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蹙著眉頭想了一回，扒拉一遍，這空院子是不少，可要想老太太滿意，卻不容易。老太太只怕是要抬舉外孫女的，這院子就不能破舊，不能小了，更不能離老太太遠(yuǎn)了。

    而且，老太太滿意了……鳳姐眼睛一閃，還得太太那邊點(diǎn)頭啊。這么一想，鳳姐忽然覺得自個(gè)在姑媽跟前，就像平兒在自己跟前一樣，都是腰里掛著鑰匙的大丫頭罷了。

    平兒親自捧了一杯茶奉給她，笑道：“方才我也想了一遍，竟尋不出一處合適的來，難不成咱們家接個(gè)表姑娘進(jìn)來，還要再修一處院落不成？原來大姑娘在時(shí)，嫡嫡親的嫡長孫女，可都沒這待遇?！?/br>
    平兒三個(gè)“嫡”出來，引得鳳姐都笑了，低頭抿一口茶，腦子靈光一閃，倒真叫她想起個(gè)地方來。

    “眉?jí)墼贰阏f如何？”

    平兒倒抽一口冷氣，道：“奶奶也說糊涂話了。那眉?jí)墼罚钦l都能住的？”

    卻原來，這眉?jí)墼肥菢s國府里極特殊的一處院落，軒敞秀麗非他處可比。它側(cè)有蓮池，背靠竹林，這竹林里的竹子還是第一任國公爺令人千里迢迢從九嶷蒼梧山移栽過來的，就連那竹林里的泥土都是從當(dāng)?shù)剡\(yùn)過來的，花了多少功夫，才種活了那一片。那竹子叫梅鹿竹，又叫“梅菉”，民間都稱“眉祿”，取“眉?jí)鄹５摗敝狻Ｒ惨虼?，這院落被稱為眉?jí)墼贰?/br>
    眉?jí)墼肥琴Z敏的嫡親姑母、林黛玉姑外婆的閨房所在。賈敏未出閣前，亦曾在此小住。

    這樣一處院落，原也只有嫡女才配住，前兩代也確是嫡女居所，只是這一代元春只是二房嫡女，且又因要送其入宮，自是賈母親自教養(yǎng)才更合適，后來迎春、探春身份不夠，惜春又是西府的，是以這眉?jí)墼繁惚豢罩枚嗄辍?/br>
    “連大姑娘都沒能去住，太太怎肯呢？”

    熙鳳一笑，已是成竹在胸：“一處院子，原有個(gè)虛名罷了，怎么比得上老太太一手撫育來的榮耀光彩?！备螞r，你這丫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太固然不愿叫外人去住，可架不住這院子位置好啊，原本修給家里嫡女的院落，自然落在府里中軸線上，就在榮禧堂后頭。不管從哪個(gè)門進(jìn)出眉?jí)墼?，可都繞不開正院去。

    熙鳳也是唏噓，想來太爺當(dāng)初修這處院落，也是給家里女孩兒提身份用的，且為了保證女兒安全，才叫這院落正落在正院后面。誰知后代出了這些變故，竟把這美輪美奐的院落荒廢許久，如今再啟用，也不過是因?yàn)樵鹤予圃谡旱难燮ぷ拥紫铝T了……

    雖現(xiàn)在不能把那些話勸說王夫人，但王熙鳳要重新打掃布置此處，也叫她想到了現(xiàn)成的理由。

    回王夫人時(shí)，鳳姐就道：“薛家頭一年在咱們家過年，薛大哥哥又那樣客氣，跟璉二說合府的修葺打掃布置他都包攬了，咱們也得重視些才是。我想著，家里頭好些地方都破敗衰壞了，何不趁此修一修，過年也好看？”

    王夫人想一想，便點(diǎn)頭應(yīng)允，道“這話很是?！?/br>
    王熙鳳便張羅起來，除了平兒，都不知內(nèi)里，只道這是為過年準(zhǔn)備。

    到年根上，整個(gè)榮國府都煥然一新，比起別的地方大都是外頭好看，眉?jí)墼吩谖貘P的整治下，已然能立刻住人了。

    第27章 熱孝莫登門

    一直到正月十五, 賈母派去接人的轎子和車輛都沒等著人。

    賈母實(shí)在納罕：“怎的這么長時(shí)間都還沒到京里？”

    鳳姐笑道：“知道您疼外孫女，可老祖宗也忒心急了，之前不是來送過信兒，林家表妹一切都好?！鳖D了頓, 又安慰道：“這時(shí)節(jié)行船, 南邊還好, 可到了咱們北邊兒, 就算有官家的破冰船在前頭，也是難走?！?/br>
    賈母想了想，也還罷了。

    賴嬤嬤陪坐在小杌子上, 她大兒子賴大奉命去接姑奶奶家的小姐, 走了好幾個(gè)月了。雖說這是府里面看重, 可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 心里頭如何不著急。

    況且七八天前林家是派了人提前報(bào)過信, 可那是說主子一切安好, 賴大在府里再是大管家, 人家親戚的口信上也不會(huì)特特的去說奴才的情形。

    話在舌頭尖上滾了一圈, 賴嬤嬤還是笑道：“不說老太太著急，我這心里頭也是記掛著：雖有人報(bào)平安, 可到底也沒說姑娘什么時(shí)候能到。這沒個(gè)子丑寅卯的, 聽說林姑娘身子骨又怯弱, 老太太怎能不焦心？”

    賴嬤嬤從小丫頭手上接過美人捶, 親自給賈母捶腿，“老太太這兩日飯用的都不香，可不就是這上頭的緣故？您對底下這些孫子孫女的一腔慈愛之心, 真真兒旁人見了都動(dòng)容，只是老奴還得勸您保養(yǎng)身子……”

    鳳姐站在一邊就看了一眼賴嬤嬤, 要不說姜是老的辣呢，瞧人家的這話，可是字字句句都說在老太太心窩子上，怪不得賴嬤嬤一家子在府里多少年屹立不倒呢。

    鳳姐就朝賈母一福身，笑道：“該打，該打，孫媳立馬就使人去打探。只求老祖宗您吃好喝好，您要是瘦了，可就得從我身上割下二兩rou賠您了，若不然，您老人家的這些孫男娣女們能饒得了我？”

    這話就是接著賴嬤嬤的話奉承賈母，這意思：您對孫子孫女慈愛，您的孫子孫女們也孝順的很。

    話說的俏皮，鳳姐唱念做打，捂著胳臂臉都皺巴一起，口里嘶嘶的，像是已經(jīng)割了rou。逗得賈母指著她笑罵，“猴兒，又作怪，既這么著，還不快去！”

    賴嬤嬤就笑道：“二奶奶的話在理兒，可見不僅兒孫孝順，這媳婦們也孝順得很，您聽聽，二奶奶都要割rou給您呢?！?/br>
    花花轎子人抬人，鳳姐抿嘴一笑，朝著她的方向也福了半福，“到底是你老人家體貼，也深知老太太的心，我年輕莽撞，若是有想不到的，還求你老人家私底下點(diǎn)撥給我，也叫我這忤窩子討個(gè)巧兒?！?/br>
    唬的賴嬤嬤忙躲了，連聲說不可不可。

    熙鳳一笑，當(dāng)著賈母的面，去外頭廊下，立馬就指派老道的家人去碼頭、雞鳴驛去打探消息。

    賴大家的正巴不得一聲呢，忙忙的讓人支車駕馬，還打發(fā)自家使喚的小幺兒跟著。

    鳳姐笑話她：“這是媳婦來接婆婆來了？你們娘倆兒，真黏糊?！?/br>
    賴大家的便笑道：“不是來接她老人家，原是昨兒聽她念叨老太太嘴里淡無味、吃的少，過來問安的。家下才做的山楂糕，雖不好也還干凈，送來給老太太嘗嘗，倘或能開些胃口，也是我們一家子的孝心了。”

    說著就從后頭小丫頭手里捧過一個(gè)匣子來，讓鳳姐看。

    鳳姐心說這一家都是人jingzi，忙笑道：“唉喲，老太太正想這口呢，我托老太太的福，或許也賞我一口呢?！泵ψ屗M(jìn)去……

    半晌，賴大家的才扶著賴嬤嬤回自家花園，剛回去，就有小幺兒來報(bào)，說碼頭去找了，沒打聽到音信。

    因當(dāng)著婆婆的面兒，未及細(xì)問小廝，賴大家的心中記掛著，服侍賴嬤嬤歇下才復(fù)令小廝進(jìn)來，細(xì)問端地，又細(xì)細(xì)吩咐：“若尋著音信，先不忙回來稟報(bào)，你只好生打聽，看看你們爺身邊有沒有那些不該帶、多余著的混賬老婆！果然有這些事，務(wù)必趕前頭回我?！?/br>
    見她動(dòng)了氣，身邊心腹丫頭就勸，賴大家的冷笑道：“哼，去了這么長，難保干凈！若丟開手還罷了，我也只睜一眼閉一眼，可若是勾著給帶回來了，我就好好分說分說！怎么，姑奶奶家辦喪事，他倒沾惹花草起來了，我看他敢不敢懸崖上翻跟頭！”

    榮國府里的男主子們個(gè)個(gè)風(fēng)流多情，底下的奴仆也有樣學(xué)樣，尤其是像賴大這樣的，雖未正經(jīng)納妾，也很有幾個(gè)屋里人。

    榮國府的撒出去那些人，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四處亂撞著尋信兒時(shí)。正月十七，賈母房里的自鳴鐘剛敲了九下，門子上來報(bào)：“林姑娘到了?！?/br>
    “什么？”賈母放下手里的茶，以為聽錯(cuò)了。

    鳳姐也詫異問：“誰來了？在哪？”

    下頭人忙回話：“咱們姑奶奶的掌珠，表小姐到了，現(xiàn)正在大門外下車?！?/br>
    賈母、王夫人、鳳姐都吃一驚，“怎么去接的人都沒來回話，到底是什么情形？”

    那婆子就笑道：“回老太太的話，沒見著咱們家的人，走岔了也未可知。只是外頭表小姐那些護(hù)衛(wèi)扈從，前擁后簇的，又有車轎眾多，少說得十幾輛呢，還請老太太示下，這怎么個(gè)章程？”

    這排場如此大！王熙鳳心道，幸好自己早做了準(zhǔn)備。

    “哎喲，快開大門，迎meimei進(jìn)來！你們這些人，辦事不利找不著人也就罷了，還敢叫姑娘在外頭等著嗎！”熙鳳不等賈母說話，趕忙帶著平兒，接出大廳去。

    榮國府石獅子前頭，滿門口的轎馬，把整條寧榮街都堵滿了，原本挺胸疊肚坐在門上看門通報(bào)的那些人，都忙撣撣衣服，站起身來，滿臉堆笑的向打頭的一個(gè)大管家搭話。

    這人正是林家大管家林安，此時(shí)尚顧不得和門子說話呢，他正向一個(gè)穿著青綠色錦服、腰挎雁翎刀的精壯漢子打躬作揖：“勞煩大人一路護(hù)持，還請大人往致美樓一敘，也讓兄弟們歇歇腳?！闭f著就有二管家過來帶路。

    這漢子知道這里主子是個(gè)未出閣的小姐，這榮國府也不是人自家的府邸，自然不好在這里招待，況且致美樓是京中八樓之首，在致美樓請他們這些粗人，已是很鄭重了。忙也拱拱手，連聲道：“您客氣?！?/br>
    說罷呼哨一聲，三十個(gè)漢子都齊齊應(yīng)諾，待那漢子跨上馬，都一齊上馬，跟在后頭去了。林府二管家慢了他小半個(gè)馬身，京城不許急奔馬，一邊使馬小走，一邊言笑晏晏的說話。

    林安目送著去了，才回過頭來看門上：“對不住對不住，慢待了您。那位大人是直隸通州府衛(wèi)千總大人，因知府大人與我們老爺交好，趁衛(wèi)千總大人休沐特請他護(hù)送了一程?！?/br>
    門子管著通報(bào)的事，這些官名兒也是知道的，這衛(wèi)千總是各地統(tǒng)帥漕運(yùn)軍隊(duì)、領(lǐng)運(yùn)漕糧的從六品的官兒，那可是個(gè)肥差，是京城漕運(yùn)總督的轄下，與知府八竿子打不著。門子腦子一轉(zhuǎn)彎就明白了，這林姑老爺管著南邊鹽政，與漕運(yùn)關(guān)系深著呢，這衛(wèi)千總賣個(gè)面子，也不奇怪。

    其實(shí)林如海的手再長，也還伸不到通州府，他與通州知府是同年，關(guān)系頗好，這衛(wèi)千總是那知府的女婿，因黛玉年幼、林家車馬又多，才讓女婿送一程，反不過幾十里地的事情。

    為首的門子與林安說話，其他人在后頭忍不住指手畫腳，嘖嘖稱奇，這個(gè)說“都說薛家豪富，咱們姑奶奶家也不比他們家差呢?！蹦莻€(gè)說“富貴比不比的上不知道，可這排面那薛家拍馬也及不上啊，你沒聽說，這點(diǎn)路還有個(gè)官兒來送。”雖說榮國府的門子個(gè)個(gè)都眼高于頂，等閑小官兒看不上，可也知道他們政老爺也才從五品員外郎呢。

    正說著，石獅子后正門大開，十來個(gè)體面管家婆子請表小姐進(jìn)府，說老太太、太太都盼著呢。

    林安微微擰眉，走到當(dāng)間兒的一輛青帷子大馬車跟前，小聲跟個(gè)侍立著的婆子說了什么，那婆子又向車?yán)锓A報(bào)，少頃，林安回來，拱手笑道：“咱們家小主子說了，至親的外祖舅舅，府上也忒客氣了，國公府邸，豈敢僭越。咱們進(jìn)側(cè)門就可?！?/br>
    奉承話誰不愛聽，這說的又親切又尊重，這些管家們立時(shí)覺得林家不虧是祖上五代列侯的門第，真真是講規(guī)矩的人家，忙忙的請進(jìn)來。

    進(jìn)了側(cè)門，不等賈家吩咐，林家后頭的馬車上便下來八個(gè)婆子，從后面抬前來一頂小轎，請林黛玉下車。

    先下來兩個(gè)丫頭，又有一個(gè)嬤嬤，林黛玉帶上帷帽，才扶著丫頭的手下車來。林家來人不少，光婆子、媳婦、丫頭就把二進(jìn)里的轎廳站滿了，把男丁都隔在外頭。

    等林黛玉上了轎，賴大家的忙呼喝小廝來抬，就聽那八個(gè)婆子笑道：“不忙不忙，我們來罷?！?/br>
    一直到垂花門前，熙鳳早候在這里張望呢，就見過來的林家女人，極是肅重規(guī)矩。雖看著都打扮的清淡，但卻瞞不過她的眼睛，這些人身上穿的衣料子、頭上簪的釵環(huán)可都是好的，比之榮國府也不差了。

    “哎喲，可算是接著meimei了，meimei一路可好……”黛玉在下轎時(shí)已把帷帽摘下，熙鳳忙走過來笑道。

    一旁朱嬤嬤是認(rèn)得的，忙請安笑說：“二奶奶好?！摈煊窬椭谴缶司酥淤Z璉的妻子，二舅母的內(nèi)侄女王熙鳳了。

    忙見禮稱呼“嫂”，熙鳳忙過來攙扶，順勢打量一回，口內(nèi)笑道“老太太、太太們都等著呢?！?/br>
    說罷攜了她的手往里引路，后頭朱嬤嬤含笑跟著，早有四個(gè)大丫鬟上來扶這姑嫂倆。鳳姐眼角悄一打量，見后面還有奶嬤嬤、媳婦子們、十來個(gè)小丫頭簇?fù)碇?，饒是她也暗地里咋舌，道，不虧是朝廷大員的獨(dú)女，這排面就是與人不同。

    鳳姐帶的人不少，撒在林家人里頭愣是顯不大出來，平兒見狀，也不朝前湊了，便問林家人來了多少人、多少車馬、商量安置等事。外頭自有林安cao持，已帶著林如海的信和禮物去拜見賈赦等人了；內(nèi)里則有內(nèi)管家林安家的并幾個(gè)管事掌管瑣務(wù)。

    黛玉方進(jìn)了上院正房，賈母就扶著婆子的手迎上來，還不等看清，就被摟入懷里，心肝兒rou叫著大哭起來，又哭賈敏心狠，竟舍老母而去。

    邢王二位夫人、熙鳳等忙忙勸解，朱繡見已勸住了，忙拿出蒲團(tuán)來擱上，林黛玉規(guī)規(guī)正正地給賈母磕了三個(gè)頭。

    這才算拜見了外祖母。

    黛玉起來，扶著丫頭的手起來又拜見邢夫人與王夫人，口稱“大舅母”“二舅母”，之后還有李紈、熙鳳等人。

    興許因著這回林家的排場唬人，榮國府的各位主子倒都給了表禮。

    朱繡站后頭看著，心下暗嗤：本來么，這親戚間初會(huì)小輩，就該有長輩的樣子，這賞送表禮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就連平民百姓家也會(huì)用紅紙包幾個(gè)銅錢做表禮呢。原書上林黛玉初見外祖母、舅母等人，竟無一個(gè)人想起這茬兒。

    不一時(shí)，就連前頭的賈赦、賈政也遣了人給外甥女賞了東西，只說舟車勞頓，叫外甥女不必急著去拜見。

    黛玉謝了來人，這里頭王夫人的眼睛就閃一閃，怎的老爺這樣鄭重其事的。

    大家方歸了座，就聽小丫頭進(jìn)來回說：“薛姨太太、寶姑娘來了?！?/br>
    賈母嘴角一沉而過，馬上又笑道：“快請進(jìn)來?！庇值溃骸叭フ埞媚飩儊恚沼H的姊妹來了，正該見面呢?！?/br>
    薛寶釵聽見，長睫稍稍扇了兩下，若無其事的與黛玉相廝見過。

    薛姨媽道：“好個(gè)標(biāo)致、氣派的女孩兒?！庇掷煊竦氖郑P(guān)心道“怎的這般瘦？若有些不足之癥，很該療治才是?！?/br>
    林黛玉一聽，眼眶又微微紅了，朱嬤嬤便道：“原為著我家太太的緣故。只老太太才好了，姨太太又來招她，先休提這話?！?/br>
    賈敏剛剛亡故，身為女兒守喪盡禮，哀痛不盡，難道還能胖了不成。

    薛姨媽訕訕的，王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仍送回賈母身邊坐下，賈母便問：“何時(shí)在哪兒下的船，怎的咱們家竟沒接著？派去的人也未趕著通報(bào)？”

    黛玉便道：“正月初六在通州的下的船……”

    王熙鳳詫異道：“初六？這？”

    賈母因問朱嬤嬤：“初六就到了，為何不來？”

    朱嬤嬤站起來，回說：“老封君勿怪，您縱使愛重外孫女，可規(guī)矩咱們不敢不守，就連小百姓都知道‘冷棺莫入村，熱孝莫登門’的道理，咱們?nèi)绾尾粫缘?，又逢著大正月里，更不敢了。初六下船時(shí)，姑娘就吩咐說‘等正月過去再拜見，免得沖撞了長輩們’。通州有林家的宅子，老爺早吩咐打前站的下人們收拾妥當(dāng)了，姑娘就在宅子里閉門守孝……”

    不等說完，賈母就含著淚拍黛玉的肩膀：“你一個(gè)小人家家的，縱然是自家宅院，但孤單單的在宅子里，怎敢呢？”

    黛玉就道：“外祖母勿擔(dān)心，通州知府楊大人是父親的同年，那宅子就在楊大人府邸旁邊，父親在家時(shí)已是安排好的?！?/br>
    朱嬤嬤也道：“實(shí)在是您府上的賴管家催的急，老爺沒法子，才匆忙的送姑娘來，這點(diǎn)子功夫，也只把通州和京城的兩處宅院收拾的能住人。”

    賈母哼道：“姑老爺讀書讀腐了的，一家子骨rou，何必如此見外，收拾什么宅院！”

    朱嬤嬤笑道：“帶了那么些人和東西，若不收拾出宅院，往那里去呢。老爺臨來吩咐了，說送姑娘來已是叨擾了您老人家，萬不可再拿這些煩擾府上。如今只帶了來常用的箱籠并給貴府的禮物土儀，那些暫用不著的、笨重的都擱在通州宅子了?！?/br>
    王熙鳳吃一驚，老太太和太太沒看見林家的車馬行禮，她是看見了的，就這還只是常用的……復(fù)又想起朱嬤嬤話里的土儀禮物，一顆心火熱起來。往年三節(jié)兩壽林家給的禮就比旁人家厚重好些，可見林家不顯山不露水的，家底子未必比自家那個(gè)皇商的姑媽家少。只要府里好生待林家表妹，林姑父還能薄了自家。

    剛想著，就見老太太后頭的賴嬤嬤臉上有著急之色，心下恍然，便問：“咱們家派了管事們?nèi)ソ觤eimei，這人怎的不見也未來報(bào)?？墒撬麄兊辛?，嬤嬤跟我說，我去教訓(xùn)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