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十指交握,摁在枕頭上;她摸到他指根的戒指,光滑圓潤而堅硬,帶著他身體的溫度,炙熱的;她微闔上眼,腳跟輕蹬著床單,和他的交纏摩挲。她難耐地仰起頭,嗚咽出一聲嚶嚀。他隱忍而粗沉的喘息聲落在她耳邊,薄被摩擦出唰唰的曖昧聲響。他身體的氣息,炙熱,濃烈,將她裹挾包圍。她亦柔軟,濕潤,像溫熱的水。越沉越深,愿不復(fù)醒。 月光籠在薄紗之上,輕柔,如一個夢境。 她伏在他懷中,闔眼安睡,面頰上還殘留著片片潮紅。 他歪著頭,薄唇輕觸在她鼻尖,低垂的睫毛在眼簾下留下一道陰影。 “阿瓚,”她忽在夢中呢喃。 “嗯?”他微醒,嗓子里悶悶一聲。 “等過兩年了,我們生個小阿瓚好不好?” 他鼻子蹭了蹭她:“好?!?/br> 月染輕紗,一夜無夢。 第二天是國慶,天氣格外的好。 天藍云白,田野無邊。 新聞?wù)f國慶高峰,多處景點人滿為患,高速路上擁堵成災(zāi)。 宋冉關(guān)了電視,端一壺熱茶放上書桌。 李瓚靠在椅子里曬太陽,吹著一把口琴,是她聽過的天空之城。 口琴聲悠揚,她捧著一杯茶慢慢飲。窗外的田地里,稻子露出嫩黃的顏色,柿子樹上結(jié)了果兒,荷塘中落葉衰敗,幾只鴨子在塘里撲騰翅膀。 李瓚一曲吹完。宋冉望著南飛的大雁,忽說:“阿瓚,我下輩子想當一只鳥兒。不要南飛。小麻雀就好,一生都待在一個山頭?!?/br> 他說:“那我就當一棵大樹?!?/br> 田埂上,風吹樹動,雀兒正在樹梢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 “那……如果下輩子做人呢,你想過什么樣的生活?” “現(xiàn)在這樣?!彼?。 “我希望你過……”宋冉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拿過一張字條,寫了幾個字,遞給他,“這樣的?!?/br> 李瓚接來一看: “美酒輕裘,挑燈走馬,一生無牽掛。” 他唇角牽起,悠然一笑。 她喝完茶了,繼續(xù)翻書寫作。 他放下口琴,拿了本書看。 時光靜然,相伴左右。 他偶爾抬頭看她,然后靜靜地,看上許久許久。 陽光移到了他眼睛上,他微微瞇眼,眺望遠方。 那時,他透過窗子往外看,看見空曠的原野上,一棵白色橄欖樹。 (正文) 第69章 chapter 69【尾聲】 《白色橄欖樹》 【序一】 初版 作者宋冉自序 —— 本書最初定名為《東國?浮世紀》, 緣起于我六年前的東國之旅。六年前構(gòu)思, 四年前執(zhí)筆, 直到今日面世,感謝策劃兼編輯羅俊峰先生的不離不棄。 書名從《東國?浮世紀》更改為《白色橄欖樹》,原因有二:一來我自認雖竭力走遍東國各個城池, 記錄戰(zhàn)爭時期的社會百態(tài), 但所見所記只有“浮世”一角,遠不及真實世界之宏大;二來, 因為我的先生李上尉。 有一年從加羅到哈頗城的途中,我和他一起在沙漠中看到了白色的橄欖樹。具體情形已寫在書中,此處不再贅述。 書寫四年, 并非精雕細琢,只因生活占去太多時間, 更因我始終無法做到冷靜旁觀,每每提筆前查找資料素材, 一幕幕回憶清晰呈現(xiàn), 心中感傷,以致行筆緩慢。 戰(zhàn)爭從來不是一個輕松的話題。我在文中已極力淡去主觀感受,只想給讀者呈現(xiàn)最平凡客觀的記錄。即使如此, 戰(zhàn)爭也不是一件能輕描淡寫的事。 它始終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悲劇。只可惜, 這樣的悲劇卻在一次次上演。 我大學讀歷史, 但書中的戰(zhàn)爭, 文字記錄的痛楚遠不及現(xiàn)實親眼所見萬分之一。沒去東國之前, 我大概能以歷史的觀念侃侃而談, 說戰(zhàn)爭是社會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無法調(diào)和的必經(jīng)之路,說戰(zhàn)爭和流血是人類發(fā)展的必要進程。 于是,無辜的人們成了歷史滾滾車輪下的犧牲品。 可哪怕給我一千一萬種理由,我也無法理解人類為什么要殘害他的同類。更無法原諒。 有一個問題,我始終在詢問自己:我們的世界是否缺少同情,缺少足夠的善與愛。每當看人們受傷,我會痛,卻不明白為什么有的人不會痛。 在戰(zhàn)場上待久了,我開始懷疑,是否理性、文明只是虛妄;是否人類的一切難題根本沒有所謂合理的解決方式,只有極端、對峙和仇恨,只能訴諸殺戮;是否歷史總是陷入一個個輪回的怪圈,無序總是戰(zhàn)勝制度,野蠻總是戰(zhàn)勝文明。 而人類和平的終極夢想,是否只是沙漠之上的白色橄欖樹。 絢爛,美好,純凈,盛大。 見過一次,便刻骨難忘,終身追尋。 可偏偏它也虛幻,縹緲,遠在天際,不可捉摸。 甚至,根本是不存在的。 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海市蜃樓,只是人們深處泥淖時的終極幻想。 我迷茫,找不到方向,卻又每每被拉回正路。 因為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世界或許黑暗,或許無光,但個體的善,卻像沙灘上閃光的珍珠,哪怕尋它時被砂礫刺傷,可一旦將它捧在手心,它閃耀的溫柔美麗的光芒會讓你微笑而無悔。 這樣的個體,就像我在書中寫到的代號為b,g,l,m,k,s,a的庫克兵們。 他們堅韌,善良,執(zhí)著;他們有著最溫和陽光的笑容,他們有著最堅毅不屈的面龐;他們?nèi)淌苤H藷o法忍受的痛苦和恐懼,像一根根細小的火柴,在這讓人失望的世界里燃燒著最炙熱的光。 或許人類就是這樣的一類動物,在他們之中,善與惡兼具,偉大而又殘忍。 在見過最深的黑暗,最兇的罪惡,最丑的恐怖之后, 我依然慶幸,我見過光明,見過善良,見過最美的心靈。 是啊,我依然感激,我親眼見過那一片白色橄欖樹林。 宋冉 202x年10月07日 于江城 —— —— 【序二】 出版五周年紀念版 策劃人羅俊峰作序 —— 我和宋冉認識于十一年前。當年梁城衛(wèi)視一檔欄目《戰(zhàn)事最前線》火遍全國,宋記者負責拍攝記錄了那檔欄目90%以上的素材。她鏡頭下的故事細膩,樸素,觸人心弦,當即就吸引了我。 我喜歡好的故事,更喜歡好的講述者。宋冉正是我最欣賞的那類講述者,溫和,耐心,常懷悲憫。很多人說我是個成功的暢銷書策劃人,可連我也沒想到,宋冉的書會是我策劃的最成功的暢銷書。五年間銷量過五百萬冊的成績成了圖書市場罕見的神話。而目前,英、法、西、德等七種語言的譯版已完成,只待印刷發(fā)售。我想這不僅是因為她普利策獎獲獎?wù)叩念^銜,更因為她書寫了一段最樸實而又感人至深的浮世畫卷。 本文按時間和城池為索引,記錄著宋冉在東國時期的所見所聞,從拾荒者到指揮官,從小販到士兵,她的目光一視同仁,每個微小的人物都在她這里留下了位置。書中所選照片也全部來自她的拍攝。雖然如她所說,她的視角無法全面記錄下亂世中的國家,但她用最真實客觀的筆觸將戰(zhàn)爭中的眾生相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 這些年來,很多朋友和媒體向我打聽宋記者的私生活,更有人好奇她的丈夫李上尉是何許人也。由于宋冉行事低調(diào),不接受和此書有關(guān)的任何采訪,我無法透露更多。 但我可以說的是,宋冉是一位美麗而喜歡微笑的姑娘,外表柔弱,內(nèi)心堅韌而堅定。她的先生李上尉是一位英俊帥氣的軍人,性格溫柔,待人和善。寫書的那四年,宋冉住在鄉(xiāng)下,家門口是一片無邊的稻田,風景如畫。 我曾去拜訪過他們,在書完稿的兩年前。那時他們家中有個剛滿一歲的小男孩,乳名小樹,也叫小樹苗。 小樹長相酷似他的父親李上尉。那時他剛學會走路,閑不下來又好動,踉踉蹌蹌圍著李上尉跑來跑去,時不時撲上去笑咯咯抱住父親的腿,這樣的游戲能玩上無數(shù)遍。那時他還不會說話,但是會叫爸爸?!鞍桶汀薄鞍桶汀钡慕新暆M屋子回蕩,聽著快樂而愜意。隔上一會兒,就拉著父親的褲腿要出門。一會兒看蝴蝶,一會兒追小雞。 我們在客廳里討論書稿的時候,宋冉會時不時望窗外,她的先生帶著幼小的孩子在屋前的禾場上玩耍。李上尉蹲在地上,笑容溫暖,伸著雙手;小樹搖搖晃晃撲上去抱他的脖子,松開了跑開一段距離,又跑回來撲進父親懷里。 宋冉笑得眼睛彎了,說:“就這種小游戲,阿x能陪小樹苗玩一下午,我也能看他們玩一下午?!?/br> 我說:“難怪你的書寫得慢?!?/br> 偏題了。為什么忽然寫這么一段,我也不明白。和這本書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那次拜訪的很多畫面毫無緣由地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時不時就能回想起來。比如我跟宋冉談話時,李上尉無聲遞過來的一盤削好的蘋果,宋冉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和他眼神對視,流露出一瞬間的溫柔愛意;比如她和我說著文稿內(nèi)容,收拾書桌時看到李上尉的資料書和稿紙,順手整理時的小心翼翼和珍惜;比如桌子上一瓶新摘的小花兒,茶壺里舒展的茶葉。 我想,大概是他們家中溫馨的氣氛是我多年都市生活里最為匱乏的一部分。也大概是因為——這些年,我們的社會大肆宣揚功利和利己。而他們格格不入,像是一座孤島。只是,他們的故事我無法深入講太多,但至少,他們曾經(jīng)看到的故事,在這本書里呈現(xiàn)了。讓每個翻開書的讀者,能夠看一看他們的視界。 而最近,五周年紀念版策劃之際,我再次拜訪了李上尉和宋記者家。他們早已搬來帝城,小樹苗也長高了,在讀小學,無論外貌和姿態(tài)愈發(fā)酷似他父親。他們家里多了位新成員,五歲的小鴿子,在幼兒園讀大班。宋記者開了工作室,李上尉也成了李少校,他自學讀完了書,雖在家工作,但也在自己的領(lǐng)域上有所研究。他們似乎變化了一些,又似乎什么都沒變,相處時的默契溫柔一如從前。 我原想讓宋冉為五周年紀念版再寫一篇序作,但她說想寫的所有故事和心情已經(jīng)在四年前寫完,沒有更多的情感能再書寫。 我尊重她的決定。 這五年來,世界各地又有了新的戰(zhàn)爭。如此一看,她的那篇初序倒是歷久彌新了。哪怕二十年后,都無需增減。 羅俊峰 203x年9月1日 于帝城 —— —— 【序三】 出版十八周年紀念版 麟子李宋之作序 —— 一周前,我母親宋冉女士的編輯兼策劃人羅俊峰先生聯(lián)系我,希望我為《白色橄欖樹》二十周年紀念版作序。我只是個二十一歲的理工科學生,和書中的薩辛差不多年紀,沒有寫作天賦,也沒有文采。說起來是沒資格給書作序的,但羅俊峰先生說讓我寫寫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