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就學(xué)到這么多。”女子立即起身告罪。

    冉六伸出手來：“誰……誰能彈得此曲，我定然要見到?！?/br>
    顧珩搖搖頭：“可惜這‘人’不好見，冉兄可想做她的石榴裙下臣？”

    第七十六章 化做美人

    冉六的眼睛要冒出光來，不過片刻就訕訕地道：“君子不奪人所好，顧兄喜歡的人我怎么能惦記著?！?/br>
    話雖這樣說著，心中還是一陣癢癢，他很想見她，光從琴音上他就能聽出她是個秀雅絕俗，氣度高華的女子，若是能與她說上兩句話，聽完她彈奏完整的一首曲子，那他真是肝腦涂地……

    冉六的臉漲得通紅。

    顧珩打開扇子笑著道：“我是個粗人，沒有冉兄這樣的才情，這琴音好聽是好聽，卻不至于讓我心生愛慕，”說著細(xì)長的眼睛一瞇，“不過就算如此，冉兄恐怕也很難一睹她的真容?！?/br>
    越不讓他看他就越想看。

    冉六已經(jīng)急得抓耳撓腮：“這是為什么？”

    顧珩站起身：“因為她不是人?！?/br>
    “這話從何而來，”冉六臉色驟然大變，“難道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香消玉殞？”這樣的話豈不是要讓他難過。

    “也可以這樣說，”顧珩嘆口氣，“她是個可憐人，死后化成精怪，久久不愿離開，大約就是因為心中還有不平事……這世上有些人即便死去也不為人知。”

    冉六忽然鼻子一酸，心中油然生出憐香惜玉的情緒：“你說她化成精怪在哪里？你帶我去看一看?！?/br>
    顧珩轉(zhuǎn)頭看了看天色：“她會在天將亮?xí)r出現(xiàn)在江中，等那時我?guī)叫诌^去瞧瞧，但愿冉兄與她有這個緣分。”

    冉六立即笑起來，伸出手拍了拍顧珩的肩膀：“顧兄這份情誼我記得了?！?/br>
    冉六坐下來喝茶，顧珩走出去吩咐常征：“給李家送個消息，就說一切照常?！?/br>
    常征正在門口望天：“世子爺，我忽然覺得不太適合留在你身邊?！?/br>
    “為什么？”

    常征道：“因為我太正直?！?/br>
    等到顧珩一腳踹出去，常征已經(jīng)一溜煙不見了，出了酒樓常征才將順手牽羊的花生拿出來丟進(jìn)口中，咬得嘎嘣嘎嘣響。

    真沒想到世子爺還有今日，太夫人想要抱曾孫的愿望恐怕一時半刻實現(xiàn)不了了。

    ……

    太原城都在議論鯉魚精，大牢里也能聽到只言片語。

    李二太太越來越沉默，她不與身邊的人說話，可是一顆心卻越攥越緊。她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丞哥就在她身邊。

    今天早晨獄卒送來一只食盒，盒子里裝著的是她愛吃的芙蓉糕，上面還澆了層桂花蜜。丞哥從小就孝順，他會將芙蓉糕四周都沾滿了蜜然后送給她吃。丞哥沒了之后，她就再也吃不得芙蓉糕了。

    這次的芙蓉糕就是被人刻意滾過蜜送來的。

    送食盒的是個街上的乞兒。

    她的丞哥，如果丞哥能活下來，她愿意用她的性命去換。

    “二太太，又有人給你送芙蓉糕了。”

    獄卒的聲音傳來，李二太太立即抬起頭，整個人撲向牢門。獄卒手中果然提著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向這邊靠過來。

    “喏，就是他?！豹z卒笑著將人推了過去，收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李二太太將手上的鐲子都給了他，他怎么能不盡心盡力。

    小乞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手腕就已經(jīng)被李二太太抓住，他用出全身力氣想要掙脫：“你要做什么，我……我給你送吃的……你為什么抓我……”

    “別害怕，”李二太太焦急地開口，“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是誰讓你給我送點心。你告訴我之后，我就會放了你?！?/br>
    發(fā)現(xiàn)李二太太沒有惡意，小乞兒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污垢：“是……是一個蒙著臉的公子，他人很好，經(jīng)常給我吃的，他說不能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否則……他……他就會有危險?！?/br>
    “你……你不要抓他……好不好……”說到這里小乞兒立即又哭起來，“我不想說的……”

    李二太太的手立即松開來，腦子里一片空白，瞪大眼睛震驚地望著小乞兒，雖然她早就盼望著這個結(jié)果，得到證實之后除了心臟一遍遍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她就愣在那里，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乞兒慌張地向外跑去，大牢仿佛重新恢復(fù)了平靜，足足過了一刻鐘時間，李二太太刺耳的哭聲才響起來。

    她的孩子真活著嗎？他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為何他不肯回家，她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當(dāng)年是大伯與江家為敵，大嫂被江家人制住之后，鼓動族中子弟一起抗?fàn)?，這才惹怒了江家人，丞哥本不用死的，卻為了救族中兄弟落入江水之中。

    老爺當(dāng)年也想要為丞哥報仇，江家人卻拿她和律哥做威脅，老爺這才低下了頭。

    如果事實不是這樣，老爺就是在騙她。

    李二太太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倒下來。她進(jìn)了大牢這么久，老爺卻沒有救她，獄吏已經(jīng)將許許多多罪名壓在了她頭上，她和旦哥恐怕要一輩子呆在大牢里見不得天日。

    “你聽說沒有，江邊有個鯉魚精?！?/br>
    熟悉的聲音從李二太太背后傳來，李二太太艱難地轉(zhuǎn)過頭去。

    李文昭挺直了脊背站在牢門前：“都說是因為她買了胡藥害了她父親，所以她才投湖自盡?！?/br>
    “其實不是，她父親才是那個賣假胡藥的人，她想要為那些可憐人伸冤，想要將她父親送進(jìn)大牢，可是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能立足于世，狀告親父只會有一個下場?！?/br>
    李二太太打了個冷戰(zhàn)，他們說的這個鯉魚精難道……難道就是丞哥。

    李二太太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了李文昭清亮的眼睛。

    李文昭道：“如果老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救自己的兒子？”

    會，她當(dāng)然會。

    李二太太幾乎要將自己的骨頭捏碎：“你……沒有騙我？這……不是你安排的？”

    “你說呢？”昏暗的燈光下，李文昭面容憔悴，“這些年我生不如死，只想要做一件事，就是為他們伸冤，你是想要知道真相，還是繼續(xù)這樣糊里糊涂地活著？”

    不等李二太太說話，李文昭就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出去，可是走了幾步他卻又停下來：“你有沒有總是做一個夢。”

    “夢見他們在江水中掙扎，你伸出手想要救他們……卻總是抓不住……丞哥有一日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會抓住他的手嗎？”

    李文昭將要走出大牢，身后傳來李二太太的聲音：“會……我會……我會……”

    第七十七章 一片癡心

    季子安在大牢外看著李文昭匆匆離開。

    李文昭的樣子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緊接著李雍吩咐下去，大牢又恢復(fù)往常的模樣。

    季子安嘆口氣，仿佛十分的羨慕：“李文昭在里面說話，定然十分的威風(fēng)，你看看他彎著腰進(jìn)去，挺著脊背出來……嘖嘖?！?/br>
    說著話，季子安整理了身上的官服：“他們各有職司，好像就我們兩個不做正事似的。”

    季嫣然道：“叔父還知道啊?！?/br>
    “李雍那小子也挺能干，”季子安十分感慨，“想要在江家眼皮底下將李文昭安排進(jìn)去說話，即便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也很厲害了?！?/br>
    季嫣然點頭，李雍這方面自然十分可靠。

    季子安目光燦然很是高興：“李雍如此不俗，你有福氣。”

    他還是第一次如此稱贊李雍。

    說完這話，季子安壓低聲音：“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季嫣然乖順地?fù)u搖頭。

    季子安道：“這說明他定然置辦了不少的家業(yè)，你得跟他要出來換成金葉子放在身上?！?/br>
    季嫣然道：“為什么？”

    “你傻啊，”季子安皺起眉頭，“當(dāng)然要隨時準(zhǔn)備溜走，這樣一來我們路上也不至于那般狼狽了。”

    “原來這就是六叔的正事?！?/br>
    季子安不停地咂嘴，有什么事比命還重要，他這出戲可唱不了幾天，散場的時候把行頭頭卸下來，到時候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夯貨。

    季嫣然笑著上前幫季子安捋了捋袖子：“叔父可是百姓嘴里的季青天，江家這樁事才哪到哪啊，我們還得扯虎皮做大旗，將父親救出來呢?！?/br>
    大侄女說的有道理。

    季子安點點頭：“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br>
    眼看著季嫣然的馬車越走越遠(yuǎn)，季子安這才想起來他今天要跟大侄女說逃跑的事。

    “大人，”季子安的親隨過來稟告，“衙門里的人手換了一批，來的都是地方的駐軍，江家可能要向大人下手了?！?/br>
    季子安牽著馬韁繩才不至于嚇得發(fā)抖。

    幾個親隨一起走上前：“大人您放心，我們幾個定然誓死保護(hù)大人。”

    季子安眼睛一紅不禁萬分感動，他很少跟親隨說話，生怕在他們面前有了破綻，這些人就會厭棄他。

    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是該客氣一下，不要讓他們白白送命：“本官如何能讓你們……”

    “我們知道大人絕不肯逃走，”親隨抬起頭來，“大人來到太原城就是為了揭穿江家，我們兄弟拼了性命也會讓大人將案子審?fù)辍！?/br>
    季子安剛剛提起的氣頓時走岔了路，不禁彎下腰咳嗽起來。誰說他要留下審案，他恨不得立即就走。

    “大人要保重身體，太原城的百姓都靠您了?！?/br>
    親隨望著季御史眼角紅紅的模樣，知道他是因百姓之事傷心，季大人平日里在御史臺沒有什么名聲，沒想到卻是如此鐵骨錚錚，臉上是與有榮焉的神情，想到這里他一條腿跪在地上拜下去：“大人，從今往后我們兄弟幾個人的命就是您的了?！?/br>
    季子安怔愣了半晌才將他們扶起來，唉，既然已經(jīng)走不了了，那就只能繼續(xù)下去：“去衙門召集人手，等一會兒隨本官去審鯉魚精?！?/br>
    ……

    江邊已經(jīng)聚滿了人。

    那精怪仿佛知道許多人埋伏在附近，遲遲沒有出現(xiàn)。

    冉六眼睛瞪了一晚，卻仍舊神采奕奕，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撥弄這琴弦，每次回想起那琴音，他都少不了感嘆一次。

    此曲真是萬分的精妙。

    “冉兄，說不得那精怪不會來了，我們還是回去吧！”顧珩拉著冉六就要走。

    “不行，”冉六胸口仿佛有一只小手在抓他，讓他對那姑娘越來越期待，“我要在這里直到她出現(xiàn)為止?！?/br>
    “船，那艘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