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目光卻微凝，季嫣然問他要李律夫妻的小把柄，他就知道季氏要耍些小手段，但是他并未期望著會有什么成效。

    李雍眉毛微微蹙起。

    唐千道：“三奶奶囑咐您，這樣好的時機千萬莫錯過，若是您不會做，只要您記得，她無論做了什么事都是對的，她受了委屈您要為她出氣，她不在家里，內(nèi)宅的事就交給您了?！?/br>
    講到后面唐千都不好意思，虧三奶奶說得出來，就算三爺是個護短的，也不曾到這樣的地步。

    三爺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

    她做什么事都是對的？她受了委屈要為她出氣。

    李雍目光一深，腦海中浮現(xiàn)出季氏得意洋洋的神情。

    還將內(nèi)宅的事交給他……

    李雍抬起眼睛：“崔二爺那邊怎么樣了？”

    唐千道：“縣令以捉拿肖婆子一家為由，加派了人手，在太原府周圍設(shè)卡，崔二爺受了傷本就走的不快，這樣下去恐怕會被追上?！?/br>
    李雍沉默，雖然他已經(jīng)讓人送密信給御史臺，若是被江家搶先找到崔二爺，就算朝廷追究下來，無憑無據(jù)，江家輕易就能遮掩過去。

    唐千低聲道：“承恩公世子爺不知道會不會派人來?！背隽撕?xùn)|就是承恩公顧家的地盤了。他們雖然沒見過承恩公世子，卻知道世子爺曾與三爺一起進宮待選侍讀，三爺在邊疆的時候也與世子爺有過來往，世子爺若是顧念情義，說不得就會來幫忙。

    李雍搖搖頭，從前他與顧四有些交情，可是這些年滄海桑田，如今他也看不透顧四。承恩公在朝廷和五姓望族之間看似中立，卻沒少收了五姓望族的好處，顧四更是亦正亦邪，好事、壞事都沒少干，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除非他能將崔家人送出河?xùn)|道，否則承恩公府絕不會出手。

    這樣比下來，季氏說的那些話，好像就沒有那么不能接受……

    李雍將頭上的巾子扔在一旁：“去請二叔、二嬸、三叔、三嬸和院子里的管事mama過來。”

    ……

    “一個晚輩竟然讓長輩去見他?！?/br>
    李文慶越想越生氣，擺了好大的譜。

    李文書忙道：“是雍哥行動不便，否則也不會這般，可憐了那孩子。二哥你說，我們小時候誰受過這樣的責(zé)罰，老太爺是出了名的嚴厲，二哥您也沒少挨打，最厲害那次，也不過就是在屁股上留個一個小疤，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褪去了吧！”說著就像李文慶屁股上看去。

    這都什么跟什么。

    李文慶的臉陡然漲紅了。

    李文書接著道：“就算這樣，那個被您摸了手的丫鬟不也為您生下了庶長子，如今還是您的心頭rou?！?/br>
    這下李二太太也覺得心塞，埋怨地看向李文慶。

    這個庶長子就是哽在她嗓子里的魚刺。

    “律哥從前的啟蒙先生，還是二哥您給庶長子找的……多虧了嫂子深明大義……”

    李文慶臉色陰沉：“現(xiàn)在說這些陳年舊事做什么?！崩钗臅褪沁@樣不識時務(wù)，找到機會就來惡心他，給他添堵，他又不能因為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發(fā)火只得忍著。

    與其在這里聽李文書念經(jīng)，好不如去看看李雍。

    李雍能說些什么？無非就是叫幾聲冤屈，他早就有了應(yīng)對之策。

    想到這里，李文慶站起身：“走，去雍哥房里?！?/br>
    ……

    李雍屋子里是nongnong的草藥味兒，李文慶等人坐下之后，李雍艱難地側(cè)過身來。

    李文慶正等著李雍問肖婆子的事，卻聽到李雍道：“聽說嫣然又受傷了?！?/br>
    這聲嫣然叫的李文慶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

    每次他只要想折騰李雍，就將季氏扔出來，李雍準會被扎的體無發(fā)膚，可是現(xiàn)在李雍分明是要將這棵仙人球打回來。

    李文慶伸出手剛想要叫停。

    李雍已經(jīng)正色道：“嫣然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李家長房孫長媳，您怎么能這樣對她，不但沒有月例給她，身邊連個使喚的下人也不夠，”說著抬起眼睛看向李二太太，“二嬸，我長房的田產(chǎn)哪里去了？我母親在世時，給我娶媳婦準備的彩禮呢？”

    “還有城外的幾個莊子，不都應(yīng)該是季氏管的嗎？”

    “莊子上的人手，也該都是季氏安排，”李雍不滿地道，“我們家還有沒有長房的立足之地？若是我不幸死了，季氏豈不是什么都沒有?！?/br>
    李二太太瞪大了眼睛，這李雍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護起季氏來。

    “她，”李二太太管家多年，遭遇這種變故，只是怔愣片刻，就回過神來，“我是看她年輕，從小就沒有學(xué)會管家，更不懂得看莊子上的賬目，我這才……”

    李雍卻冷冰冰地道：“二嬸您也太小瞧季氏了，季氏從小知書達理，對人恭謹禮貌，又識大體，這些事她不過是信手拈來罷了，怎么會不懂這些……”

    李二太太張大了嘴，李三，你就不怕胡說被雷劈嗎？

    第十五章 當(dāng)家主夫

    李雍說完話，定定的看著李二太太，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模樣。

    李二太太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攥起了手，季氏是個什么東西，她再清楚不過，李雍不知道被灌了什么黃湯，竟然維護起她來。

    李二太太道：“這些年李家上下都要靠我打理，你三年不歸家，如今回來了卻這樣質(zhì)問我……我……有什么地方對不住你……”

    李雍不急不躁地道：“二嬸不要太驚慌，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妻子……這三年在家中過的怎么樣。”

    你的妻子……

    竟然叫的如此親熱，那個一臉嫌棄，生怕被季氏沾上身的李三郎呢？

    李二太太恨不得立即上前撕爛了李雍那張臉，看看下面是不是換了瓤。

    “我們?nèi)棠涛?！”隨著一聲高昂的嚎叫，季婆子撲在地上。

    李二太太兇狠的看過去，季婆子卻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反而挺直了脖子，一副要拼命的模樣。

    對，她們就是要拼命，她們在這個家無依無靠，做夢都想著三爺回來為她們撐腰，讓她們也揚眉吐氣，可惜三奶奶卻入不了三爺?shù)难?，也沒有那玲瓏心來扭轉(zhuǎn)局面，這次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她們哪里能錯過。

    以三奶奶的脾性，這輩子還指不定有沒有第二次機會呢。

    季婆子道：“三爺不在家中，三奶奶連月銀都沒有，手里也沒有嫁妝傍身，過的日子還不如一個下人?！?/br>
    “我們這些人更是如此，三奶奶剛出事，還沒有出殯，二太太就要將我們發(fā)賣了，多虧三奶奶福大命大活了過來?！?/br>
    李雍道：“既然你們心中有這么多委屈，怎么不跟二太太說，長房事務(wù)交給了二太太，有二太太為你們做主?！?/br>
    季婆子凄然一笑：“我們哪里敢有什么要求，就這樣小心翼翼，都會被惡語相向，隨便一個管事都能發(fā)落我們?！?/br>
    季雍抬起眼睛：“二嬸，她們說的是真的嗎？為什么會這樣？”

    李二太太只覺得一股邪火從心底燒起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雍，手也忍不住發(fā)抖，恨不得立即喊一句：

    為什么會這樣，你不知道嗎？

    李文慶自視甚高，本不想插嘴這些內(nèi)宅的瑣事，聽到這些也忍不住開口：“你一直不肯歸家，上行下效，季氏自然也就被怠慢，你若是能夠回心轉(zhuǎn)意，夫妻和順，以后就不會有這種事?！?/br>
    李雍沉默，夫妻和順，他和季氏嗎？

    他下意識的要反駁李文慶，不可能會有這一天。

    可是他腦海里竟然是季氏那質(zhì)疑他的目光，就仿佛留他在家定然會出紕漏一般。

    李雍眉頭微皺：“這門親事是二叔、二嬸安排的，侄兒一直以為兩位長輩對季氏照應(yīng)周全，這才能放心在外游歷，現(xiàn)在看來是侄兒一廂情愿的想法?！?/br>
    “既然如此，從今天開始長房的事務(wù)都由我自己來安排，就不麻煩二叔和二嬸了。”

    李文慶萬萬沒想到李雍會突然這樣做。

    李文書倒是一臉喜色：“二哥、二嫂，我覺得雍哥說的對，哪有成親三年還要事事依靠長輩的道理，依我看這件喜事要早些送去京城，老太太聽了之后心中高興，說不得病也就好了。二嬸辛勞這么久，也該有人幫襯，從前雍哥不在家時，你們還在家中長輩面前稱贊嫣然，可見嫣然是個持重的，將長房交給嫣然也是應(yīng)該，二嫂您說是不是？”

    李文書灼灼目光之下，李二太太只得微笑點頭。

    李雍要收回長房的財物，他們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可這就像剜了她的心窩rou，這些本來都是她的啊。

    李二太太強忍著這痛處道：“等你傷好了，我就將那些莊子和鋪子都跟你交代清楚?！边@樣她還有些時間去好好安排，那些事季嫣然又懂得多少，還不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不用等了，現(xiàn)在二嬸讓人將賬目拿來吧，城外幾個莊子是我母親的嫁妝，莊子上的管事和下人我都要見?！崩钣荷袂楹V定，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文慶嘴角一抽：“你在發(fā)什么瘋，家中上下那么多人，豈能讓你這樣折騰。”

    “若是平時，我都聽二叔的，現(xiàn)在不行……”李雍艱難地動了動身體，“嫣然從大牢里將我救出來，如今又去求胡僧，我卻……對不住她?！?/br>
    李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他忽然發(fā)現(xiàn)說謊話要比說真話難得多。

    “平白讓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萬一我不幸傷重不治，她又該怎么辦，不如早做安排，“李雍說著看向唐千，“將那些曾侍奉過我父親和母親的下人都叫來，既然長房要接管田產(chǎn)，自然少不了要用他們?！?/br>
    唐千應(yīng)了一聲立即下去安排。

    李文慶站起身：“你這是故意要與我作對。”

    “不敢，“李雍聲音平和，“二叔是長輩，可畢竟不是我們長房的人，若是我做的不對，就讓老太太和我父親來教訓(xùn)我吧。”

    李文慶額頭上青筋浮動，李雍想來是寧折不彎，現(xiàn)在卻耍起了花樣，是誰教的他。就他那套說辭，就算去了族里也能爭出幾分理來。

    “你定要這樣，以后你的事不要再來問我?！崩钗膽c冷笑，他倒要看看，得罪了江家，沒有李氏家族可以依仗，李雍還能活多久。

    李文慶甩袖而去，李文書忙跟上：“二哥，千萬不要跟孩子生氣，就算他有天大的錯，你就當(dāng)已經(jīng)打過他了，反正他那傷還沒好呢。”

    幾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李雍也松了口氣，身體重新沉進了被褥之中。

    季婆子上前道：“三爺，我們知曉哪些人是二太太的親信，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將那些人都捉出來，免得他們將來為二太太通風(fēng)報信?！?/br>
    如今人手不足，季家人倒是也能派上用場，更何況他需要的是整個李家亂起來。

    李雍點頭，讓季婆子等人先退下。

    李雍吩咐唐千：“多派些人手去莊子上，那些侍奉過我母親的下人，不少已經(jīng)歸鄉(xiāng)養(yǎng)老去了，你要派人手去接他們?！苯也皇且⒅麊幔磕撬妥屔磉厔悠饋?，這樣江家的人手就會捉襟見肘，崔家人才能脫身。

    “再叫幾個人去保護季氏?！奔臼鲜菫榱怂サ臈剿?，不管季氏從前如何，現(xiàn)在他要保她的平安。

    院子里，季家下人圍到季婆子身邊：“mama，您怎么敢在二老爺面前說那些話，萬一三爺不肯護著你，你豈不是……”

    “不會，“季婆子臉上滿是笑容，“方才我也只是想要賭一把，現(xiàn)在看來兩個人八成是患難見真情，三爺動了心……將來自有我們的好日子?！?/br>
    “為什么？”眾人不明白。

    “因為我方才看到三爺懷抱著三奶奶的繡鞋，你們想想三爺是什么人，若不是真心喜歡豈能做這樣的事?！?/br>
    抱著繡鞋，還真是癡心。

    屋子里的李雍因為長時間的說話，冷汗?jié)裢噶艘陆?，他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剛要叫下人拿干凈的褻衣來換，卻看到一樣?xùn)|西從一塊帕子中滾出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兒撲面而來。

    軟軟的緞子面……繡著大紅色的牡丹花，花瓣的邊緣因為磨損而有些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