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rèn)識，那是相當(dāng)認(rèn)識！

    土地散仙一時熱淚盈眶，來不及回答池慧的問題，立即撒著腳丫子往后廚跑，邊跑還邊咆哮：“老伙計們，小八卦回來了，半個時辰到！以后再不會剩飯剩菜了！啊，還有，快切蔥切蘿卜丁開火！我要給她做傷心涼粉當(dāng)見面禮！大海碗那種！”

    “什么！小八卦要回來了？！”另一邊，后廚也咆哮聲四起，“我要做新發(fā)明的香菇包給她！”

    “我做三鮮餃子！”

    “我做鹽水鴨！”

    “老劉頭，你什么時候在廚房里藏了一只鴨？！”

    “上個月！本來打算養(yǎng)肥這月生辰悄悄打牙祭，現(xiàn)在小八卦回來，還過什么生辰，給她吃！”

    瞬間，整個鶴靈觀都飄蕩著此起彼伏的咆哮，所有人皆知一個叫李八卦的人，還有半個時辰回來。

    安靜的靜室。

    正給玉翠兒授課的玄虛愣住，握著的《天界變遷史》哐當(dāng)落地，他不可置信看向玉翠兒，吶吶道：“徒弟，師父是不是耳背有了幻聽？竟然聽到小八卦要回來了?！?/br>
    筆尖“唰”地劃破宣紙，玉翠兒執(zhí)筆的手微不可察顫抖著，她說不清此時的心情，有期盼，有厭惡，還有緊張……數(shù)種情緒來回交錯著。

    那個從小到大，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李八卦回來了？很好，她恭候她多時，早想親眼見識一下，人見人愛的她是否長了三頭六臂。

    想著玉翠兒放下筆起身，唇角綻開一抹燦爛的笑意：“師父你沒聽錯，李八卦半個時辰就到?！?/br>
    于是不過眨眼，鶴靈觀門口已是人山人海，還擺著一個長到無邊的長桌，上面擺滿各種美食，尤其是最顯眼不已的鹽水鴨，香氣撲鼻。

    但是沒有人在意，甚至圓空也顧不上追究他們藏有葷腥。眾人都踮著腳，伸長脖子看著山道，翹首以待一見李八卦真容。

    很快，幾抹身影出現(xiàn)在山道盡頭，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先是熟悉的，仙風(fēng)道骨的池硯，然后另一個是溫潤如玉的男子，接著是……一個身著雪青色對襟紗裙的纖細少女。

    只見她一張標(biāo)致的鵝蛋臉，肌膚白皙透亮到發(fā)光，一頭如墨青絲挽著簡單的道姑發(fā)髻，斜插一根簡單別致的玉簪，頸間系著一塊碧綠剔透的樹葉玉墜。

    濃密卷翹的眼睫下，是一對盛有滿天星辰的大眼睛，璀璨奪目，精致秀挺的鼻子宛如畫筆勾勒的一般，不點而粉嫩的薄唇微微翹著，從骨頭里滲透出的干凈澄澈。

    和煦的春日暖陽籠罩在她身上，盈盈金光里，她是如此嫻靜和溫婉，不施粉黛，依然美得令人炫目。

    有小道士驚呼：“仙女！仙女下凡啦！”

    玄虛，圓空和廚房的廚子也驚住了，那真的是李八卦嗎？雖說女大十八變，她的眉眼也依稀能看出當(dāng)年可愛團子的模樣。

    可還是不敢置信！倒不是長相的緣故，而是如此恬靜，絕對不是他們認(rèn)識的李八卦！

    然而下一刻，一聲尖叫打破山道的平靜。

    李八卦看到幾百年不見的老熟人，激動得又是踮腳又是大力揮舞著雙手：“玄虛師叔！小師侄！土地爺爺！做包子的王爺爺！做餃子的徐爺爺！經(jīng)常偷偷給我塞rou的劉爺爺！是我！我回來了！嗷，還有傷心涼粉！鹽水鴨！我回來了！”

    一時間，驚艷的抽氣聲消失了，小道士和小道姑們面面相覷，等等，說好的天仙下凡呢！

    唯獨玄虛，圓空和土地散仙他們放心對望一眼。

    沒錯，是她，鶴靈觀第一觀寵，李八卦回來了！

    第109章

    自孟洵和李八卦二人歸來，鶴靈觀一日比一日熱鬧。

    當(dāng)夜，菱歌回來。

    翌日，收到菱歌飛鴿傳信的菱素歸來，自然，還有一直跟在她身后緊追不舍的林丹青也前后腳踏入大殿。

    第三日，遠在萬里之外的曲云流、明舟和元清在漫天霞光里，御著法器從天而降。

    玄虛瞧著站了一排，幾百年不見的眾師侄，一時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翻出木盒里生灰的雞毛撣子當(dāng)場揮上去，不再是裝腔作勢，而是結(jié)結(jié)實實抽在元清一個人身上。

    “你、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是不是都忘記師叔了？！膽敢?guī)装倌瓴换丶?！?/br>
    元清頓時委屈不已，他如此也算小有名氣的降妖伏魔道長，長得又叫一個玉樹臨風(fēng)，英俊瀟灑，要是今日之事傳出去，他的俊臉往哪兒放！

    他抱著頭四處亂竄，沒一會兒奪門而出，瘦瘦高高的個子在一群看熱鬧的小道長和小道姑里尤為顯眼，他一路逃，一路嚷嚷：“師叔不公平！師兄師姐也沒回來，為何只打我一人？我嚴(yán)重抗議！”

    “你還敢抗議？還嚴(yán)重抗議！”玄虛追在他身后，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瞧瞧你穿的什么花里胡哨的衣裳，帶壞鶴靈觀風(fēng)氣，不打你打誰！”

    “嘿嘿，紅紅火火多喜慶！表達我對小師妹平安歸來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元清嘿嘿笑著，一個閃身訣，瞬間竄出老遠?！皫熓?，暫且不陪你活動筋骨了，我先去瞧瞧我埋的那些珍藏小人書有沒有被人挖走！”

    “臭小子，還和以前跑得一樣快?！毙撏Ｗ∧_步，捋了捋依然花白的胡子，笑著轉(zhuǎn)身回到大殿。

    明舟靜靜站在曲云流身后，過去六百多年，他早已長成翩翩少年，面若冠玉，朗眉星目。然而還是一如既往的感性，只是不遠不近地瞧著李八卦，眸底已紅成一片，他雙手握拳，趕緊低下頭，默默淚流滿面。

    他的小師妹，真的回來了！

    “給?！毕乱豢?，一方泛著橘皮清香的鵝黃手絹遞到他面前，他愕然抬頭，就見李八卦歪頭瞧著他，笑眼彎彎，“十一師兄?！?/br>
    “嗚嗚，小師妹！我真的很想你！”聽到熟悉稱呼，明舟再控制不了滿心的思念，張開雙臂就要擁李八卦滿懷。

    說時遲那時快，不遠處的池硯眸光一沉，一道淡藍光芒飛向明舟，明舟當(dāng)即一個大鵬展翅定在原地。

    他眨了眨泛濕的長睫，不解道：“二師兄？”

    池硯眉心微蹙：“大殿禁喧嘩?！?/br>
    明舟：“……”為防旁人聽到他的哭腔，他還特意壓低聲音，難道還是被聽去了？

    另一邊，菱素和玄虛敘舊完畢，躊蹴片刻，抬腳走到池硯面前，如秋水般清亮的雙眸靜靜凝視著他：“二師兄，許久不見，你好嗎？”

    池硯頷首：“嗯?！?/br>
    說話間，菱素余光無意瞥見他背著的流冰，斑駁霞光里，一條玄色劍穗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著，那劍穗保養(yǎng)得極好，綴著的幾顆玉珠都閃閃發(fā)光。

    原來師兄一直留著。

    雖然他并不知曉是她所送，但她那份小小的心意，總算由小師妹李八卦送到了。菱素眸底漾起星星點點的笑意，再無任何遺憾。

    她深吸一口氣，道：“二師兄，此次我回來，一是看望一下師叔和大師兄，小師妹他們，其次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訴你?！?/br>
    池硯看向她：“何事？”

    “這幾百年來，我一直四處游歷，發(fā)現(xiàn)天災(zāi)地禍頻繁不少，開始，我只道是湊巧。直到上個月，我中了一個妖魔布下的迷蹤陣，迷路闖入一終年彌漫白霧的山脈，碰巧遇到地動山搖的地裂，然而當(dāng)?shù)匕傩諈s習(xí)以為常，告訴我那綿延數(shù)百里的山脈名喚死亡之脈，三天一小裂，五日一大裂是家常便飯，進山的人都有去無回。我心下蹊蹺，暗想是有妖邪作祟，因此趁著入夜進山一探?！?/br>
    說著菱素住了口，回想那夜所見之景，一向淡然的她，也難免駭然：“然后、然后我在山脈中間的山谷，看見無數(shù)由森森白骨堆成的骨山。而且到骨山，我的修為突然消失不見，仿佛被什么吸走一樣，因此我不敢過多逗留，離開了。豈料等我出了山，小鎮(zhèn)不見了，一回頭，死亡之脈也不見了，只記得看見的星象顯示是在北方?！?/br>
    聞言池硯沉默了，掩在寬袖里的手微微握緊。

    是它，一定是它！

    他點頭：“我知道了，明日我會啟程去查探?！鳖D了頓，他又道，“此事我會解決，無須再同他人提起?！?/br>
    雖不解其意，但菱素相信池硯所言必有他的用意，她點頭：“嗯?！?/br>
    就在這時，池硯眸光一沉，余光靜靜看著那道貓著的身影，趁敘舊中的眾人不注意，鬼鬼祟祟溜出大殿。

    還有一個時辰開飯，她要去哪兒？

    想著，他和菱素點點頭，不疾不徐跟了上去。

    李八卦提著裙擺，躡手躡腳從大殿出來，一出觀門，她仿佛放出籠子的兔子，細胳膊細腿跑得飛快。

    如今眾人到齊，她要早點把禮物挖出來，萬一被別人挖走，就虧大發(fā)了！

    約莫半個時辰，她跑到那日埋法器法寶的地方。

    杏花樹下鋪著厚厚的杏花地毯，花瓣鮮嫩干凈，顯然從自她離開，再無人來過。禮物，很安全！

    “還好還好，還在還在?！彼龖抑男穆涞?，單手撐著樹干大口大口的喘氣，直到氣喘勻，這才撿了一根粗大的樹枝，找到她埋東西的地方蹲下，使勁撬動土塊。

    “五師姐的千葉追魂傘，十師姐的奪命鴛鴦衩，十二師兄的削魂剮骨蠶絲刃，八師兄的八合天荒棍，十一師兄的六梅琵琶鉤……”她一樣一樣把法器叢土坑里取出放進百寶袋，認(rèn)真清點著。

    “在做什么？”

    突然，熟悉的、沒有絲毫起伏的聲音響起，一聽就知是池硯。所以李八卦毫無戒心，依然自顧自往外拿法寶：“清點禮物?！?/br>
    池硯又問：“如此多的法器，何處而來？”

    “老君的庫房！”

    “他同意？”

    “他那么摳門，當(dāng)然不會同意。”李八卦鼓著臉清點完畢，系好裝滿法器法寶仍然小小的百寶袋，掛在腰間起身，回頭狡黠一笑，“是我趁他睡著，偷的。”

    下一刻，她的笑意僵在唇角。

    李八卦總算反應(yīng)過來，瞠目結(jié)舌看著面無表情的池硯，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二、二師兄，你怎么來了？”

    嗚嗚，她真是不折不扣的豬腦子，竟然一問一答回他那么多句！現(xiàn)在好了，偷竊犯第幾條《戒律》來著？似乎還是要抄五百遍觀規(guī)的大錯。

    不行，必須杜絕一切罰抄！

    旋即，她一臉正義為自己辯解：“其實嚴(yán)格來說，這根本不是偷！所有法器都是我辛苦噴火一點一點煉制的，有一半是我的，而且老君可疼我啦，我的是我的，他的也是我的。所以我拿我自己的東西不算偷的，你說對不對？我最喜歡的二師兄?！?/br>
    池硯靜靜看了她半晌，在她心虛移開目光后，輕聲道：“嗯?！?/br>
    嗯？

    嗯！

    聞言李八卦震驚不已，她沒聽錯吧，池硯竟然認(rèn)同她的歪理了？！她怔怔看著池硯，一時說不出話。

    不對勁，很不對勁！

    池硯卻面不改色，轉(zhuǎn)身往鶴靈觀走：“回去吧，開飯了?！?/br>
    “哦哦。”李八卦快步跟上他，看著他弧度優(yōu)美的側(cè)臉，突然道，“二師兄，我沒有準(zhǔn)備你的禮物。”

    “嗯。”池硯腳步不停。

    “你不生氣嗎？”李八卦好奇地眨眨眼，“我給所有人都準(zhǔn)備了禮物，單單沒有準(zhǔn)備你的。”

    “嗯?！背爻幭肓讼?，補了一句，“不會生你氣?！?/br>
    李八卦愣住，仔細一想，似乎池硯真的沒有生過她的氣，她總擔(dān)心池硯罰她抄《戒律》多少多少遍，但其實她從未被罰抄過。

    甚至第一次在后山烤魚被抓到，他也只是按照鶴靈觀的戒律罰她下山拔野草，還在一旁一直等她。

    唔，她的二師兄，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她薄唇微勾，伸手輕輕拉住池硯的衣袖，輕咳一聲：“騙你的！”

    “嗯？”池硯頓住腳步，側(cè)頭看向她。

    “傻師兄，我怎么可能不準(zhǔn)備你的禮物呢。”李八卦放開池硯的衣袖，低頭從腰包翻出一塊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石頭，仰頭笑得漫天陽光，“你和大師兄的禮物，不是偷的。是我自己從昆侖山的寒潭找到的幸運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