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哥兒，你過來你娘不罵你??？”瑩塵小聲問道，她也不想因?yàn)樗齻儗?dǎo)致讓傅澄在傅家的日子不好過。

    傅澄呵呵一笑：“她罵我我也當(dāng)耳旁風(fēng)，反正她有的是求我的時(shí)候?！?/br>
    傅溆是讀書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一路上傅夫人有好吃的從不給他吃，有危險(xiǎn)就把他推出去，現(xiàn)在還得求著他保護(hù)他們，這樣的人傅澄怎么還會怕她。

    “你這傻孩子，她求你的事情，若是棘手的或者是危機(jī)重重的你就不去。像上次那樣，推你出去救林家人那就不好。既然都被流放了，什么嫡庶，誰又比誰高貴些不成?！爆搲m想真正論血緣關(guān)系，傅澄才是傅家的兒子，那傅溆不過是從旁支過繼的。

    這些關(guān)懷聽在傅澄的耳朵里很是受用，他笑道：“我知道了，沈jiejie?！闭f完又用蚊吶一般的聲音和瑩塵道：“我看林家的人怕是今晚就要動手了，王令怕是要葬身于此了?！?/br>
    “可林家的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那怎么？”瑩塵不相信林家的人有那么大的膽子。

    傅澄道：“王令的雙手都被捆著，這就是饒大人給的破綻，若不除去他。別提林家，就說饒大人少不了也要次掛落。你看這里是最高之處，明明右邊就有寬敞之地，偏饒大人讓咱們在斷崖之旁，別看這里好似大一點(diǎn)，但灌木從后面就是斷崖，從這里推下去，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這事我們且裝不知道，反正那王令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12章 林淡月的請求

    瑩塵托腮看他，傅澄說完不自覺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沈jiejie，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不啰嗦，不啰嗦，你太厲害了。”瑩塵好笑的看著他，這孩子可真是個(gè)寶，什么都懂。

    傅澄覺得自己心里好似煙火似的炸裂了，沈jiejie這樣的夸獎，他很受用。其實(shí)說起來，他會的也只有算計(jì)人心了，前世太多的人算計(jì)他，他總覺得那是親人，他們不會真的想害他，可事實(shí)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真的就那樣死了。

    死前一盞潔白無瑕的翡翠糕還放在書桌上，糕點(diǎn)只被他咬了一小口。

    “澄哥兒，不早了，你快休息會兒吧?！爆搲m勸道。

    她們不早點(diǎn)睡死，林家的人又怎么好動作。

    那王令和林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王令是真小人，林家的人就是偽君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半夜，眾人幾乎都睡熟了，林東陽和傅溆一道起來，二人把睡死在板車上的王令推到懸崖邊上。老劉頭和饒君羨都睡在西邊，而懸崖在東邊，林東陽做的很隱秘，他把王令的嘴全部纏住，再往下推了下去。

    再把板車恢復(fù)原位，傅溆和林東陽看根本沒人醒，那邊王全還打起了鼾，二人才松了一口氣。

    次日起來饒君羨就告知大家王令昨晚不小心跌入山崖了，林家的人都驚詫不已，瑩塵和傅澄對視了一眼，都心知肚明。

    就這樣王令這個(gè)人消失在大家眼中，林家的人十分平靜，令瑩塵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大家口中書香世家老實(shí)人的林家。

    此時(shí)的林淡月已經(jīng)能夠公然和饒君羨在眾人歇息時(shí)，能找一方僻靜之地說話了，饒君羨生怕唐突了她。

    “王令已死，你與你家人也安心一些。”

    林淡月微垂臻首，她身上穿的是沈清所送的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頭發(fā)蓬松的梳攏在兩邊，能看到她那如杏核般的雙眼，腰細(xì)的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饒君羨火熱的目光注視著她，林淡月紅著臉“嗯”了一聲。

    又想起傅溆，她想二人的事還好只是雙方爹娘互相試探了一下，因?yàn)樗l(fā)現(xiàn)她面對饒君羨才會心跳的很快，這種感覺是她以前所沒有的。

    少女臉微紅，一雙翦水大眼望著他，饒君羨也不由得心跳加快。

    他不由得道：“其實(shí)玉昌一點(diǎn)都沒外人說的那樣荒涼的，我們和戎人很近，邊境很多人來往，其實(shí)也挺熱鬧的。我找我爹把你們劃入我們麾下，外人也不敢欺負(fù)你們的。”

    “這樣可以嗎？會不會很為難你？”林淡月不好意思的看向他。

    饒君羨笑道：“不會，一句話的事?！?/br>
    林淡月也開顏了，她又猶豫道：“能不能讓沈家也和我們分在一處？”

    饒君羨不解的看向她。

    她解釋道：“沈姑娘其實(shí)也不容易，她們家本就人少，幼弟又年少。我們雖有些誤會，可到底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能都在一起，也好有個(gè)照應(yīng)，我知道這個(gè)是不情之請，若是不行也就算了。”

    這是個(gè)多么善良的女子啊，饒君羨嘆了口氣，那沈姑娘厲害是厲害，卻沒有這樣的胸襟。還把林家的人當(dāng)仇人，竟然相信王令的話，王令那個(gè)人陰險(xiǎn)至極，擺明了是挑撥。

    “好，若是可以，我一定答應(yīng)你?！?/br>
    林淡月微微一笑，她從未大笑過，只這樣一笑，仿佛令世間萬物都失去了顏色。

    **

    下了一座大山，不遠(yuǎn)處有條小溪，饒君羨讓眾人去溪邊喝水，瑩塵抱著弟弟和爹娘一起去溪邊喝水。小溪清澈見底，上方正是溪眼，瑩塵用水囊裝了滿滿的水，又用手捧起來自己喝了再給弟弟喝。

    “jiejie，那是什么？”衡哥兒指著溪底的魚道。

    瑩塵一見是魚，高興極了，她已經(jīng)有兩天沒吃食物了，剩下的干糧都留下來給了衡哥兒，已是餓極了。她從旁邊撿了了小樹枝，趁魚不動，猛地插下去。

    大的胖頭魚燉湯是極美味的，但沒這個(gè)條件，沈夫人清理好了魚之后，用幾塊木頭架起來，下面放著松枝烤魚。

    瑩塵把自己隨身攜帶的鹽拿了出來遞給母親，她則帶著衡哥兒采黃蘑了，這小黃蘑新鮮的洗一洗就能烤著吃了。

    衡哥兒不用她抱著，撒腿跑著，把兜里的小黃蘑都給了沈夫人。瑩塵見魚快烤熟了，口水都流下來了，她看了看孤獨(dú)的立在傅夫人身邊的傅澄，傅夫人把口糧看的極為仔細(xì)，她買的烤餅一半給她自己，一半分給傅澄，壓根就不給傅澄。

    “澄哥兒，過來?！爆搲m喊他。

    傅澄和兔子一樣跑過來了，傅夫人冷哼一聲，沈夫人把烤好的魚剔了魚肚子給他，傅澄笑瞇瞇的接了過來，王全又把小黃蘑串在樹枝上烤著，這香味可比干糧的香味要香多了。

    但這條小溪極淺，魚兒并不多，瑩塵一邊吃魚，一邊感慨：“我們衡哥兒是個(gè)福星，一眼就看到那么大的一條魚，要不是托他的福，我們還得餓肚子呢?！?/br>
    沈家人的干糧大部分都吃完了，有的又壞了，瑩塵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霉了或者壞的，生了病死在路上那可不劃算。

    魚rou不多，大家吃的僅僅滿足可口腹之欲，那小黃蘑卻烤的極是香甜。傅澄吃了又去摘了不少來，沈夫人和王全讓孩子們?nèi)ヒ贿呁?，她倆烤好了，分給大家裝好。

    那邊廂饒君羨倒是有意想去打獵，但又怕罪犯逃走，于是也只能啃干糧?？吹缴蚣胰顺缘母吲d，其他人都紛紛不自覺的咽了一口水。

    傅澄現(xiàn)在基本都是跟著沈家人了，沈家的人會分食物給他，還關(guān)心他，可比那什么嫡母和嫡兄好太多了。

    傅夫人看了越發(fā)生氣，她本想和傅溆傾訴幾句，想起他最近也有煩惱事，便沒再說了，倒是傅溆反過來提醒傅夫人：“林姑娘既然已經(jīng)和饒大人好了，以前的事情我們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就別給林家?guī)砺闊┝??！?/br>
    兒子的善良讓傅夫人嘆了一口氣：“其實(shí)林家這事我也能夠理解，就是你表姐，活活把我們當(dāng)外人似的。我們也不是那等不懂道理的人，成親自然是結(jié)兩姓之好，再者林家的女兒能夠過的好，不用受苦，我也樂見。就是不能把我們當(dāng)傻子啊?！?/br>
    哦，你怕你女兒被什么其他亂七八糟的人玷污，就找我兒子，你女兒攀上高枝了，就把我兒子棄如敝履，這也太不地道了吧。

    傅溆頓了一下，又道：“您且放心吧，林家也不是那樣的人，表姐肯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br>
    他初始確實(shí)只當(dāng)林淡月是個(gè)門當(dāng)戶對，身份相配的女子，但這兩個(gè)多月的相處，讓他了解到這個(gè)單純善良的女人，她雖柔弱，卻極有韌性，這么長的路，就這么一聲不吭的走過來了，她不像沈瑩塵有功夫在身，還能如此堅(jiān)持，實(shí)在是令她心疼不已。

    他想，他還是愿意等著林淡月的，畢竟饒君羨的家庭能不能接受林淡月的身份就是個(gè)問題，他沒有林家人想的那么樂觀。

    不管各人心思各異，但到達(dá)了平地，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老劉格外興奮，“饒都尉，這下可以讓人過來接我們了。”

    玉昌關(guān)各轄所都是相通的，犯人必須兩個(gè)半月帶到，這是規(guī)矩。遲了說是會受罰，但其實(shí)也并不會怎么樣，但饒君羨從來都是事事要求辦的漂亮，也同意老劉去借牛車了。

    兩輛牛車擠滿了所有的人，瑩塵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只覺得渾身都快被烤熟了。

    當(dāng)然林淡月不用和她們擠在一起，她和侄子和嫂子瀾哥兒坐著板車，老劉頭親自拉著她們。

    這種特殊待遇，瑩塵雖則羨慕，但卻覺得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如她們一開始就把心態(tài)放平，就沒打算過好日子的，反而更能接受一些。林家受了這種特殊待遇，心態(tài)轉(zhuǎn)圜不回來，以后可有的受了。

    小孩子最容易腹瀉，好在有傅澄在，衡哥兒好受了許多。沈夫人真是對傅澄千恩萬謝的，還打定主意，以后若是傅夫人欺負(fù)傅澄，她是肯定會幫他出頭的。

    傅澄看著沈家人對他的感謝，他松了一口氣，他和沈家人在一起一半真心，另一半還是想找個(gè)靠山，以后傅夫人拿孝道壓他的時(shí)候，沈家的人能幫他說話。

    在大家的各懷心思重，牛車搖搖擺擺的終于到了到了千戶所，瑩塵望了望這寬闊的地方，這可能就是以后她生活的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請笑納。新文慘淡收藏，希望大家多評論，多點(diǎn)擊，謝謝。

    第13章 分旗

    玉昌關(guān)現(xiàn)建立了千戶所，一共三個(gè)大的千戶所，每一個(gè)千戶所所轄十個(gè)百戶所。百戶所里最大的就是百戶了，瑩塵早聽姑姑說過，本朝自從永嘉之亂后，實(shí)行仁政，前朝罪眷女子充當(dāng)軍妓，自奉元帝以來，流放者皆充入軍戶，平時(shí)作民戶戰(zhàn)時(shí)做軍戶。

    入了軍戶比民戶不如，打仗得第一個(gè)上，平時(shí)還要種田，民戶都不愿意嫁軍戶。而且軍戶是世職，但凡有兒子都要出一個(gè)當(dāng)兵，且科舉名額非常少，幾乎是不可能，寧王成了新皇，新皇上位，西戎說不定會趁其不備襲擊大臨。

    出兵的將軍們會讓雜牌軍送死，親兵們是舍不得被犧牲的，而雜牌軍自然是沈瑩塵她們這等人。

    饒君羨帶她們來到千戶所去，千戶是個(gè)五十歲年紀(jì)，臉色紅潤，身量魁梧高大的男人，見了饒君羨，竟不再問王令之下落，笑著先拍拍他的肩膀：“賢侄來了，我讓人準(zhǔn)備了酒菜為你接風(fēng)?！?/br>
    “千戶大人，三家罪眷已然到了，卑職過來給您覆命?！别埦w恭敬的回命。

    他能保林家，那是因?yàn)榱旨胰耸譄o縛雞之力，所以誰要了都是累贅，但傅家和沈家不同，傅澄小小年紀(jì)，卻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他可是將門虎子，傅繇全身的功夫都傳于他。沈家的王全力氣大，人也高大，幾乎是指哪兒打哪兒，而他女兒沈瑩塵更是身懷不露。

    “哈，君羨，你辦事我放心。這些人你看著處置吧?！苯粢环窒嘈硼埦w的樣子。

    饒君羨依舊恭敬非常：“卑職不敢覬越，還請姜大人示下?！?/br>
    姜千戶看了看跪著的人，不置可否，“這些日子在挖煤礦，這些人你先帶回你們百戶所。等煤礦挖完，再作安排?！?/br>
    罪人們不重要，重要的是籠絡(luò)饒君羨這個(gè)武進(jìn)士。

    里面把酒言歡，外面的瑩塵等人全都跪著等待，土地凹凸不平，咯的膝蓋早已青腫。之前在路上，那饒君羨雖則冷淡一些，卻不會用言語侮辱，更不會刻意為難人，姜千戶卻以實(shí)際情況告訴她們，這些罪人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瑩塵還好，她曾經(jīng)是一品秦國夫人的女兒，貴妃的侄女，但她也不能忘記小時(shí)候自家其實(shí)只是屠戶，她是受過苦的人。

    她們其實(shí)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也不過是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罷了。她想起當(dāng)年母親得知姑姑的人來接她們的時(shí)候的欣喜、惶恐，那時(shí)自己還叫葉兒，她說葉兒，你以后不用和娘一樣了。那時(shí)的她卻很茫然，身著麻布的她換上了柔軟的絲綢，草鞋換成了繡鞋，人也換了個(gè)身份。

    富貴來的太突然了，她們才剛剛適應(yīng)，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甚至現(xiàn)在比以前更慘。

    衡哥兒在她懷中不耐起來，瑩塵很怕惹怒別人不喜，只好把荷包里的糖豆拿出來塞在他嘴里。糖豆經(jīng)過多日的融化，只剩下一點(diǎn)甜味，衡哥兒吃了幾顆又叫，還是傅澄把衡哥兒接過去，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么，這孩子才省心了。

    瑩塵見狀，對他感激一笑。

    這一路上若是沒有傅澄，她還真的不知道怎么辦？說不定早就落草為寇了，現(xiàn)今雖然是軍戶，但衡哥兒能夠?qū)W好武藝，以后仍舊能夠出人頭地。

    斜陽落在檐角上，日頭即將要落下，滿室的紅暈讓人忘記似乎還在這里受罰。門檻的青石板透著一股凄涼，冰冰冷冷的。

    天擦黑時(shí)，饒君羨身上已經(jīng)帶了醉意，出來帶著她們出去。

    前方的路不知道還有多遠(yuǎn)，瑩塵練過武的人，身子骨還算可以。林淡月和林夫人幾乎昏死過去，二人都被男人扶著，走路七扭八拐的。

    王全背著沈夫人走，他一步一個(gè)腳印，生怕沈夫人不舒服，見瑩塵望過來，傻呵呵一笑。

    到了饒百戶所管轄之地，現(xiàn)成的房子是沒有住的，玉昌這邊地廣人稀，屋子必須得建的堅(jiān)實(shí)才行。這邊還常有沙塵暴，有時(shí)候屋頂都可能被掀翻，而軍戶多半都窮，大部分好幾家都不分家擠在一起，也沒有余錢做房子。

    一時(shí)睡覺成了大問題。

    “各位先在此地露宿一晚，明日有各小旗過來領(lǐng)人過去，再做安排。”饒君羨淡淡的說了一句。

    露宿是她們這幾個(gè)月來幾乎每天都會發(fā)生的事情，沈夫人卻若有所失的看著饒君羨走了，瑩塵不明所以，還以為沈夫人是依賴饒君羨，畢竟這么多天，她們的一切都是饒君羨在安排。

    她安慰沈夫人：“娘，您別這么著，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說了以后說不定咱們過的會更好的。饒大人在路上已經(jīng)算難得的好了，我們不該奢求太多的?！?/br>
    雖有幾個(gè)月相處的情誼，但又不是真正的朋友，瑩塵如是勸她娘。

    沈夫人愕然，她這樣也是為了女兒籌謀，饒君羨在這個(gè)地方條件算好了，女兒明年及笄，若是不能抓住一個(gè)人，胡亂嫁了，日后……

    不過她也知道女兒向來主意大，別看娘娘平時(shí)寵沈岫那家人，但真正的大事卻是托付給女兒。也不敢把自己心中的計(jì)劃說給她聽，只笑笑一幅受教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