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朱嬤嬤笑道:“正要說這話呢,貴府的賴管家許是不服南邊的水土,在船上就不好了,幸而咱們帶著大夫,有驚無險(xiǎn),如今還安置在通州宅子里養(yǎng)著,已是半愈了。也勿怪賴管家未遣人來報(bào),實(shí)在是他病的昏昏沉沉的。姑娘又怕老太太掛心,報(bào)信時(shí)才未提通州安頓的事。本來姑娘是定了心要過去正月再來的,誰知昨天京里宅院的下人過來說,貴府遣人去往碼頭、驛站各處去詢問。姑娘一聽,知是府里等的急了,想著也出過了百天熱孝,也過了正月十五,這年節(jié)勉強(qiáng)算過完了,這才敢登門拜會長輩們。” 賈母早把黛玉摟在懷里,哭道:“好個(gè)知理孝順的好孩子……” 邢夫人也說:“真真是大家子,生的這么個(gè)好模樣不說,這規(guī)矩儀范更叫人愛重?!?/br> 王夫人、薛姨媽也用帕子擦拭眼角,交口稱贊。 一時(shí)三春和湘云姊妹來了,黛玉也忙起來見禮,互相廝見過,賈母仍招手要她挨著自己座,黛玉順手把最小的惜春拉上,兩人挨著賈母坐了。 早已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親捧了茶給賈母,迎春、探春給邢王二位夫人,寶釵給薛姨媽,李紈和熙鳳不用別人,黛玉見狀,便照看最小的惜春。獨(dú)湘云,無人可侍奉也無可被侍奉,她癟了癟嘴,也捧了果子給賈母,順勢就依偎著賈母坐下了。 王夫人潤潤唇,問熙鳳道:“你林meimei的行禮東西可搬進(jìn)來了?帶了幾個(gè)人來?趕早打掃了下房,讓他們?nèi)バ??!?/br> 鳳姐笑道:“林姑父疼愛女兒,那么些物件一時(shí)半會的哪兒能理順了。太太不用掛心,林家的內(nèi)外管家正和咱們的商議著呢,還有平兒支應(yīng)著,有事我再回太太?!?/br> 王夫人聽了,頓一頓,知道鳳哥兒是說林家來的是有頭臉的管家爺兒們,人口也多,怠慢不得。 聞言,朱嬤嬤就笑道:“從通州來,這點(diǎn)路能有多累。太太奶奶們不必管他們。安置好姑娘的東西,除了姑娘屋里得用的,這些都回去京城宅子里去,用時(shí)再叫過來吩咐便罷了?!?/br> 鳳姐忙問:“這些人都留在京中,不回去揚(yáng)州?” 朱嬤嬤不以為意,“這是老爺吩咐留下給姑娘使喚的,不過幾房人,看他們往常實(shí)心任事才點(diǎn)了他們。以后府上人手不夠,盡可以叫過來使喚?!?/br> 鳳姐笑道:“這府里幾百人口,哪里就不夠人手了。我只嘆林姑父慈父心腸,色色都為meimei想的周到?!?/br> 王夫人笑道:“你姑父只得你meimei一個(gè),自然愛若珍寶。鳳哥兒,你很該在咱們后樓取些緞子絲綢,給你這meimei裁衣裳的。” 王夫人這話本是想拉近關(guān)系,可聽人耳朵里卻不是回事兒,王熙鳳想,再說林表妹的箱籠成山,豈會缺衣服穿。 鳳姐剛想圓過話,朱嬤嬤已道:“不用勞煩,雖已過熱孝,可尚在孝中,姑娘至誠至孝,穿戴都有些規(guī)矩,家下早備好了。” 王熙鳳聽見這話,看自己的穿戴和滿屋子穿紅掛綠的丫頭,臉上也燒的慌。 林黛玉一身月白銀線暗繡竹紋衣裳、頭上簪的帶的也都是羊脂玉飾,耳朵眼里空著,坐在那里和賈母、惜春說話,對這頭只做沒聽見。 才刺了一句,不等王夫人臉上帶出來,朱嬤嬤就站起身道:“原該之后再將儀禮奉上,其他的也還罷了,唯有一件老爺再三囑咐要當(dāng)面給老太太,說若是私底下奉上,恐您老人家不肯賞臉收下。” 說著,就叫后頭一個(gè)十五六的丫頭捧著一個(gè)精致扁木盒子上來,打開盒子,是薄薄的一層銀票。 王熙鳳站著,能瞅見,見上頭的面額竟是千兩,心里嘶的一聲,好大的手筆,嫁個(gè)姑娘都夠了。 王夫人本還覺得那小匣子忒簡薄了些,就連外頭三遭兒看熱鬧的婆子丫頭,心里也只猜千把兩銀。 誰料朱嬤嬤拿出來,笑道:“這是二萬兩,是您的女婿孝敬給您的,賴您照看外孫女了?!?/br> 賈母擺手佯怒:“忒見外了,我自己的外孫女,女婿這是做什么?!?/br> 朱嬤嬤笑道:“不是這話,咱們姑娘吃穿用度,難道是不花錢的?勞您費(fèi)心教養(yǎng)就罷了,難道還厚著臉皮兒再花貴府里的錢養(yǎng)孩子不成。再者說,您府上,誰能看得上這萬兒八千的,不過是這么個(gè)意思?!蓖A旨宜偷墓?jié)禮,那些稀罕物件,一件就得上千銀子,那時(shí)候舍得,這會子就更不會吝嗇銀子。朱嬤嬤可太知道這榮國府人人一雙富貴眼,只有一下子鎮(zhèn)住了,以后才有舒心日子可過。 里外都咋舌,京城第一樓致美樓的一桌好席面才九兩九,這林姑娘就是天天吃金子穿銀子,十年也花不完這么些錢吶。 鳳姐聽見竟不是自己以為的一萬兩,而是翻倍的兩萬兩,心頭更熱。 勸了好幾句,賈母才愿意收下。 王熙鳳正想賣好,忙問:“這半日,老太太和meimei也累了,以后日子長著,娘兒們多少話說不得呢。還是叫meimei歇會子,也好吃飯了?!?/br> 見賈母果然喜歡,夸她體貼,忙又窺著賈母問:“老祖宗,meimei安置在……?” 賈母本想把外孫女安置在自己院里,也好叫她們兄弟姊妹們親熟些,可看黛玉這里,光眼前的就有四個(gè)大丫頭,兩個(gè)奶嬤嬤,這還不算朱嬤嬤這樣的教引嬤嬤呢,一時(shí)倒作了難。 王熙鳳就笑道:“林meimei的箱籠也多,想來得大院子才住得下,幸好老太太之前吩咐說多拾掇幾處,叫meimei自己選了,如今可不正用上。” 賈母越發(fā)喜歡起來,知道這是她自己悄悄預(yù)備下的,還是鳳哥兒會行事,“這也罷了,那些院子空著倒可惜了的,你meimei才來,哪兒還能勞動她去看,你替你meimei選個(gè)好的,若不好我是不依的?!?/br> 王熙鳳邊試探道:“……眉壽苑如何?……老太太覺著呢?” 賈母一驚,可想一想,那處也合適,敏兒是自己的嫡親女兒,如今去了,也只留下這么一個(gè)女孩兒,她的女兒合該尊貴些。 王夫人心已揪起來了,見賈母竟然應(yīng)允了,不由得深惱王熙鳳不會辦事,竟然選了那處。 不料熙鳳又說:“這院子原也是姑媽住過的,林meimei住著也合適,只是這院子的匾額是祖宗的親筆,我收拾的時(shí)候生怕放外頭腐了壞了,就給收進(jìn)庫里去了。老太太,既然給林meimei住,不若讓她自己取個(gè)名字如何?我使人打塊新匾。” 賈母更喜歡了,這就堵了眾人的嘴了。眉壽苑是給家里嫡女住的,可換個(gè)名字也就沒這意頭了。 第28章 碧玉蟠螭環(huán) 既然老太太都首肯了, 王熙鳳裝作沒看見王夫人的眼色,一徑笑著引黛玉過去歇息。 榮國府的下人向來是口無遮攔的,這才多久,林姑老爺送來二萬兩銀的事情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那些婆子、媳婦、長隨、小廝這會子個(gè)個(gè)都好似未仆先知一般, 這個(gè)說“我早想到了, 看這些年姑奶奶送來的節(jié)禮就知道”, 那個(gè)又說“前兒我就說了, 林姑老爺祖上也是公侯人家,光歷代主母的嫁妝就有多少呢,這幾萬銀子, 咱們看著多, 只怕還不在人家眼里?!?/br> 饒是林家來這半日, 并未像當(dāng)日薛家那樣, 用大簸籮裝著錢放賞, 不知怎的, 卻更的人心似的, 上下都交口稱贊, 有些人還意味深長的嘆息什么“……才是大家子的氣派,不像旁的沒根基的, 只知道銅臭、不曉得矜貴。” 薛姨媽不自在極了, 偏不是自己家, 連發(fā)作都沒處施為, 還得奉承著賈母說話,直到賈母叫散了才能從上院出來。她暫也顧不得王夫人,只說家里有事, 帶著寶釵回梨香院去了。 打發(fā)走過來說嘴報(bào)信討賞的賈家婆子,薛姨媽就再端不住笑臉兒。 “我的兒, 叫你受委屈了!這府里的人忒可恨了,聽聽都說的些什么歪話、渾話!待過上一兩日,我定要跟你姨媽好生說說,那些人自家一頭的不是,也敢來編排咱們!”薛姨媽握著胸口,恨得什么似的。卻并不敢說林家如何,到底薛家的根基在南邊,正是人家夠得著的地方;況且饒是再豪富,性子里也帶上了商家的圓滑,并不愿意得罪人。 薛寶釵又如何不心酸,她自問品貌、才干皆不弱于人,偏偏出身上矮了半籌,就好像自家的骨頭都比人輕上一半似的,外頭那些人用得著的時(shí)候捧著、奉承著,倘或一時(shí)不能得利,嘴里就肆無忌憚的敗壞輕慢起來。 卻還是得勸她母親寬心,“媽理那起子小人作什么,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更不必跟姨媽說這些,姨媽是管老了家的,未必不知道下頭的德性。此一時(shí)彼一時(shí)的,不提倒更顯得咱們大度了?!狈讲拍瞧抛与m被自家用錢暫籠絡(luò)住了,但說的話也不可多信了,這些人最喜調(diào)三斡四的攪渾水,她才好在里頭得利。 薛姨媽忽哭道:“若是你父親還在,誰敢輕看了咱們家,偏你哥哥不能支撐家業(yè),叫咱們娘兒們受這委屈?!闭f著一把拉了寶釵,抱入懷里,抹起眼淚來。 薛姨媽本系嫡出小女兒,自小就更比別人嬌慣些。后來低嫁入金陵薛家長房,一進(jìn)門就是管家的宗婦,那些年薛家光景正好,薛姨媽被闔族捧慣了。直到薛父去了,家里一年不似一年,才體會什么叫世態(tài)炎涼。 自打進(jìn)了京,依附著jiejie住下,這府里老太太就一直淡淡的,薛姨媽心里好不得勁兒,這會子屋里只有母女兩個(gè),少不得抱怨:“平平都是一樣的親戚,作甚么捧那邊就得踩這邊呢!我跟你姨媽還是嫡親的姊妹呢,這姑奶奶又是已去了的,那林家丫頭正多隔了一層,比親疏遠(yuǎn)近,咱們更貼皮貼rou……” “這親疏遠(yuǎn)近你都不知道了,可是糊涂了,”這頭,王夫人很數(shù)落王熙鳳,“你聽聽家下說的那都是什么話,虧得薛家寬厚大度,不計(jì)較?!?/br> 王熙鳳才忙完,看著林家的箱籠流水似的送進(jìn)了眉壽苑,才出來還不等歇上一口氣,就被王夫人叫來,登頭一陣嗔怪埋怨。心下有些不耐,這林家meimei好歹身上流著自家國公爺?shù)难},怎么就不如薛家親近了。 臉上卻掛著笑,道:“姑媽的話,我何嘗不知道,正因?yàn)橛H近才能擔(dān)待,姑媽且容我騰出手來,好好治治那些眼里沒主子沒王法的奴才!” 王夫人哪里是在意這個(gè),不過用作個(gè)話頭,引出眉壽苑的事來,偏王熙鳳滑不溜手,并不順著走。只得扶著帶上抹額的頭,皺著眉頭嘆氣:“這還罷了,你今日怎的這般莽撞,好端端的把人安置到眉壽苑里去了?” 王熙鳳裝的跟真的似的,疑惑道:“也是前兒修繕的時(shí)候我看過幾眼,林meimei帶的人多行李多,可不得要個(gè)大些兒的地方,我就想起來那里了。太太這會子提起來,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等王夫人說話,又一拍手,道:“太太不用懸心,祖宗親題的匾額我好生早收進(jìn)庫里了,保證不會被弄壞了?!?/br> 王夫人真覺得腦漿子疼了,她是為著一塊木頭匾嗎!那地方元春還沒住過呢,倒給了個(gè)外八路的表小姐。 也不管這鳳丫頭是真沒想到還是裝傻,王夫人惱道:“那地方是咱們府里嫡出姑娘的閨房,你也嫁進(jìn)來幾年了,難道這也不知道!” 鳳姐這才不兜圈子了,面上還得愣一愣才道:“這我倒聽說過,可自我打小過這府里,那院子也沒住過人……”這是說原來也沒人在意過,那院子破敗了也不修葺,只鎖著院門,這會子反又貴重了。 “若為這個(gè)緣故,倒也不妨,太太想,那院子有先祖親題的‘眉壽苑’才是嫡小姐的閨閣,若摘了這匾,沒了名頭,那院子也不過就是個(gè)屋子多些兒的普通地方?!?/br> 鳳姐之所以冒著得罪姑媽的險(xiǎn)兒,也要促成這事兒,一來自然是奉承老太太更重要,況且還能給林家賣個(gè)好;二來也是她心底的一個(gè)想頭:這院子收拾出來,林表妹先住一段,等她回家了,保不齊自家大姐兒就能住進(jìn)去。到時(shí)候她把那牌匾再掛上,也叫人都瞧瞧,國公府‘草’字輩嫡出大姑娘的尊貴。 她那張巧嘴兒了,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見王夫人神色有些松動,更是推心置腹的小聲道:“況且把林表妹安置在那里,我也有道理在,太太且聽聽?!?/br> “看林表妹的樣子,是個(gè)孝順的,她必然要給林姑媽守孝…”提起賈敏,王夫人便不大自在,只是王熙鳳言辭懇切,只得聽她往下說。 “這眉壽苑落在榮禧堂后頭,出來進(jìn)去的都得打這兒過,我就想著,有太太看顧著,林表妹也能安心守制,也是防著旁的弄鬼作夭的意思?!?/br> 王夫人聽這話,心下一動,有些明白了。一思忖,倒覺得很有道理,一處院子自然比不上寶玉要緊,她先前還慶幸今日倒巧,寶玉出去還愿去了,他身子骨弱些,很不必見這些孝里的親戚。 自己生的孽障自己知道,又新來個(gè)姊妹,他不定高興成什么樣兒。只是這一時(shí)不見,等那孽障回來,老太太豈有不推著他去見的,本來王夫人還正煩憂呢,生恐一個(gè)史湘云不夠,又多出個(gè)林丫頭。 這會子聽見王熙鳳的話,真就覺得這是個(gè)隔開倆個(gè)的好法子。只是想起賈敏來,王夫人胸口就堵得慌,不甘不愿的算應(yīng)了。 王熙鳳這才被放出正院去,等回去自己屋子,平兒就過來說:“將才林家打發(fā)人給奶奶送東西來了,這是禮單子,奶奶聽彩明來念。” 等彩明念完,平兒才道:“那些物件真真都是好東西,叫我鎖在耳房了,奶奶得閑兒也去瞧瞧?!?/br> 熙鳳哼笑:“我才為她家出了那么大力,難道不該好生的酬謝我?況且什么好東西我沒見過,你這小蹄子,越發(fā)眼皮子淺了。” 平兒也哼的一聲,“我看見的,是人家的真心!那些東西里頭不光有給奶奶、給二爺?shù)模B咱們家大姑娘的平安鎖、玩具、衣裳鞋帽,都是齊備的。那衣裳的料子,又軟又細(xì),正合適姐兒皮子細(xì)嫩,反我是沒見誰家這樣用心?!?/br> 這話說的熙鳳也感念起來,扶著平兒的手就耳房看,果真如此,給她和璉二的也貴重精致,正合兩口子的年紀(jì)身份,“把這些搬到大姐兒屋里,叫奶子給姐兒換上用上,得閑了抱去給她林姑姑瞧瞧,也是咱們認(rèn)她這情?!?/br> 這樣一說,平兒倒躊躇了,“林姑娘還在孝里,咱們姐兒過去,再撞客了?!?/br> 鳳姐擺擺手:“雖說母孝守三年,可這三年是‘首尾三年’,林姑媽雖是才去了幾月,但禮法上已算守過一年。若不是有這說法,今日咱們家可就丟丑了,我和你們二爺原該為姑媽服七個(gè)月大功,因隔了個(gè)年,咱們也盡可算是過一年了。” 平兒就掰著手指算一算,道:“那明年一月林姑娘就出孝了,實(shí)際上是十六個(gè)月的孝?可丁憂,不都說是二十七個(gè)月嗎?” 鳳姐笑道:“你也說是丁憂了,那是官兒們的禮。當(dāng)官的誰不盼著別人挪出窩來他好進(jìn)去,可不就得死摳著這月份日子嗎?!?/br> 說的平兒也笑了,稍歇片刻,鳳姐又扶著丫頭的手去侍候賈母用飯。 賈母本要治席給外孫女接風(fēng)的,可林家透出來的意思無一不是規(guī)矩守制,賈敏又是她自己的親生女兒,才罷了這飲宴的念頭。 林安家的早過來道了惱,說林黛玉得茹素,不好來攪擾老太太吃飯。賈母聽聞,才歇了傳黛玉吃飯的意思,到底心里不足,便使人叫來朱繡,吩咐道:“你慣來在那些吃食上有些法子,你們林姑娘剛來,你且照看著些,若支應(yīng)不開,盡管來回我,倒放下我這兒顧著那頭是正經(jīng)?!?/br> 見朱繡答“是”,又囑咐道:“你跟你干娘說,就說我的話,讓她不要太拘著姑娘了。你們林姑娘小孩子家,如今已算是第二年孝了,有些冗禮不用忒死板了!” 朱繡又忙回是,她心里也掛念著,今日一見,林黛玉不僅瘦個(gè)頭也矮,丁點(diǎn)兒不像個(gè)八歲的女孩兒。正是長個(gè)發(fā)育的時(shí)候,若還是日日吃素,她那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了呢。 賈母還不罷休,又指著跟著朱繡在茶房的鸚哥,把她給了黛玉。 朱繡想這應(yīng)就是紫鵑了,可這位老太太也忒我行我素了些,人家都不在眼前,冷不丁塞個(gè)丫頭過去。方才在時(shí)不給,現(xiàn)在給了,少不得林黛玉還得來謝賞,不夠折騰的。 只是賈母當(dāng)著眾人下了令,讓她能言正名順的照顧姆媽和林黛玉,倒是意外之喜。 才要退下,就聽史湘云笑著岔開話頭,嬌憨道:“老祖宗,二哥哥怎的還不回來?他不在,老祖宗這屋里都冷清了?!?/br> 史湘云今天心里不大好受,本來么,她一個(gè)孤女,家里叔叔是男人,在外頭且顧不上她,內(nèi)宅的嬸子是繼室,對她就是面上情,唯有老祖宗疼愛她比親孫女更甚,讓她有立足之地。 可誰知就來了個(gè)寶jiejie,有母親有哥哥的,襯地她越發(fā)凄涼,聽說那位蟠大哥十分不像樣,她心里才好過些。卻不想又接來位什么林meimei,雖也沒了母親,可那氣勢排場擺出來,讓她覺得人家才是公侯府邸的小姐,自己跟個(gè)平民丫頭似的。 偏生這又是老祖宗的親外孫,比她這侄孫女更親近些,看老祖宗的樣子,也疼的厲害。這樣下去,豈非把她給擠得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這才頭一面兒,史湘云心里就不喜歡林黛玉了,比之先前薛寶釵更甚了幾番。 賈母拍拍她的手,也笑道:“可不是,也是巧了,他姑媽家的meimei來了,他偏生又不在。若不然,這會子他不定歡喜成什么模樣了呢?!?/br> 史湘云聽了,想起寶玉的脾性,他向來喜歡那些嬌娜柔弱的人和物事比旁的更甚,那林黛玉病歪歪的纖細(xì)模樣,可不正投了他的好了。當(dāng)下再不提這話,心里盤算著怎么把二哥哥籠過來,不叫他去親近什么林meimei。若是二哥哥只跟自己好,老祖宗看在二哥哥的份上,也多疼自己幾分。 當(dāng)下再不提寶玉,還暗暗祈祝叫寶玉回來的越晚越好。 朱繡這才有時(shí)機(jī)去見姆媽和黛玉,剛到眉壽苑里,就見一個(gè)大丫頭服飾的女孩子過來笑道:“可是朱繡jiejie?” 忙引著她去見朱嬤嬤,又接過安置鸚哥的差使。 母女倆當(dāng)日一別,都沒料到隔這久才相聚,早就想的狠了,朱嬤嬤把閨女摟在懷里,娘兒倆個(gè)又哭又笑,好半晌才平復(fù)下來。 娘倆從未斷了音信,大面上的事情都知道,只是對賈敏突然去世,朱繡心里一直裝著,雖然比書里晚了一年,可也令人措手不及的很,她本以為會是賈敏帶著女兒回來京城呢。 “這里面千頭萬緒的,我也不盡清楚,可唯有一樣,林夫人不是得急病去的,這幾年她精于保養(yǎng),身子骨已好了不少,可突然就……我們誰也沒料著。但后來回頭想想,她竟像是知道自己要過世一樣,那兩個(gè)月突然就強(qiáng)硬起來,林家許多家仆下人都被送莊子上去了,里頭還有兩個(gè)老姨娘的一家老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