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也紅了。

    這時候當(dāng)然得讓倆人單獨(dú)相處一下，借著找?guī)?，趙小蓮就出門了。

    “小趙同志……”劉向前鼓起勇氣叫了一聲：“你想吃什么，我給你點(diǎn)?！?/br>
    “我隨便，什么都行。”顧念笑著說。

    但她一笑，劉向前的臉就又紅了。

    而且軍人的作風(fēng)，盯著她，勢必要叫她點(diǎn)出個菜來。

    “要個溜白菜吧，我喜歡吃溜白菜?！鳖櫮钣谑钦f。

    她低頭的時候，劉向前直勾勾的盯著她，但等她抬起頭，他就跟部隊(duì)上稍息立正轉(zhuǎn)頭一樣，刷的一下就把腦袋給轉(zhuǎn)過去了。

    “再點(diǎn)個別的吧?！闭Z氣僵硬又不容置疑的，他又說。

    顧念其實(shí)不想點(diǎn)菜，目光在玻璃下面壓著的菜單上來回掃著。

    掃了一圈，倆人都沒說話，不一會兒趙小蓮進(jìn)來了。

    而恰恰在趙小蓮進(jìn)來的時候，劉向前猛的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趙小蓮還以為顧念是說了什么話把劉向前給惹了，給嚇的頓在原地，定定看了半天。

    見劉向前不過是去找服務(wù)員報(bào)菜名了，又悄悄掐了顧念一把說：“杏芳，不止你爸你媽樂意這門親事，你自己也樂意吧？要樂意，身為女人，就得順著男人，哪有個相親點(diǎn)菜自己報(bào)菜名兒的？”

    劉向前正在跟服務(wù)員報(bào)菜名，說到醋溜白菜的時候回頭又看了顧念一眼，格外叮囑了一句：“記得一定多放醋，炒脆點(diǎn)?！?/br>
    趙小蓮還在羅羅索索的說：“我是真看出來了，劉向前待你，跟英芳完全不一樣，當(dāng)初英芳也跟他相過親來著，那是在國營飯店，從頭以尾我點(diǎn)菜，他一句話都沒說過。一會兒你少吃點(diǎn)，裝矜持點(diǎn)，我看向前這人還行?！?/br>
    那邊劉向前都要走過來了，趙小蓮又來了一句：“你看看，他看你的眼神都跟看英芳不一樣。”

    “一對姐妹跟同一個男人相親已經(jīng)夠丟人了，不論英芳還是我，一家子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姑，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我們姐妹，沒個當(dāng)著別人的面說自家侄女難聽話兒的，你這么說，叫劉向前聽見，他不覺得你是在夸他，只覺得咱們家的人不團(tuán)結(jié)，沒自覺?！鳖櫮盥曇舨淮螅曹涇浀?，格外誠懇的說。

    趙小蓮嗨的一聲：“你怎么對她，她又是怎么對你的，你難道真就是個悶瓜子，不清楚？”

    “那也不能在這兒說這些話，姑，咱吃飯吧。”顧念一看劉向前坐了，又小聲說。

    菜不一會兒就擺上來了。

    熱騰騰的大盤雞，雞rou塊子在里面翻卷著，配的是又白又細(xì)，拇指寬的白皮面，把那油黃黃的汁子往上一澆，一拌，看著就好吃。

    “我來我來，向前，你要拌汁子不？”說著，趙小蓮就拿起了菜盆里的勺子，唾沫已經(jīng)不爭氣的從口腔里往外溢了。

    雖然說她丈夫秦加倍也是個軍人，但是在部隊(duì)上當(dāng)伙夫的，飯做的很好，這樣的大盤雞，別人沒吃過，趙小蓮每年能吃一頓，因?yàn)橹浪贸裕鸥裢獾囊酿挕?/br>
    當(dāng)然，因?yàn)槭擒妼?，趙小蓮一直都自我感覺高人一等。

    “二姑你放著，我來。”劉向前猛的一把推開凳子，穩(wěn)準(zhǔn)狠的，先趙小蓮一步搶過了勺子。

    他跟趙小蓮上回見的時候相比，那真的是變了好多。

    上回她記得跟英芳三個人一起吃的也是大盤雞，那時候的劉向前就跟個木偶人似的，一動不動，說吃就吃，說放筷子就放筷子。

    這果真是看上杏芳了吧，瞧他那勤快的樣子。

    “他真看上你了，小姑的眼光再錯不了?！苯o一驚一乍的劉向前無形的逼著坐了下來，趙小蓮忍不住又來了一句。

    顧念依然笑著，接過劉向前遞過來的碗的時候，還輕輕說了聲謝謝。

    “小姑，吃飯吧，我會努力的，好不好?！鳖櫮顒e有深意的盯著趙小蓮說。

    趙小蓮?fù)」米拥难凵?，驀然心說，大家都覺得杏芳面，沒話，總吃虧，

    她今天，咋也跟換了個似的？

    難道說，不止是一家人逼著嫁，她委委屈屈才來的？

    她自己也想嫁劉向前？

    第8章

    一盤醋溜白菜，顧念就只夾了一筷子，剩下的幾乎風(fēng)卷殘?jiān)疲談⑾蚯耙粋€人吃掉了。

    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吃醋溜白菜。

    趙小蓮今天的任務(wù)當(dāng)然不是吃飯，飯桌上就指望著她活躍氣氛呢。

    “向前，你就沒聞著咱們杏芳身上有股子啥味道？”趙小蓮?fù)蝗徽f。

    劉向前正在夾最后一筷子醋溜白菜，猛的停了筷子，抬頭看著顧念呢，當(dāng)然，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她的碗里對，飯吃的格外整齊。

    就是說，一盤子和著湯汁的白皮面，她不是像他一樣狼吞虎咽，弄的滿子都是湯汁，她是挑一塊面，在湯汁里蘸一下才吃，盤子干干凈凈，面也也干干凈凈，看上去可真舒服。

    “聞著沒，知道她身上是啥味道不？”趙小蓮又說。

    劉向前的臉又是紅，其實(shí)他早就聞見了，一股說不出來的甜香味兒，讓人忍不住想湊近了聞一聞。

    “不像英芳……”

    “小姑……”顧念出聲打斷。

    趙小蓮趕忙說：“我們家杏芳可懂事著呢，咱家不是有大棗兒，干棗兒賣不出價(jià)錢來，杏芳想的辦法，拿蔗糖一熬，棗子格外的甜，一斤賣兩塊都有人搶呢。你就說說，她會不會持家？”

    會持家，這是一般人家選兒媳婦第一重要的事情。

    劉向前于是直視著顧念，再看了一眼她的臉龐。

    可惜她那雙眼睛是垂著的，只看到睫毛在微微的閃，看不到那雙漂亮的大眼睛。

    “對了向前，你現(xiàn)在還在步兵連吧，我聽說你們?nèi)蝿?wù)可辛苦了?！壁w小蓮于是又問。

    這是得打探一下他現(xiàn)在的具體情況。

    用她丈夫秦加倍的話說，在部隊(duì)上，甭看什么連長營長的，都比不過炊事班，冬暖夏涼，吃的還好。

    “不是。”劉向前又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但是他捏了捏衣領(lǐng)，趙小蓮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他穿的是軍裝，要不是軍屬，一般人分辯不出來。像炊事班，文職內(nèi)官兵，現(xiàn)在穿的還是老棉布的舊式軍服，而作戰(zhàn)部隊(duì)，能夠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的尖刀連、尖刀營隊(duì)伍，早在79年就更換成混紡軍裝了。

    混紡軍服顏色漂亮，不打皺褶，穿著更加舒服，以及，他們的扣子也是金屬扣子，用秦加倍的話說，自己在炊事班呆著，有吃有喝啥都不羨慕，最羨慕的就是那幫子穿著混紡軍裝的優(yōu)秀干部們。

    既然劉向前穿著混紡布料的軍裝，那就證明他在所在的隊(duì)伍肯定非常特殊。

    而特殊隊(duì)伍的里的軍人們，因?yàn)槿蝿?wù)的關(guān)系，只要組織，家屬是可以隨軍的。別不會，杏芳跟著劉向前，將來還可以隨軍吧？

    想到這里，趙小蓮不由的多扒了一口飯，心說英芳自以為聰明，怕是瞎了眼了，這鬧一鬧的，別丟掉一個金龜婿啊。

    “看得出來你在連隊(duì)挺愛器重的，倆人結(jié)了婚，到時候我們杏芳可以隨軍吧？”趙小蓮于是又說。

    劉向前依舊是冷冰冰的：“這個得看組織批準(zhǔn)。”

    “什么組織批不批準(zhǔn)的，那還不都在你。甭看我家杏芳天天在外頭干活兒，我就說個不害臊的話，結(jié)了婚你再說組織批不批準(zhǔn)的話。”說著，趙小蓮估計(jì)捏了一把顧念的胳膊。

    一看他就是沒沾過女人的，秦加倍一年只有一個半月的探親假，回來就往里迭絆，炕上總要說一句：只恨我級別不夠，不能叫你去隨軍，一個人睡光板床，你是不知道部隊(duì)上有多難熬。

    劉向前的目光順著趙小蓮的手望過去，一只細(xì)白的，蔥管似手，比他又粗又厚的大巴掌小了不知道有多少。

    趙小蓮得寸進(jìn)尺，還想再捏一把，顧念不動聲色的，就把她的手給推開了。

    吃完了飯，趙小蓮撐的都快站不起來了，直打飽咯。

    當(dāng)然得等結(jié)賬，趙小蓮估計(jì)這頓飯不便宜，而私營飯店不收票，收的是錢，所以她還在不停的念叨：“少說五塊錢，這頓飯?jiān)蹅兂粤艘粋€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資，要劉向前真看不上你，舍不得花這個錢?！?/br>
    半錢半票證，票證稀罕有個數(shù)兒，錢的稀罕是沒數(shù)兒的。

    要不然，趙鐵全摔了腰都整四年了，怎么就動不起個手術(shù)來？

    結(jié)果劉向前掏了一張大團(tuán)結(jié)出來，收銀員只找了他四塊錢，所以這頓飯，足足吃掉了六塊？

    吃完了飯出來，一看劉向前的意思就是還沒接觸夠，因?yàn)樗诎苏錁堑拈T口直勾勾的站著呢，不推自行車，也不說道別的話，就那么直直的站著。

    “今天縣城趕集啊，要不然，咱到縣城的集上再逛逛？”趙小蓮于是說。

    八珍樓就在小學(xué)的對面，這會兒小學(xué)才剛放學(xué)，學(xué)生們走完了老師才出來。

    顧念已經(jīng)瞧見了，英芳跟一個年齡跟她差不多的女老師倆一起往外走呢，而劉家老大劉向黨也趕了出來，仨個人有說有笑的一起走著。

    “那就去逛逛?！眲⑾蚯盎卮鸬暮芨纱?。

    縣城也有集，跟向陽公社的集一樣，三日一趕，到趕集的日子，附近鄉(xiāng)下的社員們都會把東西挑到集上來賣。

    正值金秋，恰是東西最多的時候，本地產(chǎn)的蘋果、大棗、胡蘿卜土豆，堆的都跟小山丘似的。

    這邊趙小蓮看著杏芳和劉向前走在前面，一個是翠綠的軍裝，一個是深紅色的條絨布罩衣，一紅一綠，那叫一個般配，當(dāng)然了，在人群中也是那么的顯眼。

    她本來因?yàn)樾臃荚诩依锟偝蕴?，而一家人把她的吃虧?dāng)成習(xí)慣習(xí)以為常而心里不舒服，所以力爭著要促成這門親事。

    但現(xiàn)在恍惚覺得，沒自己賣力爭取，這倆人也能成呢。

    杏芳看起來啥都沒干，但完全占據(jù)著主動啊。

    “向前，向前?！鄙砗笸蝗挥腥嗽诤?。

    不用回頭顧念都聽出來了，這是劉家老大，縣一小的校長劉向黨的聲音。

    而英芳也在身后喊著呢：“小姑，小姑，你是陪我妹來的吧，我妹呢？”

    顧念原本對于英芳，沒啥不高興的，也沒啥氣惱的，畢竟她是趙杏芳的jiejie，要是自己任務(wù)完不成離開，趙杏芳的身體也會隨之枯萎，不論委屈還是不高興，那全是趙杏芳的。

    但是附在杏芳的身體里時間長了，她漸漸的就替杏芳有點(diǎn)委屈。

    要知道，她離開了沒什么，彼鄰星還會再派別的人來執(zhí)行任務(wù)，可是趙杏芳一個黃花大閨女，要是在相完親之后死了，那么向陽公社那些好嚼嘴皮子的人，就會說趙杏芳是給人沒相中，羞死的吧？

    所以她眼看著前面有個賣衣服鞋子的攤位，正好掛的窗簾布能堵著，于是轉(zhuǎn)身就轉(zhuǎn)到窗簾布后面，假裝自己是在欣賞窗簾布去了。

    趙小蓮一回頭看見英芳，自家人，當(dāng)然得堆個笑臉出來：“英芳下班啦，咋和校長走在一塊兒？”

    英芳挽上趙小蓮的手，笑嘻嘻的說：“學(xué)校宿舍的干板床睡著不舒服，劉校長給我們介紹了一個認(rèn)識的人家，兩室一廳的樓房，一月租金才十塊錢，我們要去看看房子。”

    “那趕緊去吧，劉校長，我家英芳可全靠你照顧了?！壁w小蓮說。

    meimei和自己退了婚的男人相親，英芳也不知道避閑，居然拉過趙小蓮就來了一句：“這就劉向前吧，好些年不見我都忘了他的樣子了。”

    似乎比原來更高，更結(jié)實(shí)，更黑了些，一看還是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她還得故意表現(xiàn)出個自己完全認(rèn)不出劉向前的樣子來：“這要走大街上，我絕對認(rèn)不出來。”

    相過親，還訂過婚，倆人也是一起吃過一頓飯的，英芳這樣大大咧咧的說話，也不怕劉向前要對她們一家都有意見。

    總歸，英芳還是因?yàn)閺男W(xué)習(xí)好，在家里給大家捧慣了，一慣的高高在上，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