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虞華綺伸手指了幾盒,隨后垂著桃花眸,揉挲玉佩上鏤雕的櫻桃紋, 問道:“近日皇城中有何趣事?” 小丫鬟們?yōu)橛懹萑A綺歡心,爭先恐后地說了幾樁好頑的事。 其中有個圓臉丫鬟,笑瞇瞇道:“有個隴西來的, 叫范秉, 帶了一樹人參果來覲見皇帝。據說那人參果生得和小娃娃似的, 只要吃一顆, 就能多活十年!” 另一腮邊生著小雀點的丫鬟笑話道:“聽個話也聽不全, 什么隴西來的?那范大人是隴西節(jié)度使, 可是個大官呢?!?/br> 清脆的碎裂聲乍然響起。 正說笑著的小丫鬟們嚇了一跳, 循聲望去,只看到碎了一地的白玉。 她們不知自己說錯哪句話,冒犯了虞華綺,慌忙跪在地上,“虞姑娘息怒。” 巧杏領頭,跪在最前面,輕聲喚道:“姑娘?” 虞華綺回過神,神色淡淡,“無事,你們先出去吧?!?/br> 巧杏答應,“喏,奴婢們收拾了地上的碎玉就出去。” 待丫鬟們收拾了遍地狼藉,退出去后,虞華綺的心緒逐漸平復。 前世,虞家被抄家滅門,皆因范秉謀反而起。 彼時范秉謀反,聯(lián)合兩萬羽林軍,謀害皇帝和太子,雖未成功,但也導致了太子重傷,被救治多日,才有起色。 范秉刺殺失敗,逃回隴西,率四十萬精兵一路朝皇城進攻。烽煙四起,這一亂,就亂了三年。直到聞擎率兵自封地出,范秉的兵馬才被擊潰。 而范秉刺殺失敗,逃走后,皇城中與其素有往來的官員們,紛紛被皇帝徹查。 虞華綺前世對朝政并不敏感,雖知父親與范秉交好,但朝中多半重臣都與范秉關系不錯,她相信父親不會糊涂到參與謀反,虞家也不會被波及。 卻不料,虞歆那個蠢貨,被宋盼盼蒙騙,害得父兄為此喪命。 謀反案后,虞華綺自天之驕女,淪為人人可踩一腳的罪臣之后。而聞擎不知遭遇了什么,被皇帝遣往封地,直到虞華綺被迫害,傳出身亡消息之前,一直未曾出現。 虞華綺思量著,雖然今生一切都有了變數,宋盼盼已死,虞歆被困在祖宅,就連范秉進皇城的時間也提前許多,但她還是得盡早勸了爹爹,避開范秉,免得惹來一身腥。 還要提醒聞擎,注意范秉的狼子野心。 虞華綺垂眸沉思,無意識地將掐絲琺瑯花瓶中插著的白芙蓉揉得稀碎。 聞擎進門,見到楠木雕花炕桌上,散落了滿桌狼藉,出聲詢問:“阿嬌在想什么?” 虞華綺回神,看到被自己揉碎的花瓣,和濕噠噠黏糊糊的指尖,略嫌棄地蹙起眉。 聞擎知道她愛干凈,喚了小丫鬟端溫水進來。 虞華綺伸著手,任聞擎幫自己拭去指尖汁液,“聞擎哥哥,你知道范秉嗎?” 聞擎頷首,“知道,他任隴西節(jié)度使,兼明威大將軍,掌四十萬兵馬,擅媚上,性貪婪?!?/br> 虞華綺憂心忡忡,“他來了皇城?!?/br> 聞擎難得見她這般擔憂,疑惑道:“阿嬌很不喜他?近些日子,阿嬌吃的杧果,可都是他命舊部進貢的?!?/br> 虞華綺嗔怪地斜了聞擎一眼,“說正事呢!我在你眼里,難道只知吃喝玩樂?你既知他貪婪,便要小心提防才是?!?/br> 聞擎如何不知范秉狼子野心? 但聞擎有聞擎的打算,他誘范秉來皇城,是為激化榮王和太子的矛盾。如今,他正需要一柄好刀,至于那柄刀會不會傷到自己,他并不在意。 聞擎只愿虞華綺事事順遂,無憂無慮,不想讓她為政事煩憂,故而只是應道:“好,我知道了,謝謝阿嬌的提醒。” 敲門聲響起,有小丫鬟捧著溫水進來。 虞華綺見聞擎心中有數,便沒有再多言。 翌日,七日之期已至,虞華綺該回虞府。 聞擎擔心虞府照顧不好她,命人將閣樓內的各色器具衣物,但凡是虞華綺多看過兩眼的,都收拾出來,連同伺候得最穩(wěn)妥的兩個丫鬟,和最得虞華綺喜歡的四個廚子,一并送往虞府。 虞華綺回家后,虞老夫人瞧見跟著被送回的四五大車用具,無奈搖頭。 存謹堂內,虞老夫人同虞華綺說著話,問她近日過得如何。 虞華綺自然滿口贊好,將聞擎渾身上下,夸了個遍。 虞老夫人看出聞擎對虞華綺的珍視,對虞華綺這樁婚事,又滿意了幾分。 祖孫倆親香了會,虞老夫人猶豫片刻,取出一封信,遞給虞華綺。 虞華綺粗粗掃一眼信封,發(fā)現信是從蕉城祖宅送來的。 虞老夫人道:“周氏病重,業(yè)已時日無多,她寫信來家中,懇求你父親去見她最后一面?!?/br> 自從周氏被虞父徹底厭棄后,便總是心事重重。時日一長,竟成了病癥。此去蕉城,她的病癥愈發(fā)嚴重。 虞華綺聞言,拆掉信封,展開五頁余的信紙,仔細看了看。 周氏在信中追憶往昔,字字懇切,絮絮叨叨寫了許多,并反復哀求虞父,最后見自己一面。 虞老夫人雖對周氏母女不滿,但她一生信佛,對生死看得很重,不免生出憐憫,試探著問虞華綺:“阿嬌,若周氏真撐不住了,這是她最后的愿望……” 虞華綺對周氏如何,并不在意。 她見到這封信,倒是盤算一件事。祖宅建在蕉城深山,山路崎嶇,爹爹若真去看望周氏,一來一回,至少能耗費掉十三五日。 如此,爹爹與范秉全然沒有交集,如何還會招致禍端? 可爹爹未必愿意去看周氏。 虞華綺轉念一想,若自己好好規(guī)勸爹爹,或許也能避免此禍。 故而,她只答道:“祖母,孫女會將信給爹爹看的。要不要去,單看他的心意?!?/br> 虞老夫人聞言,嘆了聲氣,拍拍虞華綺的手背,“阿嬌,祖母老了。這人一老,就容易心軟,你莫要怪祖母?!?/br> 虞華綺搖頭,“祖母是心善?!?/br> 從存謹堂離開后,虞華綺去了虞父的書房。 虞父尚未歸家,她空等著,無事可做,便拆開信封,仔細又看了一遍周氏的信。 意外的,虞華綺在其中一張信紙的背面,看見一行字:我知道程雁琳臨死前,最后一句遺言。 程雁琳是虞華綺的生母。 虞華綺抿著唇,生出幾分猜疑:據她所知,娘親去世的時候,周氏還只是暗戀爹爹,并未與爹爹有所接觸。 周氏如何會知道她娘的遺言? 難道周氏只是撒謊,為了誆爹爹去見她? 虞父進了書房,見女兒端坐其中,笑道:“阿嬌怎么在這?” 虞華綺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端出其中糕點,“爹爹,我從齊王府帶回了您最愛的咸糕?!?/br> 虞父見女兒給自己帶了糕點,很是喜歡,可聽聞糕點是從聞擎處拿回的,不免又生出幾分妒忌,“怪道人說女生外向,我瞧阿嬌就是這般?!?/br> 虞華綺取了塊咸糕,遞給虞父,撒嬌道:“阿嬌才沒有外向,阿嬌只向著爹爹?!?/br> 這話虞父愛聽。 他的唇角明明已經上揚,卻還要故作不信,“何以見得?” 虞華綺答道:“今兒我聽齊王說,范秉狼子野心,雖炙手可熱,卻不宜結交,剛聽得這消息,就趕著回家告訴爹爹您了。這哪是向著外人?” 虞父被哄得越發(fā)開心。 但他尚存一絲理智,“阿嬌歸家,不是因為七日之期已到,必須回來?” 虞華綺被戳穿,也不心虛,“那阿嬌也是最掛懷爹爹的,一歸家,就跑來將消息告知您呢?!?/br> 虞父對聞擎在朝政上的見解素來佩服,聞言,心中有了思量。 父女倆說了會話,虞華綺見虞父將咸糕吃得差不多了,才道:“爹爹,阿嬌方才在祖母處,看到了蕉城祖宅傳來的信。” 虞父聽到祖宅二字,神色有些復雜。 虞華綺又道:“周氏病重,在信中說,自覺時日無多,求爹爹去看她。爹爹可要去嗎?” 虞父對周氏并無什么感情。 昔日,周氏在他最思念亡妻之時,給他下藥。礙于世俗,他只能將其娶回家。但他娶回周氏之后,對其并未多作理會。 誰知周氏安分守己了十余年,竟在他放松警惕之時,再次給他下藥,還以此誣害阿嬌。 當初若不是廢太子勸阻,他早就將周氏休棄了。 “爹爹不去。”虞父道。 虞華綺原想著,將周氏的事告訴爹爹,去不去,由爹爹自己決定。 但她看到了周氏寫的那行字。 虞華綺抿著唇,取出信,遞給虞父,“爹爹看了信,再決定去不去吧?!?/br> 虞父不似虞老夫人,業(yè)已眼花,仔細翻看一遍,就發(fā)現了信紙背面那行字。 我知道程雁琳臨死前,最后一句遺言。 “刺啦”一聲,信紙猝然被揉皺。 虞父面色難看,死死攥著信紙,眼底透出幾分不可置信。 ☆、第58章第五十八章 既然周氏留了這樣的話, 那么無論她是否在故弄玄虛, 虞父都必須去見她一面。 當日,虞父便向皇帝告假, 啟程前往蕉城祖宅。為此,他恰好錯過了皇帝專為范秉舉辦的宴會。 范秉能言善道,以巧言媚上,進貢的那株人參果樹, 更是稀罕珍貴?;实勰晔乱迅? 就喜愛這些所謂“延年益壽”之物, 對范秉的寵信愈發(fā)深重。 宴中, 懿王和榮王紛紛對范秉示好, 希望能拉攏這個掌握兵權,又深受帝恩的重臣。 他們兄弟倆明爭暗斗得厲害,再捎帶上范秉這么個重臣,在宴會中十分惹眼。聞擎順勢收斂鋒芒, 隱于暗處。 此時,虞家廚房。 虞華綺正嘗試著做壽桃。 她于廚藝上并不怎么精通,連最基礎的揉面都揉不好, 細瘦的手腕努力動作著, 指尖卻粘滿了黏糊糊的面團, 怎么也揉不光面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