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八位放棄者就此離去,包括曾善在內,僅僅余下九人。若是按照十之五六的勝率來算,最終通過之人至多只有五名。 “每年只收這幾個人,足以維持教內日常運轉?”鳳章君質疑。 練朱弦不以為意:“五仙教本就不是云蒼那樣的大門大派,也沒那么復雜的事務關系需要處置。而且我們雖然人少,卻個個都是精英,才不會隨隨便便地就在哪里丟掉性命?!?/br> 說話間,只見諾索瑪走向余下九人,臉上再度如沐春風。 “幾位若是思慮周全,可否說說為何要選擇這條險途?!?/br> 首先開口的是一位南詔青年。他直言自己早年遭逢jian人迫害、家破人亡,加入五仙教便是要復仇,因此早已抱定死志。 之后又有兩位,也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愿以身證道,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九人之中,倒有一位姑娘,坦誠自己與教中弟子相戀。然而五仙教的規(guī)矩,內外不通婚。一番糾結之后,她才決定鋌而走險。 聽完了她的自白,諾索瑪尚未發(fā)話,倒是一旁的蠱王冷不丁地開了口。 “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是你那情郎為你而離開五仙,反而需要讓你來承擔這個大上千百倍的風險?” 姑娘一怔,似是要做辯解,然而蠱王卻不想聽,只讓她自去思量。 “那么你呢?” 諾索瑪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曾善身上,依舊是十分的柔和,“中原來的姑娘,你又為何要將性命寄托于此?” 藏骨殿內光線昏暗,但練朱弦仿佛看見曾善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沒什么可說的?!彼院喴赓W:“既為自由之身,便做從心之事,僅此而已?!?/br> “她哪兒是什么自由之身啊。”練朱弦忍不住感嘆,“教主根本對她沒有那種意思。為了一段虛無飄渺的感情,真至于如此鋌而走險?” “我倒覺得她有些把握。”鳳章君提起了一個細節(jié):“懸崖之下,諾索瑪對蠱王說過她與五仙教有緣。我猜當時的曾善并沒有暈厥,她偷偷將這句話記在了心上,或許還經過一些調查,總之冒險推斷自己可以通過這場試煉。” “果然是云蒼的高足弟子?!本氈煜野l(fā)出語焉不詳的感嘆。 正式的試煉就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鳳章君:心疼,阿蜒原來也經歷過這么艱難的選擇,如果我一直在他身邊的話,一定不會讓他承擔那么大的風險。 練朱弦:死心吧,我是不會和你去云蒼的。 鳳章君:那我和你一起留在五仙? 練朱弦:哈,那你肯定是不可能通過試煉的,必死無疑。 鳳章君:那你會救我么? 練朱弦:……救不了的吧? 諾索瑪:救得了的喔(笑瞇瞇)我就是這樣救…… 蠱王:不要對外人說那么多話! 諾索瑪:阿弦不是外人,他可是阿桐的師弟,四舍五入就是我們的小寶貝了啊,那鳳章君就是…… 蠱王:中原人,沒有好東西!我的兒子怎么能找個中原人! 練朱弦:怎么說著說著就多了兩個爹? 第22章 蠱王不愉快 最終試煉的場地并不是眼前這座藏骨祭壇。 蠱王與諾索瑪一轉眼又不見了蹤影。在護法的帶領下,剩余九位適格之人離開了祭壇,朝著林翳繁茂的沼澤深處走去。 這里似乎比存蠱堂所在的落星沼更為兇險詭譎。空氣中彌漫著青紫色、遮天蔽日的毒霧。淺水中爬滿了水蛭,深水里則有鱷魚潛伏。至于半空中垂落下來的柔蔓,更是分不清到底是寄生植物還是毒蛇的尾巴。 一行人沉默著在沼澤中跋涉,氣氛無比壓抑。直到領路護法停下了腳步。 不知何時毒霧已經散去七成。一座藤蔓繚繞的巨大石殿赫然現身,諾索瑪與蠱王已經立在殿前。 看似巍峨的石殿之內,陳設卻寥寥無幾。除去幾座五仙石雕之外,便是幾十張古樸石床,大多都殘缺不全。 更為詭異的是,石床與地面、包括周圍的石柱都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紅色,仿佛人類的血rou。 大殿兩側還肅立著十余仙教守衛(wèi),一律手持儀杖、腰佩短刀,安靜肅穆。 “你們還有最后一次機會選擇離開。” 將眾人引至石床跟前,諾索瑪再度出言提醒,尤其多看了那位為情而來的女子幾眼。 殿內死寂,鴉雀無聲。 最終試煉的內容終于揭曉——所有適格者都將躺上石床,飲下特殊藥物,若能在藥性發(fā)作期間經受住身心的考驗,便能夠正式拜入五仙教。 聽起來并不復雜,可簡單卻未必等于平安。 藥物很快就被端了上來。那是一種盛在普通陶碗里的紅褐色汁液,看上去粘膩惡心,還有粉白色的固體載沉載浮。 鳳章君看看練朱弦:“你喝過?” 練朱弦皺著眉頭,撇撇嘴,不說話。 適格者們紛紛仰頭將汁液一飲而盡,隨即按照要求躺在了古老的石床上。 諾索瑪示意蠱王,后者抬手,只見半空中落下了無數細碎的光點,璨若星河。 “……做好準備!” 預感到了接下去的情況,練朱弦緊緊抓住了鳳章君的胳膊。 這次的場景變化來得異常迅猛,轉瞬間周遭又變成了一團漆黑。 但是黑暗卻并不平靜——鳳章君能夠感覺到一切都在瘋狂旋轉著,仿佛乘上了一條狂浪當中顛簸顫抖的小船。 失去平衡是遲早的事。但更糟的是,黑暗里又響起了無數的聲音,亮起了無數畫面,全都是香窺里的碎片,交雜混亂地,一股腦兒涌來! 鳳章君本能地想要沖破這層魔障,然而才剛開始運功,便聽見練朱弦焦急大喊——“別動!別破壞香窺??!”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劇烈搖撼,憑空出現了兩股不同方向的強風,突然將練朱弦卷向半空! 鳳章君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搶進懷中,然后緊緊地抱住,兩個人一齊載沉載浮。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終于緩緩沉淀下來。 腳下依舊缺乏踩踏地面的真實感,鳳章君并沒有冒險將練朱弦放開。二人維持著曖昧姿勢,緊貼在一起。 也正因此,鳳章君覺察到了練朱弦的不對勁。 沉默、僵硬,甚至微微顫抖著。 他輕輕地摟住練朱弦的肩膀,無聲安撫。 過了一會兒,他才感覺到自己懷里的腦袋動了一動。 “我沒事。”練朱弦輕聲道,“剛才稍微與服藥后的曾善產生了一點共鳴,現在好了?!?/br> 說完,他又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鳳章君立刻松手還他以自由。 與此同時,地面出現了。 當他們兩個再度“腳踏實地”時,面前的黑暗也消失殆盡。 場景依舊是之前那座破敗石廟,然而鳳章君首先在意的,卻是練朱弦的狀況。 他的臉色蒼白,神情狼狽。也許是因為同樣經歷過試煉的關系,被香窺喚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在確認他并無大礙之后,鳳章君這才將目光轉向遠處。 曾善已經醒了,只是還不能動,無力地癱軟在石床上。而她的視線則滿懷著驚怖,望向旁邊的另一張石床。 那里原本躺著那位矢志復仇的南詔青年,此刻卻空空如也——更確切地說,只是沒有人,卻蓄著一大攤殷紅的血水。 順著血水的流向往下看,只見暗紅色的巖石地面上,蜷縮著一團已經不辨人形的可怕物體,紅紅白白,仿佛剛才所有人飲下的那杯古怪藥汁。 “他失敗了?!?/br> 練朱弦一手扶著額角,言語緩慢:“不過,按照規(guī)矩,他的家仇會由五仙教來報,也不算是白死?!?/br> 放眼望去,這場最終的試煉已近尾聲——除去曾善之外,已有三人平安醒來,另有四人不幸身亡且死狀詭異。 余下只有那個為了情郎而甘愿鋌而走險的姑娘,她依舊躺在石床上,不停抽搐著。 “時間越長,越是麻煩?!本氈煜覔u了搖頭,“多半兇險了?!?/br> 他的判斷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姑娘的抽搐變成了劇烈痙攣。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之中,她的四肢扭曲成了極不自然的姿態(tài),發(fā)出斷裂脆響。緊接著,斷裂處又鼓脹起來,增生出了一堆堆可怕的rou瘤。 不過一會兒功夫,原本嬌小的女人就變成了一個丑陋畸形的怪物,掙扎著要從石床上爬下來。 “海木。”諾索瑪突然叫出了一個名字。 角落里一名年輕的五仙教守衛(wèi)默默上前一步。 諾索瑪并不看他,徑自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結束她的生命和痛苦?;蛘?,舍棄你的護命蠱來換她一命,我可以放你們離開?!?/br> 海木點了點頭,他短暫沉默片刻,然后放下手中儀仗,抽出腰間佩刀。 “果然是個薄幸之人!”練朱弦面露不屑之色,“不過也好,至少讓那姑娘斷了念想,免得一點陰魂不散,死后還要為了不值得的人誤入歧途?!?/br> 那怪物還在石臺上掙扎,如同奮力想要掙脫繭殼的虛弱秋蟬。只見海木快步上前,手起刀落,一陣刺耳的嘯叫頓時沖天而起。 那怪物身上的rou瘤被刀砍得崩裂開來,化成一攤攤的鮮血與rou塊。余下的殘肢依稀還可以看出纖瘦的女子輪廓,只是外表已然血rou模糊。 而這面目全非的女子,正緩慢張合著嘴唇,似乎發(fā)出了遠處無法聽見的聲音。 海木顯然是聽見了的,因為他停下了動作。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陣粘膩水聲,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殘骸竟一躍而起,瞬間將海木死死裹住! 驚愕之下,海木失去了平衡,竟隨著女子一同滑倒。不過一忽兒功夫,兩個人便裹成了一團血rou模糊,再分不清彼此。 “……摩尼?!敝Z索瑪沉聲召喚。 只見蠱王隨手拈起一粒石子,只彈指一揮,那血rou模糊的一團便轟然爆裂,化為一片無聲無息的腥紅沼澤。 塵埃落定,卻并沒有人露出如釋重負或者欣喜的表情。 “你還記得五仙谷口的那塊石碑上刻著什么嗎?”