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被李律的眼睛一掃,季嫣然不由地生出幾分惡心,她有種預感,害死她的人就是李律。 她和李雍死了。 雖說江家是最大的贏家,但是作為李文慶的長子,李律也會立即收益,門蔭的好處自然就落在李律身上。 “二哥,”季嫣然目光閃爍,“你最近有沒有做夢?” 李律一愣,好端端的季氏怎么會扯到這上面。 季嫣然話鋒一轉接著道:“老太爺說,您欠他十八遍佛經呢,今日定然要補齊,否則……很快就要見他去了?!?/br> 李律臉色豁然一變:“你胡說些什么?!?/br> “我說的都是真的,”季嫣然向前走一步,“就是那邊春天,老太爺生病,您許了八十八遍佛經,結果,您少抄了十八遍,不夠虔誠?!?/br> 八十八遍佛經,他抄了七十遍之后就扔下了筆,讓身邊的丫鬟幫他善后,后來老太爺就沒了,父親、母親自然不會追究這件事。 這事沒有旁人知曉。 李律驚詫地看著季嫣然:“若是再胡言亂語,我必然稟告父親……”話音剛落,季氏就又從唐千身后露出一雙眼睛來,那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能將他看個透。 “我還要去告訴二嫂,你在外面……” 季嫣然說著向山下跑去。 李律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下,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他心中忽然跳出個思量,不管季嫣然要說什么,定然都是他不想讓人知曉的。 他立即從地上跳起來,伸手就要去攔季氏,想要季氏將話說完,手剛剛伸出去還沒碰到季氏的肩膀,季氏整個人忽然就飛跌了出去。 “三奶奶。”唐千見狀急忙飛步上前去攙扶,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眼睜睜地看著季氏“骨碌碌”地倒在了地上,李律愣在了那里。 “三奶奶?!?/br> 一聲疾呼,不一會兒功夫剛剛離去的小和尚胡愈也去而復返。 容mama和李二太太終于趕過來。 “這……這是怎么了。”容mama急著將季嫣然扶起來。 趁著鬧哄哄的勁兒,季嫣然微微睜開眼睛,免得嚇壞了忠心耿耿的老家人。悄悄地向容mama點了點頭,季嫣然剛要繼續(xù)暈厥,不經意間,看到在不遠處的樹杈上,有個人蹲在那里。 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袍,細長的眼睛瞇起來,正興致勃勃地望著她。 四目相對,他忽然一笑,露出了幾顆大白牙,然后跳下了樹,轉眼就不見了。 “快去稟告二太太……”容mama吩咐下人。 胡愈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還是先將女施主送到寺里休息吧!” 李律攥起手,狠狠地咬著后槽牙,他沒有告訴父親、母親前來阻擋季氏,不成想反倒弄巧成拙。 第十三章 交換 上山容易下山難,更何況還要抬著個人,將季嫣然抬進禪房之后,李家女眷們都累得腿腳發(fā)軟說不出話來。 知客僧帶來了寺中的大和尚來給季嫣然看傷,吃了通竅的藥,季嫣然才慢慢醒轉,一雙大眼睛將屋里的情形看了個遍,目光落在李律身上,整個人立即向后縮去:“二哥,您為什么要推我?!?/br> 李律的表情立即難看起來:“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季氏分明是在陷害他,只不過一切發(fā)生的那么自然,到現(xiàn)在他還不能完全相信。 季嫣然垂下眼睛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李律夫妻登時急起來,李二奶奶搶先道:“嫣然,這里定然是有誤會,我們都是來幫忙的……怎么……怎么會傷你……” 季嫣然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半晌才咬了咬嘴唇道:“對,我想起來了……二哥……二哥沒有……都是我不小心?!?/br> 這話說得十分不情愿。 李律氣急,這個女人自從活過來之后,就處處與他們作對,他恨不得立即上前掐住季氏的喉嚨,讓她再死一回。 季嫣然不給李律再說話的機會,立即看向大和尚,“法師,請問上下怎么稱呼。” 大和尚慈眉善目地道:“貧僧上靜下云。” “靜云法師,”季嫣然道,“信女為夫君來求藥,只求我佛慈悲,普度眾生……” 靜云法師望著季嫣然:“我們寺中的確有位師兄懂得藥理,不過他早已不問俗事,只是為寺中僧眾治病罷了。” 這是婉言拒絕了,旁邊的李律嘴角忍不住上揚。 靜云法師接著道:“施主休息一會兒,即可下山?!闭f完站起身向外走去。 李二奶奶也放下心來,早知道會這樣,他們大可以不來這一遭。 季嫣然抿起嘴唇,法師這樣一走,她就再也沒有機會求醫(yī)了,也許李雍說得對,她來棲山寺找胡僧是異想天開。 她也不后悔,因為這次她不但是來求醫(yī),也是被心中的某種感覺指引。她就是想來看看,昔日里繁華的棲山寺,何故變成這樣。 季嫣然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十年間滄海桑田,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落寞、不甘的情緒,她不愿就此心思壓制,反而要舒張出來:“敢問靜云法師,寺里每年一度的釋迦牟尼法會還有信徒來嗎?信徒們可會問法師到底要稱呼陀佛釋迦牟尼,還是佛祖釋迦牟尼?!?/br> 李二奶奶皺起眉頭,季氏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靜云法師卻停住了腳步:“也問也不問?!?/br> 季嫣然道:“但是他們依然參佛、信佛?!?/br> 靜云法師道:“恐怕是這樣?!?/br> 季嫣然想了想:“信徒可會抄寫佛經送上棲山寺?” 靜云法師道:“每年都有佛經供奉,從不曾少過?!?/br> 季嫣然點頭:“他們一定不怕抄寫佛經誤入歧途,近魔成妖了,因為許多佛經都是胡僧所譯?!?/br> 靜云法師抬起頭來,忽然之間他微微一笑道:“阿彌陀佛,施主倒是有些佛緣。”說罷就要繼續(xù)向前走去。 旁邊的胡愈卻突然上前一步,向靜云法師行了佛禮:“讓我?guī)н@位女施主去見師父吧!” 當年常寧公主薨逝,所有罪責都落在胡僧頭上,朝廷驅趕胡僧,銷毀不少的藥草和佛經,甚至鬧出三百胡僧圓寂的事來。師父雖是胡僧,卻來到武朝已二十余載,他只能將自己稱作是番邦送給朝廷的貢品,這才得以留下。 如今朝廷雖然不再禁止胡僧往來武朝,大多數(shù)人將胡僧視作洪水猛獸。每逢善男信女詆毀胡僧,他都想說些什么,師叔卻說他心緒不平,是修行不夠,罰他去做課業(yè)。 直到這位信女說出方才的話,他才覺得是對的,所以他愿意為她來求師叔。 “小和尚說的對……不如就讓釋空法師見見她?!币粋€聲音從門口傳來,不等眾人猜測,那個人已經大步跨了進來。 他頭上束冠,腳蹬快靴,形貌昳麗,笑彎的眼睛中含著神采奕奕的光,便如一縷清輝豁然將一切都照亮了。他看似親和,可那眉角若是放下來,就定然會有種讓人凜然的威勢。 季嫣然認出來,這就是方才那個蹲在樹上的人。 靜云法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今年恐怕又要失望了?!?/br> 那人卻不在意:“那也要見上一面?!?/br> “也罷,”靜云法師看向胡愈,“帶他們去后山見你師父吧!” 李律驚訝地張開了嘴。 季嫣然抬起頭,發(fā)現(xiàn)那人正瞇著眼睛瞧著她。 去后山的路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剛好足夠一個人打量另一個人。 “你是來求藥的?”男子先開口。 季嫣然點點頭。 “不如這樣,”男子從袖子里拿出一只瓷瓶,“我將釋空法師送給我的這瓶傷藥給你,你也幫我一個忙?!?/br> 先是看她,然后又拿出她最需要的東西。 季嫣然沒有去接那藥瓶,這人已經知道她想要什么,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這筆買賣顯然不劃算:“你想要我?guī)兔ψ鍪裁???/br> 男子停下腳步,半晌展顏一笑:“見到釋空法師,幫我勸勸他,讓他早日圓寂吧!” 男子說完快走了兩步,將季嫣然拋在了身后,他翻飛的衣袖就像天邊的一朵舒卷的云彩。 …… 李家。 二太太差點將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律哥兒怎么可能會在棲山寺害季氏。 “是真的,”管事mama低聲道,“季氏在禪房休息了一會兒,就被人領著去見胡僧了?!?/br> 真就被季氏找到了人。 院子里,李文書笑著道:“二哥,您聽到沒有,嫣然可能真的會求到胡僧來?!?/br> 管事mama抿了抿嘴唇:“是三奶奶吩咐下人送信回來的?!?/br> 季氏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二太太再也坐不住了,這李雍若是在吏部官員選拔勛官之前好起來,他們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門蔭,他們靠的是大伯致仕之前三品的官位,大伯有嫡子供朝廷選拔,誰又會考慮他們二房的子嗣。 第十四章 護妻狂魔 李雍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應該是棲山寺那邊傳回消息了。 “將巾子放下,出去吧!”他看了看走過來的丫鬟吩咐。 小丫鬟嚇得渾身一抖,手里的水盆差點就掉在地上,三爺向來不怎么說話,一雙眼睛沉下來,讓人恨不得連呼吸都屏住。 屋子里的人退下,唐千才上前:“三爺……”話說到這里,他就攥緊了拳頭,“都是我們……不小心被算計,如果我們再警醒一點就……” 李雍搖搖頭:“江家?guī)е怂奶巼?,不進太原就會與江家正面沖突,出事之后你們沒有與府衙的人動手,做得很好。” 唐千眼睛發(fā)紅:“還不如當時就拼了,沒想到二老爺會對您下這樣的狠手?!?/br> “我沒事,”李雍道,“只是現(xiàn)在……活動不便罷了,棲山寺……那邊怎么樣了?” 唐千知道三爺說的輕松,事實上那傷口讓人看起來觸目驚心。即便他們從軍營中摸爬滾打出來,看到不禁也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將太原城倒過來給三爺找郎中治傷。 在這個關頭,沒想到平日里被厭棄的三奶奶會挺身而出,帶著人去棲山寺找胡僧。 唐千道:“棲山寺的和尚帶著三奶奶去見胡僧了?!比棠獭帮w跌”出去,那一幕還真是……讓人拍手叫絕,現(xiàn)在想一想,三奶奶的“粗魯”也并非一無是處,至少讓二爺變得很服帖,尋常婦人哪有這樣的本事。 “三奶奶還說,您那八十八遍佛經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