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端詳了她片刻,江仲林問:“你是不是聽人說了什么?” 俞遙:“嗯?!?/br> 江仲林:“是在生我的氣?” 俞遙:“要是生你的氣,我就會讓你哭,而不是自己抱著你哭了。” 江仲林聽她這么說,有點想笑,可怕自己笑出來了俞遙真生氣,只好忍著。好聲好氣地問:“那現(xiàn)在還想哭嗎?” 俞遙:“……” 江仲林明白,“那不哭了就睡覺?” 俞遙看江老師走向她那邊那張床,覺得這場婚姻快完了,老頭也快完了。 她坐在江老師的床上噼啪一聲捏響手指的時候,江老師走到她那張床,把上面的被子抱了過來。 對上俞遙的目光,他說:“一床被子太小了,怕蓋不了?!?/br> 俞遙松開手指,很好,還沒完,還能拯救。 俞遙躺下,看著江老師把被子打理好,自己睡到她身邊。 “我關(guān)燈了?” “嗯?!?/br> 燈光沒了,俞遙將腦袋靠在江仲林的肩側(cè),覺得從聽到曹奶奶那些話后就抽動的心終于安定下來。可就在這時候,她感覺江仲林的身子顫了顫,然后又顫了顫,她奇怪道:“你怎么了?” 她聽到了江老師的笑聲。 俞遙:“……你在笑什么?” 江老師剛才看到自己的妻子哭成那樣只顧著著急心疼了,可現(xiàn)在突然想到被子一掀開,妻子那難得一見的表情,反而一陣好笑,接著越想越忍不住笑。 俞遙:“我說你差不多了吧,你究竟在笑什么,是不是在笑我?” 江老師勉強(qiáng)平復(fù)笑意,很有求生欲的回答:“不是笑你?!?/br> ☆、第19章 19 和久別重逢的丈夫再次睡到一張床的這天晚上,年長的丈夫不知道為何悶笑了很久。俞遙被他笑的心頭悲傷都淡了很多,最后只想錘他一頓。 第二天早上,江仲林先醒了,老先生醒得很早,他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肩膀邊上抵著什么東西,一低頭,看到了一顆黑乎乎的腦袋。 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妻子和自己是睡在一張床上的。雖然時隔很久,但江仲林還記得,妻子睡覺的習(xí)慣很霸道,如果一個人睡,她就要占據(jù)整張床,不停的動來動去。他們兩個一起睡,如果天氣熱,她是拒絕他湊近的,一個人占據(jù)大半張床,而如果天冷,他想睡到一邊她都不答應(yīng),非得他貼在旁邊,她就會像這樣,把腦袋鉆到他身上,一動不動。 這種時候,如果他動一下她就會醒,那樣子就好像是突然做了個從高空摔下的夢,她會下意識揮一下手或踢一下腿。他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發(fā)現(xiàn)她這個習(xí)慣,覺得非??蓯矍矣腥ぃ刻於家人缧褋?,故意突然移開,看她揮一下手,迷迷糊糊的掀開一點眼皮,再伸手把他扯回來。 夏天開空調(diào),他還會在睡前偷偷摸摸把溫度調(diào)低一點,這樣俞遙睡著睡著,就跑到他身邊挨著他一起睡了,而不是嫌棄他熱讓他自己睡一邊。 年輕時候那一點調(diào)皮,現(xiàn)在是沒有了,江仲林安靜躺著,聽著身邊淺淺的呼吸聲,有些恍惚。俞遙剛消失的那段時間,他總是睡不著,而睡著后,突然間他就會驚醒,往身邊看,覺得她躺在那,好像肩膀仍然被人抵著。 這一點觸碰的重量,仿若久違的夢境一般。江仲林看向透出清晨陽光的窗,輕輕嘆息了一聲,又閉上眼睛。 俞遙終于醒了,她移開腦袋,一轉(zhuǎn)身,又縮進(jìn)了被子里。江仲林以為她還不太清醒,自己起身換衣服洗漱,可回來看到她還蒙著腦袋,就走過來說:“醒了嗎?我們要出去吃早餐了?!?/br> “不吃?!庇徇b從被子里露出腦袋,整個人癱在床上,有點難受的皺眉。她精神不太好,感覺腦袋一抽一抽的疼,胸悶惡心,一點都沒有吃東西的胃口。 可能是昨天晚上剛洗完澡在湖邊吹風(fēng)吹太久了,俞遙想到這,伸手摸了摸額頭。江仲林看她摸額頭,立刻也伸手摸了摸,“怎么了,頭暈?發(fā)燒了嗎?” 額頭并不太燙,但江仲林擔(dān)心手感覺不出來,站起身說:“等一下,我去找個溫度計?!?/br> 他拿回來溫度計,發(fā)現(xiàn)俞遙并不在床上,衛(wèi)生間里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響,他連忙走過去,看俞遙站起身在洗手臺邊漱口,擔(dān)憂地說:“怎么吐了,真的發(fā)燒了?來,先測測溫度?!?/br> 這四十年后的溫度計很方便,在額上貼上三秒就行。俞遙看他把那個扁扁的溫度計往自己額頭上貼,就說:“可能是昨晚在湖邊吹了下風(fēng),我感覺自己沒發(fā)燒,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惡心?!?/br> 江仲林拿下溫度計,確實沒發(fā)燒。 “那你還是再休息一下,先蓋好被子,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回來,你吃一點再睡一覺?!?/br> 俞遙吐過后,覺得精神好了些,但還是懶得出門,于是點頭答應(yīng)了。江仲林拿了簡單的早餐回來,俞遙沒有胃口,喝了半碗粥,吃了個小包子,就倒頭繼續(xù)睡。 江仲林擔(dān)心她,坐在旁邊陪著她,免得她待會兒不舒服,要喝點水什么的。 俞遙安靜的睡了兩個小時,感覺精神好多了,爬起來又是生龍活虎。江仲林還很擔(dān)心,又給她試了試溫度。 “好了,我沒事?!庇徇b一點都不在乎這種小問題,“走,我們?nèi)ツ强垂麍@,昨天還沒看過附近的果園。” 沒辦法,江仲林只好和她去看果園。果園里有種橘子,他們看到協(xié)會成員有帶著家屬在那摘橘子,俞遙走在這些低垂的樹下,看著那被橘子壓彎的枝條,跳起來摘了個枝頭上最大的。 橘子看上去還未完全成熟,雖然大部分是黃色,但仍有一小片是綠色,青色與黃色漸變的顏色特別好看。俞遙隨手剝開,吃了一瓣,又遞到江仲林眼前。 江仲林也吃了一瓣,搖頭說:“這橘子沒熟,有點酸?!?/br> 俞遙悶笑,“還好吧,我覺得不酸。”她又吃了一瓣,那邊摘橘子的兩個年輕姑娘看到她了,朝她招手喊師娘。這兩個就是昨晚上泡澡時候問問題最多的兩個,對她好奇得很。 “江師娘,我剛才聽園里的老伯說,里面那片橘子已經(jīng)成熟了,更大更甜,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摘???” “好啊?!庇徇b也感興趣,二話不說就跟著一起去了。 那邊一片橘子林果然成熟得更早,橘子幾乎都是黃色的,還有燈籠一樣的紅色,俞遙好奇紅色橘子,摘了一個嘗味道,覺得有點太甜,吃了兩瓣就塞給江仲林。 “這個甜,你吃這個?!?/br> 江仲林拿著吃了。 俞遙一轉(zhuǎn)眼,看到那兩個小姑娘盯著她們神情激動竊竊私語。 “你們說什么呢?”俞遙好笑的問。 兩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笑著回答:“我們在說真甜啊,哦,是說橘子真甜!”她們的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 在果園里逛了一陣,眾人看著時間差不多,回去吃午餐。農(nóng)莊里給他們準(zhǔn)備的飯菜很豐盛,還有山上放養(yǎng)的野兔子,現(xiàn)在這種時候,幾乎所有的食物都是人工或機(jī)器養(yǎng)殖,任何帶‘野生’兩個字的東西好像都很難得。 俞遙在果園里吃了好幾個橘子,本來都覺得有點餓了,可一走進(jìn)廳里,聞到那股rou香混合魚腥的油味,胃里頓時就是一陣翻騰。她繃緊臉走出飯廳,走到外面深吸了幾口氣,把那股沖到胸口的感覺壓下去。 江仲林看她臉色一變的快步走出來,也跟過來,“還是難受?” “不行,要找醫(yī)生看看?!?/br> 飯廳里等著吃飯的人也看到俞遙的異狀,有個年輕學(xué)生張望了一下,“江師母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一位老先生說:“早上老江還找溫度計呢,不會發(fā)燒了吧?!?/br> 剛好,有位老教授家屬是中醫(yī)醫(yī)生,見狀就起身說去看看。 江仲林說要回海市去醫(yī)院看病,俞遙覺得他小題大做,兩人正在討論到底要不要回去。門口有人招呼他們,“江老師,師母不舒服,你先帶她過來讓凌鈺師母看下?!?/br> 凌鈺師母是個五十多的中醫(yī),長得很和善,過來和他們打了招呼,又給俞遙把脈。 俞遙本來不覺得有什么,可看這位凌鈺師母把著脈忽然咦了一聲,又細(xì)細(xì)的按著她的手腕,好一會兒沒說話,她也不由有點奇怪起來。 江仲林看著,眼里浮現(xiàn)出一些憂色,等人好不容易放開俞遙的手,他問:“這么樣,是病了嗎?” 凌鈺看了看俞遙,又看了看江老師,咳嗽一聲笑道:“不是,她是……懷孕了?!?/br> 幾個擔(dān)心湊過來看的人全都愣了,當(dāng)事人俞遙更是目瞪口呆回不過神。而六十多,波瀾不驚,德藝雙馨,江老師,此刻真真切切的驚到了。 “懷孕?”他茫然的重復(fù)了一遍,又有點茫然的下意識推了推眼鏡,又茫然的低頭和同樣茫然的俞遙對視了一眼,然后好像才找回了一點理智。 “真的是懷孕?”他不得不再次向凌鈺確認(rèn)。 凌鈺醫(yī)生很肯定的點頭,“是,差不多兩個月了?!?/br> 兩個月,俞遙穿越也差不多兩個月,而她們這兩個月根本沒有睡在一起,所以,她是穿越前就懷孕了?而且是剛懷上? 想到這,江老先生有點難得的木訥,呆怔了好半天才又去看俞遙,心里亂的很。 “我建議你們還是最好去醫(yī)院做個全面檢查,畢竟俞遙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她的穿越經(jīng)歷……總之你們還是去醫(yī)院吧,不管怎么樣,先恭喜二位?!?/br> 因為這一場突發(fā)事件,俞遙和江仲林不得不中斷了這場旅行度假,回到海市去。 海市第一醫(yī)院里有江仲林以前教過的學(xué)生,之前他生病就是在這里治療,現(xiàn)在給俞遙檢查身體,還是來的這里。 兩個人沒等多久就得到了詳細(xì)的檢查結(jié)果,俞遙的身體很健康,胎兒長得也很好,整整九周大。 俞遙算了算時間,竟然就是在她穿越前一兩天有的,卡在那個時間點,她穿越過來,那會兒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懷上了。 因為她的經(jīng)期一直不太規(guī)律,一兩個月不來是很正常的事,而她突然遭受這么大的變故,這兩個月沒來月經(jīng),她還以為是被心情影響的,根本沒有在意。再加上她穿越是一瞬間,可總是被提醒過了四十年,下意識就忘記了懷孕的可能。而且說起來他們結(jié)婚一年,沒有做過避孕措施,先前沒懷孕,卻在這種時候懷孕,真不得不說太過機(jī)緣巧合。 連俞遙都沒想到這情況,江仲林就更沒想過了,他都打了四十年光棍,突然老婆回來了也就罷了,又更加突然的得知有了個孩子。 拿著檢查結(jié)果,這位青年喪妻、老年得子的江老師,徹徹底底傻了。 ☆、第20章 20 他們回了家,路上兩人都很沉默。這個沉默一直延續(xù)到俞遙在沙發(fā)上坐下,江仲林倒了兩杯熱水過來。 兩人坐在對面,俞遙抱著胳膊盯著自己的肚子,江仲林望著杯子上方裊裊的水汽。 “我們談一談吧?!苯倭纸K于開了口,他的嘆息很沉很重,但眼神是很輕的,仿佛無處著落。他望著俞遙,說:“你要這個孩子嗎?” 俞遙沒看他,仍舊看自己的肚子,簡單說了一個字,“要?!?/br> 江仲林沉默下來,看向她的肚子,有點出神。他交握的雙手緊了緊,聲音平靜,“我希望,你能再慎重的思考一下。” 聽到這話,俞遙猛地抬頭看他,“思考?思考什么,你的意思是不要這個孩子?” 江仲林對她的目光不閃不避,“我知道我這么說,你可能不會高興,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好好思考幾天。這個孩子……他會讓你今后的生活更加辛苦?!?/br> 俞遙沒說話。 “俞遙?!彼p輕叫俞遙的名字,神情平靜,“我已經(jīng)老啦,是一棵快枯朽的樹木,不知道還能在這世上停留多久?!?/br> “我這輩子曾經(jīng)最大的遺憾就是你,但你回來了,我的遺憾就沒了。我想過是不是該和你離婚,但我沒有提,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我活不了多少年,等我死了,你還年輕,能有新的生活。而這個孩子,如果你要留下他,會很辛苦,我不能照顧你們很久,不能陪他長大成人?!?/br> “你能接受我,我很高興,但我知道這只是因為,你是個年輕人,年輕人心里還有熱血,會因為感動而沖動,而沖動做出的決定,最后往往都是會后悔的……” 俞遙胸膛起伏,忽然抓起身邊的抱枕砸向江仲林,打斷了他的話,也將他的眼鏡砸落了,落在地上發(fā)出叮的一聲響。 江仲林睜開眼,沒有去撿地上掉的眼鏡,也沒動。 “你什么都是為了我好,為了我著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自我奉獻(xiàn)自我犧牲,默默付出,很感動是不是?”俞遙扯了扯嘴角,堵到腦門上的火,和涌向心里的苦澀,讓她覺得又疼又焦灼,不知道該怎么宣泄。 “你覺得自己年紀(jì)大了,和我不相配了,怕我后悔了,所以天天把自己裝的像我的長輩一樣,不敢碰我,又不敢喜歡我,我看著都替你覺得累。老了又怎么樣,老了就不能和年輕人一樣喜歡什么了嗎?” “是,你比我大很多歲了,經(jīng)歷的事情比我多了,所以你現(xiàn)在坐在這里告訴我怎么做是對的,怎么做是錯的,你知道我最討厭這種嗎?你憑什么覺得你比我大,就能告訴我對錯?而我,就算想選擇錯的,那也是我自己選的,你又憑什么希望我按照你的方式去選?自以為對別人好,這種毛病是人年紀(jì)大了以后的通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