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他們寨子的人無意識地成為了幫兇嗎？可他們有什么錯呢？明明是那個女人說他是她丈夫的、說他身染舊疾的，明明，他們攔著他不讓離開，也只是怕他在“病發(fā)”的時候，再鬧出個什么好歹而已……

    忽然這一下，何淼覺得這真相真是荒唐極了。

    “這圣池的神秘功效，和你們寨子里最初級的殺人陣法，都是出自于阿琳。她知道你們是為了幫她才遭到了牽連，所以她用了這樣的辦法來彌補你們，以……傷害更多無辜之人的方式……”

    第64章

    何淼沉默了, 整個人默不作聲地低著頭,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到底，她還是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等再抬起頭的時候，就帶著辛玉衍幾人往天然巖洞的洞內(nèi)走了進(jìn)去。

    這巖洞里池子, 是凝露日夜滑過巖石形成的天然洼池, 但所謂的“圣池”，卻是阿琳為這個苗寨的人親自留下的。

    這個巖洞內(nèi)的陣法其實已經(jīng)十分高明了，是一個可以區(qū)別外來人和本族人的陣法。阿琳之所以能夠設(shè)下這樣的陣法, 不過就是因為內(nèi)苗的苗寨里也有一個同樣的陣法罷了。

    陣法區(qū)別出了何淼的身份，辛玉衍幾人跟著她，沒有半點風(fēng)波的，就穿過了巖洞里長長的隧道，抵達(dá)了一個比較寬闊的、巖洞里的世界。

    巖石是黑灰色的，并不如何起眼，只那地面上、哪怕是在外面世界也算不得小的池子，著實是有些澄澈得過分了。

    “這里, 就是我們的圣池了。”

    此時并不是苗寨的人接受“重生”的時候，巖洞里除了他們沒有一個人。何淼指著那平靜無波的澄澈池子，總算是重新開了口。

    辛玉衍和阿蘭、明鈺誰也沒有回話。

    席云在知道苗寨里的人全是“活死人”、自己的身上也很有可能沾上了死氣以后，就再也沒敢離開, 于是就繼續(xù)緊緊地跟在辛玉衍三人的身后。

    何淼的話音落下, 阿蘭下意識地向辛玉衍和明鈺的方向望了一眼。

    三人的眼神一對, 甫才剛剛交匯, 立即就明白了彼此眼里的含義——

    那池子里有特別的靈力波動。

    三人抬著步子，緊鄰著池子的邊沿站著。

    “等等，你們別站那么近！那池子是會‘吃人’的！”

    三人的腳尖幾乎要碰到池水的時候，本是還想再繼續(xù)往前走的，卻一口被何淼給叫住了。

    吃人？

    席云這下倒沒有再跟上辛玉衍的步伐了。她停在原地，聽著何淼說的話，思考著“吃人”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這要是放在普通時候，別人要是跟她說“吃人的池子”，她一定會覺得那池子的水大概是深了些，容易溺人。但在這樣的時候，她卻不得不想，這“吃人”兩個字究竟有沒有別的含義。

    顯然，在這一點上，辛玉衍和阿蘭、明鈺都已經(jīng)有了一些看法。

    “我試試？”

    阿蘭挑了挑眉，打啞謎似的，忽然說了這么一句，叫席云和何淼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

    辛玉衍和明鈺一起對她點了點，只見，她先是從地上撿了一塊小小的碎裂巖石，拋進(jìn)了那池子里——

    在石頭從阿蘭手里落下的時候，何淼和席云兩個人就已經(jīng)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剛剛好能看見阿蘭動作的位置停下。

    那枚石頭甚至沒有落入湖底，甚至沒有驚起半點波瀾，就那樣平靜地、一點一點的消無。

    “這……怎么可能？”

    “和以前被丟下來的人一樣……”

    驚呼著不可能的，和有些恍恍惚惚的，分別是席云和何淼。

    但顯然，比起席云來說，阿蘭更對何淼說出口的內(nèi)容感興趣。

    “這里被丟下過一個人？”

    阿蘭半轉(zhuǎn)過身來，眼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何淼。

    何淼迎著阿蘭打量的目光，似乎到了這個時候，她就沒想過要再瞞什么了，“前段時間，有一個外來人半夜上了我們這座山，他不是游客，大概是干了什么虧心事要來消滅證據(jù)的，總之，我們寨子的人發(fā)現(xiàn)他了，害怕他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秘密，就把他綁來獻(xiàn)祭圣池了?！?/br>
    大概真的是成為了活死人以后就不再覺得會有什么事是不得了的了，何淼說著這話的時候，只讓人覺得她無比的平靜。

    “喏，就像那塊石頭一樣，他一落到池子里，立馬就開始從接觸到池水的部分，一點一點的消無了。”

    何淼這么說著的時候，辛玉衍、阿蘭和明鈺幾乎已經(jīng)要完全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了。

    然而，為了徹底證實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辛玉衍還是在何淼話音落下以后，在指尖繞出了一點兒靈力，將其射入了池子里。

    靈氣這東西應(yīng)該是和氧氣一樣無處不在的，靈力也只不過是讓靈氣變得更加具體一些，讓其在一部分人的眼里，有了具體的法相。

    靈力沒入普通的水里，應(yīng)該是要和在水里以外的世界一樣無二、清晰存在的。但當(dāng)辛玉衍將那一縷靈力沒入池水里的時候，那靈力竟然就像是剛剛那枚石頭一樣，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了。

    它并不是重新變回了靈氣，所以，也許是不應(yīng)該說是消失的，而是它被……吞噬了……

    終于，辛玉衍和阿蘭、明鈺三人可以確定那池子里頭的東西是什么了。

    “是蠶靈蠱。”

    辛玉衍和明鈺也許大致知道這樣?xùn)|西的存在，但只有阿蘭能夠明確的說出那東西的名字，和它存在著的所有意義。

    “就像這個世界不能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一樣，蠶靈蠱是一種極具兩面性的東西。它可以蠶食一切的存在、有實體的、沒有實體的。它如果用好了，就是一幫行善的利器，如果用到了不好的的地方，那就是一把行惡的兇器?！?/br>
    阿蘭和著辛玉衍、明鈺一同從池子的邊沿退了回來。

    她說道：“蠶靈蠱，哪怕是在我們那個時代，也是我們內(nèi)苗最大的依仗。原因在于，它不僅可以把靈力、陰氣、煞氣給吞進(jìn)去，同時也可以把這些東西給再吐出來?！?/br>
    阿蘭往那池子的方向望了一眼，“蠶靈蠱的制作條件很不容易，如果蠶靈蠱的制法沒有失傳的話，那我們苗門可能是傳承保留最好的派系了。看這一枚蠶靈蠱實力也算得上是‘強’了，想來，在我們那個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苗都是靠著從前樣的蠶靈蠱吐出來的靈力度過的。要不然，制蠱的手法生疏了，是制不出這樣的蠱的?！?/br>
    話說到這里，事實上一切都已經(jīng)很明白了。

    這個苗寨從游客身上剝奪的壽元、陽氣，一定都是先被轉(zhuǎn)移到了這個池子里，被蠶靈蠱吸食了，而后才由蠶靈蠱轉(zhuǎn)移到苗寨的這些人的身上的。所以，他們稱這池子做“圣池”，稱接受陽氣和壽元的時候為“重生”。

    “但是……”

    就連辛玉衍和明鈺都以為她的話說完了的時候，阿蘭卻又繼續(xù)開了口。

    她抬頭望了辛玉衍和明鈺一眼，有些遲疑，“蠶靈蠱厲害是厲害，但它的制約性卻也遠(yuǎn)比一般的蠱蟲要大得多。它是一定需要有人控制的，而且，必須要由它的主人控制。否則，沒人能夠驅(qū)動它把吸食掉的東西重新吐出來。”

    可是，如果說蠶靈蠱一定要由它的主人來控制的話，那個阿琳，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后，明明就已經(jīng)耗盡靈力死了的。她又怎么還能繼續(xù)cao縱這蠶靈蠱呢？

    同一時間，辛玉衍和明鈺明白了阿蘭想到的問題是什么。

    “難道……那個阿琳沒有死？”

    正當(dāng)辛玉衍、阿蘭和明鈺皺著眉的時候，始終站在一邊，卻也始終和何淼保持著一定距離的席云試探著問了這樣一句。

    可是，她這話才剛剛問出口，她自己就又覺得自己這話問得不妥了。這要是阿琳還有沒死的可能的話，玉衍小jiejie也不至于皺眉苦惱了。

    “阿琳是真的死了，但阿蘭你確定那個主人一定是要活著才能cao控蠶靈蠱嗎？”

    忽然，辛玉衍這么問了一句。直把阿蘭問得愣住了。

    顯然，她一時間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在她那一帶，甚至在她之前，蠶靈蠱的培制，一定是只能由內(nèi)苗的繼承人來學(xué)習(xí)的。而往往，能被選為少主的內(nèi)苗人，不是活得時間十分長久，就是鮮少在人前動用、提及蠶靈蠱的。

    在這一點上，也許后世之人要比她更加清楚。

    “也有這個可能。”阿蘭不能肯定，于是就只能模棱兩可地跟著猜了一句。

    “應(yīng)該是可以的?！?/br>
    相比之下，反而是辛玉衍的聲音顯得更加有底氣一些，“人的身體和靈魂雖然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存在，但人活著的時候，一定是由靈魂cao控著身體的。那么實質(zhì)上，催動、控制著蠶靈蠱的也是靈魂。所以，不拘于是生前還是時候，只要靈魂還存在，那應(yīng)當(dāng)就都是能夠繼續(xù)cao控蠶靈蠱的?！?/br>
    明鈺聽著辛玉衍的話，再次往那池子里看了一眼，細(xì)心感受了一會兒。

    “但是，如果是時候的陰魂，一定是有陰氣的，這個池子里并沒有陰氣。她不在池子里。”

    明鈺擰著眉說道。

    “她不在池子里，也許是因為她上了某個人的身?！?/br>
    辛玉衍說完以后，明鈺又立刻開始反駁，“活死人的身上只只有死氣的。陰魂本身是帶著極濃的陰氣的。那阿琳，甚至還極有可能是帶著極濃的煞氣的。但我和阿蘭來這里這么久了，還從來沒有從誰的身上發(fā)現(xiàn)過陰氣和煞氣。”

    “不，有可能的！有可能阿琳附在了某個人的身上的！”

    明鈺的尾音甚至都還沒有落下，那阿蘭有些明悟的聲音又驀然響起。

    對于蠶靈蠱的存在，她到底是要比明鈺敏感更多的——

    “蠶靈蠱可以吞噬一切，自然也就可以蠶食掉陰魂身上的陰氣和煞氣了……”

    聽著阿蘭完美的把自己的意思給解釋出來，辛玉衍忽然側(cè)過了身，對準(zhǔn)了站在一旁的何淼，扯出了一抹淺淺的、斷然的笑——

    “我們說得對嗎？”

    “阿琳？”

    第65章

    事實上,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當(dāng)然，阿琳是有著何淼本來的記憶的。所以, 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合乎常理的。她唯一露出的馬腳，是她作為這個苗寨的一員，在面對著圣池這樣可以說是讓寨子里的人賴以生存的存在時，妥協(xié)得未免太快。

    甚至, 隱隱間, 辛玉衍都還覺得, 她是期待著他們進(jìn)到這圣池里頭的。

    至于是為什么, 辛玉衍暫時還沒能想到。但這種種跡象，只能表明, 對于寨子里的苗族人來說十分神圣的圣池，在她的眼中，算不得什么。而如果非要說誰最契合被附身的這一選項，那么必定也就是他們眼前的這個“何淼”無疑。

    “你……在說什么??？”

    “何淼”像是只會天真地嬌笑著這一個表情，哪怕到了現(xiàn)在, 她用來掙扎著表達(dá)自己覺得荒唐的表情, 也仍舊只是這一個。

    “阿琳？”

    在聽到辛玉衍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 席云下意識地往后再退了老遠(yuǎn)，阿蘭卻是往前進(jìn)了一步, 應(yīng)當(dāng)是想從“何淼”的表情上確認(rèn)一些什么。

    “何淼”還是笑, 她大可以繼續(xù)狡辯, 畢竟她的靈魂上是沒有陰氣和煞氣的，也可以把自己這具身子上的死氣，完完全全的推到這身體是活死人的理由上。但從辛玉衍叫出了她名字的那一聲起，她知道，她再繼續(xù)偽裝和狡辯，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意義。

    “啊……原來被你們看出來了啊……”

    阿琳臉上的笑容總算是漸漸淡下來了。

    與其讓人看笑話似的再做無謂的狡辯，倒還不如干脆點直接承認(rèn)呢。

    何淼這具身子的面容，眼角和嘴角都是微微上挑的，典型的面無表情也夾著三分笑意的臉。

    只是，或者是因為這具身子現(xiàn)在是活死人的身子吧，那阿琳笑得時候倒也還好，她不笑的時候，那幾乎濃郁到可以變出實質(zhì)的死氣，讓她整個人都顯得陰陰沉沉的。

    阿琳感受到明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臉的欲言又止，大抵猜得出他想問什么，于是也不等他問出口，自己就再次笑開了，“放心吧，小姑娘的靈魂沒事，我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把她怎么樣呢?！?/br>
    活死人在真正死亡之前，靈魂都是被禁錮在身體內(nèi)的，哪怕這個寨子的人是瘋狂的，是應(yīng)該受到懲罰的，但在明鈺看來，因果輪回，那就是再怎么受懲罰，也不意味著阿琳就有這個資格叫人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