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jié)
馬兒停下。她轉頭,見身后荒草暮靄,再看不見慕容替的身影了,手一軟,人趴在了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開始暗了下去。 洛神下了馬,壓下心中的惶恐,四顧,想先尋個合適的藏身之所,突然,耳畔仿佛隱隱傳來一陣馬蹄奔動的聲音。 她心跳猛然加快,循聲而望。 她沒有聽錯。 遠處,漸漸地出現(xiàn)了幾十個移動的黑點,來了一行幾十騎的人馬。 洛神的第一反應,便是李穆看到了自己燒了一個白天的煙燧,終于在這時刻,趕了上來。 這一瞬間,她狂喜得幾乎就要失聲痛哭了。正要朝著遠處那一行人奔去,突然,硬生生又停住了腳步。 今天是個晴天,她記得,夕陽就在她的左手邊。 這些天,慕容替雖然不斷地改變著方向和路徑,但相對于義成來說,必定是往北而去的,這一點,是確切無疑的。 也就是說,倘若是李穆追趕而至,此刻,他應該是來自她身后的南向或者西南方向。 而不是如這些人一樣,是從她的正面而來。 洛神來不及多想,迅速將馬驅走,自己掉頭,朝著身后遠處一片長滿野草的崗坡狂奔而去,爬了上去,一頭鉆了進去。 那一行人,從草蕩前掠過,朝著白天煙霧升起的方向,疾馳而去。漸漸靠近堆火地,似乎也不敢貿(mào)然前行,隔了一箭之距,停了下來。 馬背上,下來一個人,試探般地,慢慢地朝著前方走來,終于走到溪邊,發(fā)現(xiàn)了暈在地上的慕容替,大喜,用鮮卑語高聲喚道:“公主!是令支王!令支王找到了!” 一匹馬疾馳而至,馬上下來一個美貌的年輕女子,慕容替的meimei慕容喆。 那日她放下了慕容替,自己隨后也提早下了馬車,易容后,潛逃回了江北。 北夏皇帝對慕容族人的刺殺和集體叛變憤怒無比。幾乎每一座城池,到處都貼滿追緝告示,重金懸賞。因知道慕容氏的人能易容,門卒遇到身材符合,或是如慕容替那般眸色異常之人,皆要驗臉,無誤方可過關。 慕容喆亦不敢冒這個險,最后叫她終于想出一計,易容后,混入軍妓營中,隨了北夏發(fā)往長安預備和西金作戰(zhàn)的軍隊,順利來到隴西,隨后脫身。因擔心慕容替的傷,唯恐影響他逃脫,便召集了這幾十個舊部,掉頭在他可能途經(jīng)的路上,尋找他的蹤跡,漸漸到了這一帶。 終于就在今日,她遠遠看到這方向起的煙火,遂帶隊前來,察看究竟。 原本也不敢抱多大的期待。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竟如此叫她尋到了人。 她匆忙奔到近前,看見兄長竟躺在地上,頭臉上的污血凝固,面色宛若金紙,正慢慢睜開眼睛,人似乎剛蘇醒,不禁怒火沖天,一邊將他扶坐,匆忙喂水、救治,一邊問:“阿兄,何人將你傷成如此模樣?你告訴我,我要將他碎尸萬段!” 慕容替閉目了片刻,方睜開眼,陰沉著臉,站了起來,道:“隨我去抓一個人?!?/br> 夕陽西下,荒野地的光線,變得愈發(fā)黯淡了。 野風疾作,吹得草蕩左右搖動,發(fā)出陣陣此起彼伏的沙沙聲響。 洛神躲在草蕩里,透過野草的間隙,遠遠地,看見那群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朝著自己的方向,慢慢地包了過來。 當前的那個人,雖還影影綽綽的,看不大清楚,但憑了感覺,應該就是慕容替,沒有錯。 這一刻,她懊悔萬分。 她只想到李穆可能正在追尋自己而來的路上,便點燃烽火,想要給他指引方向。 她卻沒有想到,李穆可能看到,別人也有可能看到。 她不該手軟,自己如此境況了,竟還抱著僥幸之心,下不了手去殺人。 昨日她就該趁著這鮮卑人昏死過去的時候再補上幾刀的。更不用說,又錯失了方才的機會。 可是后悔,已經(jīng)晚了。 慕容替和他那群被煙火引來的同伙,越來越近了。 洛神已經(jīng)能夠聽到他們說著鮮卑語的喊叫之聲,看到慕容替那張布滿血污的陰沉面孔了。 她壓下心中痛悔,掉頭,正想往草蕩深處逃去,突然,耳畔又隨風飄來了一陣馬匹的嘶鳴之聲。 這馬嘶之聲…… 她竟似曾相識。 她的心跳再次加快,猶如擂了一面小鼓,咚咚咚咚,幾乎就要撞破了胸脯。 她猛地轉頭,一把扒開草叢,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聲音的方向。 是真的。并不是她的幻聽。 不遠之外,在那道崗坡之巔的地平線上,在天邊最后一片暮靄的余光之中,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xiàn)了一行幾十人的輪廓。 他們騎著馬,朝著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漸漸地近了。洛神也看到了前頭那一騎的模樣。 馬是烏騅。 馬上之人,便是李穆。 她的郎君,在這一刻,終于還是趕到了。 認出他面容的那瞬間,她的情緒便崩潰了,眼淚仿佛突然決堤的湖水,從她的眼眶里涌出。 她抬手,不停地擦著眼淚,唯恐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雙眼,會看丟她趕過來的郎君。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正要鉆出草蕩朝他奔去,突然,身子又僵住,驀然停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