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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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九鈞用手指比了個數(shù)字。 他本以為傅承林會立刻定下計劃,怎料傅承林不緊不慢地回答一句:“我們是人,不是印鈔機,這任務太艱巨……連我都要想一想?!?/br> 鄭九鈞暫時放下工作,轉而問道:“對了,承林,你喜歡的那個基金公司小丫頭……叫什么名字?我?guī)湍惆寻殃P?” 恰好傅承林的辦公室座機響了。他立刻拿起話筒,按下接聽,朝著鄭九鈞擺了擺手,鄭九鈞會意,沒再逗留于傅承林的辦公室。 但是鄭九鈞想知道的事,總能知道。 他下樓,找上了傅承林的司機。司機告訴他,那個姑娘名為姜錦年,確實非常漂亮,簡直一副花容月貌,說話聲音也好聽,清清脆脆像出谷黃鶯。 鄭九鈞又問,姜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司機答不出,支支吾吾一陣,透露了她住在普通小區(qū)。還說,昨晚上傅承林就站在樓道里,等了她幾個小時,返回車上時,傅承林滿身油垢頭發(fā)蓬亂,左手扭傷還裝作沒事一樣揣在兜里。 鄭九鈞疑心那姜小姐是窮人家的丫頭片子,仗著有幾分姿色,正在耍計謀、釣凱.子。 他很快找到了姜錦年的工作所在地。并且打聽到,她因為上半年表現(xiàn)突出,即將升任基金經理助理一職。 在某些基金公司,提拔流程依然十分保守,嚴格按照研究員、基金經理助理、基金經理的順序一路往上走。 姜錦年并不是羅菡手下任職最久的研究員,但她一定是被提拔最快的。當她收到公司的正式通知,她的心情就像七月驕陽,燦爛熱烈,照耀了一地金光。 羅菡笑著恭喜她:“你入職第一天,我就看好你,你的模型盤表現(xiàn)很不錯。你前天交給我的報告,我仔細審查過了,‘四平購物’股票值得納入重倉。你不信任龍匹網(wǎng),我有幾個反駁意見,我準備再長遠觀察一個月,具體情況,咱們留到明天晨會上說?!?/br> 姜錦年連聲應好,再三感謝她的賞識。 羅菡點頭,接著道:“今晚我得加班。有個聚會,我想麻煩你替我參加……之所以不找別人,專找你,是因為那邊不僅有投資總監(jiān),還有靜北資產的人……你更熟悉一些,你有空嗎?” 靜北資產,是傅承林名下的公司。 姜錦年原本要推辭。但她今天剛升職,倘若一口回絕,并不明智。她琢磨了一會兒,終歸答應了。 第20章 笑談 六月份并非“季報集中披露期”,姜錦年的郵箱里仍有數(shù)不清的報告,多半來自于券商研究所。 她要寫一篇行業(yè)深度分析,就不得不專注于研究,進行多方位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為了早日成為基金經理,姜錦年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的模擬組合與薦股能力。哪怕她坐在包廂里等人,心中想的都是宏觀經濟數(shù)據(jù)。量化后的季度考評標準,將決定她能否接著升職,什么時候可以升職。 包廂內空空蕩蕩,肅然無聲。姜錦年干脆拿出筆記本,在上面涂涂畫畫,還列出一張縱橫交錯的表格。 恰在此時,門開了。 姜錦年心無二用,沉迷運算,沒有抬頭。 直到男人的腳步聲逼近耳邊,她的視線離開筆記本,見到一雙锃亮的黑色皮鞋。左邊的鞋尖稍微離地,反復踏了踏,像是一位音樂學院的教授在踩拍子。 “你好,姜小姐,”那男人介紹道,“我叫鄭九鈞,來自靜北資產公司?!?/br> 姜錦年垂首翻包,找出一張名片。她的頭發(fā)護理得很好,柔順有光澤,發(fā)絲搭在肩頭一側,更讓人注意到曲線優(yōu)美的雪白脖頸……她狀似無意地將一縷頭發(fā)別在耳后,原是因為她耳形精致,還戴了一個銀色耳釘——款式極簡,很可能值不了幾個錢。 鄭九鈞審察了姜錦年全身上下,做出總結:品位一般,窮是真窮。 姜錦年不知他腹誹,雙手遞上名片:“鄭先生你好,我是姜錦年?!?/br> 隨后,兩人握手。 鄭九鈞發(fā)現(xiàn)姜錦年的掌心有繭子。他略略摩挲了一下,姜錦年立刻抽回手,佯裝要拿起酒杯:“鄭先生知道其他人什么時候來嗎?” 她轉移話題:“服務員剛才拿過來幾瓶黑桃a香檳和茅臺酒。今年白酒板塊的凈利大增,整個行業(yè)開始復蘇,你看好大盤走勢嗎?” 鄭九鈞坐在一把椅子上,抬高左腿,踩到了一塊墊腳凳。 他笑說:“聽你這么一講,我就想增持貴州茅臺和山西汾酒的股票了。” 姜錦年附和道:“它們的漲幅都大于百分之一點三。不過七月份呢,一般是白酒的消費淡季,五糧液和汾酒為了保價,偶爾會停止供貨,保證當季庫存,進一步沖刺中秋和國慶節(jié)?!?/br> 言罷,她端過茶壺,拿起一只杯子,往里面添水。 鄭九鈞的左手搭放在桌上,五根手指輪流敲擊一遍酒瓶,又說:“你這么頭頭是道的,隨便一支白酒股票的漲幅數(shù)據(jù)都背了下來,怎么還好意思喝茶呢?我給你倒酒吧。待會兒他們人都來了,免不了又要灌你幾杯,你先墊墊底。” 鄭九鈞看起來一副瀟灑倜儻的模樣,態(tài)度客氣又不疏離,勸酒的架勢十分熟練,像是老朋友的隨意之言。 姜錦年卻是個倔骨頭。 她借口手機響了,要接電話,拎著皮包出門。她在走廊上等了十幾分鐘,等到其他客人陸續(xù)出現(xiàn),她才跟著他們重返包廂,那時的氣氛熱絡不少,姜錦年還碰見了一個熟人。 正是姚芊。 姚芊穿著一件香奈兒套裙,眾星拱月般落座于最中央。 四周墻壁全是暗色調,鑲嵌幾盞橫式長燈,燈光揮灑,包圍了鋪著雪白綢布的方形桌。姚芊的視野正對著門口,她一手捏起了桌布,一手握住黑桃a香檳,開了一個玩笑:“來遲了的人,要么罰喝酒,要么付賬單,姜錦年,你自己選一個吧?” 選一個? 姜錦年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款香檳是9000塊一瓶,三十年貴州茅臺售價12000。眾人還沒點菜,光是這幾瓶酒,已經價值不菲,她又哪里掏的出那么多錢? 況且那些名貴的酒,都不是姜錦年點的。 姜錦年徑直來到了鄭九鈞身側,搭話道:“鄭先生是第二個到場的人,他可以作證……我來得很早。我只是出去接了個電話?!?/br> 鄭九鈞端起玻璃杯,看戲般不言不語。 因為他經歷過幾段鶯鶯燕燕,也曾在脂粉堆里摸爬滾打,所以姜錦年在他這兒,什么都算不上。男女之間說白了就那么點事兒,他挺不喜歡姑娘們擺出一副假模假式的正經樣——姜錦年是其中的代表。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助理,那助理攤開菜單,點名道:“佛跳墻一人一份,再加一個龍蝦鱘魚,松露帝王蟹,魚子醬布丁……” 姚芊盯住鄭九鈞的臉,眼波一橫,嬌嗔一句:“你們這些人呀,也太壞了吧。姜錦年都愿意請客了,你們能不能換別的菜?” 賣弄風情是一門學問,倘若欠缺火候,會顯得輕佻無趣,過猶不及。姚芊的分寸拿捏得當,鄭九鈞樂于和她打交道:“說得也是。要不這樣,姜小姐,你來點單?” 姜錦年應酬次數(shù)不多。 她不知為何成為了眾矢之的。 富人圈永遠混不進去,她從沒指望過混進去。她一窮二白三固執(zhí),一時想不到最巧妙的化解方法,更不情愿在一桌人面前甩臉發(fā)脾氣——投資組合暴跌的情況下,她的損失將不止十萬,那形式遠比現(xiàn)在嚴峻。她理應冷靜,但是姚芊的公然挑釁,讓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紀周行。 姜錦年輕笑:“我知道鄭九鈞先生是靜北資產的副總經理,姚芊來自柒禾金融,顧總監(jiān)是秦吳信托的人……” 她掀完每個人的底,自嘲道:“我只是一家基金公司的助理,今天要是跟各位交朋友,至少會背上一年的債??晌艺娴暮苡姓\意,我想跟大家合照一張相……然后,我就去前臺刷卡付款?!?/br> 說著,她打開了手機攝像頭。 鄭九鈞按住了她的手:“你這是做什么?” 姜錦年理所當然道:“留作紀念?!?/br> 鄭九鈞替她解圍:“姚芊只是跟你逗個趣。你都沒點單,我哪能讓你付錢。” 姜錦年誠實道:“我想和你們aa制。” 鄭九鈞挑起眉頭,沒作答。他同身邊人換了個位置,換到了姚芊身邊,自此,他們打情罵俏足有一個小時,而姜錦年一直在和旁邊的風控總監(jiān)說話。她時不時偷偷摸摸看一下手表,只盼著能早點結束,她實在不喜歡參加這種格格不入的聚會。 服務員上菜之后,姜錦年吃得比較慢。 龍蝦螃蟹風味十足,她卻在計算卡路里。到了晚上九點多,幾個客人先行離去,只剩下姜錦年、姚芊、鄭九鈞和另外兩三個人。 有一人剛從歐洲銀行回來,說起那邊年輕人的聚會游戲——烈酒灌眼。這種方法,能極快地吸收酒精,讓人一下子輕飄飄如墮云霧。 姚芊興奮地鼓掌:“咱們也一起玩玩吧?歐洲人能做,咱們?yōu)槭裁床荒茏???/br> 姜錦年心道:智障。 她一只螃蟹還沒吃完。螃蟹殼堆在一邊,宛如小山,這習慣和傅承林有點兒像,因此鄭九鈞不由自主多看了她兩眼。 她“啪”的一聲,掰斷了一只螃蟹腿。 鄭九鈞故意誤解道:“你身上有股沖勁,那你第一個玩吧?!?/br> 姜錦年尚未開口,姚芊就悄無聲息、形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她身后。其實玩得太過分,姚芊也討不到好,可是就因為姜錦年的存在,紀周行三翻四次甩掉了姚芊——他們上個月的那次重逢,并不是緣分的死灰復燃,而是執(zhí)念的茍延殘喘。 姚芊方知,男人能把性與愛完全分開,拔吊無情,以炮會友??恳灰骨樗┳∧腥说母怕?,遠比中彩票的可能性更低。 那么,誰是這段感情的第三者呢? 是姜錦年。 姚芊撫平心中緊張,抓著一瓶茅臺,從姜錦年的腦袋頂上往下灌。 姜錦年猝不及防,酒水嗆進了鼻子,也果然有幾滴流進了眼睛里,那是三十年陳釀的53度老白酒,而姜錦年的酒量素來低于平均線以下。她扶著桌子踉蹌一步,猛然咳嗽,側身靠墻往下倒,雙目似充血一樣通紅。鄭九鈞看不過眼,上去扶了她一把,她甩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別碰我,”她說,“今天的飯局是你開的,姚芊是你喊的,你通知了羅菡錯誤的時間,讓我早來一個小時……現(xiàn)在還灌我一身酒,我惹過你嗎?你有毛病嗎?” 鄭九鈞左臉火辣辣的疼。他心想,這娘們真烈,傅承林攤上這么個主,難怪左手腕傷成那樣。 他耐下性子道:“有理講理,你不是我灌的酒,你看不見你后面的人是誰?!?/br> 姜錦年坐在地上,屏住了呼吸。她頭暈腦漲,聞不慣那嗆鼻的酒味,感覺自己唾液分泌量加劇,似乎是快要吐了。 而姚芊又從長桌那邊走過來。她昂首抬高一只腳,用高跟鞋的頂部尖頭踢了姜錦年的長腿,命令道:“你起來啊,別老賴在地上,還打人一巴掌,玩?zhèn)€游戲別讓人以為你被怎么了?!?/br> 姜錦年抬頭望她,抓住了她的裙擺,朝后那么一拉,姚芊便也不幸摔倒在地上。 鄭九鈞唯恐她有什么閃失——他向來算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就抬高左臂摟住了姚芊。恰好姜錦年反胃不止,面色蒼白,額角冷汗涔涔,鄭九鈞擔心她身體不適,索性右手一把撈過她的腰,問道:“你還行嗎?酒精是不是流進了眼睛?” 話音未落,包廂正門再次被打開。 地毯花紋色澤暗紅,觸感柔軟,猶如成片盛放的罌粟。 傅承林踏著地毯進門,立于外側。他旁觀鄭九鈞左擁右抱,滿身酒味。他依然神態(tài)湛定,只是目光與平常不同,看得姜錦年打了一個激靈。 第21章 遠見 傅承林并不知道姜錦年也在場。 他聽說鄭九鈞今晚做東,宴請了幾位業(yè)界伙伴,唯獨沒有通知自己——并且千叮嚀萬囑咐,絕不允許別人轉告他。 傅承林不幸是那種疑心較重的男人,觀察力強,交際廣泛,對朋友們信任度偏低。 他覺得人性經不住考量。所以他能接受私生活混亂的秘書、吊兒郎當?shù)泥嵕赔x、甚至是聲名狼藉的母親。想當年在美國洛杉磯,他還參觀過科技精英們的“周末盛宴”,一幫硅谷it圈的佼佼者們,在豪宅里酗酒、嗑藥、玩女人。組織者確保每個男人至少能分到兩個女人。 幾個朋友將白.粉遞給他,姑娘們在他面前脫衣服。 他狂奔著逃離室內,開車回家的路上冷靜了一會兒,只覺it圈并不是一塊多干凈的地方,從業(yè)者們并不都是“死板的理工科書呆子”。 人類決定了職業(yè),而非職業(yè)決定了人。 于是,當前這一刻,他懷疑鄭九鈞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