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jié)
“那么朕再問李卿,與朕提及要娶朕身邊的靜姝的人,是何人?”曹盼這般挑白地問,李倉再次一作揖地道:“是拙荊?!?/br> “朕再問一問卿,朕答應這門親事了嗎?”曹盼又問。 “并未?!崩顐}一五一十的回答,汗流浹背,果真是怕極了。 曹盼道:“程卿今天參了李會將軍,你覺得參錯了?” 這回李倉再也扛不住地跪下了,“陛下,事始因小兒對陛下身邊的靜姝娘子生了男女之情。小兒并非正常的郎君,多年來不愿娶妻,臣等一直憂心。拙荊聞小兒心事,便起了心思與陛下求娶,陛下未應,但小兒絕無yin、亂內(nèi)宮之心,一直以來與靜姝娘子亦發(fā)乎情,止乎禮。請陛下明察?!?/br> “要朕明察。如今這洛陽城誰提起你的母親不贊一句不畏皇權,謹守世族傲骨。朕聽著滿城的風雨,知道朕是怎么想的?”曹盼冷冷一笑地說著。 程瑟道:“陛下,洛陽城內(nèi)流言四起,皆是暗指陛下以權壓人,請陛下嚴查流言之所起?!?/br> 參李會一事,程瑟出了面,也不打算再讓這件事容易的解決。 曹盼搖了搖頭,“想來,把話傳得那么難聽,因一樁婚事而扯到了朕要壓制世族,辱及世族的話來,盼的就是朕嚴查。但朕自登基以來,曾說過不會以言獲罪的話,故朕,并不想查此事。事由何而起,那便將此事解決了?!?/br> 李倉一聽又回到了李家的頭上,那叫一個害怕,顫顫地抬頭看了曹盼一眼。 “怕什么,朕既然說了不會以言而怪罪于人,旁人不會,你李家也不會。朕頗是高興,你李家的老夫人壞了這門親事,也不至于叫朕身邊的人,將來因她而受盡世人侮辱?!?/br> “陛下。”聽到這里,李倉明白,這門親事是再無可能了。 曹盼道:“你李氏與朕提起的婚事,自從作罷,李會將軍想要娶朕身邊的誰都不成,不過,朕代靜姝與李朝議郎問一句,李會將軍,能否入贅?” 當著滿朝人的面問出這一句,所有人都驚悚的看向曹盼,難以置信曹盼竟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不入你們世族的門,總不會再有人說,辱及你們世族的門風了吧。”曹盼這般說來,這神之轉折,程瑟看向曹盼,曹盼與程瑟道:“李會將軍與靜姝之事,若得以解決,便不存在yin、亂內(nèi)闈之事?!?/br> “是!”程瑟明白了曹盼的意思,故不再多言。 解決,怎么解決在于曹盼! “陛下,李會將軍求見?!痹诓芘伟岩蝗撼级冀o驚住時,李會求見。 曹盼道:“讓李會將軍進來?!?/br> 李會就那么讓人領了進來,直接地與曹盼作一揖,“陛下,臣愿入贅。” “阿會!”李倉一聽李會進來就冒出這話,急著連忙地喚。 “只要能和靜姝在一起,臣做什么都愿意?!敝巧滩粔虻娜艘仓苯?。想做的事,多少頭牛都拉不回去。 倒是崔琰道:“陛下,為贅婿者,于李會將軍名聲有礙?!?/br> “阿會,你在意別人怎么說你的嗎?”對于崔琰的問題,曹盼丟給了李會。 李會昂頭道:“臣本來就是一個傻子,說臣的人還少了?” 傻子都被人喊了半輩子了,如今他只想娶媳婦,娶不到,入贅也可以,只要能夠和靜姝在一起。 “陛下,李會將軍根本不理解娶妻與入贅之意,問李會將軍,實有失公允。”剛剛一說話就叫曹盼給堵了的人,卻是陳氏之人,與陳群為之兄弟,名陳焄。 曹盼對此問道:“如此,你以為此事該由誰來決定才不算有失公允?李倉朝議郎,還是李老夫人?” “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李朝議郎與李夫人與朕提的親事,因李老夫人一番質問而令洛陽城流言四起,話里話外皆指朕以勢壓人,強要李氏娶朕的婢女為正室,李老夫人不愿受此辱而揚言愿以死相抗,傲骨錚錚,為爾等世族之典范?!?/br> 曹盼說到這里,一眼掃過下面的眾臣,“你與朕說說,李會的親事,究竟該由誰來說了算?為何,朕就成了以強權壓人的昏君了?” 一番質問之言,陳焄道:“陛下,流言有所不實,但陛下請以李會將軍入贅之事,不是正應了流言,陛下欲辱世族之言?” “陳大夫此言差矣,陛下提親,婚姻之事,本意結兩性之好。李家愿不愿意,李會將軍樂不樂意入贅,皆是李會將軍一人,或李氏一族之事,如何便與世族二字掛上了。于修看來,李將軍娶誰,或是李將軍入贅,都與楊氏無半分關系。為世族,難道就能隨意的插手別人家里的事,尤其是這婚姻大事?” 楊修語辭犀利地指問,負手而問,論起世族名門,楊氏比之陳氏不遑多讓,甚至楊氏更勝一籌,楊氏都不以世族名門多管別家的事,陳氏又憑什么把李氏的事全都扯到了所有世族頭上? 陳焄黑著一張臉道:“入贅之人,為世人所棄,難道楊中書令要眼睜睜地看著李將軍自甘墮落?” 這倒是事實,若非無奈的人家,誰會選擇入贅。但是,墨問出列道:“陛下,臣以為,所謂入贅為世人所棄,不過皆是因為世人對于郎君入贅女方之事,對于郎君的誤解,容臣提一句,臣也算是入贅之人?!?/br> 對啊,墨問就是入贅的人,崔今當初繼續(xù)了瀝陽侯的爵位,因瀝陽侯只有此女,他們二人所生子女,皆承崔今姓。 這些年,隨著墨問成為宰相,已經(jīng)有人下意識的選擇忘記此事,沒想到墨問自己倒是提了起來。 “臣并不以為入贅有何可恥,兩情相悅,相互體恤,不過是一個住處,一個姓氏罷了,比之夫妻恩愛,子嗣綿延,又有什么重要的。臣請陛下于新律法中規(guī)定,入贅之人,與一般郎君無二,皆可出將入相。”墨問再接再厲地提出了律法之事,這見縫插針的本事,難怪曹盼如此器重。 “臣附議!”周不疑是第一個表示同意的,“贅婿者,不過因時而定罷了,并無過錯,世人何以另眼相看,不容入贅之人?!?/br> 得,因為李會之故,把入贅之人的事都寫上律法上了,陳焄待要插話,曹盼已經(jīng)點頭道:“朕也是這般覺得?!?/br> 好,連曹盼都同意了,這件事還有轉寰的余地? “李朝議郎,此事,李會將軍作主可成?還是你得要回去問問令慈?再與朕說,這門親事,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曹盼同意了墨問與周不疑之言,這不,立刻就接著再問李倉的意思。 再次被曹盼點了名,李倉心驚rou跳地道:“陛下,陛下容臣想一想,想一想?!?/br> “好,朕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之后,朕等你回復?!辈芘魏苁谴蠖鹊亟o他時間考慮。 “謝陛下!” 早朝,就那么散了,作為被參的主角,李會本能的就要隨曹盼而去,李倉先一步地捉住了李倉,“你,跟我回家?!?/br> “不回。”李會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回,李倉差點氣到岔氣。 李會才不管,抬腳就要追上曹盼,李倉哪能讓他跑了,但是跟李會講理,能講嗎? “會兒,你跟我回一趟家,咱們好好商量,商量你成親的事。”李倉只能好聲好氣的哄著李會,只要他跟他回去。 “阿會,聽你爹的,跟他回家去?!边@會兒朝會剛散,周不疑他們幾個都慢悠悠的準備要往政事堂去,秦無出言幫了李倉說了一句。 李倉忙與這么一群上司作一揖,“諸公有禮了。” 不說周不疑,就是出聲的秦無官都比他大好幾階。 靠著世族的名頭出仕,他又不是多有本事的人,朝會上能有他一席之地,他也是站在最末。 所以,對于這些三省六部的長官,還都是曹盼心腹,李倉除了客客氣氣,也只剩下客客氣氣。 “李朝議郎,陛下的熱鬧,好看嗎?”秦無笑著睨了李倉一眼的問。 但那問出來的話,差點叫李倉直接給跪下了。 秦無走了過去道:“明明是你們李家鬧出來的事,偏偏眼下所有人都怪到了陛下的頭上,道是陛下以勢壓人,要你家的兒子娶陛下身邊的婢女。你李家錚錚鐵骨,家里有個寧死也不屈的夫人,真是給你李家掙臉了?!?/br> 李倉,李倉真是要跪了,“秦尚書,李家,下官絕無此意,絕無?!?/br> “絕無嗎?我看不見得,自你家老母親放言至此,試問你李家做過什么?外面的風言風語別告訴我你一概不知。李氏,你,因何而得入洛陽,旁人不知道,難道你心里沒數(shù)?” “阿會雖然沒有你其他兒子聰明,但他于沙場建功立業(yè),軍中的將士,哪一個因他癡傻而低看他一眼。他是貨真價實的將軍,一切都是他靠自己拼來的,而你們,都因他才能站在這里?!?/br> 秦無說話是真不客氣,“更別說陛下了,陛下不跟你李家計較,是陛下大度,也是看在阿會的份上。我就沒好么大度了。你李家,要是敢就此事讓陛下蒙半分污名,往后我秦無就跟你們扛上了,不鬧得你李家不得安寧,我便不是秦無?!?/br> 自從那一日親眼看到秦無捏斷了陳安的脖子,秦無如今在洛陽這些世族人的眼里,那就跟煞神沒什么兩樣。李倉聽得整個人都一抖,喚了一聲秦尚書。 秦無沖好他咧嘴一笑,嚇得李倉一個激靈,“處理好了,再叫我聽到陛下因你李家而有半分不好的名聲,下一次,我便不與李朝議郎打招呼了?!?/br> 第一次就給個機會,讓他們改過自新,下一次,秦無就會直接動手。 李倉為自己聽懂秦無話中之意而惶恐,偏偏,真要論起來確實是李家的過錯,而且在事發(fā)之后,李家并不作為,任由流言蜚語傳揚,叫世族都對曹盼敢怒不敢言,一應事都成了曹盼的錯了。 “下官,下官一定會處理好,一定會?!崩顐}與秦無連忙地垂拱稱是。 李會這個親兒子就好像壓根不知道秦無在那兒威脅他親爹一樣,秦無叮囑道:“阿會,與你爹回去,不許胡鬧,否則下次我就不幫你了?!?/br> 被點了名,李會捉了捉頭道:“好!” 秦無不忘與李倉作一揖,“李朝議郎,慢走!” 提醒送客之意,李倉連忙的還以一揖,與眾人告辭,趕緊的帶著李會走了。 司馬末道:“可惜了阿會的祖父去得太早,否則豈有李氏之日之禍?!?/br> “司馬懿在其中做了什么?”周不疑如此直問司馬末,司馬末道:“這樣的小事,值不得他出手。倒是異族之事,他想插一手?!?/br> 此言一出,周不疑立刻站住了,司馬末道:“但他行事過于謹慎,想要捉住他的把柄不易。” “這一次,他果真沒有出手?”周不疑那么問了司馬末,司馬末沉吟了半響,“至少在這件事開始到結束,他都沒有跟李家的人有所接觸?!?/br> “司馬懿,他不會不知道你盯著他,也不會不知道陛下也會盯著他,所以,他做事不可能會單刀直入,反倒是迂回而動。對司馬懿,一定要小心,小心他調(diào)虎離山?!敝懿灰啥谒抉R末,司馬末點了點頭,“我從前不敢小看他,如今更是?!?/br> “眼下的司馬懿,他必然已經(jīng)看明白了,陛下是絕不會再用他,他如果想要有所作為,于陛下一朝是不可能的?!彼抉R末輕輕地說著,又突然嗤笑了起來。 “昔日我被司馬族除名,落得一個無所容身的下場,如今司馬懿縱然有司馬家,但大魏已無他的容身之地,他之境況比我當初慘得多了。我當日愿隨陛下出仕時只有一個要求,便是想要將司馬家踩在腳下。我以為自己沒有做到,其實我早就已經(jīng)做到了?!?/br> “從陛下與安樂侯分出勝負之日起,你就已經(jīng)做到了?!贝奚昱c司馬相交,最知司馬末,這般與司馬末提起。 司馬末露出了一抹笑容,“原來,我早就已經(jīng)做到了,那都是陛下為我而做到的?!?/br> “那么,回想你當日是何心境,如今的司馬懿又是何心境,而他本就擅忍。為了給司馬家,給他自己爭一條活路,他能夠找到你那里,與你說那一番話,證明他輸?shù)闷?,也敢認輸?!敝懿灰扇绱说胤治鏊抉R懿,世族之中,他一直小心警惕的就只有司馬懿一人。 “元直以為他會是陛下的大患?”司馬末聽到周不疑予司馬懿的評價,除了諸葛亮,還沒有哪一個能讓周不疑如此看重。 “他是?!敝懿灰煽隙ǖ卣f,秦無在一旁插嘴道:“既然如此,何不把司馬懿除了,除了他不就永絕后患了?” 周不疑搖了搖頭,“不成,司馬懿的身后是整個天下的世族?!?/br> “殺一個司馬懿容易,但不能讓世族捉住把柄,殺他要殺得天下世族都心服口服,否則,只會給大魏留下更大的隱患?!敝懿灰煞治霾荒苤苯託⒘怂抉R懿的理由,曹盼又何嘗不是因為如此,才會留著司馬懿活到現(xiàn)在。 “我會更加注意司馬懿的一舉一動的?!彼抉R末鄭重地跟周不疑保證。 司馬懿活著是曹盼的大患,死了,便要將這患根永除,而不能因他的死而給大魏,或是曹盼帶來更大的隱患。 “不僅僅是他,司馬八達,雖然如今只剩下七人,司馬家的那些人,與司馬家來往的人,一個都不能松懈,他們做的任何小事,都不能放過,此事還得讓子存與你一道辦?!?/br> 查案的事崔申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司馬懿關系如此重大,周不疑擔心什么,司馬末心里有數(shù)。 那也是先時司馬末曾與曹盼提過的事。而司馬末沒有查到的事,曹盼卻弄清楚了。 燕舞道:“陛下,那李老夫人會知道李會將軍跟靜姝的事,確實是有人告訴她的?!?/br> “何人?”曹盼詢問,燕舞道:“一個叫柏氏的的女子?!?/br> “柏氏?是何來歷?”曹盼顯得有些詫異地問,燕舞與曹盼一番耳語,曹盼道:“紅顏知己,養(yǎng)在外頭倒是比進他府里更能為他辦事?!?/br> “把人盯緊了。像這種沒名沒份,沒有來歷的人,弄清楚司馬懿還有多少,一個不落的給朕查出來?!辈芘问謭?zhí)朱紅的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圈。 燕舞道:“查出來之后?” “盯住了,不必急于出手,出手太早了反倒打草驚蛇,司馬懿這樣的人,想要讓他出手太難,他必知道無名盯著他,也知道朕在盯著他。朕所不解的是,他如此不留余力的想要挑拔朕與世族之間的關系,難不成,已經(jīng)手中無兵的世族,跟朕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于他能有什么好處?” 曹盼思之不解的正是這一點。她跟世族鬧翻了,世族恨上曹盼,對,那于司馬懿是有好處,但是那好處,司馬懿能用多少?他又怎么敢肯定,曹盼會由著自己跟世族的關系惡化。 要知道,哪怕曹盼心里看不上這些整日裝十三的世族,但世族之內(nèi)也并非無一人才,老的一輩就不說了,荀攸、崔琰之類;新的一輩,楊修、荀顗這些也都是人中龍鳳。 其實,摒棄世族們眼中無人的態(tài)度,曹盼對世族并沒有多少的偏見,雖然這話說出去相信的沒有幾個,但真是事實。 所以外面的風言風語曹盼根本就不在意,也不覺得李家他們弄出這樣的事情有什么十惡不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