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老宋mama正滿心里忖度著這一片的婆子媳婦,看誰都有疑處,心不在焉得拿腳走人了。 下晌午,朱繡剛覺得好些,就硬撐著起來了,她記得小院外頭夾道的墻根處種了一叢鈴蘭,她要弄些鈴蘭枝葉。 朱繡用破布頭包住手,一邊飛快的揪鈴蘭葉子,一邊不讓笑眼兒靠近:“鈴蘭有毒,你離遠(yuǎn)些,別碰。” 鈴蘭全株都有毒,尤其是葉子。 朱繡摘著葉,心里可惜這兒地處北方,沒有劇毒的夾竹桃?!陥蟪鸩煌淼氖蔷樱龔膩聿皇?,她要的就是立竿見影、以命償命。 第8章 事了拂衣去 鈴蘭全株有毒,皆可入藥,一般夏季采摘,除去泥土?xí)窀杉纯?,且鈴蘭本身散發(fā)的香氣能夠抑制環(huán)境中細(xì)菌的滋生,又十分耐寒好活,實在是種頗為實用的好材料。朱繡一邊采摘一邊在心里復(fù)習(xí)鈴蘭的功效作用,不出所料又得到了不少熟練度。不過采摘鈴蘭要特別注意,其保存鮮花的水都有毒。 葉子是鈴蘭毒性最大的部位,朱繡自然只要葉子。明日就要分派差事了,若不盡快解決了這事兒,一旦上了差想出二門就難了。 小院里只剩下她們?nèi)齻€,花珍珠又跑去外頭鉆營了,正好方便了朱繡行事。 來不及曬干鈴蘭葉子,朱繡就用木棍兒把葉子搗成糊狀,加了水在茶爐子上熬出汁液來。幸而這土陶的茶壺不曾裂開,朱繡用破布頭將壺嘴微微塞住,茶房大開,免得先把自己藥倒了。邊搗邊熬,搗好的葉糊子就加到茶壺里去,小半個時辰不到,那一叢鈴蘭的葉子就都變成綠汁子了。 等到湯汁子變得濃稠,朱繡便將茶壺拎下來,仍舊用那塊布頭包住壺嘴兒,小心地把黑綠的汁液濾出來,通共得了一小盞。 笑眼兒坐在小院門檻上做繡活,不時抬頭向四下里看看。 朱繡把熬藥的土陶茶壺砸的稀碎,連同布頭、葉渣子一起,在茅廁旁邊的花叢里挖坑埋嚴(yán)實了。 做完這一切,已是近了晚食的時辰。常跑腿送飯的媳婦從大廚房把她們的晚飯?zhí)徇^來,朱繡便拉住那嫂子,笑道:“嫂子和我們一起吃吧,到這時辰珍珠沒回來,想是又不在這里吃了。老宋mama上午還說因著明兒要派差事,以后我們就不歸她管了,說要叫廚上給做些好吃的送送我們,也表一表情分。” 笑眼兒也笑道:“是這話,晌午吃的尋常,可見晚上這頓是好的了?!闭f著,掀開提盒,果然晚上的飯食要好得多,足有三菜一湯一飯,一碟子菘菜炒豬rou,一碟子葷油豆芽菜,竟然還有一條不小的魚。 那媳婦看了這菜,確實不是她常能吃著的,不免有些饞,又見兩個丫頭殷殷切切地留她,也不再推辭,坐下與她們同吃。 邊吃邊說些閑話。 那媳婦夾了兩筷子魚,話匣子也打開了,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扯那個,朱繡和笑眼兒說話軟和好聽,捧得那媳婦眉開眼笑,越發(fā)得了意。 朱繡便道:“我們明日分派差事,聽說是謝mama管這事兒,好嫂子,您與那謝mama可相熟,若相熟,替我們討個情分派到好地方如何?我們定記著嫂子的好?!?/br> 那媳婦便笑了,“說是謝mama掌這事兒,實則還不是看上頭的臉色。實話說罷,我是沒門路的,只能成日累死累活做些粗活,若有門路,早就謀到里頭去了,還用受這些閑氣!” 又恥笑謝婆子,“她如今越發(fā)沒個體統(tǒng)了,我剛過來的時候她和她那好兒媳吵嘴呢,兩個人嗆嗆的厲害,她兒媳婦一口一個‘下賤’‘毒婦’的,這哪像個兒媳婦,倒是個祖宗。偏她那兒子實在不爭氣,畏畏縮縮的,只管自己灌得爛醉,老子娘的死活全然不在意?!?/br> 朱繡便笑:“她家怎的也不關(guān)我們事,只是謝mama嚴(yán)厲的很,我們且怕著呢。” “你們怕什么!好不好明兒就進(jìn)去侍候了,又不歸她管著。她如今混口飯食罷了,不過白擔(dān)個掌事的名頭?!?/br> 朱繡便看出這媳婦實際與那謝婆子并不和睦。便著意引她說話泄憤。 那媳婦拉拉雜雜說了一通,朱繡心下便有數(shù)了。也是天有眼,那謝有囁又喝的爛醉如泥,別人都厭他酒臭不愿理會他,他老娘和兒媳婦又吵翻了天,慣常不吵到上夜的來喝止是停不了的。 一時半刻用完了飯,那魚還剩下一整面未動,那媳婦直道可惜,朱繡和笑眼兒便勸她拿了家去,喂貓也好。 送走送飯的媳婦,朱繡便端著小盞出了門,一路避著人走,她耳朵好使,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見說話腳步聲,還未見面就躲開了。 如此這般,也用了一刻鐘時候才尋到謝有囁和他娘在榮府里的落腳處。 那謝老囁滿身酒氣,癱仰在木頭榻上,事到眼前,朱繡反不害怕了,上前去推那謝有囁,看他動靜。 謝老囁迷迷糊糊地看見眼前有個小美人,以為是自己做夢,半起身伸手來抓,嘴里不干不凈地胡沁。 謝老囁打小就一副畏縮性子,旁人都看不上,雖托著老娘的情面謀了差事,卻不受重用,有油水的活計管事的從來不叫他,又臟又臭的反倒想著他,還給他取了個‘老囁’的諢名。好容易娶個媳婦,媳婦又打又罵得,時常不能近身。時日一久,他便只常在后街無差事的小子丫頭群里發(fā)些威風(fēng)。那些人想進(jìn)府里來又沒門路,有些油嘴滑舌的還會奉承他,偶有一次他趁著酒膽兒揩油摸了兩把,那人還不敢吱聲。謝老囁便得了趣,時常做些這勾當(dāng),也愈發(fā)覺得不夠勁兒,但后街上都是家生女兒,他也不敢真過分了。到太太要把珠大爺房里的香溪發(fā)嫁出去的時候,他才把香溪的丫頭香豆兒弄上手。 頭次還罷了,誰知昨兒趁著酒勁兒,竟失手把人弄死了。謝老囁心里害怕之余竟然興奮的不得了,心里頭只像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眼睛熬得赤紅也睡不下,只得又灌了些黃湯。 謝老囁這般情況,心里的野獸一旦出來,就再也關(guān)不住了。 朱繡見謝老囁起身,靈活一躲,手上快狠準(zhǔn)的打到他后頸上,謝老囁霎時栽倒在榻上不動了。 朱繡手微微發(fā)抖,拿起方才擱在地上的小盞,給他灌下去,一手按壓住xue道,使他能吞咽…… 朱繡回去時,有些魂不守舍,幸而不曾被人撞見。安安生生睡下不提。 ———————————————— 次日一早,三人便梳洗打扮好,等在院中。 誰知快到晌午,也沒見謝婆子等人,就連老宋mama,也不知在哪里。 花珍珠坐立難安,片刻就要跑到院門處,扶著門梆子探看。 過了晌,三個人餓得腸子疼,因她們今天就要搬出去,茶房里也沒留下干糧,只能硬挺著。好容易等著人,為首的正是那日帶她們給王夫人磕頭的吳新登家的。 吳新登家的耷拉著個臉,心里大不痛快:她早知道當(dāng)家的和謝有囁的媳婦好上了,只是她這些年沒能生出兒子,仗著太太在外頭還罷了,在家里腰桿子實在挺不起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糊弄著過日子。誰知吳新登竟然賠了謝老婆子家十吊錢,可把吳家的心疼壞了,只是不敢說。昨晚上謝老囁不知灌了多少黃湯子,沒醉死反倒鬧將起來,像被鬼追似的又打又罵,那謝家的小娼婦竟然有臉找到她家里去,好容易在家一回的吳新登擱下茶碗便跟著走了。吳家的又氣又恨,挨不過臉面硬是跟著了,可巧就看見謝老囁臉上身上起了紅斑,吐得一塌糊涂,吳新登家的正犯惡心呢,那謝老囁一頭栽倒,竟是死了??刹痪突逇鈽O了么。 偏偏謝老婆子先是被他打的頭破血流,見兒子沒了就要死要活,瘋魔了似的,險些就驚動了太太,還是上夜的婆子們合力把人捆上堵住了嘴。 謝老囁媳婦被嚇暈過去,吳新登家的心里只覺便宜了那小蹄子。偏生謝老婆子這邊不中用了,宋老媽子那里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晚上竟然也病的起不了身。倒是得勞動她這陪房管事的嬤嬤親自來過問幾個毛丫頭的去處,可不叫她窩火么。 吳新登家的沒好氣的邊罵:“一群不中用的!瘋的瘋病的病?!边叢荒蜔┑膶θ说溃骸罢渲槿ド显豪?,妞子先去正院聽使喚?!庇种钢炖C道:“你去大廚房里!大廚房后頭住滿了,你先和這妞子住一間,等挪出空來你再搬?!闭f畢摔手走了。 下剩的自然有各處管事的mama照管。三個都是光身子進(jìn)來,也沒有衣裳行禮要收拾。倒是正院的嬤嬤對笑眼兒道:“你這名字也忒土氣,到時候妞子妞子的,誰愿意使喚?你自己先改個名兒,日后有造化出了頭,就有上頭的jiejie們給你起了?!?/br> 笑眼兒正拉著朱繡的手為兩人能住一塊兒高興呢,聽管事嬤嬤這樣說就犯了難,小狗似的眼巴巴看朱繡。 朱繡想了想,道:“青錦,怎么樣,青色的錦緞兒。青錦和朱繡像是成對的?!?/br> 青錦笑的眼都沒了,忙回了嬤嬤的話,嬤嬤也點頭:“不錯,這名兒叫的出口?!?/br> 到了大廚房,并不讓朱繡這樣的小丫頭摸摸鍋鏟兒,只吩咐她每日做些到各處送熱水、收食盒等跑腿的差事。 進(jìn)了大廚房不過幾日,朱繡就把內(nèi)院幾處緊要的地方轉(zhuǎn)熟了。賈母的上院、王夫人的正院自然是最要緊的,本來這兩處的差事甭管大小都有人爭著去,不料剛進(jìn)了臘月,二老爺?shù)囊棠镖w氏就發(fā)動了一天一夜,生出一個小子來。二老爺上年臘月剛失了給予厚望的長子,今年臘月又得了個小兒子,豈有不喜的,當(dāng)即起了名字叫賈環(huán)。趙姨娘三年抱倆,這一胎又是兒子,在屋里就作興了起來,一日能要九遍熱水,大廚房里其他人躲了,這事就多落在粗使小丫頭身上。 朱繡心里還高興呢。大廚房油水足,她們底下這些粗使丫頭就算沾不上什么,吃的也好。只是這里頭人多眼雜,各家親戚聯(lián)絡(luò)斗法,躲出去倒清凈,不過就是花一點力氣的事兒。 這日,頭天下了一夜雪,新晴,朱繡給住在正院西耳房的趙姨娘送熱水時,當(dāng)頭碰上了被奶娘抱著裹成個紅包子的賈寶玉。 這位寶二爺生的雪團似的,胖乎乎的十分可愛,朱繡提著熱水避在一旁讓道兒,那賈寶玉還從大毛披風(fēng)里伸出手來,沖朱繡笑著叫jiejie,唬的奶娘和一眾丫頭婆子生生恐他吹了風(fēng),一群人簇?fù)碇棠锛贝掖易吡恕?/br> 朱繡聽著腦子里叮叮咚咚一陣提示聲兒,愣在原地。 第9章 翠華囊 卻說朱繡聽得腦子里叮叮咚咚一連串的提示音,早已愣在雪地里。 原來跟了朱繡兩輩子的‘本領(lǐng)’竟然異化了:“檢測到靈氣,系統(tǒng)異化升級”、“升級完成,獲得翠華囊”、“開啟強化功能”、“開啟鑒別功能”…… 朱繡這才確定自己真的有個系統(tǒng),只是原來的系統(tǒng)只有“收集熟練度”的功能,上輩子二十多年都沒能碰到一個促使系統(tǒng)升級的所在,這一世不過只是與賈寶玉打了個照面,就變成了這樣兒了。果然不愧是坐擁千紅的主角兒么。 饒是朱繡老成不少,也又驚又喜,不住地想去實驗異化的系統(tǒng)。正好身側(cè)道旁有一株老梅,她將注意投注其上,果然腦海里就本能知道:“梅花雪,多枝狀雪晶,帶有梅香,品質(zhì)上等”……若是再認(rèn)真去看其中一朵梅花,就有“大宮粉品種,花大,桃紅色,重瓣,具復(fù)萼,濃香,易結(jié)實,品質(zhì)上等…”這樣的認(rèn)識。 這可太實用了!這才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未升級的時候,朱繡都不能確定這玩意稱不稱得上是個系統(tǒng),誰能想著,升了級的系統(tǒng)這樣有用!不僅多了好些功能不說,隨機獲得的物品也能隨她心意選擇什么時候取出來,再不用擔(dān)心打掃漿洗的時候,忽然憑空冒出個搓板掃帚……可是不用時刻提心吊膽了。 朱繡好奇那‘翠華囊’是個什么東西,見四下里無人,便悄悄取出來細(xì)瞧:只見是一個月白緞繡翠色百花蔓草香囊,乍一看只覺素雅怡人,細(xì)品才發(fā)現(xiàn)光華流轉(zhuǎn)、不似凡物——這竟是一個‘儲物’荷包,能保鮮,里面約有半間屋子大小,如同擱中藥的百子柜一般,均分成了百格,只要比格子小的東西皆能放進(jìn)去。唯有一樣,此物名為翠華囊,最宜存放草木之物,只要每夜曬上一個時辰的月華,放入其中的草木之物便可獲月華滋養(yǎng),慢慢提升自身品階。 朱繡把翠華囊捂在胸口,激動地面龐通紅——雖還不知道提升品階的速度,但只要一想到今年放進(jìn)一個三年參,明年興許就能收獲一個五年參……就喜之若瘋——老師再也不怕我藥材擱久失藥性了!這實在是天降之喜。 朱繡心想,單只撞見賈寶玉一面兒,就得了這些再也想不到的好處,她是不是該多去撞幾次鐘?……之后數(shù)日,朱繡果然愈發(fā)積極,旁人不愿干的沒油水的差事,只要能往上院、正院那邊去,朱繡都任隨管事差使,果又看見賈寶玉數(shù)次,只是再沒有異象,朱繡這才死心。直到絳珠入府,朱繡才又一次得了造化。 ———————————————— 斗轉(zhuǎn)星移、朝來暮去,朱繡入榮國府已近兩年。 這兩年間,先是榮國府長房璉二爺娶了二房王夫人的內(nèi)侄女王熙鳳,闔府熱鬧月余才罷。 誰知紅喜未褪,就傳來消息,朝廷三年一選的秀女入宮此次竟然罷選了,一時之間,就把正當(dāng)碧玉年華的賈元春撂在空地里了,轉(zhuǎn)喜成悲。 榮府上下皆惶惶,賈母、王夫人悲怒交加不提,就連向來雍容爾雅的賈元春也受不住,不久就病的不見人。賈家上下數(shù)年心血付之東流,闔族里都不甘。 三年前為了賈元春的前程,榮國府便沒有將剛滿十三歲的賈元春的名字報到內(nèi)務(wù)府,這就是盤算著三年后,元春十六,再報選不遲。 且當(dāng)時正值太上皇禪位,是新皇登基后的頭次大選,各個高門府邸的女兒都爭相報選,元春雖是榮國府孫輩這代的嫡長女,偏只投生到二房肚子里,并不出自襲爵的長房,在那屆秀女中身份地位都排不上號。故而,賈氏闔族商議過,為穩(wěn)妥計,且待下次大選,那時元春正值破瓜之年,正有一爭之力。 不料今上行事竟然與太上皇截然不同,這才第二次選秀,就下令朝野罷選。各家女子將要超過年齡的,朝廷已下令其父母擇偶婚配。 本朝規(guī)矩:京官五品以上,地方官員四品以上可將年十三至十六的女兒送選,女子十三歲稱作“及歲”,超過十六歲稱作“逾歲”,逾歲者不再參加閱選。 等到下次選秀,元春就已十九歲,此次大選本就是元春唯一的機會。 不說入宮為妃為嬪,就連被皇上指給宗室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叫對大年初一生日的賈元春寄予厚望的賈母等人如何甘心。 王夫人日日催派賈璉等人出外打聽,只盼著今上能如太上皇當(dāng)年一樣。太上皇在罷選之年都要派出“采選使”往民間選取姿色端麗、合法相的良家女充實后宮的。 只不過這一絲絲希望也落空了,當(dāng)今顯然不像太上皇那般貪鮮愛美,朝廷不僅沒派出“采選使”,還將昔年太上皇在內(nèi)務(wù)府新設(shè)的“采選司”一司解罷了。 這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打的賈母等人毫無辦法。京中不少三年前送女兒參選的高門大戶都在暗暗看榮國府的笑話。賈母心中已生退意,與王夫人等商量給元春擇個大家出身的女婿,日后前程應(yīng)該也差不了。 只是王夫人一心認(rèn)定元春大年初一的生辰,又天生的貌美溫厚,必然有大造化,非皇家不可。就連賈政,亦是如此。賈母百般勸阻無用,氣病了一場,也沒把兒子媳婦的心思扭過來,索性隨二人鉆營,反正想來已沒什么門路,到時候元春的婚事還不是她這老太君說了算。 老太太一心照看寶玉,因?qū)ν醴蛉瞬粷M,便暗暗選了好些清秀美貌的小丫頭進(jìn)上院,哄孫子高興,籠絡(luò)他,賈寶玉雖小,卻天生的溫柔小意,日日與小丫鬟們一處嬉鬧頑笑,便想不大起來去親近王夫人。賴嬤嬤身邊的小丫頭有個叫晴雯的便得了這個巧宗兒,因生的標(biāo)致靈巧入了賈母的眼,賴嬤嬤就把她孝敬給了賈母。 誰知賈政兩口子沒尋著別的門路,竟然把元春的名兒報去內(nèi)務(wù)府會計司,要去參閱明年的小選。 小選的門檻子要低的多,且每年一選,選入新宮人,放歸老宮人,是老祖宗留下的恩典,輕易不會變。小選由內(nèi)務(wù)府選入年十三至十七的女子,供內(nèi)廷各主位役使,地位低下。只是太上皇年間,多有貌美宮人一朝得幸、升入主位的例子在,由不得無路可走的王夫人不心動。 史太君知曉時,已是木已成舟,老太太再心疼孫女也無法了。 “糊涂油蒙了心的混賬,那是你親閨女,捧在手上十幾年就是為送進(jìn)去伺候人的?!” 還有二則緣故史太君不好說出口:一是日后入了宮,往日身份都不夠格兒當(dāng)元春閨中之友的那些女孩兒,只要有個品級,哪怕只是個常在、答應(yīng),賈元春見了也得屈膝行禮、口稱奴才,這叫元春怎么受的??!二是她們家原是花了大力氣培養(yǎng)元春的,偏偏那全是往雍容大氣、端莊賢淑的方向教養(yǎng)的,瞄著的最低都是一宮主位的位份!元春如今這樣的性情品格,若不入宮,也只嫁到豪門望族里做個宗婦才般配的上??善鹤鱾€宮女入了宮,到時候元春往人家宮里一站,通身的氣派規(guī)矩,比主子還像個主子呢,誰能容得下!只怕不多久就把性命折進(jìn)去了。 史太君擯下旁人,把這道理細(xì)細(xì)掰碎了講出來,王夫人這才慌了。 史太君對牛心左性的二兒媳實在失望透頂,卻還得接過這爛攤子,只是心里頭惱恨的緊,見她不聲不響就能捅出這天大的簍子,心下也起了提防。便趁機直說道:“合著這些年你都是裝和順樣兒哄我呢,我只怕你如今害了閨女不說,來日再誤了我的寶玉!今天我的話說在這里,日后寶玉的親事,必然要我點了頭才作數(shù)!” 王夫人當(dāng)時唯唯答應(yīng)著,只是等后頭了卻元春入宮之事,不免憤懣后悔,見寶玉越發(fā)與老太太親厚,更滿心里要尋覓個和自己一條心的兒媳婦。這段心思卻又牽扯出一樁朱繡也料不到的事故出來。 自打史太君接過這事,行事間雷厲風(fēng)行。一面重新延請早年皇宮放歸的嬤嬤教養(yǎng),要把元春的性情扳過來,扳不過來也要學(xué)會宮女的行事規(guī)矩;一面賄賂內(nèi)務(wù)府官員,兩邊同聲合一、暗地里放出風(fēng)聲:元春因賢孝才德,將要選入宮做女史去。 這風(fēng)聲一出來,那些知道內(nèi)情的,卻礙于這風(fēng)聲有內(nèi)務(wù)府含糊不清,都不大去理論。不多日,這風(fēng)聲竟成了真的似的,外頭人皆謂榮國府大姑娘賈元春賢孝才德。 賈母又特特封了五萬兩銀子送去江南甄家,暗暗請甄太妃日后照應(yīng)扶持元春。 如此一來,果真披上了一層遮羞布。 其中,最令人可笑者,便是榮國府上下奴仆竟都信以為真,說起來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叫知道內(nèi)情的人笑話鄙夷。 這日,重金延請的教養(yǎng)嬤嬤終于有了消息,其中一個還是姑奶奶賈敏從蘇州大老遠(yuǎn)送上京的。賈敏信上說這位朱嬤嬤原是為教養(yǎng)她家女孩兒,林如海尋了半載才求得,進(jìn)了林家做供奉,只是她家女兒才不過剛滿四歲,先緊著娘家這邊方便罷了。又再三囑咐,說這位朱嬤嬤原是先皇后宮里的人,務(wù)必恭謹(jǐn)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