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jié)
他望著她,笑吟吟道。 那晚上她用自己的一條綢帶將他雙手手腕綁在床頭,又蒙住眼睛,好生捉弄了他一番,弄得最后他經(jīng)受不住,掙斷了綢帶,這才得以解脫。 聽他拿那晚上的事來逗自己,臉不禁紅了,趕緊伸手捂住他嘴。兩人低聲笑鬧了片刻,不待她開口,李穆自己先將那最后決議說了出來。 洛神小心地問:“可是我阿耶強行要你出手相助?” “你覺著,倘若我不點頭,你阿耶強迫,我能答應嗎?” 洛神搖頭。 李穆摸了摸她的腦袋,笑了。 “這就是了。阿彌,不瞞你說,從前岳父的某些見地和舉動,我不敢茍同,如今依然如此。但我漸漸倒有些佩服起他了。人活于世,污泥濁水,尤其到了他那個高位,仍能保有他的堅持,在我看來,很是難得?!?/br> 李穆并沒有告訴她,他到底為什么決定盡力去救陸柬之和那幾萬與他一道被困城中的將士。 除了洛神不用想也知道的阿耶所認的那些光明的理由,或許,李穆也還有他自己不足以為外人道的別的想法。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他肯答應配合自己的父親,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嬌小的身子,整個地跪坐在他堅實有力的腿腹之上,長發(fā)垂落,遮掩住了柔嫩可愛的胸脯,一掐細腰,修長雙腿緊緊地閉攏,彎出了幾道迷人的曲線。 “郎君,你要保重。記得早些歸來接我?!?/br> 洛神凝視著仰于自己身下的郎君,朝他慢慢地貼了過去,美麗的一雙眼眸里,滿是要和他再次離別的依依不舍。 第二天的清早,李穆最后一次抱了抱送自己出門的洛神,帶著樊成和一隊護衛(wèi),縱馬穿過這熹微晨光里的靜悄悄的皇城,再一次地向著那似是明晰卻又未知的遠方,疾馳而去。 就在這一刻,他又怎會想到,這一去,他和自己的小妻子,竟會分離如此之久。而再次歸來之際,他已是大司馬之身。 這個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第109章 第 109 章 南陽之南, 一處名為棘陽的平闊野地之上,楊宣駐軍在此, 已有多日。 南陽方向的北夏追兵知楊宣身后便是襄陽,許氏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大本營,唯恐設有埋伏,不敢再貿(mào)然南下, 也停止追擊。 楊宣早就已經(jīng)收到了來自許泌的暗令,命他留在原地作對峙之狀,不準立刻撤回襄陽, 更不允他向陸氏大軍施以任何援手。 楊宣心中抑郁至極。白天從前方一處高地察看敵情回來,經(jīng)過營房,見滿營士兵皆萎靡不振, 個個目光茫然,愈發(fā)愁悶。 軍中禁酒。他身為地方方伯,帶兵多年,原本最是以身作則, 但今夜卻也破了例, 叫親信副將崔振替自己弄了些酒,坐于帳中, 獨自酌飲。 本是想借酒澆愁, 酒入愁腸,卻愈添愁煩。 想自己生平經(jīng)歷大小戰(zhàn)事無數(shù), 雖稱不上百戰(zhàn)百勝, 但如此慘敗, 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卻是頭回。更不必說,陸柬之所領(lǐng)的那支軍隊,如今自己雖不知詳情,但定已是遭遇不測。想他深入腹地,身陷重圍,論慘烈,必定遠甚于自己。 自責、無奈,抑郁,加上多年來積在心底的那些因了被輕慢而隱忍著的不滿和怨恨,今夜,隨了這一杯杯的酒水下肚,仿佛全都一齊涌了出來。 楊宣一直喝個不停,喝到最后,燥烈起來,索性脫了戰(zhàn)袍,隨意丟棄在地,抱起酒壇,仰脖正要飲個痛快,看見崔振入內(nèi),便哈哈笑道:“來!來!平日我拘著你們,不叫你們飲酒。今夜索性全都放開!兄弟們都不容易,想做何事便去做好了!一道來喝!大家喝個痛快!” 副將快步走到他的身邊,附耳,低低地道了一句話。 楊宣一愣,幾乎不敢自己的耳朵,猛地看向副將:“李穆來了?” “正是。此刻人就在大營之外!” 楊宣一把丟開酒壇,匆匆奔向轅門。遠遠看到轅門之外不遠的地方,立了一道人影。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那人正是李穆。 李穆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笑容,朝他快步走來。 楊宣望著面前這個正向自己走來的舊日部屬,想到他奪取長安,一戰(zhàn),叫南朝人揚眉吐氣,自己卻陷入如此境地,心中忽覺無比羞慚,一時竟有無顏見人之感,腳步硬生生地剎住了。 李穆已是快步走到他面前,笑道:“將軍,許久未見,別來無恙乎?” 楊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羞慚,苦笑道:“敬臣,怎的連你也笑話起我來了?我如今還能好到哪里去?” 李穆用力握了握他的胳膊。 “多年以來,將軍你的處境,旁人不知,我怎會不知?事都出了,將軍也不必過于自責。公道自在人心?!?/br> 如此苦悶之時,忽然見到故人到來,楊宣心中也是頗感欣慰。又寒暄了幾句,見李穆面帶風霜,衣角沾塵,顯然是星夜兼程趕來的。知這種時刻,他輾轉(zhuǎn)來此見自己的面,必定不會只為敘舊,便將他引入帳中,命人在外守著,不許閑雜之人靠近。 帳中燭火明亮。楊宣見他進來,目光落到地上那只酒壇之上,忙收了起來,請他入座,自嘲道:“從前我一向嚴禁部下飲酒,如今自己卻喝了起來。正好你便來了,怕是要被你笑話了。” 李穆目光落到楊宣的臉上,笑容收去,問:“將軍可知如今聯(lián)軍另翼狀況如何?” 楊宣臉上方才那擠出的笑也消失了,神色轉(zhuǎn)為沉重。 “我奉了上命,這些時日一直停在此處,退不能退,進更是不允。陸柬之那邊……可是全軍覆沒?” 他的手緊緊捏拳,幾乎咬著牙,才說出了這幾個字。 李穆說:“比全軍覆沒要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遭遇重重圍堵,大軍被打散,無路可退,陸柬之只能全力前行,雖如先前計劃那般攻下了郾城,得以暫時喘息,但人馬傷亡慘重,只剩不到幾萬人,又被北夏大軍圍城,糧草緊缺,岌岌可危,隨時便有破城的可能?!?/br> 楊宣頭頸低垂,人宛如凝固,一動不動,半晌,低低地道:“全是我楊宣之罪……我便是死,也難辭其咎……” “將軍不必如此。你受制于人,罪不在你。何況,事已出,再自責也是無用,當務之急,便是想法子,助陸柬之和那幾萬將士從圍城中脫困返回?!?/br> 楊宣抬起頭:“如何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