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朱弦被鳳章君拽得一個踉蹌，歪斜著撞在了他的懷里。

    “那人剛才好像看了我一眼！”練朱弦小聲嘀咕。

    鳳章君沒搭話，只默默將他護(hù)到自己身后。

    另一邊，只見那斗篷客又緩緩走了兩步，最終站定在墳?zāi)古浴?/br>
    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懷遠(yuǎn)抬頭，微紅的眼睛里充滿警惕。

    “你是誰？！”

    “摘花人。”

    斗篷客的聲音清冷悅耳，隱隱帶有金石之色。

    懷遠(yuǎn)將他上下打量，顯然充滿了戒備心：“這天寒地凍的，哪里有花可摘？”

    斗篷客不答，反而朝著墳?zāi)股斐鲇沂帧?/br>
    只見在他掌心前方，墳?zāi)股系姆e雪迅速朝四周消融下去，竟顯露出了一朵近乎透明的潔白小花。

    “??！”站在鳳章君身后的練朱弦想了起來，“這不就是之前擺在尸鬼…不，曾善身旁的那種花嗎？”

    “……怎么回事？”此時的懷遠(yuǎn)顯然還不認(rèn)識這種花，流露出了詫異神色。

    只見斗篷客伸手將小花摘下，拈在指尖把玩。

    “這種小花名叫‘我執(zhí)’。逝去之人若尚有牽掛，尸骨上便可能開出這種白花。‘我執(zhí)’不會凋零枯萎，唯有牽掛消弭之后，自然而然，灰飛煙滅。”

    懷遠(yuǎn)仰頭看花，亦看著斗篷客，依舊將信將疑：“既是執(zhí)念所化，那你摘這種花有何用？”

    斗篷客又不說話，卻將那朵小花拿到唇邊。只見一道微光朝著面具的唇間飄去，隨即花瓣便化作一陣微塵，煙消云散了。

    “他在吃花？！”練朱弦愕然：“還是說，在吸食死者的執(zhí)念？”

    “二者皆是?！兵P章君道：“恩情愛恨，種種執(zhí)念本身也是一種魂魄凝析出的精華。如蠶吐絲、蜂釀蜜。不止是妖魔鬼怪，就連修真正道之中亦不乏嗜食此味者，只是秘而不宣罷了?！?/br>
    說話間，只見那斗篷客吸食完執(zhí)念花的精華，緩緩仰頭吐息。少頃，又轉(zhuǎn)向懷遠(yuǎn)這邊。

    “啊…原來這場執(zhí)念的對象是你，你就是那個讓人死了也不得安心的小子?！?/br>
    不覺間，懷遠(yuǎn)已經(jīng)止了淚水，怔怔地仰頭望著他。

    斗篷客伸出手去，居然輕輕摸了摸懷遠(yuǎn)的頭頂。

    “它們要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人是生錯了位置的，每個人都有存在的意義……也罷，吃人的嘴軟，你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便來問我罷。”

    懷遠(yuǎn)依舊怔怔地問：“……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

    斗篷客似乎做出了回答?？赏蝗婚g，平地里刮了一陣大風(fēng)，將地上的積雪卷上了半空，鋪天蓋地地朝著旁觀的二人砸過來！

    是真是幻此刻已經(jīng)難以分辨。鳳章君迅速轉(zhuǎn)身回去將練朱弦護(hù)住，兩人同時撲向地面臥倒！

    作者有話要說：　　練朱弦：今天鳳章君很不對勁！

    鳳章君：……我沒有。

    練朱弦：我懷疑他是本文的大boss，幕后的黑手?。?！

    鳳章君：……我不是。

    練朱弦：你和那個斗篷男一看就有貓膩！

    鳳章君：他是我的——，不對，我是他的——，不對，他是我們的——

    練朱弦：還敢說他是你的？！

    鳳章君：總之我絕對沒有對不起你！斗篷男是誰，你遲早都會知道的！

    練朱弦：那懷遠(yuǎn)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事了？

    鳳章君：不是，我說的不是懷遠(yuǎn)

    練朱弦：那是誰？！

    第26章 墮仙

    這是怎么回事？！

    香窺幾十年，練朱弦自認(rèn)從未遇到過如此怪事——眼前分明應(yīng)該是百年前就被固定住的回憶，然而此刻，這些回憶卻如同叛變一般，朝他們猛撲過來。

    臥倒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而事實上無論風(fēng)還是雪，全都沒有真正地打在他們身上。

    練朱弦與鳳章君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點，互相攙扶著站立起來。然而香窺卻無法順利進(jìn)行下去了，因為眼前的一切都被鋪天蓋地的雪暴涂抹掉了。

    場景并沒有發(fā)生轉(zhuǎn)變，這說明懷遠(yuǎn)的記憶還在繼續(xù)。出手涂抹這一場記憶的人，顯然就是那個神秘的斗篷客。

    “他早就知道懷遠(yuǎn)會死，也知道有人會窺視懷遠(yuǎn)的記憶！”

    為了抵抗呼嘯的狂風(fēng)，練朱弦不得不用最大的聲量說出心中推測，“他不是來摘花的，他的目的就是懷遠(yuǎn)！”

    可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努力根本是徒勞——在風(fēng)聲與飛雪的干擾之下，他根本就聽不見也看不到鳳章君，只能通過緊緊抓住的衣袖來感知對方的存在。

    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巨響和花白已經(jīng)開始令他頭暈?zāi)垦?。在意識崩潰的邊緣，練朱弦緊閉雙眼、咬緊牙關(guān)，用力地拈了一聲響指。

    “啪！”

    突然間，一切都安靜了。

    練朱弦暫時沒有睜開眼睛，還用一只手使勁揉著嗡嗡作響的耳朵。待到暈眩紊亂的感覺稍稍減輕之后，他才開始觀察起新的場景。

    他們顯然又回到了五仙谷，而且還是一個疑似春天的夜晚。天上正下著潤物無聲的細(xì)雨，四周靜得有些可怕，但光線卻比平時要亮一些——因為花草樹木全都罩著一層濕潤的雨光。

    當(dāng)耳鳴徹底停止之后，練朱弦突然發(fā)覺有一道視線貼著自己的脊背。他扭頭，發(fā)現(xiàn)鳳章君又站到了離他稍遠(yuǎn)些的地方。

    “你沒事吧？”他主動朝鳳章君走過去，“剛才那個斗篷男，究竟是何方神圣？”

    “……”

    鳳章君并沒有接話，他的目光正在四處逡巡著，像是在觀察，又似乎在回避這個問題。

    回想起之前他看向斗篷男的眼神，練朱弦嘴里隱隱泛起一絲苦意，反倒倔強(qiáng)起來。

    “如果斗篷客不希望讓人發(fā)現(xiàn)他與懷遠(yuǎn)的聯(lián)系，大可將剛才那一整段的記憶全都涂抹掉。可他卻故意讓我們看見了其中一部分，這是為什么？引導(dǎo)我們追查他的身份…還是在暗示相識之人，別去找他的麻煩？”

    他這一番話著實已經(jīng)大膽，只差指著鳳章君問你究竟認(rèn)不認(rèn)識這個斗篷客。至于后果，他倒不擔(dān)心鳳章君殺他滅口。畢竟在這香窺世界之中，唯獨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主宰。

    然而鳳章君的反應(yīng)卻還是令練朱弦小吃了一驚。

    他既沒解釋也沒否認(rèn)，只是輕聲嘆出了一口氣，然后抬手為練朱弦將一縷亂發(fā)攏回耳后。

    夜色之下，二人近身相覷，這一瞬間竟仿佛有說不出的溫存體貼。

    可這算是哪門子的反應(yīng)？！

    練朱弦腦子里嗡地一聲，回神時臉頰已經(jīng)發(fā)紅發(fā)燙。所幸夜雨朦朧，看不真切。

    他愣愣地看著鳳章君，欲言又止。

    恰巧這時，兩個人的右側(cè)突然亮起一道白紫色的電光。

    二人同時悚然一驚，循著光亮望去，只見雨光之中，遠(yuǎn)方天幕一片昏黑朦朧，仿佛并沒有任何異狀。

    “是春雷？”鳳章君提出一種可能。

    練朱弦剛要開口接話，卻冷不丁地想明白了剛才的情況——自己好像是被鳳章君給色~誘了？只被他輕輕地一撩頭發(fā)，就把正經(jīng)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出息？！

    可是慍怒之后，練朱弦卻又開始心虛：鳳章君怎么會知道這種手段來轉(zhuǎn)移注意力，莫非他知道自己對他有意？

    練朱弦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心里像是被個帶毛的爪子撓著，邊疼邊癢。

    卻在這時，只聽鳳章君又搖了搖頭：“不對?！?/br>
    什么不對？練朱弦抬頭看他。

    鳳章君卻始終望著電光傳來的方向：“沒有雷聲?！?/br>
    他這一說，練朱弦也反應(yīng)過來了——在那道強(qiáng)烈的電光過后，雨夜仍然是寂靜無聲的，沒有一點風(fēng)云色變的架勢。

    不是雷雨，又能是什么？

    練朱弦遠(yuǎn)眺了一陣，又將目光轉(zhuǎn)向近處，然后稍稍走動兩步，仿佛在做什么對比。

    “那邊是神外雪山的方向?！彼芸斓贸隽私Y(jié)論。

    話音剛落，只見漆黑夜空里又亮起一道白紫弧光，將神山雪頂照得如同白晝。

    無需再做商議，兩個人同時邁開腳步，朝雪山方向飛奔而去。

    ———

    神外雪山高聳險峻，陡峭的北坡終年冰封，鳥獸絕跡。唯有面朝五仙教的南坡尚且利于攀爬，五仙教便在南坡腳下設(shè)立關(guān)卡，以防有人闖入神山禁地，擾了神仙的清靜。

    而當(dāng)練朱弦與鳳章君趕到時，關(guān)卡前已經(jīng)站了一群五仙教徒，包括曾善在內(nèi)，顯然都是看見了電光而匆匆趕來的。

    四周應(yīng)該有點冷，因為細(xì)雨已經(jīng)變成了漫天橫飛的冰晶。所有人都伸長了脖頸朝山上眺望，沒有溝通交流，卻又顯然是在牽掛著同一個人。

    “這難道就是‘那一天’？”練朱弦喃喃自語。

    鳳章君沉默，卻也神色嚴(yán)峻。

    突然間神山又亮了起來，這次卻不再是白紫色的電光。

    “火？！”

    在場的不少人都沖口而出。只見白雪皚皚的半山腰上竟然現(xiàn)出一圈金紅色的“腰帶”，短短一忽兒工夫就映紅了雪山以及大半天空！

    “起火的應(yīng)該是桃花障?！兵P章君做出合理推測，“桃花障被毀，就等于切斷了天上與人間的一道通路，應(yīng)該是諾索瑪為了擺脫追兵所為?！?/br>
    “……真的要開始了。”

    練朱弦倒吸一口涼氣，然后看向鳳章君，說出了這一路上自己心里反反復(fù)復(fù)醞釀的話。

    “盡管我們?nèi)缃竦牧霾煌?，可我不想成為你的敵人。你能不能答?yīng)我……接下去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記得那都是過去的事，不要做無謂的遷怒。”

    聽完他的話，鳳章君依舊是淡淡地看不出情緒，卻明確地點了點頭。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