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節(jié)
“好!我楊宣信你!” 楊宣回頭,對著軍士道:“大司馬的話,你們可都聽到了?我知你們心中所想。照你們心愿行事便是?!?/br> 士兵一愣,反應(yīng)了過來,大喜。 這些年,朝廷里叛亂不斷,想掀翻蕭室取而代之當皇帝的人,鬧了一波又一波,但真最后能成事的,至今不見一個。 先前遭了連敗,退守到了這里,形勢稍穩(wěn),許泌便迫不及待地稱帝,祭天地、立宗廟、封文武,身旁人也都以陛下呼他,宮室里夜夜笙歌,有模有樣,儼然成了一個國中之國。但最底層的士兵,日子卻過得苦不堪言,打仗又要他們迎頭而上,心里早就怨恨不已,只是因了楊宣,這才勉強守到了今日。 此刻忽聽楊宣這話,分明就是默許他們開門投向朝廷。 來的若是別人,士兵或許還會猶疑一番。 但城外那人,卻是所有南朝士兵人人仰望的李穆,不分中軍外軍,不管家主為誰,誰不愿投向他的麾下效勞? 當下立刻一傳十,十傳百。 很快,城頭之上的歡呼之聲此起彼伏。士兵競相朝著城下蜂擁奔去。 一支許泌的親兵正聞訊趕來,迎頭碰上,很快就被嘩變士兵包圍,三兩下殺死,隨即涌向城門,將門打開,朝著李穆奔去,到了他的近前,單膝跪地,向他行著軍禮。 楊宣站在城墻之上,望著昔日跟隨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從身前跑過,紛紛離去。很快,方才還人頭攢動的城頭,便空無一人了,只剩下滿目的宋旗還在迎風飄展。 他慢慢地轉(zhuǎn)身,看了眼城下那道仿佛覺察到了什么,正朝著自己狂奔而來的身影,摘去了頭盔,拔刀,對向了自己的脖頸。 城門被士兵從里頭打開的那一刻,李穆便向城門奔去,想要登上城樓,親自將楊宣接下。 但是周圍,太多的士兵朝他涌來,他的路被堵死了。 他仰頭,看見楊宣慢慢摘下頭盔的那一刻,心底便涌出了一種強烈的不詳之兆。 命運無常,人又是何其無力。 縱然勇猛蓋世,即便能夠看到未知。冥冥之中,或許還是有那么一只手在左右一切。 那種命運或許終究還是人力所無法改變的不詳之念,頃刻間,將他吞沒。 他大吼著讓開,目眥欲裂,奮力推開身前那些面帶歡顏的擋了自己道的士兵,踩著一時退不開的還跪在地上的人的后背蹬躍而過,穿過城門,朝著城頭狂奔而去。 他終于登上了城樓。 空曠而平坦的城樓磚道,在他腳下筆直地延伸向前。 一個高大的身影倒在城墻之上。 楊宣的戰(zhàn)衣胸前,染滿了血。 李穆將他從地上扶坐而起,手掌極力想要堵住從他心口處正汩汩而出的血。 卻是徒勞無功。更多的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流淌而出。 楊宣睜開眼睛,注視著李穆那雙通紅的眼,吃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敬臣,當年在軍中看到你的第一眼,你還是個少年之時,我便知……你日后必有所為……” 他的唇邊慢慢地露出一絲微笑,笑容漸漸凝固。 高胤和眾人終于趕到城樓之上,見李穆抱著已經(jīng)死去的將軍,單膝跪于地上,背影宛若化作一尊石像,久久不動。 …… 這些時日,朝廷不斷地收到好消息。 東南的天師教亂此前被李穆徹底平定。隨后,因他趕去夷陵,成功地勸降了叛軍,不費一兵一卒,朝廷軍便收復(fù)了夷陵。做了不到一個月的皇帝的許泌不但美夢破碎,還被原本想要游說和自己共同叛亂的巴東藩鎮(zhèn)榮康給殺了。 持續(xù)了半年多的大亂,就此終于徹底過去了。 雖然幾個月前剛死了個皇帝,但到了這會兒,大臣們也紛紛從原本的悲痛中走了出來,提及重新趨于安定的局面,無不欣喜。 但是這些好消息,卻完全無法驅(qū)散半分洛神心中的難過。 離母親失蹤,已經(jīng)過去了半年。 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尋她。但是派出去的人,迄今為之,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母親或許真的已經(jīng)沒了。否則,那設(shè)想中的擄了她的人,為何到如今,還沒有任何動靜? 但是洛神不愿接受如此一個事實。 她無法想象,自己那個鮮活的母親,真就此香消玉殞,從此,這世上再沒有她這個人。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母親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只是處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罷了,總有一日,父親一定會尋回她的。 這些日里,她唯一能得的安慰,便是李穆終于快要回來了。 上游平定之后,他又去了東南。據(jù)她從父親那里打聽來的消息,他人已在回京師的路上了。 最晚,再過個五六日,應(yīng)當便能到達。 五月初,這日,是太康帝的的百日之祭。 過了這日,百官便可除孝。 今日,除禮部主持的太廟祭祀,宮中也會有一場祭祀。 已經(jīng)升為太后的堂姐高雍容,三天前便派宮人給她傳信,叫她今日入宮參祭。 洛神壓下心中愁緒,青絲綰髻,一身素服,坐車從高家來到皇宮,被等在宮門的宮人引入設(shè)作祭祀所的永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