坑洞。從早到晚，稍有懈怠，便是棍棒鞭笞。待挖好坑洞，又如趕鴨般，被驅(qū)趕著集體下坑。稍有不順，立刻殺死。眾人亂成了一團(tuán)，再不敢反抗，只能自己走下坑去，聽?wèi){泥土從頭頂紛紛鏟落，眼睜睜看著慢慢地埋過腰身，人猶如被栽在了地里，再也無法動(dòng)彈。

    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的哭聲和哀求聲，混雜著坑頭之上，榮康士兵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坑！坑！坑！”的齊齊吼聲，回蕩在這座繁華皇城的每一個(gè)角落，久久不散。就連平日對這些人暗懷不滿的城中民眾，此刻也無不兔死狐悲，黯然神傷。

    居了數(shù)十萬人的建康城，陷入了恐懼的沉默，街道之上，死寂一片，猶如一座白日墳塋。

    風(fēng)流折辱，富貴凋零。

    人間慘劇，也不過如此罷了。

    第163章 第 163 章

    風(fēng)吹日曬, 扔在地上的胡餅，便是每日僅得的一點(diǎn)口糧，只能維持不被餓死而已。

    不僅如此, 看守還故意將東西丟在他們手臂夠不到的地方。當(dāng)餓的眼冒金星的眾人忍辱伸手夠取, 吃力的狼狽模樣，便成了榮康士兵戲弄取樂的來源。

    到了第三天，下起了雨, 埋場里泥水橫流，栽在地里的眾人，凄慘之狀, 無以言表，平日孱弱些的, 早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

    消息傳到城外, 高胤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