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苑里的小梨小跑著迎上來，“姑娘回來了?！?/br>
    “出了什么好事？”虞華綺笑話她，“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br>
    小梨把冰了一下午的水果酪端到桌上，笑道：“您不知道，二姑娘一早就回來了，被老夫人叫去存謹堂，聽說動了家法，打了好幾板子呢?！?/br>
    今日隨行去韶園的是巧杏和小桃，一想到虞歆做了什么，小桃就頗為不忿，“才幾板子？”

    小梨理著手上的彩線，話音放低了些，卻掩不住其中的遺憾，“嗨，還不是因為夫人。夫人護著二姑娘，混亂間挨了幾板子，她剛小產(chǎn)，身子虛弱，登時就昏了過去。這會兒那邊正亂著，老夫人沒空責難二姑娘?！?/br>
    虞華綺嘗了兩口酸甜的水果酪，眼底劃過一絲笑意。

    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出。

    從明面上看，周氏小產(chǎn)是自己害的。祖母為了自己的名譽，壓下此事，因此一直對周氏有愧。這會兒周氏身子虛弱，若她拼了命地要護著虞歆，祖母確實也不好繼續(xù)追究。

    虞歆沒有受到什么懲罰，幾個小丫鬟氣憤極了，虞華綺卻不在意。

    左右如今流言四起，甚囂塵上，已經(jīng)是不可逆轉(zhuǎn)的事實了。且讓周氏母女先蹦跶著，看她們能蹦跶幾日。

    次日，午飯后，虞華綺乘轎去往衛(wèi)府。

    她素來討長輩喜歡的，到了衛(wèi)府，先去向各位長輩們請了安，才去衛(wèi)敏處尋她。

    “阿嬌，你來了？”

    虞華綺笑著上前，“我給你帶了辣烤小魚子，溢香齋新出爐的，還冒著熱氣?！?/br>
    衛(wèi)敏最愛吃這些玩意，只是每每貪嘴，吃多了臉上就愛冒小紅疙瘩，吃素好幾日才能消下去，衛(wèi)母就不許她吃這些。

    如今聞著了香味，衛(wèi)敏眼睛一亮，去揭食盒蓋子。

    “就這么一小碟？”

    虞華綺瞥她一眼，“你知足吧，就這么一小碟，還是我冒著被伯母發(fā)現(xiàn)的風險，偷偷給你帶來的。若是吃多了，你臉上再冒小疙瘩，看伯母怎么治你！”

    為著這碟小魚仔，衛(wèi)敏取了自己私藏的一壇楊梅酒，又令丫鬟去廚房要了許多果點來。

    屋內(nèi)沒有旁人，虞華綺怕熱，懶懶地倚在貴妃榻上，撥拉冰鑒里的碎冰玩。衛(wèi)敏遞給她一杯酒，她犯了懶，不肯用手接，貓兒似的咬過酒盞，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看得衛(wèi)敏眼角直跳。

    昨日在韶園，多有不便，這會虞華綺才把繼母假小產(chǎn)的事一一與衛(wèi)敏說了。

    衛(wèi)敏痛快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被刺激得半瞇著鳳眼，“她倒是有能耐。做出這樣的事，想來早就和府上的大夫串通好了?！?/br>
    “這樣吧。阿嬌，我替你把那大夫抓來，拿燒紅的鐵塊嚇一嚇，保管立刻就招了?！闭f完，衛(wèi)敏又滿上酒盞。

    虞華綺搖搖頭，她噙了顆楊梅，慢慢地吮果rou吃，嫩白的側(cè)臉鼓起一個軟軟的包。

    “周氏謹慎得很。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她并未串通大夫，而是用了一種假孕藥，喚做兔絲。婦人服下兔絲后，至多兩日，便會出現(xiàn)有孕癥狀，且脈象和孕婦一般無異，尋常醫(yī)者診斷不出?！?/br>
    未出閣的小姑娘，哪里想得到這些？衛(wèi)敏吃驚極了，想了想道：“她既用了那藥，必然會留下痕跡，不然，咱們?nèi)ニ坷锼?？?/br>
    虞華綺合上扇子，敲了敲衛(wèi)敏的頭，“凈說胡話。萬一藥沒偷著，人還被抓住了，怎么辦？”

    衛(wèi)敏常年習武，眼疾手快，立刻躲開虞華綺的暗器，“那你要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br>
    虞華綺盤著白玉扇墜，清凌凌的眼珠微動，“尋常醫(yī)者診斷不出，可褚氏乃醫(yī)之大族，藏龍臥虎，定有人能診出周氏服過假孕藥，尤其是……”

    “尤其是褚鮫！”兩人異口同聲。

    褚氏世代出名醫(yī)，宮中御醫(yī)多半出自褚氏。族中有大志向者，或行醫(yī)四方，行善天下，或入太醫(yī)院為官，步步高升，醫(yī)術(shù)皆十分精湛。

    其中以副族長褚鮫醫(yī)術(shù)最為卓越。褚鮫時常為皇帝和太子調(diào)理身體，但他脾氣古怪，幾乎沒有朋友，甚至連太醫(yī)院都不愿入，連皇帝也拿他沒辦法。尋常人即便許以重金，也難見一面。

    偏偏這么個棘手的人，和衛(wèi)家爺爺是棋友。

    三不五時的，褚鮫便會來衛(wèi)家下棋。

    所以虞華綺剛說到褚氏，衛(wèi)敏立刻就會意了。

    今日很巧，褚鮫正在衛(wèi)家，和衛(wèi)爺爺下棋，殺得難解難分。

    衛(wèi)家這代有五個男孫，只得了衛(wèi)敏這么一個女娃，向來最得衛(wèi)爺爺?shù)膶檺?。她遣人悄悄往前院送了一張紙條，這事就有了九分。

    還有一分，要看那位褚氏副族長，今日的心情如何。

    半個時辰后，前院有人來傳話，說事情成了，褚大人答應后日早上抽空，去一趟虞府。

    衛(wèi)敏喝了大半壺酒，醉得眼睛都花了，聞訊，得意地瞇起鳳眼，看向虞華綺，“我就說，嗝，肯定能行的。后日褚鮫一把脈——真相大白！”

    虞華綺失笑，“你以為我那位繼母會這樣簡單地坐以待斃？”

    衛(wèi)敏眨著醉眼，暈乎乎地問虞華綺，“不然呢，難道褚鮫診不出她用了藥？還是她能搞定褚鮫，和她一起騙人？”

    “敏敏，你別忘了，我那位繼母可是姓周，和太子妃同出一族?！?/br>
    衛(wèi)敏合上眼，皺著眉，喃喃道：“那怎么辦？”

    虞華綺還未答，她已經(jīng)打起了小呼嚕。

    這酒后勁很足，衛(wèi)敏又沒個節(jié)制，喝得醉醺醺的，酣甜一覺，直睡到月上中天。

    次日，虞華綺回家，欣喜地去了存謹堂，告訴祖母，自己在衛(wèi)家遇到褚氏副族長，請了人家明日早上來給母親看脈，調(diào)理調(diào)理身子。

    虞老夫人哪有不同意的，攬著孫女，心疼又愧疚，直夸孫女懂事。又著人去通知周氏，讓周氏有個準備。

    誰知當夜，府里突然出了事。

    彼時虞父剛應酬完，喝得醉醺醺的，從二門拐角那個清涼的小道往里走，迎面撞著了一個慌里慌張的婆子，差點摔到地上。

    婆子也沒抬頭看自己撞了誰，一心想著自己被廚房那起子人糾纏了太久，再不出去，小門該鎖了，悶頭抱著包袱，直往外跑。

    “站??！”虞父見那婆子還跑，氣得直捂頭，“快給我攔住她！”

    攔下來一看，才知道是惠宜苑里的常嬤嬤。

    虞父的醉意被折騰沒了，斥道：“這樣晚了，你往外跑什么！撞到我也不停下，夫人便是這樣教你們規(guī)矩的？”

    黃嬤嬤心里有鬼，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虞父，捏緊了手里的包袱，低頭磕磕絆絆道：“老奴，老奴家里的老娘病倒了，想趁小門沒關(guān)，出去看看?！?/br>
    這倒是情有可原，虞父揮揮手，“去吧?！?/br>
    “等等?！?/br>
    虞父突然開口，把黃嬤嬤嚇得老心猛地一跳。

    她膝蓋一軟，差點就要跪下，“老，老爺？”

    虞父原本想問夫人賞沒賞銀子，家里的錢夠不夠看病，見黃嬤嬤這般心虛，頓時皺起眉頭，篤定道：“你不是回家看老娘的?！?/br>
    黃嬤嬤確實不是回家看老娘，她是出門送信的。今日來回幾趟，給夫人和太子妃送信，原本一直很順利，她只需再跑一趟，將信和金子送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可今晚實在運氣不好，先是被廚房的人糾纏了許久，導致現(xiàn)在還沒出小門，后又撞到了老爺，被老爺盤問。

    她心虛不已，抹了把汗，道：“您誤會了，老奴的確是回家?！?/br>
    “誤會？”虞父提過下人拿著的燈籠，照在黃嬤嬤臉上，清楚地看到她僵白的臉色，和緊緊抓著包袱的雙手。

    “手里拿著什么？”

    黃嬤嬤下意識把包袱往懷里藏了藏，“沒什么，是，是老奴的換洗衣裳?！?/br>
    站在虞父身邊的管家收到示意，一把奪過黃嬤嬤手里的包袱。他提著包袱，狐疑道：“什么衣裳這樣重？”

    拆開包袱，仔細一翻，果然在里面發(fā)現(xiàn)一個關(guān)得嚴實的盒子。

    打開一看，金光在夜中能刺瞎人的眼，粗略估量，有五百金之多。

    家里出了賊！

    虞父臉色難看，讓人綁了黃嬤嬤，帶去惠宜苑。

    周氏在惠宜苑內(nèi)，久久沒等到黃嬤嬤來回話，正心焦不已，聽聞虞父來了，一時也顧不上心急，含笑換了條黛青色馬面裙，并緞繡纏枝百花交領(lǐng)春衫，又往匆匆頭上插了一支回心貓眼簪。

    剛穿戴好，還未迎到門口，虞父已經(jīng)進來了，身后還跟著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婆子。

    待看清那婆子的臉，周氏扶著大丫鬟，臉色白了好幾分，好在她正坐小月子，即便臉色蒼白，也不突兀。

    周氏勉強擠出一個笑，問道：“老爺這是做什么，怎么把我院子里的人綁成這樣？”

    “你還來問我？”虞父皺眉，道：“你究竟是如何約束下人的，這婆子偷了你五百金，你竟不知！若不是我撞見，平白讓叫她跑了去?！?/br>
    周氏垂眸，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

    事出突然，她沒想到虞華綺那個小蹄子會突然請來褚鮫。她的假孕，別人看不出，褚家副族長卻斷不至于發(fā)現(xiàn)不了。

    可那褚鮫油鹽不進，難擺平得很，她連面都見不上。

    為免穿幫，她寫了信，暗自傳遞出去，哀求娘家侄女，也就是太子妃，幫她討個人情。

    誰知黃嬤嬤出門送信，竟被老爺撞見了！這可實屬意料之外，若老爺見到信的內(nèi)容……不行，不能讓老爺看見！

    聽聞家中出了賊，虞老夫人很快便趕到。虞華綺正在祖母那繡賀壽圖，也跟著一起來了。

    黃嬤嬤被虞父審問許久，卻只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虞父斷定此人偷盜主人錢財，令人將其拖出去，打八十棍，發(fā)賣出去，以儆效尤。

    八十棍下去，是個好人也打死了。

    原本不肯說實話的黃嬤嬤嚇得立時開了口。

    “夫人！夫人！老奴都是為您做事，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br>
    周氏剛小產(chǎn)，怯弱不堪，臉色雪白，“你在惠宜苑當差，我并未少你一分月例，逢年過節(jié)亦有賞銀，誰知你是個心不足的，偷了錢，居然還攀咬主子？難道是我叫你偷我自己的東西不成？”

    周氏身旁的大丫鬟板著臉，斥道：“還不拖出去，胡言亂語，污了主子們的耳朵?！?/br>
    黃嬤嬤被捂著嘴，強拉了出去。

    求生的**太強烈，她死命掙扎，指著自己的嘴，示意要說話，見無人理會，干脆猛地一扭頭，去撞地面。

    “哐”地一聲巨響，血都濺了不少。

    虞父臉色一肅，懷疑地瞥了周氏一眼，“你們先松開她。”

    作者有話要說：　　阿嬌：吃瓜，咔嚓咔嚓……

    聞擎：盯

    阿嬌：咔嚓咔嚓咔嚓……

    聞擎（疑神疑鬼）：她是不是在勾引我？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