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節(jié)
想要弄清楚匈奴竟然要做什么,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楊修這個被擄了來的人,是最有可能的。 楊修跽坐下,有一下沒一下的自說自話,“雖說陛下要收回供給匈奴足夠的鹽米讓匈奴與胡羌、鮮卑待族交易,但給匈奴一族可用的量,陛下只多給了而絕不曾少給。哪怕不念及匈奴與陛下之年的情義,匈奴,果真要與大魏交惡?” “交了惡,匈奴與大魏開了戰(zhàn),吃虧的會是誰,得利的又將會是誰?” 楊修不緊不慢地端起了桌前的酒飲了一口,酒勁濃烈,不由地稱贊,“好酒,真是好酒??!咱們陛下從前就釀得一手好酒,聽聞丹陽公主隨陛下在鄴城時,陛下親自教授丹陽公主如何釀酒,不僅是釀酒之法給了公主,還有陛下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法,也是半分不藏私的教了丹陽公主,最后更教丹陽公主練軍,如今匈奴得以太平,單于也多虧有了丹陽公主這樣的左膀右臂。” “你提起這些事,是想讓我們匈奴想起你們大魏陛下對于匈奴的恩情?”楊修自說自話了那么多,已經日漸成熟的匈奴單于辛冉走了進來,如此地問了楊修。 楊修連忙起身,朝著辛冉作一揖,“見過單于。” 辛冉看了楊修一眼,“楊中書令,沒想到昔日與陛下針鋒相對的楊公子竟然能成為陛下的丞相?!?/br> “陛下胸襟寬廣,不與修計較,修為陛下重用,自當肝腦涂地,以報陛下。”楊修笑著接話,對于從前的黑歷史,反正曹盼都不計較,誰揭楊修都無所謂。 辛冉看了楊修一眼,“你感于女帝之不計前嫌而重任于你,也是在提醒我,我能當上單于之位都是你們女帝相助,我更該比你懂得感恩戴德才是?!?/br> 楊修看了辛冉一眼而直問道:“難道不是?” “是。我也從未忘記過女帝的恩情,然而女帝因鮮卑、胡羌之亂而怪罪于我無能,因而要親自動手牽制異族,那么,自然也包括匈奴。女帝是想要如何牽制異族?”辛冉這般地問了楊修。 “各方休兵,和睦共處。”楊修想了想曹盼的意思,是這個意思,總歸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辛冉搖了搖頭,“若是如此,為何要收回匈奴給鮮卑和胡羌的鹽和米。難道匈奴不曾與大魏和睦共處?鮮卑陳兵于涼州,匈奴之過也?” 楊修道:“非是匈奴之過。鮮卑陳兵于涼州,不過是想與大魏興兵罷了。但是,兩國交往,并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中原動亂,西有蜀漢與大魏為敵,陛下意在一統(tǒng)天下,北方不寧,陛下就不能專心地對付蜀漢,這一點,不必修提及,單于心里都明白。” 辛冉道:“中原動蕩早非一時,陛下要安天下,平定天下,辛冉自然是明白的,所以這些年來,辛冉供給大魏的馬一直都是匈奴最好的?!?/br> “大魏給匈奴的鹽和米,難道很差嗎?”楊修這么反問了一句,辛冉一頓。 “匈奴與大魏之間,一個要馬,一個要鹽米,兩者之間本是交易,修不解,聽單于之意,那般卻是對陛下的另眼相看?難道不該是互惠互利?當然,陛下將鮮卑、胡羌各族所需的鹽米都交給了匈奴,由匈奴與鮮卑交往,既讓匈奴得利,也是想讓匈奴牽制他們其他各族。匈奴愿意,難道不是與陛下達成了默契,能夠將各族牽制住,不與大魏為患?” 楊修字字地問著,“匈奴做不到,陛下便想自己出手將危于大魏之患解決了,聽著單于之意,卻是覺得皆是陛下之過?” 辛冉一下子看向了楊修,楊修冷笑地繼續(xù)問道:“單于以為,陛下的仁厚是應當?shù)??陛下想要扶持單于,給單于機會,那也是應該的?” 一字一句的質問,問得辛冉再也答不上來。 楊修道:“說起來,單于擄了修來是有何打算?與大魏宣戰(zhàn),殺了修祭旗?” 這下辛冉就更答不上來了,殺了楊修,與大魏宣戰(zhàn),這是他要做的,他想做的? 不,都不是。辛冉道:“如果我用楊中書令要求大魏的女帝還像以前那樣,把鮮卑等族的鹽米由交我來處置,陛下肯是不肯?” “辛冉單于怎么會問了這樣的問題?若是換了辛冉單于,單于會受人的威脅?”楊修嗤笑而問。 “那,若是讓我放了楊中書令,中書令需幫我做到此事呢?”辛冉又問了楊修。 “不會!”楊修非常果斷地回答,辛冉冷笑道:“若是中書令不答應的下場便是一死呢?” “單于是不會殺我的?!睏钚薷静皇芡{地說,“殺了我,單于應該就明白,縱蜀漢在西為患,陛下也必會為修舉兵而滅匈奴,匈奴早非昔日的匈奴,連區(qū)區(qū)的鮮卑等族都制不住,如何與大魏為敵?” 辛冉聽著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卻又不得不承認楊修說的是事實,如果匈奴有足夠的實力,便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陛下愿意與匈奴交好,與單于交好,既因兩方合作互惠互利,更是因為陛下不愿多生殺戮,但并不代表了說,陛下不敢動匈奴。單于與陛下相交多年,陛下是什么樣的人單于必然心里有數(shù)。修出使而來,若非匈奴所殺,無論是因修之忠或是大魏之顏面,陛下都不會輕饒了匈奴。單于想好了,當真是要與大魏興兵大戰(zhàn)?”楊修那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很是捅辛冉的心。 辛冉最后看了楊修一眼,走出了大帳,楊修微微地一笑,看樣子他很快就能回去了。 至于出去的辛冉,丹陽已經在外頭等著辛冉,顯然剛剛辛冉跟楊修的談話,她都聽見了。 丹陽問道:“王兄,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自然是把楊修送回去,否則我們便真的要與大魏興兵,若只是對戰(zhàn)大魏,我們還能打一打,但是,想想魏帝用我們牽制鮮卑等族,如果魏帝讓他們群分匈奴,你道我們能不能面對群起而攻之的敵人?”辛冉也不是個蠢的,審時度勢,他不過是想試試大魏的態(tài)度罷了,并不是真的要跟大魏開戰(zhàn)。 “不能??墒?,就這樣把人送回去,王兄,匈奴顏面盡失。”丹陽提醒了辛冉一句。 “所以,咱們兄妹得演一場戲,楊修要放回去,卻不能由我放回去,而是由你?!毙寥竭@般地與丹陽說,丹陽看了辛冉一眼,“王兄的意思是讓我把楊修偷偷的放了?” 點了點頭,辛冉道:“否則的話,豈不顯得我們匈奴怕了大魏?!?/br> 丹陽動了動唇,“哪怕不說,難道不是各自心知肚明?!?/br> 扎心?。⌒寥揭а狼旋X的道:“最起碼也要做做樣子,給你王兄留著點臉?!?/br> “哦!”留點臉嘛,丹陽還是得要幫著點的,丹陽道:“那,那來攛掇我們的人,要不要一并交給楊修帶回去?” 辛冉看了丹陽一眼,丹陽道:“不管怎么說,如今大魏內憂外患,幫一把,買個好,阿盼是個念情的人,如此便會待我們匈奴更寬厚一些?!?/br> “我真要懷疑,若非她是個女的,你一準嫁她了?!毙寥铰犞り柕脑?,明擺著偏著曹盼。 丹陽看了辛冉一眼道:“她如今就算是個女的,她要是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她?!?/br> 直接把辛冉驚得不輕,指著丹陽道:“你什么人都看不上,難道就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丹陽更是不吭聲了,辛冉道:“你瘋了嗎?” “我才沒瘋,我就是喜歡她怎么樣。長得好看,文武雙全的,滿天下誰能比得上她?!钡り柕故歉纱嗟爻姓J了,辛冉卡著一口氣,丹陽看了辛冉一眼,“讓你別聽人胡說跟她為敵,是你自己怎么都不肯聽。反正我們只要匈奴好,能不能讓鮮卑他們這些人對我們俯首帖耳的就那么重要,你聽著別人的攛掇把楊修捉了來?!?/br> 話一說開,丹陽實在忍不住地數(shù)落起辛冉來了,“咱們匈奴這些年一直都跟大魏好好的,匈奴的百姓因為與大魏交好,日子過得是越來越好了,偏偏要為著別族的人要置整個匈奴于險境,你說你傻不傻?!?/br> “有這么跟你王兄說話的?”當哥的被meimei這么一捅心,不客氣地敲了一記她的腦袋。 “有你這樣的嗎?明明自己都知道自己這回做得莽撞了,偏偏還嘴硬不肯認?!卑ち艘挥?,丹陽依然繼續(xù)地捅心。 辛冉被一堵,指著丹陽道:“你那顆心早就已經飄到洛陽去了?!?/br> “對啊,對啊,什么時候王兄你把我手上的兵權接過去,我就到洛陽去定居。”丹陽被辛冉那么控訴,趕緊的順著辛冉的話表示她這會就是恨不得搬到洛陽去。 “想得倒是美,給我乖乖的呆著,匈奴這會兒缺不了你?!毙寥阶云蕉诵倥@些年多虧了丹陽幫忙,又怎么會愿意丹陽跑到洛陽去。 “那,把人給楊修帶回去。”丹陽趁面要求,辛冉只覺得十分的心塞,指著丹陽道:“你這心,偏得夠沒邊了?!?/br> 丹陽抬頭理直氣壯道:“明明是你的不對,還怪我。” “給他,給他!”辛冉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丹陽高興地直點頭道:“好,我這就去安排?!?/br> 辛冉見她歡快地離去,更覺得堵得慌,自從匈奴內亂平定之后,丹陽去了一趟鄴城回來之后,沒錯,武力值長了,但對于曹盼那一副崇拜的樣子,辛冉已經不想再看。 楊修十分淡定地等著,等著夜黑風高,外頭傳來了一陣陣的動靜,然后一個人揪著開了帳走進來,楊修與來人作一揖,“丹陽公主?!?/br> “楊公子?!钡り栆哺鷹钚扌χ蛘泻簦瑮钚薜溃骸肮髯屝奚跏呛玫?。” “如此,楊公子請吧?!钡り柲钦堉鴹钚揠x開,似楊修這樣的聰明,尤其是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多謝公主相救,多謝公主相救?!睏钚奘挚蜌獾氐乐x,丹陽帶著楊修迅速地離開,直把人送到了幽州與匈奴的交界處,不遠就是大魏的崗哨了,丹陽道:“楊公子,丹陽就送你到這兒了?!?/br> 楊修依然客氣地與丹陽作一揖,“多謝公主,多謝公主了?!?/br> 丹陽看著楊修道:“楊公子該明白,我能救你出來,那是我王兄的意思?!?/br> 點點頭,楊修很是乖覺的把話接上,“自然,自然。匈奴與大魏交好多年,辛冉單于與大魏交好之心,修明白,陛下更是明白,陛下讓修前來幽州,就是想要與匈奴永結盟好,做永遠的朋友。將鮮卑各族的鹽米收回以魏控之,不過是想要北地平靜罷了。辛冉單于制不住鮮卑,陛下就只能親自出手,陛下如何對待的匈奴,也會如何的對待鮮卑之族,只為了各自的太平日子?!?/br> 丹陽看著楊修道:“她的心思,不是我能明白的。她收回匈奴對鮮卑各族的鹽米控制,但匈奴需要的鹽米,她并沒有減少,反而還增加了些,這一份心意,我還是能明白的?!?/br> 瞧著楊修,丹陽輕笑道:“楊公子,我們匈奴人是沒有你們那么懂那些彎彎道道的,但是誰對我們好,誰對我們不好,我們有眼睛看。” “公主這般說,修就放心了。”楊修真心實意地與丹陽作了一揖。 “這個人,就當是我送給阿盼的禮物?!钡り柕故且廊恢焙舨芘沃?,楊修果斷地當然沒聽見,但是那叫丹陽送來的人,“陳焄!” 一眼就認出了此人來,楊修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駕,駕!” 崗哨就在前頭,這么大的動靜,丹陽不曾刻意地隱瞞,崗哨那頭自然是很快地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就立刻地有兵馬趕來。 “就是這個人將你來幽州的行蹤告訴我王兄,讓我們把你捉了來,而且也是他攛掇著我王兄與大魏興兵,說什么蜀漢的兵馬已經發(fā)兵而來,陳倉是開始,長安城才是他們的目標。什么得了長安舊都,漢室可興,大魏必亡,口氣倒是挺大的,還說我們要是興兵幫忙,事成之后幽州就是我們匈奴的?!钡り柍吨俏寤ù蠼?,連嘴都給塞住的陳焄如此地跟楊修說了來龍去脈。 楊修的臉色十分的難看,陳焄早就已經被罷了官,怎么會知道楊修的行蹤。許以幽州給匈奴,就是為了匈奴出兵,陳倉,長安,都出了什么事? 但這個時候,并不是楊修追問的時候,楊修與丹陽再作一揖,“公主一心與大魏交好,修一定回稟陛下,陛下,必與匈奴永結友好。” 丹陽見那越來越近的人,“這會兒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們的人就到了。不過,你回去幫我給阿盼帶一句話,就給她說,用不了兩年我就要到洛陽長住,讓她給我準備一個好宅子,得按我的喜好布置妥當了。駕!” 該說的說完了,丹陽快馬加鞭地帶著她的人離開了,而夏侯尚也帶著人趕來看,見到楊修自然是認得的,“中書令?!?/br> “夏侯將軍!”夏侯尚認得楊修,楊修自然也是認得夏侯尚的。 “是丹陽公主把中書令放了回來?”楊修雖然衣裳凌亂了點,但是并不見半分傷痕,夏侯尚駐守幽州,自然是知道匈奴里頭的人。 “是辛冉單于放我回來。還給我們送了一份大禮?!敝噶艘慌越腥宋寤ù蠼壍年悷[,夏侯尚看了看,并不識得此人。楊修道:“走,把人帶回去,好好審審,大魏出了內鬼。不僅引蜀漢攻打大魏,更要引外族入侵大魏,目的是滅大魏?!?/br> 夏侯尚聽得心驚rou跳,吐了一口氣道:“他們怎么敢?” “敢,有什么不敢的。”楊修眼中盡是冷意,夏侯尚一把提過陳焄,“走!” 便快速的要往幽州界內而入,曹彰聽到了動靜趕來,見不僅楊修回來,竟然還綁了一個人。 夏侯尚不認識陳焄,他卻是認識的,“這不是陳氏的陳焄?” “正是。任城王怕是想不到,中書令來幽州的行蹤正是他透露給匈奴的,也是他攛掇匈奴,讓匈奴趁蜀漢與我大魏興兵之時,進攻大魏。”楊修一下子將陳焄做的事一股腦倒了出來。 曹彰一聽那叫一個大怒,一拳就打向陳焄,直打得陳焄眼冒金星,“你敢叛魏,我殺了你!” “任城王手下留情。此事絕非他一人可為之,必有同黨。故留他一命,讓他供同其他內鬼才是?!睏钚挹s緊的攔著曹彰,萬不能讓曹彰把人打死了。 一聽這般的理由,曹彰終于是松開了拳手,將陳焄提拎了來,“你最好老老實實的招出你的同黨來,否則我必叫你生不如死?!?/br> 陳焄挨了一拳,面對曹彰只是一聲冷笑著,根本不拿曹彰撂的狠話當回事。 “任城王,審人這種交給我們這些文人來辦吧?!币粋€病弱得似是風吹都要倒的俊美郎君一身刺使官服的走來,正是幽州的刺使宋侶。 此人尚不滿四十,蓄了胡須依然的可見容貌出眾,一步三搖地緩緩行來,曹彰看得那叫一個痛苦?!拔艺f宋刺使,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點,在這幽州鎮(zhèn)守,你管得住幽州的人嗎?” 宋侶笑得溫和地道:“這個問題任城王可以問問夏侯將軍。” 夏侯尚面對宋侶十分的恭敬,“刺使大人?!?/br> 沒本事的人能讓一介武將如此的恭敬?話說得再多,倒不如這幽城中里掌兵的人對他的了解。 “這位宋刺使是先時賈太子太傅與陛下調、教出來的人,與并州刺使、涼州刺使一般,皆掌一州的庶務,手段非同一般?!毕暮钌信c曹彰這么說了一句。 別人也就算了,并州刺使,那是他的老搭擋了,人怎么樣,手段如何,他當然是有數(shù)。 “都是賈先生教出來的?”曹彰還真是不知道這三個都是師出同門,故而有此一問。 “是應陛下之請專門教出來的。先時太子太傅于北地坐鎮(zhèn)時,手把手教了他們幾年?!毕暮钌蟹浅?隙ǖ馗嬖V曹彰。 賈詡啊,那位的本事,曹彰雖然并沒有見識過,但是連他親爹曹cao,還有如今的女帝曹盼都夸贊的人,更為曹盼坐鎮(zhèn)了北地數(shù)年,將北地治理得井井有條。如今的并州刺使,他更是親眼見過那本事的,所以,肅然起敬! “中書令,宋刺使?!毕暮钌信c曹彰嘀咕那會兒,楊修跟宋侶相互見了禮。 一個是封疆大吏,一個身居相位,年紀相差無幾,皆是曹盼器重的人,客氣都是要客氣的。 “陛下來信道匈奴定然不會傷害中書令的,讓我們不得挑起戰(zhàn)事,還說中書令一定會回來,不僅回來,還會將匈奴安撫好?!彼蝹H笑著與楊修說著曹盼來的信說。 楊修一聽露出了一抹笑容,“陛下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