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不知道, 我沒見過他!”趙小曼語氣慌亂, 做作地捂著頭:“我頭有點疼,想先休息了。” 白聞秋靜靜看著她,直看得趙小曼心里發(fā)虛, 正想再說點兒什么,忽聽一聲輕嘆:“吃了藥再休息吧?!?/br> 直到趙小曼躺下,白聞秋才推著輪椅去了客廳。 他們住的是套房, 臥室里唯有一張大床,今晚他只能睡在沙發(fā)上。 盡管所有親朋好友都說, 他和趙小曼曾經(jīng)多么相愛, 對方又為他付出多少,可他始終沒有真實感。 他不記得了。 那些曾有過的海誓山盟, 所有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浪漫往事,他都沒有記憶。 他從內(nèi)心深處排斥趙小曼,自然也不愿和對方同床。 白聞秋為此一直很愧疚,他無法給予愛, 只能從其它方面盡力彌補。 不論如何,他必須肩負(fù)起身為“男朋友”、亦或是未來“丈夫”的責(zé)任。 兀自待了會兒, 白聞秋略感煩悶,索性推著輪椅出門。 還不到十點,花園里客人很多,白聞秋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花藤下的白焰。對方正和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人說著什么,女人笑語晏晏,白焰雙眼微彎,兩人站在一塊兒的畫面倒是賞心悅目。 白聞秋心中煩悶更盛,想也不想便推著 輪椅上前,“能談?wù)剢???/br> 白焰見只有白聞秋一人,微微蹙眉:“趙小姐呢?” “她休息了。” 白焰知道白聞秋遲早會來找他,沒人不對失去的過往心存好奇,便點點頭,“來我房間吧。” 進(jìn)門后,白焰打算給白聞秋泡茶,后者卻拒接了:“不用,我不愛喝茶。” 白焰轉(zhuǎn)回頭,神色莫名地笑了笑,“你真的變了好多?!?/br> “怎么,我以前愛喝?”白聞秋已經(jīng)不覺得意外,盡管白焰印象里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完全就像兩個人。 “何止愛,根本離不開,就連晚上都要喝。”白焰半開玩笑地說:“客棧里的茶都是謝老板自己炒的,我如今泡茶手藝漸長,還想著讓你嘗嘗?!?/br> 白聞秋卻從中聽出一點端倪,“我們以前很熟悉?” 熟悉到連我晚上的習(xí)慣你都知道。 見白焰笑容微凝,白聞秋莫名感覺心臟被扎了下,“對不起,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br> “沒事?!卑籽孀叩酱斑?,推開窗,借著灌入室內(nèi)的寒涼夜風(fēng)讓腦子清醒些,“你來找我,是想問以前的事?” 其實白聞秋找上白焰時并沒有想太多,這會兒卻點了點頭,“方便說嗎?” 白焰半側(cè)過身,倚靠著窗臺,“你現(xiàn)在都知道哪些事?” 白聞秋將從家人朋友那里聽來的往事簡略轉(zhuǎn)述,他的記憶停留在雙腿出事故那一天,當(dāng)時他只有19歲,年華正好,前程遠(yuǎn)大,是新成立的單板滑雪坡面障礙技巧國家隊里的首批運動員。事故發(fā)生后,他被送往美國治療腿傷,可惜三年下來雙腿仍沒有好轉(zhuǎn),只好回國。再之后,他偶然認(rèn)識了在護(hù)理機構(gòu)工作的趙小曼,兩人漸生情愫,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相處一直很融洽,直到三個月前他失憶了…… 白焰安靜聽著,白聞秋的故事里并沒有自己,意料之中,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被刻意抹去了。 “他們說你在美國治腿傷?什么傷能治三年?!卑籽嬲Z氣中有著不加掩飾的嘲諷。 白聞秋眉心緊蹙:“你的意思是他們騙我?或者有所隱瞞?” 白焰無意告訴對方兩人間并不算愉快、充斥著爭吵和壓抑,卻刻骨銘心的一段戀愛經(jīng)歷,但終歸有些意難平:“你覺得呢?” 白聞秋很不喜歡這種語焉不詳?shù)慕涣鳎聦嵣详P(guān)于他在美國那三年,所有人都含糊其辭,包括他的母親。他感覺自己置身于迷霧中,而霧外的每一個人都不愿伸出援手,任他暈頭轉(zhuǎn)向,不得出路。 他頗為煩躁地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煙,“能抽嗎?” “隨意?!?/br> “你要嗎?”白聞秋客氣了一句。 “我戒了?!?/br> 白焰沒再說你以前不抽煙,因為沒有意義,可當(dāng)他看清對方香煙的牌子時,仍是心中一跳。 如果巧合過多時,還能算作巧合嗎? 白焰心中懷疑漸盛,忽然生出種尋根究底的沖動:“你現(xiàn)在是不是改喝咖啡了?” 白聞秋點燃一支煙,稍稍挑眉:“對?!?/br> “喜歡聽前蘇聯(lián)老歌?” “對。” “最喜歡mike payne導(dǎo)演的電影?” 白焰一連問了七八個問題,每個都正中靶心。 但白聞秋并不認(rèn)為是對方足夠了解他的喜好,白焰話里的關(guān)鍵詞是“現(xiàn)在”。 “莫非這些我以前都不喜歡?”白聞秋感覺很荒謬。 白焰答非所問:“你的紋身還在嗎?” 白聞秋手指一顫,煙灰掉落在地,臉上出現(xiàn)了重逢以來最大的情緒波動,“你知道我有紋身?” “你右腕上,紋了一朵火焰?!?/br> 白聞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撩開衣袖,腕上果然紋有鮮紅狂野的一團(tuán)火,灼燒著脈搏。 “難道我的紋身早就有了?”白聞秋濃眉緊鎖:“可這是我和小曼認(rèn)識以后才紋上的,她也有和我一模一樣的紋身,在肩上?!?/br> 白焰訝然地睜大眼,忽覺可笑至極,心中乍然涌起一股憤怒:“他們騙你的,那些也根本不是你喜歡的……” 遙遙數(shù)朵煙花炸響,盛開在天幕。 嘈亂的聲音掩蓋了白焰最后一句話:“是我喜歡的?!?/br> 夜里十一點,白焰來到了大堂。 謝翡正在接待臺后算賬,聽見動靜轉(zhuǎn)回頭,“白先生這么晚還不休息?” “睡不著,想喝點兒酒?!?/br> 謝翡了然,轉(zhuǎn)身從新安置的酒柜內(nèi)取出白焰存放的紅酒,倒了小半杯。 “小謝老板不喝嗎?”白焰接過酒杯,盯著深紅的酒液問。 “謝謝,我不用。” 白焰聳聳肩,笑著問:“要不要聽故事?!?/br> 謝翡一想就知道白焰是心里頭憋了事想要傾訴,當(dāng)即合上賬本:“我最喜歡聽故事?!?/br>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白焰和白聞秋。 白焰21歲認(rèn)識白聞秋,那時白聞秋初到美國一年,住在曾經(jīng)的教練家中,每日都會去臨近一家醫(yī)院進(jìn)行康復(fù)訓(xùn)練。 某日,白焰去醫(yī)院探望朋友,就這么見到了對方。 “剛認(rèn)識他時,他也只有20歲,不愛說話,有些陰沉。” 但白焰就是喜歡,沒有緣由,無法解釋。 起初,他只是對這位來自異國的年輕人有些好奇,不知不覺間,好奇變成關(guān)注,關(guān)注又轉(zhuǎn)成割舍不下的掛念,掛念最終化作入骨相思。 白焰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白聞秋身邊,不顧對方的拒絕和冷漠,大膽地、熱烈地追求。 他為白聞秋學(xué)中文、學(xué)煲湯、學(xué)按摩;也為白聞秋寫情詩、唱情歌、送情畫,足足追了大半年,終于得償所愿。 “我們曾經(jīng)很好,雖然他因為雙腿殘疾性格很敏感、控制欲很強,但我很享受,也很得意一個克制的人獨獨為我瘋狂,直到他母親知道了我們的事……” 白聞秋的母親早年離異,獨自撫養(yǎng)兒子長大,對他寄予厚望,根本無法接受兒子變成同性戀。 得知了白焰的存在,白母當(dāng)即飛到美國,要求他們立刻分手,但兩人哪里肯同意?于是白母開始不停地sao擾白焰,甚至sao擾他的父母和朋友。 盡管白母所做并未造成實質(zhì)性傷害,但給予的壓力卻在白焰和白聞秋之間劃出一道裂痕。 “三五次我能忍,到后來,每次我在他母親那兒受了氣,就控制不住想和他吵架,可他從不回話,只悶不吭聲任我發(fā)泄?!卑籽孀猿耙恍Γ拔覛獾煤萘?,總愛拿分手當(dāng)威脅,但我都不是真心的,我以為他明白。” 白焰當(dāng)時真的相信,白聞秋永遠(yuǎn)不會和他分手。 “有天下大雨,我和他大吵一架,憋著火開車,結(jié)果出了車禍?!卑籽嫦氲綆啄昵白魈熳鞯氐淖约?,臉上的笑意淡了,“我的右手腕受傷嚴(yán)重,有可能再也拿不起筆?!?/br> 但白焰運氣不錯,右手治好了,白聞秋卻頭一次提了分手。 “他說很累、很害怕,不愿再見到我因為和他置氣而發(fā)生意外,可我有恃無恐,負(fù)氣之下就同意了。”白焰盯著自己的右手腕,低聲說:“我以為他會后悔,結(jié)果一星期、半個月、一個月,他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他回國了?!?/br> 白焰當(dāng)然找過白聞秋,但白聞秋換了電話,也不回郵件。 而白焰只知道白聞秋住在燕京,可燕京那么大,他找了兩個月卻一無所獲。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嗎?”白焰摘下腕表,露出手腕上猙獰的疤痕,自顧自說:“是一片楓葉紋身,可惜被那場車禍毀掉了。他的手腕上紋的是火焰,因為我叫aidan,有火苗的含義……我的中文名就是他取的,姓也跟他姓?!?/br> 聽到這句話,謝翡莫名一陣恍惚。 “是不是太丑了?”見謝翡盯著自己的傷疤發(fā)愣,白焰莞爾。 謝翡按住心中困惑,搖了搖頭。 “我和他談過了,他失憶后,他身邊的人隱瞞了我的存在,我一點都不意外?!卑籽嫔裆湎聛恚暗覠o法接受,屬于我和他的記憶被嫁接給另一個人,那個人還是他現(xiàn)在的女朋友,這完完全全就是欺騙。每個人都在騙他,他真可憐?!?/br> 謝翡沒想到還真有這么狗血,好半晌才問:“那你告訴他了嗎?” “說了一些。” “他信了嗎?” 白焰面有茫然:“我不知道?!?/br> 杯中只剩一點殘酒,白焰將酒杯放回接待臺上,便聽謝翡問:“你還喜歡他嗎?” 白焰微微垂眸,沒吭聲。 答案顯而易見。 “即使他是只皮皮蝦?” “什么?” 謝翡認(rèn)為沒有隱瞞的必要,一則半妖一事已過了明路,二則認(rèn)識白焰兩個月,對方的為人他還是信任的。 但白焰聽完他的解釋卻笑著說:“你的故事比我的好聽,皮皮蝦就是你上次做的那種嗎?我喜歡糖醋味的。” 謝翡眼角一抽:“我說真的啊?!?/br> 白焰只當(dāng)謝翡故意逗他開心:“在你們的傳說里,皮皮蝦也能變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